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小岑子两手紧捂着嘴,拼命的摇着头,口中却发出嗯嗯的声音。
欧夜珩不再理小岑子,转身将埋在一个箱里的包袱提出来,细细的清点里头的物什,随即打上一个活结,提起包袱就要出去。
“少爷,让小岑子跟着您吧,小岑子可以照顾您的日常起居的!”小岑子见欧夜珩就要大步离开这间宽敞的房子,赶紧上前揪住了他手上的包袱,一脸哀求的看着他。上次去看跌山,少爷也不想带着他,却也是被他死皮赖脸的缠得没办法,才让跟着。
“我没说不让你跟。”欧夜珩暼了一眼在门槛后露出的一角藏青白袍,袍边绣着祥云图案,却是绛绣楼织就的上品,只有皇亲贵族才能有那么好的布料做衣裳,他却假装没看到,对小岑子道:“翔凌院问问,看看竹公子愿不愿结伴而去?”
“是,少爷,小的马上去问,那……小的帮您拿包袱,嘻嘻……”
小岑子一脸喜笑颜开的来接欧夜珩的包袱后立马跳出房外,往竹寒弦所在院落而去。欧夜珩握拳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假咳的动作,然后四处寻望,确定没人经过时,直往大院的后门而去。
残冬尽去,春色无边。风吹草低,万红袅袅。江南却真真的已经到了芳菲漫野的时节。一地翠绿,一地落花,不见悲凉,反倒添了几分趣味盎然。
桃花山花开烂漫,江南才子佳人相携踏春赏花。红粉相间的桃花般,带着阵阵清淡幽香,撩拨着鼻尖。一条小道分两边,一条是梨花与桃花间隔的白粉色,极是别致的。一条就相对清幽些,却是上山的路。
欧夜珩缓步迈向人迹稀少的上山之路,这里就只有纯净的桃花,花瓣尖儿处是淡淡的粉色与洁白相间。今日只有两人出来,安从与小岑子被竹寒弦撇在了暂宿的客栈,所以这条只容两人并肩而走的桃花小道,刚刚好让两人缓步走着。
一路行来,两人无话。欧夜珩心情很好,不时的伸出左手展开,托着几片刚刚落下的花瓣,淡粉的花色,在白皙的玉掌中,极是恰到好处的美。停留片刻,便又从指缝间溜了下去,带着几分俏皮。
竹寒弦脸色却是臭臭的,昨日刚到江南桃花山下,他本是想着与欧夜珩两人单独过过的,孰知欧夜珩直白的告诉他,邀他齐来江南看桃花,却是存了私心的,只因他有法力,可眨眼间就将他与那黑冬瓜给送来了。而带上安从,却是真的想要带安从出来走走,听罢此言,他气得不轻。辗转了一夜,想着今日他便会与自己道声歉,却直到现在,那人儿都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
走不多时,已经到了半山上,桃花树也越见稀疏。不远处有一个岔路,却不知是伸往何处。这时,只见一个紫袍男子带着一个小厮打扮的小童从那转了出来,见得在这边停着的两人,那当先的男子却也是一愣,随即却有些痴迷的看着欧夜珩俊美绝伦的脸。
温润如玉,气质高华。一袭宽松的白袍,衬得是偏偏佳公子的飘逸俊秀。
欧夜珩见对方打量着自己,衔着一抹淡笑,微微一额首,算是打了个招呼。只见那男子却也是不凡,除去浑然天成的贵气不说,即使一身平凡的穿着,也透出了点点上位者的霸气来。虽说为欧夜珩的容貌而惊艳,却也在瞬间回神,礼貌的上前回礼。
☆、第三十四章 江南雨
“原来是欧公子,有礼有礼!鄙人姓侓(lu),单名一个琼字。”听得欧夜珩自道姓名,侓(lu)澈雨心中更是一惊,只面上不显。
