然后,我以梦中出现的上古神卦阵,辅以强大的修为,设了一个结界,除非看跌山里的妖破阵,否则,我们便遗世独立于红尘纷扰之外。
安从的出现,给我平静寂寥的心,带来了几分喜悦与波荡。我一直知道,我在等一个人,却不清楚,究竟在等谁。安从出现后,我原以为,我等的就是他。
将近五千年的平静之后,迎来了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妖,多少还是欣喜的。因此,纵容着他的顽皮与无理取闹。蛇族长老曾多次因此而责备于我,却对着的纵容,又无可奈何,这样吵吵闹闹的日子,确实多了几分新奇。
将安从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他修炼之途,生活便会这样平静温馨的过下去了吧?
我努力维持着看跌山的平静祥宁,每有无意闯入的妖魔,我会毫不手软的将之擒拿封印,渐渐的,千风洞中,堆积如山的被封印的妖魔,日日嚎叫嘶吼挣扎,试图冲破封印,我却渐渐变得有些心力交瘁。
忘了是何时,厌倦了看跌山中那些妖魔的嚎叫,我将安从扔回蛇洞老巢,让几个长老看着,便跑到了红尘当中。这一游,便是百年。对于神魔鬼怪而言,百年只是屈指时光,一个转身,便已流逝。如此不值一提的时间,却是一个凡人的一生。
但,凡人一生虽短,却也是轰轰烈烈了一把,不至于在床上一躺,便是生死百年。红尘浮华,眨眼尘归尘,土归土,没有什么带得来带得去,如此,还要争什么呢?
只是,不知心底还在执着着什么,依旧有不舍得放下的事物。
尘世流连百年,知道了人间生死不渝的爱情,无怨无悔的亲情,以及尔虞我诈的争斗,这些,便是红尘的色彩,浓重绚丽,却也残酷血腥。
那时的我,还只是孩童的样子,我依旧也摆脱不了好奇心。繁华红尘失去了兴趣,便又迷上了山间岛上各色新奇的风光,以及妖魔。
那日一游,无意中一瞥,被那片出尘的白牵引着,不知不觉便进入了那地方。清冷幽香缠绕着我,似乎能将我就此陶醉在此地。
如此美景,只因初见,也不曾多想,便迈步进了这片丛林。越是深入,幽香越浓,却不显得呛鼻,只芳香萦绕间令人心醉神迷。
隐约间,我听到了女子清脆的笑声,还带着凡尘女子的撒娇似的。
一个转弯,纳入眼中的,便是在那白茫茫的一片空地上,一个白衣女子旋转飞舞,如水上精灵,轻盈婉转。而她的不远处,站着一个白衣出尘的男子,一头银发,似乎与这雪白的世界,融合无瑕。
似乎感应到了我的到来,女子停下了舞步,男子回身看向我。我却是一愣,如此绝色倾城的男子,就是妖中也难得一见,更枉论凡界那些庸夫俗子。那女子自然也是绝美的,两人的气质上乘,且白光环照,一看便是天庭中人。
虽知道,我却是也没走。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那两人。我看到那男子脸上,本云淡风轻的表情,有了一刻的松动,似欣慰,似喜悦,又似愧疚。如此繁复的情绪,在那张脸上,也只是一闪即逝罢了。
女子性子是柔和的,上前拉着我的手,问我是否迷路了。却在手上不小心探到我的脉门时一惊,终究还是没放手。
我已知她在惊奇我身上的法力,为何如此强。此话说来也是成迷的,我只当自己天生独异,所以奇遇也是有的。
“你叫什么名字?”
终于,那个男子出声询问道,但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似乎他合该就是这样的姿态傲立红尘之外,不染俗世,却掌握着众生生死。
“竹寒弦!”
我出口答,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带上了对这个男子的一种盲目的崇拜,极致虔诚。
“竹寒弦……寒山冰雪藏妙弦,此乃一个流传之语,也是不错的。”
“那我的竹呢?”
