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兴“啧”了声,瞪眼:“小兔子怎么这么胆小?!去边郊有点远,主子是怕你累着。再说你的右膝也不能长时间走路。”说着,架住了少年的腰身往上一提,送到我手里来:“上去上去。”
我伸手穿过少年的腋下把他抱进了马车,放身边坐好。少年红着脸揪住我的衣袖,乖乖不动。
梁煜和魏兴紧接着钻了进来,依然是在斗嘴。
我对梁煜说:“出发吧。”
去边郊说远不远,说近也还要点时间。梁煜和魏兴斗嘴是一秒也没停,我闲闲翻着手里的书,身边的少年则安静坐着,偶尔看着对骂的两人轻轻地笑。当走到半路的时候,不知是马车的晃动还是觉得无趣,少年开始打起了瞌睡。
魏兴从马车后头翻出一条薄被递给我:“幸好我看今日有风,小兔子又没穿厚衣服所以带了这个。”
我用薄被将少年包住,横抱进怀。少年迷糊地看看我,将脸埋进我的胸前,安心睡了。
梁煜和魏兴神色古怪地看我半响,齐齐摇头:“真是……太宠爱了!”
我抬眼,似笑非笑。
两人快速且动作一致地倒下去:“我睡了!”
(2010。04。23)
出了城门不远,便是目的地。府里的下人也不忌讳什么,给我们备好了坐垫和食物便自己玩去了。梁煜和魏兴起先还在一旁陪着说说话,后来吵起来,幼稚地开始比着跑步,爬树之类。我笑着摇摇头,拈了块青团递到少年唇边:“吃吃看。”
一直安静坐着的少年霎时红了脸,小心地伸手来拿。我手腕一挑,少年拿了个空,怯怯看我。
我依旧笑,重新递了过去。
少年红着脸咬下一口青团,慢慢的吃。
我偏了头,伸手戳戳少年一鼓一鼓的腮。
像是吃了一惊,少年一手捂住了脸,瞪着圆圆的眼看我。
我侧身,低头,在少年微张的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少年疑似被人点了穴,呆呆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和表情,只是眼睛似乎瞪得更大了,嗯,耳朵也变得红通通的。
魏兴和梁煜拿着纸鸢从远处跑了过来:“小兔子,我们去放……啊咧?”魏兴伸手在少年面前晃了晃:“怎么了这是?”
我笑一笑,给自己倒了杯茶,说:“带他去玩吧。”
两人疑惑地哦了声,拉起还在发愣的少年跑了。
不知不觉太阳开始西落,玩了这么长时间的人也都有些累了,三三两两坐在草地上说着话。梁煜跑到我身边坐下,拍着胸口直喘气:“累!”
魏兴将身边的人往我身上一推,趴在地上不动了。
伸手接住了少年,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额发,我笑着问:“累了吗?”
少年脸上红扑扑的,额上出了些细汗,摇摇头说:“不累。”
魏兴抬起头死气沉沉地说:“太阳西沉,要下凉气了,我们回去吧。而且,小兔子刚出了汗,受不得凉。”
梁煜于是爬起来,准备召集下人们回府。魏兴拽住了梁煜不肯放手,哇啦哇啦地叫:“你刚刚比赛输给我了,答应了要满足我一个要求的!”
梁煜不耐烦地挠挠头:“你这人真烦!有屁就放!”
魏兴笑嘻嘻:“我走不动了,你背我上马车去。”
梁煜将牙齿磨得咯咯响,转身蹲下了身子:“上来!”
“哦耶~~”魏兴欢呼着扑上去,死死缠住。
“你想勒死我啊混蛋!”
“哎呀你别摔着我了啊。”
“那你还乱动!!!!!”
“嘿嘿嘿……”
“……”
我无言笑笑,牵了少年往马车去。正要上车,不远处传来下人们的阵阵惊呼,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紧接着,一阵紧凑巨大的声音冲了过来,伴随着一道清亮的高呼:“师哥!!!”
我将少年提上了马车,说:“坐好。”转身,一只巨大的纯白老虎猛冲过来,在我三步之遥的地方生生停下,伏在了地上。
“师哥!”这样叫着,骑在虎背上的白衣青年眉眼弯弯地对我伸出了胳膊。
我走到老虎身侧将他抱下来,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没穿鞋就跑了出来?”
“啊?”青年顺着我的视线低头,悬在空中的两脚动了动,吐吐舌头说:“因为两天后清明要祭祖,所以就跟医所的监司大人请假来着。对了,还有件急事哩。”
“急事?”
青年坐在我的臂弯上,两手搭在我的肩上使劲地挠,一副很恼火的样子:“就是前几天啊……诶?”这样说着,疑惑地偏了偏头,问:“他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我侧身去看,少年跪在在马车口,一手抬着布帘,愣愣地看着我们。
我淡淡说:“他是府里的孩子。”
“哦。”怀里的青年点点头,笑呵呵说:“你好,我叫孙原衣,是他的师弟。”
少年俯身作了一揖,低着头没有说话。
梁煜背着魏兴跑过来:“大人这个时候怎么出宫来了?”
