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珩君再次举杯要饮时,一双欺雪赛霜的白皙小手伸过来,摇摇头柔声道:“公子莫要再喝了,酒多伤身。”随即回身对着一众朝廷官员道:“还望各位大人体谅!”
“好说好说,这都让姑娘出面了,本官也不好再为难,你们说是吧?”
色眯眯的将手抚摸过那双柔滑的柔荑,轻舞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回,在衣摆处狠命的揉搓着,似乎那是毒蛇猛兽般。
几个比那胖子低官位的纷纷附和道是,也不再纠缠着夜珩君,纷纷将矛头对向轻舞。轻舞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眼中冰冷寒碜。
“冒昧问姑娘一句,姑娘仙乡何处,可许配了人家?为何在这……嗯,登台卖艺?”
这个死色鬼,哪只眼睛见到他在登台卖艺了?
轻舞不动声色的恨恨想,脸上表情却依旧是柔顺温和的。
“大人说的哪里话,轻舞是公子的人,这公子去哪,做奴婢的便跟到哪,这是轻舞的本分。”
话已至此,打什么主意的也要看看夜珩君的脸色,虽说一个小小的侍律学士不在他们的眼中,但怎的说也是圣上亲点,并且与颜真王世子又交往过密,众人也不好多得罪。再说,刚刚看王世子在见到那轻舞姑娘为珩公子伴舞时,那人的脸色就不太好,估摸着这位也是那公子哥的红颜知己。
想清楚其中的纠葛厉害关系,那些零星的几个官员,也在其余一些人的眼神示意下,找了个理由,离了场。
夜珩君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对着他扮鬼脸的女子,虽看不到面纱下那张脸,可那眉眼间的熟稔,越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祈神宴是开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时方散的,人已经渐渐稀少,夜珩君趁着人不注意,拉着轻舞便回了自己的客栈,从后院翻墙进入,没有惊动外堂守夜的小厮,便入了自己的房间,紧关了门。
“如今能将你的面纱摘下了吗?”
回身双手环胸,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公子真的要看?我怕你会吃惊呢!”
那红衣女子一副扭捏态,但手已经放在了面纱的一边,一双媚眼直像夜珩君抛来,夜珩君有点受不了,紧皱双眉。心想:你突然出现冒然假冒我的婢女,已经让我吃惊了,如今倒在意她的容貌让他吃惊来着。
只这一霎的时间,那张白如云雪的轻纱已经落下,被对方一只白皙如玉的温润小手握着,然而面纱下的那张脸,却是他极熟悉的。
惊愣的看着对方那张脸,夜珩君有原来是你,果然是你的恍悟。之前只觉得熟悉,且方才那首歌,虽之前并未填歌词,旋律却是与竹寒弦一起合奏过的,如此两人才能配合得天衣无缝。
“怎么?珩见到我,很意外吗?”
竹寒弦将手上的轻纱往夜珩君脸上一扬,一阵清香袭来,却不是往常习惯的青竹香气,却是抹上了女子常用的胭脂味,将他身上的气味给掩饰了去。
“好了别闹了!”
扯住那在眼前晃来晃去带着脂粉味的轻纱,夜珩君微微一笑,却不再说话,转身将房中的一些东西一点一点的拿出来,一一摆在正中间的桌子上。
“珩,你这是怎么了?我来了你不高兴吗?”
竹寒弦恢复男子之身,走近夜珩君,伸手抱着那清瘦的腰身,整个人就趴伏在他的背上。他能感受到那背脊突然的僵硬。心里虽难过,却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重逢的喜悦,隐隐的还带着撒娇的意味。
夜珩君停下手中的动作,两人就这样相依相偎静立许久,夜珩君最终叹一口气,回身,竹寒弦也直起身子站起来,与他对视着。
最终夜珩君捧起那张瘦消了许多,依旧苍白的脸,轻轻送上一吻,温凉的,濡润的,柔和的,如沐春风,如水流过。
竹寒弦憋下的脸瞬间如花绽放,笑逐颜开,回吻了过去,并变被动为主动,将人压在了一旁的衣橱上,凉凉的唇从额际眉眼流转过,最后停留在那张嫣红的唇上,辗转缠绵,口齿相、交。
许久许久,久到似乎两人都将窒息,从此相生相息。
最后两人分开,粗重的喘着气。竹寒弦眼神幽深,手上不安分的往夜珩君的衣领伸去,却被夜珩君抓住,拉了下来、
“收拾收拾,明天准备离开这吧!”
