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见那两人眉眼间,毫不掩饰的爱意,那亲昵的举止,举手投足间的默契,都如利剑一剑一剑剜在心间,却只能合着所有的苦与埋怨,吐进肚里。
路,越走便越少,人烟越来越多,所经过的商路,一路都有些落错的草市与简陋的客栈,作为周边经过的商旅打尖夜宿的去处。过了几个稍微偏僻的市镇后,慢慢出现的,便是繁华的街市,路边摆着摊子,都是一些御京处或是西域间流入的一些民族小玩意,还有便是些零嘴小吃。
几人都不爱吃零嘴,夜珩君倒是喜欢些小玩意,几人便弃了车马,慢慢在街道中晃悠,如寻常百姓家的公子哥,看上一个物件,偶尔砍砍价,在商家犹豫时,利落转身便走,让那小商家追上来,一边拉着往回走,一边听着他说亏本卖了。
三人便掩嘴一笑,回头挑了几样顺眼的,再付账时,却又给了两倍的价钱,然后就在那商家目瞪口呆,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中,畅快的离开了。
“珩你也忒小气了些,又不是缺银子,怎的爱与人家一个小商贩砍起价钱来了。”
几人一边走,竹寒弦一边奚落道,只脸上眉间,带着浓浓的笑意,看得出他心情极好。
“这你可不懂了,所谓的凡人凡人,便有许多烦人之事,若是何事都顺利了,那还叫什么凡人?直接就是神仙似的无忧无虑了。”
夜珩君说得俏皮,还不忘对着两人挤眉弄眼的,却让两人苦笑不得。
“珩这样说就不对了,谁说神仙没烦恼了?你自己就不能脱离烦恼,又不见你就成了凡人了。”
这话却是让活络的气氛一阵僵硬,竹寒弦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正想找个圆场的,魅惑却轻轻一笑,接话道:“所以珩才带了些人气呀,若当真无忧无烦恼,他就是那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出尘高华,冷淡绝情的神了,你说是不?”
“嗯,确实,若是那样的珩,根本就不会将我这个小妖放在心上,更不会被我拐走了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魅惑与夜珩君对视一眼,夜珩君转头看似在寻有趣的摊位铺子,魅惑却一脸的意味不明。
拐走了心?只不知是你拐走的,还是对方送你的。
后头便有些意兴阑珊了,三人便寻了个干净的客栈,暂且落脚。掌柜的见三人气质出华,衣着高贵,也不敢怠慢,引了进去上房,殷勤的招待着。
一夜无话。不表。
珑御清亲手合上手中的折子,只见金黄的表面,印着两条张牙舞爪的飞龙,一手中抓着上古妖魔吼,另一手抓着一个青绿色的珠子,但细看之下,却是形状不规则的一颗石子,只那龙的模样,狰狞中带着肃穆威严。
“西门将军,你带着朕的手谕,去西门调动七千兵马,去将魔界的出路给朕封死了,不许任何一只妖魔从里头出来,知道吗?”
“末将领命!”一个一身砖是色盔甲的男子,应身跪下,双手恭敬的接过那飞下来的手谕。
“去,把桃仙杨章城也带上,就说是朕的旨意。”
“是。”人领命而去,留下一室空寂。
珩,你就要回到我身边了,做好准备了吗?
☆、第三十六章 心远离(二更)
此处煞题回到魔界,却是之前的反军勾结其他族群的妖怪,围攻了他们新建的魔族之地。新魔族地地势利守难攻,此处外间设了结界,营口处有看守,虽不至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也是一道尚算坚固的屏障。只如今这道屏障大开,从弯弯曲曲的窄小通道间,飘来恶臭与腥味,以及一阵阵黑烟。
煞题带着人入得营口盘山处,往日守卫极是森严,一步设一个岗哨盘山蜿蜒断崖处,七零八落的倒下了一些魔族族人。断肢四散,惨状森森,让长年生长在这些打斗当中的魔族一众,也忍不住调转了视线。
嶙峋的石岛,本只有一条小道,中间还是断桥连接的,那桥没入黑色的海域间,浓重的黑云,将远处的岛隐没,只看到模糊的轮廓,四处了无草叶。黑色绿色的血液,染了一层,将零星长在石缝间的草叶,染得看不出颜色与形状。本是草长莺飞的山谷,因设置了屏障,便带了几分阴森寒湿,如今屏障虽被破,却更感四周肃杀,阴气冲天。
“王,如今如何是好?”