“因为出了点事情。”
“那就等回府再说吧。”
“好~~”
“原衣,”我问:“监司大人答应给你请假了?”
青年立马伏在我身上,搂紧我的脖子说:“他答应了!所以师哥不许赶我!”
我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好,不赶你。”
梁煜又问:“那大人是乘马车还是?”
原衣抬起头来看看马车,车上的人惊慌且快速地跳了下来,一个不稳差点摔在了地上:“主子和大……大人请上车。”
原衣“咦”了一声,抬起身子对我说:“他似乎身体不太好,还是让他坐马车吧。”
少年慌忙说:“不……不用了。我用走的就行。”
我看了少年一眼,对梁煜说:“带他上去。”脚尖一点,抱着原衣稳稳地坐在了虎背上。
原衣伸手摸摸虎背:“四月,慢点走哦。”
白虎一声低吼,起身慢慢踏步。
(2010。04。26)
第四张 清明——谷雨
裴府的书房里,原衣坐在我身旁的书桌上,光着脚一甩一甩,说:“前几天你们送进宫的药材,监司大人和我去清点的时候,发现有人鬼鬼祟祟溜进了药库。我们跟了进去,猜猜我看到什么啦?”
魏兴问:“什么?”
“那人往其中的一箱药材里,放了点东西。等他走了之后我们去一看,是夹竹桃粉。”
“啊?!”
原衣咯咯地笑,将一只脚伸过来踩到我膝盖上,被我轻轻一拍,又缩了回去,说:“正好皇上身边的陈公公那几日病了,我就好心熬了药给送过去,告诉他这可是才送进宫的上好药材熬的,哪晓得他不肯喝。我伤心死了,就跟正巧经过的皇上说陈公公不肯喝我的药说明我医学不济,让他允许我离宫。皇上不高兴了,让陈公公喝。陈公公的脸色很难看啊,哆嗦了半天说我给他下毒。皇上问他什么毒,他不说,我又让他喝,结果他说他闻着是夹竹桃。哎呀我好委屈,就把药喝了。”
我拧起眉头看他:“所以?”
原衣干笑一下,小声说:“所以就……中毒了嘛。恰巧监司大人带人来报说看见陈公公往药材里面下了东西。皇上好生气,直接就把陈公公给咔嚓了。”
魏兴一下跳起来:“你直接告诉皇上不就是了?!干嘛非得自己喝下去?!”
原衣挠挠头:“这种事闹大一点的话,结果也会比较好啊。”
“笨…笨蛋!那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很好啦!监司大人很快给我解了毒,皇上给了我好多补品和药材,想不好都难。”
我说:“原衣。”
原衣瑟缩一下,讪讪看我:“师哥…哎呀!是陈公公太可恶了啊!施家庄的庄主是他亲戚,要不是他,施家庄才没那么恶的胆来和裴家斗呢。现在好啦,师哥挑了他的台,他竟然又做出这样的损事!我实在是很气嘛。是你告诉我,对于想至自己于不利的人,灭掉就好啦。”
我沉着眼眸看他:“我并不记得有告诉过你,灭掉敌人的同时,把自己也搭进危险的地方。”
原衣讨好地笑,爬到我身上来蹭蹭我的脖子:“好嘛,以后有事,一定会先通知你。我会乖乖的。”
我笑了一笑,揉揉他的头。
又说了会话,天色全黑下来,有小厮来通知去吃晚饭。
寒食节不动烟火,晚膳摆上桌的都是凉食。原衣拿了凉饼往嘴里塞,眼睛瞄了一圈落在我身上:“师哥,怎么没看到那叫段也的孩子?他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梁煜飞快地说:“他在旁院。”
“啊?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原衣顿了一顿,说:“我看师哥对他挺好,一起吃饭是当然的吧?”
魏兴哈一下笑起来,一边吃东西一边冲着我乐:“要不去把小兔子叫来?”
“好!”原衣点头,对一旁的婢女说:“快去叫段公子来,就说有事找他。”
婢女允了一声,快步退了下去。不消一时,带着人来了。
少年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身上,光着的双脚也是水水的沾了泥。他惶恐地立在门口不进来,看看我们,跪下了身子:“见过主子和大人。”
魏兴瞪眼:“你怎么这幅湿答答的样子?晚间风凉你不知道吗?!”扭头一指身后的婢女:“去拿衣服和布巾,鞋袜也拿来。”
婢女慌忙走开,少年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有些累了,准备洗澡了早些睡下,听说主子有急事找,就跑了来。对不起……”
原衣说:“没有急事啊,只是叫你过来吃饭。”
“诶?”少年睁圆了眼,说不出话来。
我搁下手里的杯子,说:“过来。”
少年不安看我,起身走来,晃落了发上的串串水珠。
我拉他坐在身旁,夹几块糕点放进他面前的盘子里:“吃吧。”
“……”
“不合胃口?”
