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前世真是上界天神,那么这一世,他便也只是一介凡人了,他不知对方作为冥界之主,为何违例让自己活了下来,只这些事,都比不上他心中的一个急切的念想。
“我有些事,大概是前世的一些前尘旧事,似乎等着我去解决,所以,在下想与冥王说个一二,便也准备告辞了。”
“什么?”纥岚正兀自出神,被对方这一说,倒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离开?”问着话,心中却已经百个思量翻转,只想着如何将人给藏起来,不让外头的人知道,更不让里头的人给知道了,脑中千回百转,脸上却依旧丝毫不显。
夜珩君点头应答,只脑中不知为何呼唤得急切,一声声,比之之前还要热烈,似乎有人在等待他的归去般。
“这事再说吧,你方清醒了些,且在这好生休养,到时我自会让你出去好生的散散心。”
纥岚说得敷衍,夜珩君怎会不知,顿时便蹙眉看着他。若是真如方才对方所说的,自己与他是相互眷念的,为何自己对他无丝毫印象,反倒是那个青衣男子时常缭绕在心头,且如今见对方丝毫未有好生相劝之意,夜珩君心中更是疑心骤起。
“冥王多事物缠身,在下就不劳烦冥王了,只心中还有些事急着去解决,就此阔别,若是来人有空,定当登门造访。”
说罢,便一派雍容气度起身拱手,便往大殿方向迈步而去。
“嗤……真是给你台阶你不下,偏要蹭鼻子上脸,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来人……”随着纥岚一声高喝,成千上万个鬼差幽灵出现,青光闪闪,手中武器带着寒光,纷纷上前,不仅挡住了他的去路,还团团将他围拢了起来。
“你这是何意?”夜珩君微微眯眼,看着背光而站的人,全身都被黑色包裹的人,那种酷寒,是从内而外散发的,怎的方才他就没有发现呢?
纥岚嗤笑着信步走来,围在夜珩君身边的鬼侍卫,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让他走到夜珩君的面前。
夜珩君看着这些鬼差,却是双目空洞无神,如行尸走肉般,不似法力高深的样子,如此一来,这冥王的心思就值得商榷了。是冥界无人了滥竽充数?还是,他本就有心要放他走,却苦于没有借口?
纥岚就是苦于没有借口放对方走,对他来说,夜珩君就是个棘手的存在,若当初能阻止夜珩君重生,便也有理由回绝了小岑子的那点妄想,但如今人又在他眼皮底下,若是当真下杀手,若是某日小岑子知道了,定是不会再原谅自己,若是留着,自己心里总归是有个疙瘩梗着不舒坦。
虽他心中万般思绪,面上依旧一副冷脸。夜珩君看着面前这阵仗,只道今天是不能善了了。这边夜珩君已经做好硬闯的准备,手中已经摸上腰间的长剑。
“冥王……冥王不好了,冥王妃昏倒了。”
突然大殿外有人飞身进来,语气急切,带着惶恐,纥岚身体一震,不敢置信地直直盯着来人,快步跑上去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人提起来,却认得是守卫在夜岑宫的侍卫。
“究竟发生了何事?”语气中透出急切,拉着人就直接往外走去。
“回……回冥王,冥王妃心疾复发……随后……随后便晕了过去。”
那侍卫惶恐,说话也就不太利索,纥岚心中焦急,拉着人就走,这边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办,只听得纥岚的声音传来道:“那么看着办。”
☆、第十五章 久魃随
这个看着办可是值得好生商榷的,办得严了,上头一个不欢喜,没好果子吃的便是他们,办得松了,也不似他们主子的作风,这分寸拿捏,还需得是冥王殿下的左臂右膀黑白无常二人才能摸得准那主子的心思。
为首几个应当是这一批鬼差的头子,只见纥岚扔下烂摊子之后,那三人便你看我看你,不知如何办才好,便头碰头地凑在一起,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不多时,便从小声讨论到大声争执,最后甚至大打出手,互不相让。
众多鬼差毕竟只是奉命才能行事,头子都打了起来,他们更是不会有下一步动作,夜珩君便乘机跳出了包围圈,快速地往光亮处跑去。
他要快点再快点,离开这里,然后去……那究竟是要去何处呢?