宏一将军近跟在煞题身边,其余几个魔族中人也分开四方,围拢在煞题身边,警惕着任何意外发生。
“走,大家小心些,别中了埋伏,找机会与空为将司联系上,并集合退到孤岛处,不可恋战。”
吩咐完,也不等众人回答,便一个纵身,跃出了几人围出来的安全圈,一马当先的往厮杀声处而去。
打斗声嘈杂,兵器交接不断,呐喊厮杀声震耳,煞题一路打将进去,到得断桥边时,却发现唯一的一条通路已经被熊熊烈火燃烧着,黑暗与乌云相接之水,早已被烈火燃烧得见不到孤岛的丝毫影子,而没来得撤回孤岛的守卫,在与叛军殊死搏斗着。
“王,大王回来了……”
煞题加入搏斗中,有几个魔族士兵见到他,高声呐喊,果然,本就已经无力再战的士兵们,顿时高声欢呼,士气也大振。
“发生何事?为何会有叛军与外头的妖魔勾结的?”
煞题救下一个下属,拉着他的袖子便问。
“不知道,我们被遣开了,然后才知中计,却已经落了下势,只能拼死搏斗。”
那小魔拉着嘶哑的声音,极力的想要说清楚,却还是听得出他说得极其吃力。
煞题点点头,环顾一周,却见留在这与这些人纠缠的,都是些陌生面孔,以前并未见过,便有些焦急,“空为将司呢?为何不见他人影?”
“将司……将司他受了重伤,被其余的首领带回岛上去了。”
煞题脸色一变,怒气汹涌的看着渐渐又围拢过来的叛徒,一声大喝:“你们退下。”随即便挥刀砍去,带着万钧之势,生生将众人冲飞几丈远,便趁机带着众人逃出包围圈,熊熊烈火中,突然从那边被分了一条生路出来,只见火往两边分去,一艘咿呀直响的独木小舟,一个撑船之人站在船头,一个半蹲下的人被他挡住身后,即使离得还有些远,煞题依旧知道,背后那人,是空为。
“煞题,快上来。”
果然,船还未到岸边,空为便探出半个身子,朝他吼道。煞题看着围在他身边的几人,都是出生入死的族人,要他抛弃他们而去,他心里不安,也不犹豫,伸手抓住宏一的手,就要将他抛去那小舟上,宏一却比他先一步动作,往后躲开了他的动作。
“大家快送王过去!”
宏一一退后,见煞题一脸不敢置信的回头看他,便吼着对其余几人道,自己却抓紧手中的兵器,向那边围拢过来的敌兵冲去。
“宏一……你他妈的给我回来……”声音在山谷间回响出很远远,过了许久才听到回声,而下一刻,他被几人合力,击出了一段路,只能自己赶紧借力点击水面,再落入小舟中。
“空为,你去接他们过来,我呆会解决了那群混蛋,便自己回去。”
煞题头也不回的说着,就又要飞身出去,却被空为抓住。“你不想整个魔族都面临灭族之危,你便去。”
“你……谁伤你如此重?”
煞题一回身正要反驳,却吓了一条,空为单薄的身子,浸泡在血池当中一般,前胸被打出了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窟窿,而整个后背,连着衣裳皮肉,都透出烧焦的味道。
“天界的人来了,这天火便是他们放的,他们就是要置我们于死地,所以这时你更不能自己白白的送去。回孤岛,我们还能寻机会。”
说罢,整个人双眼一黑,往前栽倒而下。
话说玉帝派人截了煞题等人的去路,将他们困在魔界,此边却自己带入来截夜珩君与竹寒弦的去路。来势汹汹,一如几百年前在看跌山的那一场战斗。只当时有看跌山的结界,如今却是以三对千,胜算不大。
“朕的来意,你们应该都知道了,现在朕只要珩你一个点头与朕回去,那么你所看重的竹寒弦、魅惑,甚至是整个魔族,朕都能当做一个人情,放了他们。”
“魔族?原来魔族告急,也是你的手笔?”