听得他在赞美我的名字,忍不住就欢喜,紧追着便问出了口。后来又觉得唐突了,赶紧敛袖低头,心中惴惴。
他却轻笑出声,伸手拍了拍我的头,只听那清冷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柔意,“你为何姓竹,难道你不知道吗?”
突然间就有些兴奋又有些颓丧,我不厌恶那男子将我当小孩子看的这种亲昵,甚至心中十分欢喜,但却又开始为我的道行低浅而懊恼。我曾经十分骄傲我在如此年纪便有如此法力,但在这两人面前,却是低微到了尘埃里。
似乎看出了我的低落情绪,那男子又微微弯了腰,问:“要与我们结伴去凡界一游吗,过两日便是上元节了。”
虽然我方从凡界中游玩归来,有些厌倦了那边的利欲嗔痴,但与眼前这样的男子走一遭,倒是也是美事一桩了。
“神仙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笑着,望着他问。
“夜落烛照影,归心谁可知。叫我夜即可。”
夜,这个名字,总在我往后的岁月中,望着点点星辰与银辉之月,总想着,夜,其实也是那般的照耀人心的。
☆、第六章 青竹生(下)
夜是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沉默却不会让人觉得他闷。倒是他身边的单灵仙子,很活泼,总会牵着我的手在每一个摊子前挑那些小玩意。
我虽还是小孩模样,却早已经不爱玩这些,却也只能耐着性子陪她选。每当此时,夜都会凑上前,笑着问看上了什么,他送她。
我一眨一眨的看着单灵仙子选了个憨厚的泥塑娃娃,肥头大耳的,也极是可爱。她笑着将那娃娃往我脸庞一放,笑眯眯道:“你看你看,这娃娃跟小竹一样,好可爱!”
若是平日,别人说我可爱,我定是不允的。可一转头间,我看见夜那蓄满了笑意的双眼,清澈得仿佛不然红尘的明月,极是耀眼,反驳的话便吞了回去。
最后那娃娃还是被单灵仙子强塞了给我,只后来带回看跌山后,却是不知去了何处。或许是被我自己弄丢了,也或许是安从拿去玩丢了。
那只是我人生当中的一个插曲,我与那两人分开之时,曾经想着若是以后有空,便也去那香雪海花海中,或许还是能见到他的。
过了个把月时光,我再次去了那个地方,可四处找了一遍,却是没有寻到任何踪影,只留一片的香雪海地,散发着冷冽清香,一如那人身上的味道。
再过了有将近一年的时光,偶然间想起那个晚上,他站在火树银花间,即使逆着光,似乎也能将所有的视线都吸引过去,比背后那一片的火树银花还要光彩照人。心中难耐,再次去了香雪海花海处,却是花海不再,留下的,只是一棵棵将近枯萎的树干,昭示着,这片花海的主人,早已经不再此处了。
从此我便死了心,安心的在看跌山修炼,安从也慢慢开始长大,能跟在我身边修炼了,所以也不会觉得寂寞。那些所谓的寂寞,其实于我们这些妖言,却是早该习惯的。
我虽长留在看跌山,却还是有些妖魔鬼怪的想要夺了此处去,当作地盘,妖王魅惑也是那些人中的一份子,那一次的一战,我与魅惑都受了重伤,最终还是我将他封印在了千风洞。千风洞是个神奇的地方,所有的妖魔鬼怪关押在此处,都不会轻易逃脱了去。
春去春来,风尽花开,看跌山虽无甚花草,紫菱花却开得极好。青蛇一族的至宝紫菱,是一种能增加法力的仙果,但我却不怎么爱吃,反倒是安从爱极了那种味道,想必也是遗传的,我也就随着他了。
修仙的日子是极其漫长而消磨人的心性的,对于一个凡人而言,几百年的光阴是遥不可及的。对于一个妖而言,却是眨眼间的事情。凡界中游走的,也只是有着几百年修行的小妖,上了千年的,都被唤作老妖,成了精的。他们却不知,真正是修炼的妖,又岂只千年?