迎着光,跑了许久,何时会飞的,都不知道,只知一阵强光袭来,伸出袖袍挡住,等适应了这强光之后,出现在眼前的,便是繁华热闹的集市。
对于一个突然出现在此处的人,行走的人群似乎没发现,真正引得众人驻足侧目,甚至是一些行人商贩走卒相互撞在一起的,却是这个白衣如华的男子,似乎不食人间烟火,倾国倾城之貌美的模样。
“哐当!”
“砰!”
“哎呦!”
“你们走路不长眼睛呀?”
“你们才不长眼睛,没看到爷就站在这吗?”
夜珩君本还被眼前的景象所蒙住,一时半会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突然从四周传来吵杂争吵声,便侧头看去。清澈的瞳眸,虽带着疑惑,却洁净得不染尘烟,透明的色彩,似乎能将人完全吸附住一般。
“嗬……”
一阵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传来,却是众人被那绝美的面容给惊得,有些甚至双眼圆睁,嘴巴大张,忘记了合上,只呆呆地看着夜珩君。
夜珩君直觉地皱眉,他极不喜欢被人这样盯着看的感觉,虽他是异类,但在这人群中,他却希望自己是一个平常中人,不会被这种世俗的视线所累。
似乎是接触到他不喜的视线,有些人便转了头,却偷偷地打量,有些却依旧光明正大的看着,甚至有些胆大的,已经在商量了上前搭话。
夜珩君不理那些人,只转身往人烟稀少的小道小巷走去,几个小厮打扮的人,鼠眉贼眼的跟在夜珩君的后头,转入了那个小巷子。
一群人一阵唏嘘,这样一个绝色男子,就这样被糟蹋了。
原来那几个小厮,却是受人指使跟着夜珩君而去的,那个指使人,却是本城著名的亵、玩娈童的太守之侄子,仗着其伯父的权势,在此地为非作歹。众人心中虽怜惜那男子,却也无人敢上前去搭救。
夜珩君在小巷子七拐八绕的,也不曾奢望会有意外的收获,只走了不久,便发现背后有七八个人紧跟在他身后,偷偷摸摸的样子。
皱眉,在一个加快步伐,几个转绕,便将人给甩了。几个小厮看见对方加快脚步,也不再怕暴露身份,吆喝着上前要抓人,却在转角处找不到丝毫人影。
“怎么了?方才还在的,怎的就不见人影了呢?”
一个打头之人,四处查看着,却没有发现夜珩君的身影,不禁踢了踢脚边的木头,吐了空唾液,嘴上还在骂骂咧咧的。
“妈的,这样也让人给跑了,回去准会让爷给拨开一层皮,你们还站着做什么?当木头人呀,还不给我去找?”
“找什么?找我吗?”
冷不丁地夜珩君的淡漠地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吓了众人一跳,回身见自己要找之人正在此处,顿时又喜笑颜开。
“嘻嘻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次倒不能怪我们了,要怪便只怪你自己回头来,兄弟们,上!人抓住了,回头找爷讨赏去。”
几人猥琐地围了上来,夜珩君却不冷不热的淡笑着,当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时,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对方是如何出手的,那只手便已经以诡异的形状,被弯折了,一声凄厉嚎叫在小巷中响起。
夜珩君慢条斯理的伸手掸了掸衣袍中不存在的灰尘,冷漠道:“我方才从地狱走出来,怎的还会去闯地狱呢?”
