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你死……”
欧夜珩双眸渐渐被水汽晕染,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模糊了,他害怕这个男子,会突然收回所有对他的好,抽回所有关于两人的回忆,跳出他的生命,让他独自一人在夜中品尝孤独与无助。那样的他,比死,更难受。
将人抱紧了些,抬头,用泪湿的双眼,看着对面的珑御清,缓缓平静着心情道:“如果我跟你回去,你便会放过竹寒弦与看跌山上的所有人吗?”
“朕保证,只要你……”
“我不答应,我不准你答应!”
竹寒弦突然大睁着眼,对着欧夜珩怒吼道,在他愣神间,将他推离了远些,伸手狠狠的拔出埋入身子的圣剑,用尽力气的向珑御清飞去。
只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他便能……
“竹弦子你个傻子……”
魅惑失了柔媚的声音传来,但欧夜珩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只看到那抹深墨色的身影,往那金光飞速而去,那样快,那样不顾一切,如凤凰浴火,雄壮的艳,却不知有无生机。
机械似地往前追去,前方出现一个黑影,眼看着他就要撞上那黑影,腰身却被人抱着,转了个圈,绕过了那黑影。抬头便见魅惑担忧的神色,浓浓的关心里,带着什么,他已经没有心神去探究。
“去吧,别让他死了,我还没报仇了,他只能死在我手里。”魅惑微微一笑,用力将人送出了鹰笙的包围圈,自己阻拦着那黑沉的人影。
见对方想要强行冲过去阻挠,魅惑轻巧的翻身,再次挡在了鹰笙面前,淡淡一笑,道:“好久不见,鹰笙战神。”
“你让开,我不想与你动手。”
鹰笙头上的玄铁头盔不知何时已经摘下,一张刚毅的俊朗面容在这厮杀的战场,显得威凛而生冷,那是带着杀戮后的血气熏染的,让人退避三舍。
“不想与本尊动手?为何?为了雪梓吗?只可惜了,雪梓在雪洞中长眠,连死都不瞑目的,而你,又做了些什么?”
“闭嘴,不许你说雪梓……”
两人一冷笑,一怒颜,就这样对峙着。
欧夜珩用尽所有力气,想要阻止那个以卵击石石的男子,却最终还是慢了一步,眼看那雪灵剑,朝着他的丹田,狠狠的刺了过去。
“弦……”
“安从……”
安从不知何时,身上已经受了多处伤,他离得竹寒弦近,见竹寒弦生命陷入危险,不顾一切的便挣脱了紧拽着他的三长老,为竹寒弦挡下了那致命一击。
打蛇打七寸,那是蛇的要害,即蛇的心脏位置。当雪灵送入安从心脏部位时,他便知道,自己这条九命蛇,就要送在这里了。
“你个死孩子,怎么就说不听呢……”
三长老奔过来,将撞在竹寒弦身上的人搂入怀中,老泪纵横着,却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那半凌乱的黑发,皱纹深深的脸颊,在那柔滑的发顶,磨蹭着,像怀抱着婴孩般,无限怜爱。
“安从……”
“安从……”
“哐当!”