国庆日刚过不久,传统的三年一次科考刚过,从文殊院上报过来的高中之人中,却是以欧夜珩为榜首。欧夜珩之大名,他却是有耳闻过的,传闻欧丞相有一个惊为天人的公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却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今日一见,却是不假,甚至比传闻中的更是令人惊艳几分。
“侓(lu)公子有礼。”欧夜珩见对方本就气势不凡,直到这互道姓名之后,却更是心里一惊,经不住认真的将眼前之人再打量了几分。
侓是国姓,当今仍以此为姓的,除去几个年轻的王爷与皇叔洪王外,便只有当今圣上了。几个年轻王爷他皆多少有往来,单单就那人却是无缘见过的,今日对方直道姓氏,却多少也没有药隐瞒之意,只是不道真名,却也怕是不想他直接道破他的身份罢。
想到此,也知对方定是已知自己的身份,两人便互相看着,相视而笑,端的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两人并肩一边走着一边相谈甚欢,竹寒弦便从一早开始的被某人不理不睬到现在完全被忽视的地步。只能恨恨的一步步与那紫袍之人的小童一起,跟在两人身后。
“赏一季桃花沐如春。”
“念他朝雨露似阳风。”
“好,好!歌酒巷,一语惊却万花羞。”侓(lu)澈雨大赞几声,随即又吟出一句。
“帝王业,半壁颓山水方生。”欧夜珩踏出一步,口中已接了下句。
“这……看不出公子如此……儒雅之人,却也是有着这不凡的霸气呀!”侓(lu)澈雨对于欧夜珩的这番举动,不但不认为不妥,反倒又高看了他几分。
欧夜珩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琴瑟琵琶,偏生的大王头冠。”
“魑魅魍魉,怎奈的小鬼肚肠。”
欧夜珩一接完,两人皆相视大笑起来,笑得那个畅快淋漓。一边闷声听了许久的竹寒弦终于受不住,上前重重的哼声道:“明明御京迟些日子也可见这些个桃花,你偏生的爱跑老远来这看这些个落花,再吟这些个酸诗。”
此时侓(lu)澈雨才转头认认真真大大方方的打量着竹寒弦,他知得欧夜珩的身份,见得竹寒弦将一袭简单青衣也穿得俊美非凡,多少也猜得此人的身份。其弟晋王爷侓(lu)澈寒这段时日却是天天于他耳边说道此人的,却不曾想,也真真的是个非凡绝妙的人。他与欧夜珩这样光华万丈的人一起,也不见得被比了下去。
“非也非也。古语有云:桔生淮北则为枳,生淮南则为桔。皆同一理也。”侓(lu)澈雨彬彬有礼的答道,竹寒弦却是不屑一顾般的转头,拉着欧夜珩便走。
“什么狗屁歪理,在我眼里,什么桃花烂花都一个样。”
“大……”
“嗯?”
站在众人身后的小童刚要怒喝着出声,却被侓(lu)澈雨伸手挡了回去,自己却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紧握的手,以及那一前一后相随的背影。
竹寒弦对他,似乎有很浓的敌意呢。想到此,唇边淡淡的笑却放大了几分,一撩衣袍下摆,也往两人离去的方向走去。
一连几日,春雨绵绵,桃花皆被打落,今日见得天气稍霁,侓(lu)澈雨便邀了欧夜珩出去踏青。那两人的小厮皆不带出去,他便也轻装简从的要出行。两人好巧不巧的在同一个客栈落宿,这几天便也天天聚在一起,减少了许多春雨潮湿带来的烦闷。