竹寒弦冷酷着一张脸,站在夜珩君身边,带着些鄙视与厌恶的看着他:“还是堂堂一界之主,却是如此的一个卑鄙小人,之后背后下手。”
“哼,蝼蚁之类,朕要杀只是一点头之事,何须朕亲自动手。只不过恰好有魔族之人看不惯煞题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整个魔界之生死,欲串谋夺权,朕也只是顺机略施小计罢了。”
“说得再高风亮节来,也还是逃不脱一个趁人之危。”魅惑也上前来,呈现出与竹寒弦一左一右地保护着夜珩君的状态。
夜珩君紧抿着唇不说话,这一局面本就在意料之中,只他不知,珑御清的能耐如此之大,将久离宫廷锁事多年的老玉帝的旧臣,都被请了出来。碍于身份,与晚辈动手便是自己不该。碍于君臣之礼,他更是不能还手。一群迂腐的老臣,更不会赞成自己离了仙阶,与一个妖在一起,更何况还是一个男妖。
“这一步棋,下得不错。”
许久,当他一一在那群熟悉或陌生的仙人中巡视过去,嘴角便忍不住上翘,露出一个讥讽的弧度。若是平日,他也只是依旧淡笑,最多也就蹙眉罢了,但今日,却是不同了。本就不是一个软弱之人,本就有着自己的追求,也本就有着自己不必左右的命运,为何还要有如此多的人来参杂?
三人站立在千军万马,高手如云之前,毫无惧意。夜珩君冷下了脸,身上的寒气渐渐散发,往日温润和气的样貌,一点点的离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陌生的夜珩。
“珑御清,你今日的做法,便是将本座与你最后的一点师徒之情,也给消磨殆尽了。”
说罢,手中雪微剑出,在寒光泠然中,珑御清看不见那隐藏在冷芒中的表情,只心中的某处,突然觉得空虚,慌张,恐惧莫名。
☆、第三十七章 仙妖恋
“朕发过誓,你只能是朕的,从八万年前朕登基时便起誓,你只能在我怀里,慢慢的死去。”
珑御清也将雪灵剑拔出,遥指对方的雪微剑。原本两把被他视为一对的剑,本是并肩作战的一对,如今却要再次面临对峙的局面。第一次对峙时,欧夜珩只是根据身体的本能在使用着雪微,而如今的夜珩君,却是能将一把普通的剑,发挥到淋漓尽致。
“珩你退下,今日这一战,应当是我与他打。”
竹寒弦抽出圣剑,与对方遥遥对峙着,另一手拍了拍夜珩君的肩膀,投以一个鼓励的眼神。夜珩君看着他这个模样,心中苦笑。似乎与这个有纠缠不清开始,珑御清便将他视为死敌,每次见面,必定要有一场硬仗要打。
顺应的点点头,明知他不是珑御清的对手,但是那是身为一个爱他的男子,却迎接另一个男子的挑衅,他要为责任而战。
夜珩君退回去与魅惑背靠着背,低声询问道:“如今这形势,你后悔吗?”
“不会,我很高兴,若是今**在了这里,我便能在你心中留下一席之地了,你说是不是?”
说罢,挥绣与上前打将过来的众人纠缠,不再说话了。
其他几个元老大臣,也算是与夜珩君旧识多年,几人出面,也是逼不得已,玉帝有命,不得不从。
“夜珩君,听老夫一句,各自退一步便海阔天空,何必做得如此之绝呢?当年你也是女娲娘娘坐下第一童子,就此身份,就算有再多过错,玉帝也不能严惩于你……”
“司星君说笑了,若是单单为了些微过错,本座还不放于眼中,但身为玉帝,要将本座作为禁脔囚于天庭,此等心思,岂是本座能忍?”