见他伸手了得,面容虽绝美,还带着几分柔弱书生的味道,但那一刻,淡漠的语气,让人生寒,几人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冷颤,被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临转弯时,还不忘抛下狠话:“你等着,改天老子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天庭上单灵宫内的清池里,一个彩贝从万年前闭合后,已经许久未开启了,如今却是在烟雾缭绕的早晨,缓缓从里头打了开来,双目紧闭的女子,缓缓从里头升起至半空中,惊起一树飞鸟。香雪海花海依旧开得Lang漫,整个清池一半都飘着香雪海的花瓣,清香四溢,一群锦鲤正在草丛下摆着尾巴,看着那开合的彩贝。
灵雪因慢慢睁开了双眼,看了周遭一圈,一双清澈明眸,清明如水。待得回过神来,不知是感应什么,突然脸上就惊喜了过来,一挥衣袖,便消失在清池边。
久魃无所事事的在草屋外头荒地上,嘴上叼着一根狗尾草,手上也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乖乖睡在他身旁的一只野狼身上。
“你说师傅会在哪里转生呢?都过了那么久了,还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
久魃也不是要对方回应自己,只忍不住想要对人倾诉,便不知不觉爱上你间染上了这种习惯。前些日子,他在山中游荡时,不意间救下了受伤的这匹狼,便成了他倾诉的伙伴。
“嗷呜……”似乎为了回应对方所说的话,那狼起身,对着某个方向高声一呼,久魃也习惯了它这模样,便也不太在意,依旧闭目笑道:“小康你安静点,要是惊扰到了弦哥哥,我也救不了你了。”
“嗷呜……”但那小狼似乎不太合作,对着某个方向一直喊着。久魃无奈,起身正要继续说它几句,却看到了在虚空中的灵雪因。
“雪因?雪因你怎么会在这?”久魃惊讶地上前,灵雪因也不与他慢慢寒暄,直接道:“久魃,他回来了。”
“什么?”久魃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待细细品味,回味过来,突然惊喜地道:“师傅,是师傅回来了吗?”
久魃高兴得在草地上转了几个圈,随后想起要询问夜珩君转生的地点,便兴冲冲地往那边去了。
灵雪因站在夕阳余晖下,看着那青春活力四射的身影,突然间一股暖意便涌上心头。“是呀,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第十六章 天机变 (二更)
再说天庭这边,珑御清虽知夜珩君的魂魄离开聚魂灯之事,却不动声色,一直忍了几日。直到第五天,突然心血来潮地要去看看聚魂灯。聚魂灯原本置放于长生殿,但当年珑御清强行将其移至于恒阳殿,放置于一个偏殿中,某日兴起,便会前往查看,这对于看守着聚魂灯的人来说,本就成了习以为常之事。
但今日却有些不同,当殿门开启之时,众人便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一股阴气,不似因在天庭中所有的。在前头带路的小仙,顿时就惊出了一身汗,待得抬头看向玉帝时,只见他沉黑着一张脸,让人看得极其心惊,忍不住心头一跳,循着玉帝的视线看去,却想死的心都有了。
“聚魂灯何时灭了的?嗯?”
珑御清淡淡的开口,声音不疾不徐,但在他身边的人都熟知他的性子,越是生气之时,表面会越风平Lang静。此言一出,吓得那小仙扑通一声,已经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了。
“玉帝饶命呀,玉帝饶命,请让小的去寻回来,将功补过……”
砰砰彭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上,响亮的回荡着。此处本是一个寝殿,却被珑御清改成了他喜欢的模样,殿中装饰不多,但他喜爱的梨木仿石桌,香案香茗以及素白垂帘都是一应俱全的。
四处的窗户虽未大开着,但透过窗花,将香雪海花样的窗帘吹得飞扬,似乎整个殿中都似单灵宫那人的寝室一般,风中浮动着香雪海花香。
跟在珑御清身后的几个大神,若是还不知发生什么事,便还真是糟蹋了这些年的修为。如此明显的装饰摆放,再愚钝之人都知聚魂灯中所聚是谁之魂魄。也因此,他们不敢轻易出声求情,只一副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寻回来?如何寻?去何处寻?”