侓(lu)澈雨与欧夜珩、竹寒弦一同外出,如往常一样独自与欧夜珩天南地北的海谈着,
却突然噤声,眼睛盯着欧夜珩那窄小细致的腰身。
欧夜珩本就纤瘦,加之长了一张俊美柔和的绝色丽容,让男子见了都不得不错认他为女扮男装。今日一袭白袍,外罩一间天蓝镂花罩衫,偏生今日束了腰,一条天蓝长腰带在下半身拖着长长的尾,一头秀发一发冠高高梳起一束,于脑后腰间一荡荡的,配着几根长长的流苏坠,更显飘逸出尘。
而显眼的,便是那腰间挂着一把小巧精致的琉璃锁,却是将侓(lu)澈雨腰间那罕见的白玉镂雕生生的比了下去。而侓(lu)澈雨现在所看的,便是那泛着透明光质,倒影着万千世界的琉璃锁。
“那琉璃锁……”侓(lu)澈雨将目光移回欧夜珩俊秀绝伦的脸上,好奇的问道。
“琉璃锁,锁去红尘万千繁琐。侓兄以为如何?”欧夜珩见对方只是对他腰间的琉璃锁有兴致,刚刚抽紧的心微微一松,便笑容浅浅的答道。
“却是在何处所购?”侓(lu)澈雨继续追问道。
“这……”欧夜珩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微微往竹寒弦的方向看了看,却没有继续说,只伸出拳头放于唇边,轻轻一阵咳嗽。
这琉璃锁倒真是做工精细的,透明的琉璃上,根据色泽的变化,有层次的雕刻着繁复的富贵竹图案,整体却是一把拇指大小的锁的形状。挂在腰间,倒也挺有韵味,只是这些小玩意本该是女子爱的玩意,那日竹寒弦无意见了这个琉璃锁,买来后就送了自己,今日却无论如何也要他戴着出来了。
侓(lu)澈雨却是会察言观色的,见对方面露尴尬,也不再追问,只转了话题继续与欧夜珩谈着诗赋词曲。
被晾在一边的竹寒弦却是不满,故意将欧夜珩手上的茶盏夺了来,狠狠的喝了几口,再将剩余残渣放置回欧夜珩手中。
“你这是何意?”欧夜珩微红了脸,有些着恼的看着往亭子栏杆潇洒一坐的竹寒弦。这几日每当他与侓澈雨谈得欢时,便出绊子或做出如刚刚那种举动,打断两人的谈话。
“你说是何意?那日你是否还有些事没与我说?我大老远的陪你来这阴沉沉的鬼江南,却还要看你脸色,本尊何事受过这种气?”说到后来,竹寒弦也恼了,这几日来,欧夜珩就围着那叫什么琼的转,将自己晾一边也实在是够久了。
侓(lu)澈雨用探究的眼神看向两人,欧夜珩却蹙了蹙眉,随口就说出了气话。
“既然不能受这种气,那为何还要与我呆在一起?你走你的便是。”
竹寒弦一听这话,不敢置信地看着欧夜珩,对方却将头扭了一边,不再理他,他气得呼吸有些不稳,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最终稍稍平复了胸中百味杂陈的情绪,狠狠的扔下一句话:“好,我走!我走!这你便顺心了!”说罢,一甩衣袖,出了这半山的凉亭。
雨哗啦啦的下着,一滴一滴的落在刚刚竹寒弦伸腿而坐的栏杆上,朦胧的水汽氤氲,给这春意盎然的翠山蒙上一层薄纱。
“不去找他吗?”两人无语顾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许久,侓(lu)澈雨最终打破了沉默。看着外头越来越急的暴雨,却突然对竹寒弦起了担忧。
欧夜珩看着雨水发了一会呆,突然唰的起来,不顾背后侓(lu)澈雨的喊声,往竹寒弦刚刚离开的方向冲了出去。
最是二月剪刀飞,撩拨一道心湖水。那不经意的一个举动,却生生的牵动某个人的心。
☆、第三十五章 魅惑出
“笨蛋,你跑出来干什么?”