我与安从也是有几千年修行的妖了,这些漫长的岁月,或许于一个仙人而言,也只是眨眼的功夫,这就是凡人与妖,妖与仙间的区别。
回到看跌山不久的那段日子,我会做一些千奇百怪的梦,似乎梦见一棵小竹,只露出了个头,便被一个仙人看上了,带回天庭,指导它修炼,然后成精,成仙。只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那小竹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梦,没有仙人指点迷津,没有一段一步登天的奇遇,他依旧只能在潮起潮落间,苦苦修炼。
我从梦中醒来,总觉得这个梦做得出奇。后来查了下原因,只千风洞中之前光了个梦魇的魔,总会发出一些让人做些千奇百怪的梦的香气。随着我修为的增进,这些气息也就渐渐的不能影响到我。
某一日,我一如往常般在竹子上惬意的过着休闲时光,安从却大惊小怪的来寻我,却是说有一个凡人进了看跌山。这倒让我有些吃惊了,这些年来,莫说是凡人,就是仙人、妖魔都没有能轻易进来的。
我与安从一同去看了,却是一个白袍男子,虽是凡人,却长得出奇的好看。我隐身在一旁的竹枝间,安从变了真身向他爬去,他却毫无所觉,并一脚踩上了安从的身上。
我有些忍不住,顿时就笑了起来。安从只委屈的回头看着我,那样子我觉得特别可爱。
这凡人倒也是胆大,知道我们是妖,竟然能面色不变的与我们交谈,想必也是凡界中的一个佼佼者。我看着那张面容,总觉得熟悉,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这张面容。
早些年我也是在凡界游荡过的,或许是那些人的转生也说不定。
此时的我已经长开了,自认也是长了张好面容,安从却是爱缠着那个凡人,原因却也是那男子长得比我好看,一时间我也不知是该好笑还是该好气。
他说他叫欧夜珩。
欧夜珩。
这个名字熟悉中带着陌生,我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审视。直觉告诉我,他是一个麻烦,我应该将人赶紧赶出去。
可心中总是带着些不舍与心痛般的复杂情感,白日里我对他的态度都不太好,有时安从都看不过眼,总会嘟着嘴埋怨我,可到夜间,我却是翻来覆去的都是那张面容,熟悉的,而又带着陌生的气息。
“夜落烛照影,归心谁可知。叫我夜即可。”
这个念头窜出来,我却也将自己吓了一跳,虽是极久远的事了,记得也不甚清楚,然而那张面容,却是出奇的相像。想到此,总忍不住去看看那张面容,不知不觉间,便不由自主的将人揽在怀中,带着满心的呵护。
我与他的恩恩怨怨,似乎早就有了安排,否则今生他为人,为何还会出现在此处。
我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上仙,转眼间成了一介凡人,或许那也只是一种假象,我藏在背后,想看看那人何时再换回一个仙人的身姿,却是越长久的时间,这种希望便越落空。
那日我急急赶回来,看到石妖魅惑想要将他融入他的体内之时,那一刻,他的心跳得极其剧烈,似乎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就要失去了般,那般的恐惧。
我发了狠,用了最恶毒的方法,却也因为心急,最终还是受了伤。不愿让他看见我受伤的模样,便瞒着他,只让安从好生照顾着他,我便寻了一处地方养伤了。
养伤期间,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那一刻,我知道自己要栽了,栽在那个男子手上。
往后的岁月里,虽千辛万苦都要面临着别离,虽渐渐有些真相浮头,却原来所谓的这种机缘,也只不过是一场豪赌,而我成了那场豪赌的赌注,只我却赢了那人生生世世的相伴,如此,也不亏了。
☆、第七章 魔王情(上)
(煞题与夜珩君的过往……)