少年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个…只是个身份卑微的人,怎么能…和大家同桌吃饭?”说着起身来:“我…我还是回旁院去……”
我蹙眉,拽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拉,将人收进了怀里。
少年横坐在我腿上,双手轻轻抵着我的肩膀,红扑扑的脸上满是惊慌。
我拨拨他耳畔的湿发,淡淡一笑,说:“快些吃了去休息。”
少年看我许久,乖乖应了一声。
婢女拿了衣物来,站在一侧用布巾给少年擦拭头发。少年红着脸说:“我…我自己来。”
我轻敲碗沿,微笑。少年忙收回了手,低头吃糕点。
吃完了晚饭,原衣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满意地叹气:“好舒服~~还是自家好啊。”
梁煜和魏兴笑得十分诡异:“今晚原衣要睡哪里?吩咐下去了整理一下吧。”
原衣“咦?”了声,说:“不用整理。”扭头笑眯眯看我:“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跟师哥睡的呀。”
怀里的人僵住,抓着我衣袖的那手紧了紧,慢慢松开。
我看他一眼,将他放到魏兴身边:“带他回房休息。”转身对原衣说:“不早了,睡去吧。”
原衣纵身扑到我身上,咯咯笑个不停:“师哥最好~”
我笑笑,将他从身上扒下来,牵了他离开。
这之后的两日里天气甚好,我放下手头的事陪着原衣。他难得回来一次,兴奋得很,成天拉着我往街上跑,见到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就缠着要买,走得累了便要背要抱。我习惯了他这长不大的小孩心性,处处依着他。
少年没有再来一起吃过饭,便依旧是将食物送去了旁院。原衣提了一次,被我淡淡一眼,将后面的话噎了下去。
两日后的清明主日,裴府里举行祭祖。
说是祭祖,我和原衣本就无父无母,小时候被被师傅收留养大。十六岁那年师傅病逝,留给我未建完的裴府,大量的银两以及不足十岁的原衣。这裴府禁阁里有的,仅仅只是师傅的灵位和他那把从不离手的剑而已。
裴府各处房屋前后皆插满了柳枝,身着白衣的下人在忙碌着准备东西。中午时分,我带着原衣,梁煜和魏兴进了禁阁。
原衣突然一声惊叫,躲到我身后。
一袭黑色的衣裳,一抹憔悴的身形,那人,静静地跪在师傅的灵位前。
我皱了眉,问:“阁下哪位?”
那人定定跪着,半响,转过头来,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八九的年纪,虽然颓废,却有着雍容的气质和凌厉的气势。他动也不动地看我,苍白的脸上蓦然滑下两行泪水:“裴逝秋,何时过世?”
我静了一静,说:“八年前。”
那人猛地瞠大了眼,脸色更为惨白,像是喘不上气来一般小口吸着气。许久,紧抿的唇角逸出一声悲切又绝望的低泣,垂着眼泪如雨下。
原衣小声问:“师哥,他是谁?怎么听到师傅离世便这般难过?”
我说:“不知。”向前走出两步,对那人道:“阁下请外面稍后。有事,过后再谈。”
他颤抖着捂住了眼,低下头梦呓般开口:“我本是来找他,现下他已不在,我留下也无用。”猛地伸手拽紧了我的衣角,抬起头来哀哀地说:“我只求你,逝秋的剑,让我带走可好?”
我眯了眼,问:“你的名字?”
那人颤抖着吸了口气,痛苦地闭上眼:“逝秋…一直叫我辰宇。”
我心里冷笑,面无表情看他:“家师遗物,无人敢动。”
那人一愣,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却突然爬起来,跌撞着往灵台冲去。此人能无声无息潜进裴府的禁阁,武功实属上乘,可是现在他心里悲痛,又急着去抢剑,难免就乱了阵脚。
我看着皱眉,手腕一翻将腰间的长剑猛射出去,那人翻身躲过,依旧去抢灵台上的剑。我脚尖一点腾空跃起,一脚踢中那人肩膀,趁那人闪开时顺势狠狠拍出一掌。那人被击得直飞出禁阁,摔在地上猛吐出几口血。
我走到禁阁门口,冷声一笑:“我裴家的防守什么时候差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被人一路直闯到禁阁来了!”
听到动静立时出现的暗卫使齐刷刷跪下,白着脸说:“属下该死!”
我冷冷瞥去一眼,转身走开。禁阁的门在身后沉沉关上。
有人在外面问:“主子,这人怎么处理?”
我顿了一顿,说:“让他走。”
禁阁里恢复了安静,我点了香,在师傅的灵位前跪下。
原衣一面往火盆里放着冥纸,一面低声开口:“那人是谁?我从来没有听师傅提起过。师哥,你听过吗?”
我轻轻撩拨火盆里的冥纸,说:“没有。”
原衣哦了声,又说:“他好像喜欢师傅哩,可是既然那么喜欢,怎么又闹到了这么个下场?”
一旁跪着的梁煜叹了口气,道:“怕是以前得到的时候,没能看清楚。他觉得主公重要,但那时候,他的心里,可能也有比主公更为重要的东西。现在后悔着想追回,已经迟了很久了。”
“那师傅喜欢他吗?要是喜欢,留在那人身边不就好了?”
“喜欢,并不能承受所有的事情啊。若不是是伤透了心,又怎么舍得离开自己喜欢的人?”
我轻声一咳,淡淡说:“师傅灵前,莫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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