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皇上怎么会突然下旨让吟祁侯担任国师一职?”
众位大臣此时也都清醒了,围着王岢七嘴八舌的询问。
王岢整了整心情,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诸位大人,老奴只是一个伺候人的奴才,懂不了这么多事儿的。”
找准一个空隙,边钻便开口,“大人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去问皇上。”
终于挤到了殿门口,转过身又补上一句,“不过老奴看皇上这几日心情不是很好。”
几位大臣还想开口,王岢已经没了身影。
鉴于宫冽清近日脾气见长、国师在飞羽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职位,这件事好似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本来,人一旦连自身的安全都没有了保障,就不会投注太多的精力到圣贤书上所说的国家大计上去。
希辰若面带微笑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男子一身黑色紧身衣此刻正跪在地上。
懒散的语气;“你说,你们追查了这么多日都没查到顾应朝的去向?”
男子抬头,看向眼前一身白衣的人,白衣人面带笑容,语气和善,他觉得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矛盾的一个人,既温润又感觉像水似的摸不清。
看着男子水润的眼眸,他坦承的回答:“是,飞羽境内没有。”
他笑,依旧温润,“飞羽没有,看来飞羽有麻烦了呢。”
眼神若有若无的瞄向隔间的小屏,心想我看你能淡定到什么时候,别以为他不会武功就真的两眼瞎。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斜眼扫过去,“没说你。”
屏风后人影一闪,走出一个不知所措的人来。
来人站在他面前,抿着唇看他。
心中一震,却还是做出云淡风轻的表情,转过身不再看他,语气幽然,“王爷何事?”
宫冽溟双眼定定的盯着眼前人的背影,他的背影,还是那么单薄那么瘦弱,喉咙动了动终是开了口,“皇兄今日下旨,封你做了国师。”
咽下心头的苦涩,“是我要求的。”
他在这飞羽没有任何势力背景,现在所能依靠的,只能是他了。
宫冽溟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他知道自己没能保护好他,轻轻说了句打扰向门口走去,经过他身边是轻轻说了句:“你会做得很好的,我相信你。”
希辰若看着宫冽溟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远处。
眼里慢慢浮上冷然,父亲曾㊣(7)说,无情无伤,他不信父亲十几年,但现在,他决定相信父亲。
剧烈的咳嗽,琴阑扶着希辰若的身子缓缓为他顺气,希辰若拍拍胸膛,这衰败的身子再经不起爱情那种东西的折腾,他现在,要留着这口气和顾应朝斗。
坐到书案上拿起这几日宫冽清应他的要求添置过来的几本书,一本本翻着。
左手停在一幅缩小了的疆域图上,来回抚弄着一条小小的边境线,宫冽清,这条线可是马上就要乱了啊。
到时,怕是要热闹一番了罢。
希辰若从来都不知自己血液里竟有如此嗜血的成分,一想到那战场上漫天的旌旗,他就兴奋的颤抖。
他,已经平淡如秋水般的过了太多年了,突然就开始向往起那种横刀立马醉卧疆场的生活了。
希辰若看着桌上夕阳洒下的斑点阴影,喃喃私语,人这一辈子总的真正快意恩仇一次,不是么?
眼前人影挡到了光,他抬头,看见逆着光的邪魅男子露出漂亮的牙齿,笑着开口,“辰若,孤回来了。”
他微微偏了下头,也笑:“欢迎回来。”
相视再笑,一切无需太多言语。
给读者的话:
第二卷要开始了~~~
【千羽下周有考试,所以不能加更了,每周周末中午加更一章~~
第三十七章 宁碧起兵
飞羽渊清帝十六年十一月一日,宁碧起兵举兵攻打飞羽边境菏泽。
一南一北,正与司王拥兵触云成两头夹击之势。
十一月一日辰时一刻,宁碧与司王同时进攻飞羽,飞羽猝不及防,一败涂地。
十一月七日丑时初刻,菏泽、韩城双双易主,宇翔、姜澜危在旦夕。
宫冽清看着眼前整整十八份边关加急文书,眼里酝酿着越来越浓郁的煞气,他的整整几十万将士,就这么短短七日,竟死伤大半,两座边境重城也易了主,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大的耻辱。
从殿下一排排的大臣脸上逐一扫过,“肖远。”
肖远一身明光铠甲,字字铿锵,“肖远请命出征,愿为皇上保一方平安。”
肖远双眼盯着宫冽清,眼里是一个大丈夫以身许国的壮志豪情,肖远知道,自己只是一介武夫,除了会带兵没别的本事,但他忠于他的国、他的王。
宫冽清欣慰的看了看肖远,眼神一暖,他没看错他。
“肖远,孤封你为镇北大将军,领兵八十万,增援姜澜,即日启程,不得有误。”
“末将领旨,定不负君令。”
宫冽清看着肖远离开的方向,北方有肖远,他可以放心了,凝眸看一眼朝中其他武官,可是南方?