竹寒弦虽生气,但终究还是对侓澈雨放心不下,也担心欧夜珩的安全,只在雨中徘徊了许久,终究还是回头想寻回亭中去,却在半路遇到了摔倒在雨中的欧夜珩。
看着那人一身白衣已经被粘上斑驳的泥土痕迹,三千青丝湿哒哒的紧贴在脸上身上,一身的狼狈。他紧紧的将人护在怀里,将外袍脱了盖他身上,为他阻了些雨水的冲打。
侓澈雨跟了出来,远远的见欧夜珩被小心的护在竹寒弦怀里,顿时心里添堵得厉害。这几日他隔在两人中间也看得清楚,欧夜珩似乎是故意冷落竹寒弦的,只不知是何原因,竟让他以故意与自己亲近来刺激那人。如今见了,却是心中明澈得很,又不愿太相信。
竹寒弦早就看到在两人不远处站立着的侓澈雨,也没多搭理他,一手紧抱着欧夜珩的腰,一手弯过他的腿窝处,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欧夜珩脸埋在竹寒弦冰冷的怀中,闷声道。
竹寒弦一愣,却又一乐。平日里,欧夜珩对他不是冷冰冰的,便是爱搭理不搭理的,今日却是闹着别扭中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难道你摔得不够痛?”从肺腑间震出几声笑,抱着他便转身往之前的小亭走去,经过侓澈雨时,飞了一道冷冽的眼神过去以示警告,虽然雨幕蒙蒙的将那效果遮挡了几分,但还是能清晰的看到侓澈雨不太好看的脸色。
只不知是因为淋了雨,还是因为竹寒弦对他的大不敬,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回头路走了许久,三人在雨中兜兜转转,却依旧寻不到之前的那个避雨的小亭,欧夜珩拉了竹寒弦的衣服,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苍白着脸色,有点呼吸不过来的喊道:“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不会,刚刚我们便是从这边过来的,景物也未变,只是不知为何这亭子却好像凭空消失了般。”侓澈雨走近两人,听得欧夜珩的疑问,肯定的答道。
竹寒弦微微提气,驱赶着怀中人的寒气,随后四顾看着,远处某个地方,似乎被一些荆棘藤蔓挡了大半个口的,是那天然石洞。自小便在看跌山长大,对于山洞类的处所,他最是很快便能辨认出。
几个纵步飞跃,矫健敏捷的身影便在雨雾中翩扬而去。欧夜珩只感觉迎面而来的雨又急又密,打得脸颊生痛,便将脸紧贴进了竹寒弦的胸前。侓澈雨呆呆的在雨中看着那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在雨帘中渐渐变小,不禁又惊又诧。
虽说这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无奇不有,这传说中武林人的轻功绝学也不是说没有,只是像那人刚刚抱了个人,也能像平地行走般的在空中飘动,却是他第一次见到的。
暴雨似乎被隔绝了,欧夜珩从竹寒弦怀中抬头一看,见是一个阴暗的山洞,呼出一口气,就要跃离竹寒弦的怀抱,对方却收紧了放在他腰上的手劲。
“衣服都湿透了,我帮你催干,免得你又生病了。”上个月天气忽寒忽热,欧夜珩得了风寒,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劲头,本想用些个法术帮他治了,他却倒好,偏选那时候与自己闹别扭,见都不让见,生生的将一个小小的风寒给拖了大半个月。如今这样,更是容易得了风寒,所以他也更加注意着他的身子。
“侓兄呢?怎的没在这?”欧夜珩也不拒绝,在竹寒弦帮他催干衣服的时间打量着这个山洞,突然想起刚刚在两人身边的人儿,四处寻顾,却终究寻不到那抹昂扬的身影。
“这功夫你还有闲情管那些个不相关的人?”竹寒弦怒目一瞪,有点咬牙切齿的道。
“我先不与你争论这个,快去将人带上来吧,免得出了些什么意外,那便不妙了。”说着,已经从他怀中出来,伸手推着竹寒弦往那光线来源之处而去,一边还哄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也不想那罪孽报在我身上,况且我们也算相识一场,如此袖手旁观,不是君子所为。”
竹寒弦听得欧夜珩口中的“也算相识一场”,心中那不满便消了不少,嘴角勾起一个魅惑的笑,靠前在那人面颊处偷了一个吻,便笑道:“看在你的面子上,去将人给扔上来就是了。那你先在这休息一下,别到处走。”
吩咐完,竹寒弦便在欧夜珩微红着脸的时候,大笑着没入雨中,久久,那笑声还在动作徘徊缭绕。
“啧啧啧……真是不敢相信呀不敢相信,这人居然是我魅惑认识了八千多年的冷冽之人竹弦子?”
一道轻柔娇媚的声音突兀的传来,欧夜珩一惊,回头四处寻望,却什么也没有,刚刚那声音似乎不是在空气中传入耳中的,而是直接在他心中响起,但这声音却又带着点耳熟。
“好久不见呀,欧夜珩!”话再次响起,这次却是一道艳红身影一晃,便定定的站立在了他面前,正确的说,是飘在他面前。
“是你?”欧夜珩见得眼前那金光闪耀的宝石中,映射出一张妖娆魅惑的女子脸庞,那冷淡而嗜血的笑,隐隐灭灭,似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