竹寒弦欧夜珩反应过来,快速的在安从身边跪下,手颤抖着,一个往那张苍白的脸上抚摸而去,一个在那汩汩流动鲜血的伤口上,不敢触碰。
珑御清手中的剑落下地上,愣愣的看着欧夜珩满面的泪,那脸上,充溢着无限的悲伤,痛悔,自责……那样的他,似乎沉寂在了某个他无法触碰的世界,慢慢的,离他更远了。他伸了伸手,双唇上下蠕动,却无法发出一个字。
他想说,他不是真的想要杀他的,他不想杀任何人,不想让他伤心难过。但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深深的陷入去了,无法不去做些什么,将他拉回自己的世界,因此,他做错了。
“珩哥哥……不要哭……咳咳咳……哥哥哭,难看……弦,不喜欢看哥哥哭……哥哥笑着,很好看……”
安从看着一脸悲伤的欧夜珩,脸上却慢慢带上了淡然而童稚的笑,那笑,是所有人熟悉的,无忧无虑,安谧祥和的。
他回头安慰着泣不成声的三长老,喃喃地,说着他小时候的调皮与跟在弦身边的日子,渐渐的,那张脸上的色彩淡了下去,似乎带着悲伤与让人无法理解的幸福,他透过围拢在他身边的人,望着某一处,黯淡下了那双如最明亮的夜星的双眸,渐渐离他最爱的人,越来越远。
“安从……”欧夜珩仰天大吼着,山间久久的回响着,那回音,传入所有仙妖的心,所有人,都忍不住底下了头。
珑御清沉静许久,隔着那些悲伤的、平静的面容,看着那镌刻在他骨髓中的人儿,那泪痕渲染的脸上,是他深切感受到的情感。但这一刻,也坚定了他将人带回去的决心,有能力不让他受伤的,只有他。
“珩……跟朕回去……”珑御清越过众人,靠近仰脸哭泣的人儿,那晶莹剔透的泪。落入他的心中,打痛了他的心。
“滚……你滚……离开这里……”
欧夜珩冷着一张脸,满面的泪痕,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口气却极冷极寒。
珑御清脸色一滞,却不敢再上前一步,刚踌躇间,却对上了三长老如蛇眼寒飕飕的冰寒眼神,心中一寒,随即便掩去了。
☆、第三十四章 仙魔斗
如果让他再次做选择,他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既然无法用其他途径将人带回去,那他便将人绑回去锁在身边,即使要如地狱,那便让他们一起去历劫吧。
“朕说过,朕给你选择,要么直接跟朕回去,要么,便是朕杀了这里的人,将你带回去。”珑御清不退反进,咄咄逼人的气势,将所剩不多的人压得不能动分毫。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欧夜珩将竹寒弦轻放在地上,竹寒弦紧抓着他的手不让他靠近珑御清,那眼中红红的,带着噬血的狠戾,没有看向那个他爱着的男子,而是恨恨地看着那个将跟着他几千年的安从害死的人。
“那……朕会让他也死在你面前。”
珑御清伸手指着坐在地上看着他的竹寒弦,衔着一抹冷酷噬杀的笑,煞气骤现。
“是吗?那倒要看看,玉帝你,能不能从本尊手上杀了他了。”
一道醇厚好听的声音从众人远处传来,如万山压顶,穿过层层竹林,最终在这一片狼藉的空地上,缭绕不去。
“煞题?真的是煞题?”
在外围的那些兵将纷纷拿着武器后退,相互间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人敢上前拦住那个煞星,当年煞题为了一个水精灵,大闹天庭,好不容易被夜珩君打伤了,玉帝才能顺利将那魔王给关押进暗玄洞,前不久才被他趁乱逃了,好不容易抓了回来,却又再次逃脱了。
那一次的逃脱,却是使仙界伤亡惨重。不但暗玄洞被破坏,夜珩君身受重伤昏迷不醒,那魔王还回了魔界夺回政权,并带着魔界众妖魔躲过了天界的围剿。如此多惊煞众人之事,让人不得不惧怕。
珑御清眯着眼,看着煞题一步一步的靠近,眼中的神色深沉,旁人看不出那幽深的双眸中,装载着什么。
煞题勾着一个邪笑,越过珑御清,蹲下身子,看了看被欧夜珩揽在怀中小心呵护着的竹寒弦,两人眼神交汇一会,便相互移了开去。煞题看着欧夜珩染上火红色的双眸,轻轻一叹,伸手为他将脸上的一丝血丝抹去。
“对不起,上次我不是有意要伤你的,只是不知,这几千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而你……”
他双眸渐渐的黯淡下去,不知该说何话,才能减少自己的愧疚,还要掩饰那抹难过到窒息是心伤。
欧夜珩摇了摇头,低下头,轻轻地道:“谢谢!”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眼神的交汇,但煞题身子一震,却是明白了他话里想要表达的话。
魔王带来的军队不知何时已经蓄势待发,将仙兵仙将围了个水泄不通,密密麻麻的颜色,掩盖了本是青翠欲滴的轻灵色泽,一些仙家已经带着惊惧犹疑的神色,慢慢向珑御清靠近。
“煞题?”
