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随地而坐,一手撑着弧度优美的下颚,一手抚上那貂皮大毯子,许久许久没有了动作。
☆、第九章 千风洞
一缕缕温和的阳光,透过山谷中盘旋的枝叶,投下点点细碎的光斑,烨烨生辉中,是两道白衣如雪的身影,以及交缠的青丝。
欧夜珩睡眼惺忪的抬头,突来的光亮让他微闭了闭眼,抬起僵硬的手遮挡了那刺激的光源,再抬头时,已经适应了那种亮度。
昨晚,他又是一夜无梦的度过了。那个从小环绕着他的梦境,如此真实,却是离他如此的远,只是,为何在这里,他便不会再进入那样的梦境呢?
安从的小脑袋在他怀里动了动,然后更深的埋入他怀中,选择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继续沉入梦乡。
欧夜珩嘴角带着宠溺的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有一事他不是很想得通,据说蛇是冬眠的动物,可为何安从给他一种何时都在冬眠的感觉呢?一张微显黝黑的消瘦笑脸在他脑海中游荡,他无奈的一笑,抬头看着湛蓝澄净的一洞蓝天。
小岑子如今一个人,在做何事呢?不会因为自己不见了,而在一边哭鼻子了吧?
“珩哥哥,你在发什么呆呀?”一只白皙圆胖的小手伸到他眼前,摆了摆,安从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打量了他许久,一双如黑朔石的圆润双瞳,带着点点不符合那张脸的忧思。
他莞尔一笑,掩藏不经意间流露的感情,淡淡而宠溺的道:“珩哥哥……有点想家了呢!”他如今越来越喜欢揉乱安从的一头秀发,那样会让他减少了心中的悲凉与孤独,似乎他一直有一个依赖他的人,伴在他身侧,不离不弃。
安从不满的嘟嘴,闷闷的却又带着少许的紧张,攀在他肩上,整个的重量都往他身上挂,“你才来了没多久呢,想什么家?我就没想过家!”
欧夜珩好笑的将那耍小孩脾气的家伙拉下怀中,没有说话。没有想过家的人,不外乎两种,一种是没有家的人,一种是没离开过家的人。那小家伙,究竟是哪种呢?
“弦,弦不见了,以前他都会在这过夜的,但现在都没看到他的身影。”
在欧夜珩酝酿出浓浓的疼惜时,安从那惊天动地的声音却突然在山谷中蔓延,震得他两耳轰鸣,头晕目眩。
欧夜珩头痛的揉揉额际,想要伸手捂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还未动,那人影却已经上蹿下跳,转眼消失在千风洞口,他哪还追得上。
竹寒弦那家伙,昨日不是在竹林中渡过的吗?什么叫都在这过夜,说得好似毁了他房子的自己,是罪大恶极的罪魁祸首似的。
空旷而了无生气的山谷,凉风习习,在他看来有股阴风阵阵的错觉。盘旋在石壁山的粗壮藤蔓,犹如蛰伏着的青花蟒蛇,让他心里打了个突,不敢久留。
困难的爬上千风洞的洞口,从两人多宽的洞口从外往里看,依然可以看见五彩斑斓的荧光闪烁。那些镶嵌在洞壁的发光宝石,似乎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召唤着他前去采摘。
欧夜珩头晕的向前两步,一手撑在石壁上,按上了一颗如夜明珠般闪着夺目金光的圆润石块上,却似乎碰到了海绵一般,整个身体往侧一倾,就要跌往那宝石上。急急的站定,抬头看去时,却发现那金光的中心隐隐有一团红光,似一朵妖艳的红梅,冷淡而嗜血的笑看人间。
“这是……”欧夜珩急退一步,不敢置信的看着那诡异的石块。心激荡的跳动,在寂静的空间,让他清晰的知道,自己紧张的厉害。
“看你的反应,应该知道我是谁哦?”那金光闪耀的宝石中,映射出一张妖娆魅惑的女子脸庞,那冷淡而嗜血的笑,隐隐灭灭,似人的幻觉。
“不知道!”虽然心中肯定了几分,但欧夜珩隐藏起多余的情绪,淡淡的看着他,淡淡的道。
身后,离那阳光已经遥遥,不知何时,他已经被施法挪移到这个外观与千风洞无异,实则是这石妖的腹中。而那荧光依旧的,则是被封印的灵魂。