“溟王。”
宫冽溟应声出列,脸上冷淡的表情让他的棱角变得更加分明,一笔一划。
宫冽清看着这个和他留着相同血液的弟弟,慢慢的舒展开眉,“这朝中,就交给你了。”
一滴水,溅入一锅滚烫的油,噼噼啪啪瞬间爆裂。
宫冽溟看向殿上的人,那人就那么一脸宠溺的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孩子,可是眼中却是那么的坚决,想开口问为什么,却只说出一句,“皇兄放心。”
皇兄放心,短短四个字,一国之君御驾亲征。
安排朝事,点兵,准备后勤,一条条做下来已是深夜,宫冽清站在西凤殿殿前,明日,他便要出征了。
希辰若手里提着一盏双蝶戏花的绢面宫灯走过来,轻轻开口:“进屋吧,你该累了。”
你该累了,不是你累了,是你该累了。
宫冽清看着前面那个瘦弱的单薄身子提着一盏不亮却足以指示方向的灯的男子,突然笑了。
希辰若斜靠在床栏便闭了眼假寐,宫冽清拿着一卷不知名的书册就这淡淡的烛光细细的看着,偶尔抬起头看一眼床上安静的身影。
殿里的火炉烧的格外的旺,可是宫冽清还是不由地担心,飞羽的十一月虽无满城飞雪,可是还是很冷,他,会不会身体又疼了?
就那么静静的过了整整一夜,晨光细细碎碎的洒下来,洒在希辰若淡淡的眉眼上,宫冽清觉得,连那光,也变得温柔安静许多了。
小心翼翼的拂上他的眉他的眼,等指尖触到了那温暖的皮肤,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慌慌张张的收回手,就连语气里也带了一丝慌张,“辰若,对不起。”
“对不起,孤忘了。”
希辰若不言,伸出手仔细的将他盔甲上未挽的结都细细的打了,轻轻地声音好似说给自己听一般,“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又何苦呢?”
勾起唇邪魅一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为博美人一笑,苦一点算什么。”
希辰若也笑,“我陪你去。”
不是询问不是请求,只是告知。
“外面太冷,你别去了。”宫冽清的语气好似在说粥太烫,别喝。
希辰若抬起头眼睛不眨的看着他,他知道他是担心他,但他,非去不可,“宫冽清,我信你。”
“冽溟在这里。”
他在,所以你更应该留下来陪他。
希辰若的睫毛很长,投下来的阴影颤了又颤,“宫冽清,一碗水,一旦泼出去就再也收不回了。”
宫冽清终是带走了他,他说过再也不放手,所以终是舍不得留下他。
满城肃杀,旌旗招展,马上的男子一身明黄铠甲,两道眉斜飞入鬓,气势如虹。
拔剑指天,“出发——”
几十万兵士,跟着他们的王,向边关战场进发,漫天回荡的行军号声里,一乘明黄马车,被千千万万将士护拥着,慢慢远去。
宫冽溟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那个曾经柔弱单薄的安静男子,随着自己的兄长,义无反顾的消失在远处。