魅惑跟在鹰笙身后走来,也是眼神复杂的在煞题身上与欧夜珩身上徘徊来回。既然能够让堂堂一界的魔王率整个魔界倾巢而出,只为了救一个身陷包围的凡人?这个凡人,究竟有着怎样的颠倒众生、倾国之风骨,才能办到。然而,这个人却是真实的在他面前沉默着,依旧面容俊美。
鹰笙的好斗分子终究还是藏不了多久,一双黑目一眨不眨地盯着煞题,身上已经缓缓地升起待战气息。
“夜珩,呆会你看着时机就好,什么都别管。”
低头在他耳边轻轻吩咐着,起身嗤笑地看向站在珑御清左后方的鹰笙,毫不畏惧。
又一战,不知何时开始拉开,仙魔间的战斗,只为了一个男子,却都是两界之主的私心,两界之人的心甘情愿。
见过那个男子的人,无人不为那男子,轻轻越去前一刻,回眸间的灵秀绝美而折服,如此一个妙人儿,却注定为那些尘世纠缠的爱恨情仇所累,活得颠沛流离,却依旧光华流洒。
“拦住他,快拦住……”
珑御清一直在防着欧夜珩趁乱逃了去,所以千防万防,却没料到煞题竟然能将他之前的对手,败走的空为给拉拢了过来,一起与天界对抗。
珑御清脸色铁青的看着眼前的两人,煞题与空为合作默契,竟然能生生地将他缠斗在此地,为欧夜珩打开了一个缺口,带着伤势严重的竹寒弦离开了。
在两方拉开战势不久,三长老已经趁着珑御清的注意力放在欧夜珩身上时,带着安从的尸身,离了这是非之地。
仙界众人终究还是不敢用死力来拦欧夜珩,他算准了这个,拼着命直闯,加上魔族众人出发前便收到命令,竭力助其脱身。
那人消失之前,他突然大笑,狂笑不止。千算万算,算出来的,永远不会是与他有关的,所以他赌,然而赌输了一次又一次。即使用强抢,依旧带了赌的成分。现在是什么?破罐子破摔吗?
“夜珩,我永远都会放开你的,永远都不会……”
咆哮似的怒吼在山间回荡,一层层铺开去,遇到阻力,又一层层的荡了回了,震动得笔直的竹枝弯了腰,来回弹动着。
不多时,一片万里无垠的翠竹,齐腰断裂,参杂着落了一地,狼藉片片。裂花似的竹竿,四散着,有些成了淡淡绿色的粉末,在空中飞扬,带过一阵阵青竹之香。
鲜血残肢,如人间地狱,曾经与世隔绝般的世外桃源,霎时灰飞烟灭。天边的残云,带着血色,染红了半边天,昭示着一场浩荡之劫,以血,做了休止符。
离了战场厮杀之声,离了那腥臭的血腥,离了那尘世的纠纷,天地之大,他与他,却依旧无处可去。
竹寒弦因重伤,终究撑不下去,晕死了过去。欧夜珩毕竟法力有限,用于逃亡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精力。在此处茫茫中,他看着脸色苍白,印堂发青的人,由心底而生一种悲凉。
“傻瓜……你这个大傻瓜……”
泪,一滴一滴,渐渐汇聚成一串串,落在那苍白的面容上,如水墨着彩,有着淡抹晕染后的迷蒙。
谁霸道的言语,给了谁一个心悸无法平静?谁的执着不离不弃,给了谁坚持下去的勇气?谁的刚毅不屈,给了谁越陷越深的决心?
然而诺言千金,浩大天地间,却不让它有实现的生机。
欧夜珩昏睡过去前,将怀中的人搂紧搂紧,再搂紧。如果睁眼便不能再在一起,我,宁愿就此与你长眠于此,不必再面临别离时,你眼中深埋的绝痛。
☆、第三十五章 千年怨
“想往哪里走?本尊还没打够呢?”
煞题见珑御清与鹰笙打眼色,想要让人撤退,便几个快步,拦了过来。他本就与珑御清法力不相上下,如今有空为助阵,魅惑缠住鹰笙,且没有了欧夜珩在这的顾忌,所以如今是他们魔族这方占了优势。
“朕无心情与你在这边耗时间?”