珑御清的俊脸半边露在明处,半边隐在暗处,黑白分明,却又更加难以揣测。本就深邃的一双瞳眼,未有丝毫的情绪变化。
珑御清跨步越过那个跪在地上的小仙,直直地走到聚魂灯上,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滑过那凹凸的灯面,四个突伸的尖角,如水亭上的檐角,上头还缀着些铃铛,手指抚过,却没有一丝声响。
若是魂魄还在,聚魂灯灯芯处便会发出各种色彩,交织成一幅动荡的彩画。是十种颜色还是十七种?他已经忘记了。只早已冷却的灯身和哑铃,显示着那人早就离开的事实。
四个铃铛,只有在灯还亮着时,会偶尔发出“叮当”之声,只如今如同一个个的哑铃,彰显着此处的荒凉与凄清。
“你知此处原本聚的是谁的魂吗?”许久许久,珑御清的醇厚的声音才逸出口,而那小仙却是已经被一身的汗衣包裹,忍不住在地上瑟瑟发抖了。
“小的……小的不知……”
“是夜珩君的三魂三魄。”那声音不紧不慢地说着,听得那声音出口,那小仙直接就瘫倒在地,粗粗地喘着气了。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那小仙跪着爬到珑御清脚边,又开始一下一下的磕头求饶。众位仙家见这煎熬该也是够了,便纷纷上前为其求情道:“玉帝,这聚魂灯出了岔子,也不一定是看灯人的错,或者……”
“难道是朕的错?”珑御清一个眼刀过去,将人噎了一下。随即道:“这件事召集所有九品以上仙位的仙家一同商议对策,这个看灯小仙,先在此处好生反省,就这样吧。”
似乎有些疲累的伸手揉着额际,大踏步离开了这个偏殿,留下一群人相互无奈地苦笑。
玉帝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其心思虽难测,但惟独对夜珩君之事,明眼人一看就知。既然无法放下,当年为何又赶尽杀绝至此,直到如今,就算是带着愧疚,也要想通过别的手法去掩藏。
召集九品以上仙位的仙家一同商议,商议来商议去,最终还是无法改变玉帝的乾坤独断。对于夜珩君一事,当年有些与夜珩君交好或是处于中立状态的仙家,对珑御清当年的作风都有些微词,而想着将夜珩君拉下马,好让其上位的一些人,却是乐见其成。
但如今是两方人马借不赞成寻回夜珩君。原因虽不同,但决定却是一致。珑御清却是一意孤行,甚至将女娲娘娘也拉扯了进来,这就堵住了悠悠众口。
主意一定,点派人马,分十八路四处寻找,尤其分了一拨去冥界与冥王了解情况。只转生一事,定要经过冥府,虽夜珩君身份特殊,但也不排除经此一途。
最后,人仰马翻地出行,将天界大半兵力都抽出,用之于寻找一人之上。而这也只是明面上的力量,暗地里珑御清却也是有所布置的。
“暗,你带着暗系一族,在暗中分批监视个个方位的人马,若是有发现隐瞒夜珩君行踪不报的,暗中回复朕。然后将剩余三分之二的力量,全部已撒网式搜索,尽量在其他人寻到他之前寻到他,知道吗?”
“遵命!”一道铿锵有力地声音响起随即消失,一道如闪电般的黑影也消失在月色中。珑御清独自一人坐在软榻上,侧卧着,洁白的长袍袖子滑下,露出一只清瘦白皙的手,而那白皙的手上,缠绕着一圈圈的红线。
他看着手臂上的红线,突然嘴角带上一抹诡异的笑,“竹寒弦呀竹寒弦,你就死死地守在看跌山吧,千年万年,你也依旧是输了,朕说过,就算是死,他也只能死在朕的怀里。”
声音悠悠荡荡的,不似白日里的杀伐决断,带着几丝凄清与无奈,突然忍不住就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想我堂堂一界之主,既然连一个男子也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