看着他掀帘入轿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那些执着的过往,竟如恍然梦一场,最后梦醒了,什么都不曾存在过,他与他,都没能勇敢的抓住彼此,任由命运推着彼此一步步离开,自他看到皇兄眼里的包容相知他便知,他,终究没能做成他的良人。
既已错过,那便祝福他与他。
转身,这偌大的国家,现在由他替皇兄守着。
希辰若坐在铺着厚厚皮毛的马车里端着一杯热茶暖着手,对面的琴阑小心的拨弄着精致的小手暖炉。
“琴阑,别弄了,马车里这么暖和,用不上的。”
琴阑抬起帘子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的东西,“侯爷,越靠近边境就越冷了,奴婢看还是趁早备着。”
昼夜行军,长途跋涉,终是赶在宇翔城破前到了三溪。
三溪是宇翔城外一个小小的村落,战争的恐惧早让这里变成了一个没有人烟的空村。
宫冽清宣布将士就地休整,安排好三军将士这才整了整盔甲向整个军中唯一一辆马车走去。
马车安静的停在一棵满是枯枝的老树旁,赶了好几天车的马夫蹲在旁边啃着随身带来的干粮,见到皇上过来,手忙脚乱就要站起来,宫冽清抬手轻轻示意他无需多礼。
走到马车前小心的扣了扣车门,压低了声音唤,“辰若辰若。”
车内人没有开口,一只白净的素手伸出来,缓缓揭开了车帘,声音隔了轻帐,温润清雅,“进来吧。”
马车周围的士兵对车内这个随军的国师存了许多的好奇,如今听他的声音,都觉得在这冷冷的天里,心里多了一份温暖,马夫旁的年纪尚小的小兵开心的对着身旁的伙伴笑,“你听国师的声音,这仗我们一定会赢的。”
宫冽清接过琴阑递上的热茶,琴阑轻声下了马车,宫冽清看着希辰若笑,“你看辰若,将士说有你,我们会赢。”
希辰若轻笑,“查到什么了么?”
宫冽清摇摇头,从小指取下一个细细的碧玉指环,“辰若,孤将青龙卫给你。”
拉过希辰若左手,轻轻将碧玉指环戴到他的无名指,大小刚好合适,勾勾唇,“青龙卫虽没有多少人,但各个是孤亲手培养出来的,他们只认这碧玉孤和这碧玉指环的主子。”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微微低下头抿了口茶,“你就那么相信我?”
宫冽清看着他,他的眼里有碎碎的光,摸了摸他的额头,“辰若,孤说过孤信你,那就是一辈子,君无戏言。”
希辰若不抬头,看着杯中打着旋儿的茶尖,“谢谢。”
宫冽清有些心疼的看着他消瘦的下巴,是他没有照顾好他,“辰若,我可以抱抱你么?”
不是孤,不是帝王,一个我,便只是单单纯纯的他。
希辰若抬头看他,一身沉重的铠甲在身,依旧像以前那般精神,俊眉星目,他比宫冽溟更多一分成熟的魅力,那样的要求,他怎么忍心拒绝?
轻轻点头,“好。”
宫冽清伸出双臂,轻轻的抱了一下他便快速放开,“盔甲凉,你受不了,这几日委屈你了,等到了宇翔就好多了。”
希辰若点点头,看着他身姿矫健的下了马车,拍了身旁一个小士兵的肩膀一下,迈着坚实的步子向远处的几位年轻将军走去。
希辰若轻轻放下轿帘,他喝过的茶还冒着缭绕的烟气,拿过杯子放在手心摩挲,暖暖的就像那个人。
指环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声音,希辰若听着听着就笑了,有个人懂他,他怎么能辜负他的心意呢?