夜珩君站直身子,平息了紊乱的气息,并将凌乱的衣服整理了,又开始翻找东西。
“为何要离开?”
竹寒弦不依不饶的又上来要抱他,又被夜珩君给拉开了。
“难道你真要以这个身份入宫去天天给人跳舞?”
“有何不可?”竹寒弦两手一摊,一副随便的样子,让夜珩君看着气得牙痒痒的。
这个男子,何时变得如此会耍无赖来了?
“那你好好享受这种宫中生活吧,本座不奉陪。”
有些赌气的将手上的一个包袱扔在床上,将衣橱打开,一整个衣橱都是白色不同纹花袖手的绸衣,如雪峰耸立。
“这……当然是珩去何处,轻舞便去何处的,哪有公子将自己的侍婢扔下不管的道理。”
得了,如今反倒是成了他的不对了。夜珩君瞪了对方一眼,脸上却又是淡淡的笑,笑意却深入眉眼,将一双清澈的眸,衬得极是灵致动人。
当夜,无人知的角落,一青衣一白衣的高瘦男子,在月色朦胧中,相携而去。起床出恭的小二看着那背影,有一瞬间的愣神,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揉双眼看去,哪还有人影?
☆、第十五章 双人游
江月入秋白,一弯蜿蜒溪流,缓慢在山涧间环绕,缓缓往低处流去,远处天边江月,在一片光洁如洗的云层外,高洁的俯视人间。安谧,宁静,祥和,温柔,却也,清冷。
“我怎么想都觉得,你不是因为我才离开御京的,反倒是我只成了你离开的一个借口。”
竹寒弦这几日辗转反侧都在纠结着这个问题,虽然说男子不该过多哀怨愁绪,但一旦发现自己心爱之人不曾将自己放在最最重要的位置,心里总归是存了个疙瘩,怎的挠着都不舒服。
夜珩君回头暼了他一眼,对他那一路来小女儿似的唠唠叨叨样已经免疫了,不再感到有些不自在,便选择了忽视。
“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此时两人正侧躺在一处溪流出口断壁半腰的古松上,松树枝繁叶茂,横枝蔓生,夜珩君惬意的双手叠放于脑后,翘着一条腿,细细的看着这湖光山色月色蒙蒙。
两人一路从御京而来,如今已经到了南方中部,再往下,便是极南之地了。两人皆闭口不提看跌山,不提冥界,不提珑御清,这样的日子,过得宁静祥和。
静默在两人间流转,竹寒弦就坐在夜珩君对面不远的一处横枝上,见得他的悠闲,却是手与心都痒痒的。起身纵跃,跳到对方那一方的粗壮树干上,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头抱起,安放在自己的腿上枕着。
竹寒弦的一系列动作,夜珩君都顺从着未反抗,只突然间雪微差点因两人的动作而掉下山涧,便伸手快如疾风的握入手心,然后静静的闭眼假寝。
竹寒弦跨坐在树干上,低头便能将那张美颜收入眼底,见那紧闭的双眼下,浓密卷曲的睫毛,轻轻的颤动,呼吸悠远祥和,忍不住就嘴角上挑,勾出一个好看的幅度。
“珩,我觉得你越来越有人气了。”
一只清瘦长而有力的手,轻轻的碰触上那颤动睫毛,忍不住低头印上一吻,哧哧的道。
“为何有此说法?”双眼半睁不睁,带着半嗔的味道。
“嗯,怎么说呢,当年你离开的时候,身上的高洁出尘,好似最圣洁的存在,让人望而生敬,不敢心生任何亵渎之情,可如今的你却不同了,会笑会气会无奈会哭笑不得,总让人能轻易的感觉到你情绪的波动,这样的你,更加的有人气。”
“哦?照你这样的说法,便是如今的我让你能生出亵渎之情了?”