“啧啧啧……看你的反应,还真是不简单的一个凡人呢,怪不得那老竹妖会那么特别的待你……”那张妖娆魅惑的脸,带着一抹夺人心魄的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似乎要将他的灵魂吸进去,肆意侵蚀,肆意摆弄。“什么?你是……”她那张魅惑的脸色,瞬息间惊异非凡,随即双眸射出诡异的灵光,脸色是肆无忌惮的的狂喜。
欧夜珩急退几步,她便飘忽间又出现在他面前,“没用的……没用的……哈哈哈哈哈……那老竹妖做梦都不会想到,上天待我如此不薄,居然将你送来了给我,我就要离开这鬼地方了,离开这里……”
“离开哪?”熟悉的翠竹清幽淡雅的香气,熟悉的淡漠语气,以及随之而来的熟悉的怀抱,将欧夜珩整个包裹住,让他的视线,嗅觉,触觉,所碰触到的,都是他的味道。
“主子?”欧夜珩压下心头那一阵阵涌起的热流,恢复淡雅的声音,淡淡的抬头看着头顶的突然如神诋降临的竹寒弦。
竹寒弦闻言,眼神复杂的看着怀中的欧夜珩,许久,淡漠的声音响起,复杂的神情一一掩去,“呆会再与你算账!”说罢,便不再看他一眼,反手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竹……竹……竹竹弦子……”那张刚刚还在肆意狂笑的魅惑的脸,如今布满了深深的恐惧与惶急,竹寒弦每进一步,她便急退几丈,可以看见,她深深的惧怕着眼前淡漠依旧,慑人气魄涌起的的竹寒弦。
竹寒弦没有再前进一步,却如神诋般环绕在一片青莹的光芒中,伸出修长宽厚的右掌,从欧夜珩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一个越来越大的青光团,如一个有生命的心脏,在跳动着。
竹寒弦渐渐收紧那张开的手掌,那张魅惑的脸恐惧更甚,惊恐的瞪大双眼,颤动的嘴唇如呓语般的喃喃:“不……不要……求求你……不要……啊……”
一声惨绝人寰的嘶吼声,在这诡异的空间中,肆无忌惮的晃动,久久萦绕不歇。
欧夜珩看着那紧拽的右拳,以及从指缝间满满流淌出来的鲜艳颜色,再抬头看看隐藏在黑发中的那种俊秀绝伦的脸,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竹寒弦看了一言不发的他一眼,越过他,往那肆意照射着亮光的地方走去,他知道,欧夜珩会跟上的,他没有回头,心底却是有着气。而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会生气。
安从找到他时,他已经往山谷的方向而去了,没曾想,只是一个转身,那个人便这样隐没在千风洞中,而他没来由的惶恐惧怕,那感情冲击着他的灵魂,那种比魂飞魄散更恐惧的感情,就那样深深的扯裂着他的灵魂。
欧夜珩低头跟随在他身后,他没有看到,那紧揣在身侧的双拳,还有隐忍不住的颤动。
出到来,依旧是千风洞,依旧是暗黑的洞,莹莹的光,凹凸不平的石壁,以及两人站立时,窄**仄的空间。
“以后没本尊的允许,不准你踏入千风洞一步。”
抛下一句话后,竹寒弦迎着安从关心的脸,没说一句话,便从两人的视线中消失。
“珩哥哥……你以后不准再一个人进入千风洞,知道吗?”安从快跑过来,架着欧夜珩,几个飞跃,便落在了竹林间,与山谷不一样的风貌,铺天盖地的闯入眼帘。
安从慎重的话中,也有掩藏不住的颤抖与心惊。
欧夜珩拍拍他的脑袋,微微一笑,安抚道:“嗯,我知道了,让小安从担心了!”
那千风洞中,究竟是有什么我不能触碰,或是对我不利的吗?
☆、第十章 搭茅寮
因独自进入千风洞一事,竹寒弦整整消失了三天,欧夜珩也被安从那小家伙目不转睛的“瞪”了三天,简直到了寸步不离,目不稍离的地步。对此,他不能有任何意见。
“小安从呀,你看都三天了,竹寒弦究竟去哪了?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他的行踪,不知道他的行踪,我还怎么想法子帮你整他呢,是吧?”