“哦?这倒是提醒了本尊了,刚刚你可是做了小动作了呢,让那些对竹寒弦心怀恨意的小妖小怪去追那两人了,怎么?这回心疼了?着急了?”
珑御清冷冷地看着煞题得意的神色,没有暴躁,没有愤怒,只是面无表情的冷,寒意渗出,冰冻了方丈几里。
“人有事,难道你就不心疼吗?哼,如果不是心疼,为何如此阵仗。”
以为别的心思可以掩藏得很好,但看着那人一模一样的眼神,这却是怎么也骗不了他的双眼。当年,如果不是这魔头对珩有非分之想,他也不会设计让珩将其打伤,将其关押。
只可惜,赢了几千年,终究还是输在了珩的手上,输在他的不忍心,输在他想要获得那颗爱他的心。这一等,便是沧海桑田。
“哼,本尊不明白你想说什么,本尊之所以来,只是看着单灵的面上,为她助他渡过这一劫,如此而已。倒是本尊与你,还有一个杀妹之仇未报……”
四千年前,当他赶到时,见到的便是倒在了夜珩怀中,渐渐变得透明的单灵,那清灵绝美的女子,那还带着些微孩子的天真无邪,却就这样,成了某些人暗沉欲望的牺牲品,成了那个男子这一辈子都无法继续脱尘超世的羁绊,即便再过千万年,除非忘却,除非死亡,除非,永远不再踏足红尘。
“要打便打,废话少说。”
本就不是可以和平一处的,本就是情敌,如何,都是没有好相与的方式。
鹰笙没有过多停留,与珑御清告辞后,深深地看了魅惑一眼,转身便离去了。圣剑被竹寒弦收了去,战神一名,从此便不再属于他,他要回去看那个为他的身份所累的女子,与之相守寒冰之中。
魅惑也不再参与这些打斗,也没人有多余的时间缠着他,他抛下一个媚眼,便颦颦婷婷的走了。
看跌山,已不再是当日的看跌山,只一日时光,废墟瓦砾,充塞着这个世外桃源般的翠园,有着人去楼空荒凉无限的悲凉。
喊杀声震天,新的一轮博弈开始,谁胜谁败,是个未知定数。魔王与玉帝的对峙,煞题被囚禁于暗玄洞的四千年,单灵被害的仇恨,所有的,便成了对珑御清的恨,这些,都要借今日一一了结的。
欧夜珩从昏迷中醒来,大地是一片黑暗的,但他依旧能清晰的感觉到,四周渐渐向他与竹寒弦围拢过来的妖气,十分强大,应当是数量极多的。
缓缓适应着这黑暗,低头便见竹寒弦依旧紧闭着双眸,眉峰紧蹙,却是难受到极了,才会有这种隐隐抽搐的跳动。
“为何我总是会成为你的负累,却不能保护你一次呢?你为我受伤了,你可以说那是应该的,那安从呢?安从为我而死,看跌山因我而破,妖魔也在横行着,难道这就是我所谓的解救一切罹难吗?”
轻轻抚摸着那张冰凉的脸,黑暗中只看得到大概轮廓,却依旧知道,那高挺的鼻梁下,紧抿的双唇,应当,也是苍白无血的吧。
“那个人类,识相的话,将竹弦子交出来,我们便不为难你,放你走。”
火光大起,耀得他的眼看不见四周的一切,但那些从千风洞逃出来的妖魔,已经将两人包围了,然后说着可笑的话。
欧夜珩衔着淡淡地笑,抬头冷看着那些似乎饿了许久许久,却只用贪婪而隐忍的眼神看着他。那嚣张中带着忌惮,是忌惮,他清楚,因为他们即使再无所顾忌,却是怕了天庭了,如今除了刚刚的魔界的,还有谁能与珑御清相抗衡?
不巧的是,他正是珑御清想要的人,而他要保护的人,却是那些妖魔想要除去泄愤的人。
再次紧了紧手中的人儿,缓缓带着他起身,欧夜珩依旧冷笑着,那双清澈明朗的双眸,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