“那当然,你看看你,这些年都学了人界的一些什么?学会了商人的市侩,学会官场的手腕,学会了人情世故,还被一群半大的小屁孩缠着无法应对,最后连拒酒拒官都不会,只会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带着我逃跑。”
竹寒弦一口气的说完,看着夜珩君越来越暗沉的脸色,最后还是两眼一闭,快速的说完。待得睁开眼时,他只看到夜珩君未及快速收回的那一抹浓浓的笑意与宠溺,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让他暖入心底,情不自禁的将人揽得更紧些。
突然,一只色泽带着淡黄与银白的小鸟飞了过来,直接落在了夜珩君平伸的手上,唧唧咋咋地跳动着,翅膀挥得生风,不知是因慌乱还是因欢乐。
“这……打哪来的呀?难道不知避嫌吗?偷窥是可耻的,打断人家恩爱甜蜜就该扔血池化血去。”
竹寒弦伸手就要打落那只在夜珩君手上欢跳的小鸟,却被夜珩君一个手弯绕了过去,他好整以暇的换了个睡姿,一腿高高的翘起,一抖一抖的,有点江湖侠士不羁的模样。
“你说让本座去救谁?”
“唧唧唧唧……”
“本座为何要去?”
“喳喳喳喳……”
“去了有何好处?”
“叽叽喳喳……”
一人一鸟聊起了天,某人的表情带上玩味逗趣,那鸟雀却急得直蹦跳着,都快炸毛了。一对翅膀挥得向手一样,直指一个方向。
“你能听懂它在说什么?”
竹寒弦惊奇的伸手戳了戳那只有几根极细的羽毛竖起的脑袋,好奇的问道。
“那不然你以为我方才是在对空气说话?”
竹寒弦囧。他只是好奇随口问问罢了,对方有必要露出一副看妖怪的表情吗?即使他真的就是妖怪一类。
“那它叫你去救何人?”
“去了就知道。”
说罢,飞身而去,那小鸟雀在前头带路,速度不快,还要不时回头看看后面的两人有没跟上来,仿佛怕对方骗了它似的,所以身子一颠一颠的,胖胖的身子,逗趣得紧。
“珩,你很喜欢那小东西?”
竹寒弦靠近夜珩君,见那双眸眼带着浓浓的笑意,却是极高兴的了,便小心的询问着,心中已经打着如意算盘了。
夜珩君回头淡笑,却不说话,飞速上前将小家伙收入掌中,低声安抚道:“我已只你家主人所在方位了,以你这种龟速过去,她早就死翘翘了。”
果然,夜珩君恐吓的话一出,它便乖巧的躺在那微凉的掌心,随夜珩君快速的在山谷树丛间穿梭。这夜,它经历了此生以来最为高的速度与高度。
夜珩君没有骗那小家伙,他确实根据小家伙身上散发的血腥味,寻到了它家主人被围攻的地方。当两人一鸟来到时,那小姑娘正被一群怪头怪脑的小妖怪给围困着,衣服袖子被咬得只剩几块碎步,零零碎碎的挂在白皙却布满伤痕的手上。小家伙从夜珩君的手心爬出来,全身毛都炸起来了,怒气冲冲的飞入包围群,挡在那小姑娘的身前。
“看不出来,还真是护主。”
竹寒弦站在几个小妖背后,啧啧有声的叹道。几个小妖正想将那小鸟给拍飞,听得这话回身,见两个已经能化成人形的强妖,顿时就被震得手脚都发软了。
在这一代,谁的法力高能力强,谁就是老大,所以他们这一群刚成妖的小妖怪,没能力了被这边稍微有点修为的妖怪给打压了,地盘也被占领了,无处可去便出来这边欺压平头百姓,如今却是不幸的遇上了高人。
竹寒弦三两下将那些妖给打跑了,夜珩君却已在为那小姑娘疗伤,小家伙兴奋的围在两人间飞来飞去,叽叽喳喳的看似极高兴,那小姑娘本被吓得苍白的小脸,见到夜珩君绝美的面容时,忍不住羞涩的红了小脸。
不知为何,看到这幅看似唯美的画面,竹寒弦心里极不舒服,走上前将小家伙握入掌中,不顾那小家伙的挣扎,便恶形恶状地对那小女娃道:“喂,女娃儿,我们可不是白救你的,这样吧,你可要好好的答谢我们的。”
夜珩君包扎伤口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瞪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开始处理那被妖怪给咬伤,以及在摔倒时的跌伤划伤上药。
那小女孩听得这话,果然脸色变得苍白,一脸无措的样子看看低头为她处理伤口的漂亮哥哥,又抬头看看恶形恶状的漂亮哥哥,最后喃喃道:“可是,我……我没有钱……”
“谁要那些俗物了,本公子挺喜欢这个小家伙的,不如就将这个送给我们当作答礼吧!”