是吧是吧?
他头痛的偷偷敲额抓发,这小鬼还真难打发,为了那天的事,嘟嘴不理他也就罢了,干嘛还给他摆脸色,一整天的“哼哼”声不停,他究竟都招惹了些什么怪妖呀?
“聚聚,你说某个人怎么那么缺根筋呢?他应该也是跟我们一样,是蛇变的……”安从不理他,自顾的与怀中的红蟒絮絮叨叨的,“弦也是缺根筋的,要不也不会自己躲着去疗伤了,唉……”
一声长叹,惹来欧夜珩的惊望。
他受伤了?可那日他行动没有什么变化呀?想起那日他的眼神,很深邃莫测,看着他的眼神似有惊惧,似有怜惜,只一闪而过,让他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安从,你说竹公子他……”欧夜珩衡量再三,还是慎重的开口,毕竟那人是为救自己而受伤,怎么样自己也应该关心关心他如今的境况。
“哼……”
对着在他面前微蹲下来的人,安从翻翻白眼,再次投以一个鼻音,带着怀中的红蟒蛇跃上了一旁的翠竹枝头。
“安从,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明知竹弦子没有真的怪他的!”
翠竹枝头上,安从依旧目不眨睛的盯着草地上的白影,却听怀中的红蟒责备的话语传来。
“要你管!”安从瞪了它一眼,继续瞪着欧夜珩,一眨不眨的,滴溜溜的大眼,带着圆润的脸蛋,气鼓鼓的样子,甚是可爱。
“你说,我给他搭间茅寮,他是不是就不会没地方养伤了?”
林间久久沉入一阵死寂后,欧夜珩沉沉的淡漠声音从下面传来,让安从从发呆中惊醒过来。低头看时,红蟒聚聚已经不知何时退出了他怀中,在另一头蜷缩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茅寮?那是什么?
安从低头认真的考虑了许久,想起昨天弦那满脸有气却隐忍不发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又好玩。弦,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生闷气了,若是以前,他只要一生气,就笑得阴阳怪气的,或者笑得更是迷人,只是身为一只妖,他还是能很敏感的触碰到那种散发的压迫。
轻松的跃下枝头,安从学着竹寒弦的样子,撩了撩白袍边底,一派气定神闲的在欧夜珩身边坐下,老神在在的道:“说吧,你想怎么弄?只要不砍弦的翠竹就成。”
欧夜珩回头好笑的看着他,伸手将他一头秀发揉乱,惹来安从的嘟嘴与白眼,“怎么,还没扮够呀?学大人就那么好玩吗?你根本就没有给人摆脸色的定力!”意思是,你又破功了!
安从龇牙咧嘴的看着欧夜珩一副吃定自己的样子,很想扑上去咬一口那白皙修长,十分诱人的脖颈,尝尝那滋味。想法刚起,却觉一股寒气猛然间从脊背后窜起,惊惊的打了个突,回首望去,却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我神经过敏了?安从不解的四处望望,却什么也没发现,甩甩头回神与欧夜珩进入了搏击战当中。
两人闹够了,欧夜珩将任务给一一的安排下去。原本在睡梦中与太阳约会的聚聚,也被两人给拉扯了下来,不久将霍霍、觥觥 、茗茗三条红蟒蛇给找了过来。
翠竹林中,除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竹林外,只有在竹底下的茵茵绿草,纤细修长,却韧性极好,听说这草叫刃尾草,越是尾部,越如刀刃般尖利,却能不伤人不刺人,很是有些灵性的。
欧夜珩将随身带着的收缩佩剑给拿出来,剑尖闪烁的莹莹光华,惹得安从呱呱大叫,想要拿去玩耍,却又怕被那剑给割伤。
竹寒弦本身就是道行很深的妖,不必使用什么兵器,但安从不同,他修成人形虽有千年,却实战经验不足,所以竹寒弦给了他一根长鞭,长鞭一出,安从的法力就上升了一倍,却是世间难寻的神兵利器。但他轻易不拿出来,此时却是被欧夜珩给连哄带骗的给祭了出来。
但将他宝贝得要命的长鞭拿出来与欧夜珩的收缩佩剑一比,他却是被那剑的光华给震住了,看着长鞭的眼神,也不似之前那样炽烈。
“珩哥哥,你这剑,叫什么名头呀?好像很厉害呀?”安从蹲在一旁,看着欧夜珩右手握剑,轻轻的一挥,一丛刃尾草便齐根砍断,不禁赞叹了一声,很慎重的问道。
“它叫雪微,怎么了?”欧夜珩明知故问的笑问,眼底是浓浓的笑意,手上的动作不停,一个缥缈的剑花起,又一丛刃尾齐根被削下来。
“它好像比我的冰魄还厉害耶!”安从把玩着缠绕在掌心的玉白长鞭,羡慕的看着那肆意挥动的长剑,眨眼垂涎道。
“是吗?可我的只是凡器,没你的神器那些法力的,所以还是你的法器厉害吧?”