夜珩君嗤笑,话语间已不留情面。或者这些老臣多少已经知道,本就是不是耳目混沌之人,再者见玉帝多年并未建立后宫,王母之位空缺,早有隐忧,只可惜他们都不愿先出头触霉头,一直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可如今被夜珩君如此不留情面的说出来,还是让众人一阵尴尬。
如此说来,倒成了他们是此次出征,算是不义之举了。
“但夜珩君可否想过,君乃上神之躯,岂可屈尊与妖相恋,此乃不容于天理呀。”
夜珩君看了对方一眼,却不再说话,说多也无意,一群食古不化的迂腐之众,本就无甚交集的,如今却来攀交情,只怕是想在新帝面前邀功。
雪微再次亮出来,众老头子一咽噤声,互相打量过后,都纷纷祭出武器,道声“多有得罪。”便纷纷上前围攻了去。
纵使三人法力高强,但敌方占了个人多势众去,况且珑御清与前玉帝座下四大护法,都是法力高强之人,如此一来,三人就落了下风,敌不过对方的步步紧逼。
“如何破?”
魅惑有些气喘,与另两人背靠背,形成三角防御地带。额际已经渗出点点晶莹,面颊因剧烈打斗而变得通红,却不显狼狈。竹寒弦也是一样的情况,因他对抗的是珑御清,方才一个不慎,已被雪灵伤了几处。夜珩君看似依旧能够游刃有余的,只要时不时注意魅惑与竹寒弦那边,一心三用之下,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有一个办法,但是比较冒险,不知可不可行。”
竹寒弦一出声,两人都将视线投向了他,等着他的下文。
“当年珩在看跌山布下了结界,结界如今已经慢慢修复当中,我们或许能借助看跌山的结界,挡住一部分的兵力。”
竹寒弦一说,夜珩君便想到了。上次两人转道江南,回看跌山一次,便感觉到千风洞中的结界在缓慢的修复当中,虽然对珑御清等人影响不大,但是其他小兵小将,还是能阻挡一些的。
几人交换了眼前,皆统一的点点头,一起发力,用全力瞬间移回看跌山。
“玉帝,这……”
看着几人凭空消失,几个元老旧臣看着珑御清,不知该做何动作,只能犹豫着是否还要去追。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人应当是回看跌山了,我们往那边去追。”
“这……”
如此劳师动众,却是为了玉帝的一己之私,若是在平日,一群元老谏臣必定极力阻止,只这次玉帝师出有名,他们也不能多说什么。
玉帝发话了,一干天兵天将只有领命,呼啦啦一阵兵器收拢之声,不多时,一群人已经调转了方向,往南而去。
“现在如何?”司星问。
“还能如何?跟着去。”
几人暗地里摇摇头,只如今的天庭,已经不是他们能说事的了,事关整个天庭多年声誉,且与女娲娘娘座下第一童子相关,他们想不凑合过去,却也是不行的。
这边三人回到看跌山,夜珩君便为竹寒弦稍微整理了伤口,随即便马不停蹄地修复千风洞。距上次被珑御清破坏后,已经是七零八落了,却还未到完全被摧毁的地步。
“这样做能成吗?珑御清的人马似乎法力都不会太差。这样一个结界虽强,却不能阻止全部人的进攻的,若是从外头强行入内,受反噬的却是你。”
魅惑看着夜珩君在忙前忙后的,忍不住说出他心中的担忧,若是三人能寻一处珑御清想不到的去处,便能躲过一阵子了。
夜珩君停下来看着魅惑,认真的道:“世间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能去的,虽说九玄之渊对他不利,同样的对我们也不利,而天姬山,战神鹰笙在那,他也定能进去,至于冥界,纥岚与我有怨,不会帮我们的。若是能去之地,便是天姬山了,你去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