从马车一侧的暗格里取出一本书,左手捏着笔轻轻勾画㊣(7),看着纸上日显端正的字体,希辰若不由的想起宫冽清,那个人,为了让他安心的练习左手写字,自己也拿着左手陪他在西凤殿夜夜抄那无聊的佛经,还笑着说就当祈福了。
勾着唇边笑边写,一张粗略的地形图已经在手下浮现出来,左手敲着桌子皱着眉思考。
琴阑早就在宫冽清下车后就上来了,此时看着希辰若那极像皇上的动作,会心的笑了笑继续忙着手中的物件,她一针一线密密的缝着一件纯色的貂皮披风,天气越来越冷了,她得赶在下雪之前将披风赶出来,这纯色的貂皮,可是皇上亲自寻得的宝贝,她可不能弄坏了。
休整了不到两个时辰,部队便又急匆匆的开拔,向宇翔行进,希辰若想的累了,躺在宽敞的马车里沉沉的睡了,在这奔波的路上,他却一直睡的安然,他想,也许是心境变了吧。
琴阑轻声放下轿内准备的厚帘子,隔断车外的奔波声,让他睡个好觉。
车外风吹云动,车内,有人愿为他隔一方安静天地。
第三十八章 抵达宇翔
宫冽清看着城内荒凉的情形,脸上的邪肆愈放愈大,不顾身后兵士,策马直逼太守府门。
纯色的骏马长骢飞扬,似踏飞燕而至,宫冽清手中暗紧僵绳,宝马嘶鸣,险险停于宇翔太守何曾面前。
何曾面如土色,长跪于地。
宫冽清一甩僵绳,潇洒下马,扶起何曾身旁宇翔守将戚微,“戚将军辛苦。”
戚微一身铠甲诸多磨损,发丝凌乱,握剑的手亦是伤痕累累,但他的眼神却依旧明亮,声音宏厚,“皇上言重,这是末将的责任。”
宫冽清扫视四周,守城的兵士虽然狼狈,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拍着戚微的肩,“好样的,好样的,戚将军的兵都是好样的。”
转身看向身后赶来的将士,眼神停在一个年轻的将领身上,他是今年的武状元何易,何易虽刚满二十五,但行事谨慎熟读兵法,作为守城将领最是合适。
“何易,你带你的人换下戚将军的人。”
“末将遵命。”何易匆匆带了兵士退下。
跪着的何曾此时已经是汗流浃背了,冷汗滴在地上,都能看到溅起的尘埃。
他不敢抬头,做了亏心事的人面对眼前莫测的帝王,他是彻底的慌了神。
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车轮滚滚的声音在何曾听来都有些刺耳了,他偷偷的抬起头偷瞄着,想要一睹密信上说的随行国师的模样。
宫冽清看到明黄的马车到了,转身去掀车帘,车内的人似是刚刚睡醒的慵懒模样,眯着眼看着他纹理清晰的掌心,看了半响,伸出手试探般的放在他的掌心。
他笑,温柔的扶他下车。
接过琴阑手中的貂皮披风,将他细细密密的裹成一个圆圆的粽子。
希辰若站在原地缓了缓,终于驱走了睡意,眼神温润,看着跪着的何曾开口,“他跪在这里,我们要怎么进去?”
身后的将士们都被他的话逗开了笑意,抿了唇忍笑,这一笑,
宇翔城的压抑似是就这么消散了。
他们这些当兵的人,没有太多文官们的花花肠子,他们很简单,习惯了身边伙伴的粗言俗语,见到这么温润清雅的人,心里便会不自主的亲近。
宫冽清也笑,“何太守,你挡路了。”
何曾慌忙往一边挪去,心慌手乱的挪来挪去还是挡在府门前,将士们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听到稀稀落落的憋笑声,何曾急的满头大汗,正当何曾全身发颤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有个人扶起了他,“何太守不必惊慌,大家只是善意的开个玩笑罢了。”
何曾灰头土脸的抬头看他,那人一头乌丝齐整的束起,身上披着件纯白的貂皮披风,面目清俊,就那么站在帝王身边,唇角含了笑的看他。
宫冽清似是无意的看了何曾一眼,何曾忙收回视线,弯了腰开口,“皇上住的的地方微臣已经叫人收拾出来了,只是因为微臣不知国师随行——”
宫冽清看了一眼何曾,希辰若本就是临时决定随行的,他不知也无可厚非。
“无碍,我与皇上住一起就行了。”希辰若轻轻的回。
何曾眼里划过一抹诧异,看向宫冽清,宫冽清依旧是眼里藏了笑意点了点头。
随后的将士们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在他们看来,国师与皇帝住在一起仿佛是最合适不过的事了。
他们都是常年镇守过边关的人,各地的民俗都有浸染,对于皇上的私事,他们觉得没什么需要干涉的地方,况且,那样一个就算是远远看着也让人觉得安心的人,他们觉得很适合皇上。
这就是真正忠于一个人的将士们的心意,在生生死死刀剑无眼的战场上磨练出来的他们,不仅忠于他,还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