☆、第十六章 凡尘雨
夜珩君第一次发现,原来竹寒弦这人还挺会坑人的,也有些蛮横得不讲理。
方才向那小姑娘索要小家伙的时候,看都不看小姑娘一双泪眼汪汪的大眼,将小家伙揣入袖兜,愣是不还给人家。然后拉着他就走,那小姑娘鼻涕眼泪流了满面,蹒跚着脚步跟在两人身后,他还不让他去搀扶。
“你究竟在与一个女娃儿闹什么别扭?将小家伙还给她吧。”
竹寒弦眼神古怪的看着夜珩君,左手放在右手边上的袖兜里,恶狠狠的大力一掐,将那作怪的小家伙掐得四处乱窜,怪叫连连。
“谁让你刚刚那么温柔的看着那小丫头片子的?当年我受伤比她还严重,也不见你为我这样细心的包扎伤口?还轻声轻语的哄着她,哼!”
一甩头发,继续闷声不吭的往前走。心中暗暗地大骂夜珩君:你个呆头呆瓜,没看见我在吃醋吗?也不懂得来哄哄我,哼。
得了,感情就是在吃醋。夜珩君在心中好笑,多大个人了,在人家小孩面前,便也是个老妖怪了,却连这种醋都吃。心中却是很受用,暖暖的,带着一种缓慢而激烈的悸动,忽觉这渐渐清明的夜色,也极是浪漫的。
最后竹寒弦还是在夜珩君连哄带骗下,将那小家伙放了出来,还给那小姑娘。只中间,那小家伙出来后,趁竹寒弦不备,狠命的用尖细的小嘴戳了他的额际一下,又划了一爪,然后与那不远处的小女娃儿哧溜的跑远了。
竹寒弦气得大骂,将整个清晨仍在休憩的栖鸟都吓得振翅高飞,顿时整个树林梭梭飒飒,很是热闹。
夜珩君却是忍不住放声大笑,直笑得腰肢酸痛,肚子发疼,如果不是顾及着身份,且平日里修养过好,他就要像久魃一般,在地上打滚着笑了。
竹寒弦面上虽懊恼气怒着,见夜珩君笑得畅快,便也心底跟着高兴,不多时,眉眼弯弯的,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声悠远,爽朗,传得极远极远。
继续往南而去,期间经过一些小城镇与商市,在坊间如今最热闹的话题,便是白衣公子与红衣绝姬不贪慕朝廷权贵,是圣上钦点为官之夜,便双双携手离了京城,浪迹江湖,从此又多了一出才子佳人红衣鲜马的佳话。
是夜,两人又寻了一处断壁山谷,在野生桃树上将就过一夜,期间聊起了两人分别前的种种,忍不住对视会心一笑。夜珩君询问竹寒弦如何脱的身,毕竟冥王纥岚将气出在他与竹寒弦身上,如果不能在他身上找回,便会想法子将竹寒弦扣留在冥界的,却不曾想竹寒弦如此轻易便离了冥界。
竹寒弦却仅淡笑着,说起他出来后的所见所闻,却将他脱身的经过略过不提,夜珩君也不好再多问。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半夜时分,突然狂风大作,将那本就不太粗壮的桃枝干摇颠得厉害,夜珩君感到一阵阵的寒冷袭来,睁眼,一滴滴豆粒大小的雨点开始如珠落地般,落了下来,浇了他一身。起身望去,天蒙蒙的如挂了一道水帘,偶尔夹着狂风,冷雨闪电。
竹寒弦早就醒了,却不知在想什么,出神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