单灵春风满面的跑来与我说起夜珩君的时候,我便知道,那个让她动心莫名的男子,出现了。只是我不知,那个我视同亲妹妹的单灵,爱上的居然是那个上古天神,那个如迷一样存在,却光芒万丈的男子。
我知,世间能与单灵相配的男子,少之又少,她是仙妖魔三界,最是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若说世间有谁能与那男子相配,除了单灵,别无二选。可为何,自己的心会有隐隐的痛,那是嫉妒的苦涩。
曾经以为,我对单灵的宠爱,便是那种对恋人的爱恋。虽她名义上是我的妹妹,但是我们从来相处都是毫无避忌的。也可能是魔界之内,并没有这些相处的大防。
当年父王将单灵带回来之时,她还只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姑娘,长得却是极其精致的,只那双眼中,带着防备与阴郁。
一个方才不大的年纪的小公主,遭逢家族大变,论谁也是不能轻易接受的。
刚来魔界不久的单灵,是一个孤僻的小姑娘,不喜人家的靠近,但那些人,却不包括我。
或许年龄相近,或许我对她有着一种从心底生出的怜惜,或许我的善意让她感受到,她不拒绝我的靠近。我用各种方法,将她从阴郁的小姑娘,变成了活泼可爱的小公主。
魔界的生活是单调的,每日除了练功便是想办法去争夺地盘,或者是寻仇打斗,那些日子我都厌烦,更加不愿意让单灵参杂入其中,所以我总会趁着父王在忙着族中事务之时,带着单灵偷偷跑出人界去玩。
只那一次,在香雪海花海中,我离开不长的时间中,她就遇到了夜珩君。
当她与我说起夜珩君的时候,她的脸上是除了那种神采飞扬外,还多了女子识得情爱之后,才有的娇羞。看着这人小女儿态的单灵,我突然有种被夺了所爱的错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夜珩君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放眼四界中,真正有些阅历的,提起天界,都不得不提夜珩君。
虽然这些年来,他已经渐渐退出了天界掌权之列,地位却是不容撼动的。
当年女娲娘娘座下第一大童子,法力无边,地位尊崇,连玉帝也要礼让三分。只这样一个上神,算算年纪,也是一个老怪物了,怎的还能入了单灵的眼?
那日她要出去,我不依不饶地缠着她,要跟着一同去。或许那一次,是我这一生当中,最为耍赖的一次,只缠得单灵也有些无措了,便答应带上了我。
她在前面一步一回头的看着不紧不慢跟着她的我,那脸上是有着惴惴不安与带兄长去见心上人的娇羞,这样的单灵,似乎身上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傲,都消失殆尽。
我们是在凡界的中秋佳节碰面,只红彩灯笼挂了满街,行人脸上喜悦,赏灯猜谜是消遣,不远处还有些杂耍的吆喝铜鼓声,不远处的鼓楼上,隐约传来筝琴之声,一派和乐。
魔族从来不会有这些喜庆的节日庆祝,反倒是打了场胜仗,得了些宝贝,会在族中办一场盛大的火会,臂腕粗的火把点上火,族中人排成长龙,口中唱着祝词,缓慢移动。
雷打不动的火会,却是让人有些乏味。我虽比单灵大些,却当真未来过凡界,参加这些节日庆典。我饶有兴致的看着一路上各色各样的花灯,莲花盏盏,寒船笙笙,灯花迷乱了我的眼,我才会如见神诋般,看着那个男子,渐渐迷离了神色。
我就见单灵兴冲冲的跑上前去,小鸟依人般攀着那男子的手臂,巧笑倩兮。那男子淡淡的笑着,微微低下的头,一头墨发飞扬,极是美丽。我能从那平淡中,看出了宠溺。
那两人站在一起,如此的切合,似乎周遭的一切喧哗,都被收纳入一个盒子中,而这个世界,只有这两人,相携相依。
两人低语许久,或许是我一眨不眨的眼神过于炽烈,夜珩君终于抬眼看着我。那眼中清澈如光华无限的月华,刹那将我拽住了,怎的也跳不出来。
单灵到此时也才想起我的存在,她不好意思的红着脸,拉着夜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