不多时,一捆一捆的刃尾草在两人四周堆着,又一捆一捆的被一条条红蟒蛇给卷走,在空中飘荡的,是几缕脱落的嫩绿刃尾,以及那幽雅的山草香。
欧夜珩直起酸痛的腰杆,伸手拂去脸上额际的薄汗,轻轻的吐纳着气息。他的四周,是被削去一大截的半截刃尾,与其他方向的一对比,如一个凹下去的大盆,突兀的静立着。
“走了,我们回山谷中搭茅寮了!”
凭着那日的记忆,欧夜珩将之前取得的粗壮树干给挑拣了出来,再用新寻来的藤蔓给细细结实的绑好,弄了个屋子的大概梁架,然后在将刃尾给铺上,在捆扎结实。
霍霍几个不知从何处叼来一株紫色的植株,那两片莹莹泛着紫光的叶子,让他想起了那日看到的竹屋中的那个小小的窗户,几根藤蔓扎成一道帷幕,几株紫色的叶子在微光中泛着幽光。难道,这植株便是那日所见的吗?
虽有疑问,但那几个小家伙死摇头,却又坚持让他给种上。屋内的摆设相似,只是缺了一张矮小的竹桌,以及桌上摆着的两个用竹竿削成的像是杯子一样的东西,但简朴的房内却多了一张床和三把椅子。窗户依旧,对着那一汪潺潺流水。月华依旧,透过那一道小门,照在那地板上,发出淡淡白光。
☆、第十一章 玉帝寻
人界,是如往常一样的夜,一样的月。弯弯的月牙,淡淡的银辉。人间,一样的时光,一样的生活,四处歌舞升平,笙歌弥漫。繁华的花灯,点亮黑夜的狂欢与疯狂,张扬着奢靡与铺张。
仙界,是如往常一样的昼,一样的云。飘渺的云雾,袅袅的盈风。不同的,只是某个角落,某个仙的某些举动。
单灵宫三个大字,刚劲有力,俊挺秀气,在一张巨大的朱红匾额上,闪着耀眼夺目的光。一个俊秀绝伦的儒雅而贵气的男子,一身金华,一身光彩,一脸的沉寂与迷离,静静的伫立在这巍峨却幽雅的宫殿前,深深的凝视着那几个字。
“久魃见过玉帝,玉帝万福!”
一道稚嫩老成的声音从男子的背后传来,男子回神望去,只见一个童子扮相的七岁小童,恭敬的立于他身后不远处。祥云笼罩间,一切如虚如幻。
小童娇小可爱脸蛋,白皙红润的肌肤,脸颊两侧有一对小小的梨涡,笑起来应当是一对酒坛子的口。头顶梳着两个童髻,一排整齐的小刘海调皮的在额际跳动。颈间带着一个盘龙项圈,项圈底部是一个纯金打造的金锁片,锁片中雕刻着两个门神,看似睁着狰狞的圆眼,却被长期抚摸得光亮圆润。
“久魃,你师傅呢?”
玉帝看了他一眼,将刚刚迷离的神情一一收回,用着醇厚好听的声音,低低问道。
“回玉帝,师傅几个时辰前说要出远门,已经离开单灵宫了。”
久魃依旧静静的站立着,恭敬却不卑不亢的回答着那个他口中的玉帝的话。
玉帝,即珑御清听得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直挺修长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