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小碧姐姐哭着念叨上天保佑别带走这孩子,积攒的月俸几乎也都偷偷给我买了药来。不知是命过低贱了老天都不肯收,竟也磕磕绊绊活了下来。却不知我那时只想自己不如着实就死了,落得干净,也省了小碧姐姐的心。”
这样温温说着,怔怔地看我,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现在这样的,你在我的身边,犹如做梦一般,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那些过去,倒不如说是,为了一心一意的遇见你。”
安静的话语说完,羞涩地笑了,脑袋往我怀里钻了钻。
我抚着他的脑袋,想一想,轻轻笑起来。
少年又抬起了脑袋,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你在笑什么?”
我说:“现在说话,倒不结巴了。”
少年一愣,红着脸瞪了瞪我:“我本也不结巴的,你老是……老是喜欢闹我,我不好意思了,才……才会那样的。”
我轻声笑,低头吻吻他的脸。
吃过晚饭,外面的风雪算是停了,闲闲说着话,桌上的灯火晃了晃,又慢慢稳下来。
琉京出现,身边跟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暗红的衣服,面容陌生。单膝跪下后左右看看,直望着我。
琉京说:“我去取主子的东西。你有话,可直说。”身形一闪,没了人影。
那人掏出一块暗红的腰牌,看着我沉声开口:“在下皇林使者,特送密函而来。”
皇林使者,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却不像御前侍卫那样是见光的。他们处在暗处,除了皇上所说的话,其他的一概不管,这世上,知晓有皇林使者存在的人,大概没有几个。
我应了声,静静听着。
那人摊开了右手,掏出短刀毫不犹豫刺下,鲜血流出,右手手掌心里印出一行字来。他举起手,探到我跟前。
“亥时有三,玄武。”
我收回目光,轻轻捂住少年的眼。
那人刀锋一转,右掌心的那块皮就那么削了下来,直接扔进了火盆里。
梁煜和魏兴同时脸一白,忍着没叫出来。
我拿开手拍拍怀里不安的人,说:“知道了。”
那人平静地撕下一块布缠住了伤处,对我点一点头,说:“在府外。”脚尖一点便飞速而出。
魏兴结结巴巴道:“什…皇林使者?他说什么在府外?那人也太恐怖了点吧?”
梁煜吐了口气,也看着我。
我淡淡一笑,说:“琉京。”
琉京立时出现,手里多了一把墨黑的弓和一支金色的羽箭,身后跟了4名暗卫使。
梁煜蹭一下站起身:“你要去哪里?”
我笑一笑,抱了少年往外走:“没事,我们去去就回。”
梁煜猛一把拉住我,眉头皱得死死的:“告诉我,要去哪……等等!你们?你的意思是,小兔子也去???”
怀里的少年点点头,小声说:“我早知晓他会去,他也应了我,会带我一起……”
“放屁!”魏兴竖起眉毛来大吼:“带上了乌羽弓和影丝箭,你们是要去怎么个不得了的地方?是想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就这么走掉?小兔子你也疯了是不是?跟着去找死吗?”
少年被吼的一个哆嗦,怯怯的不敢说话了。
我低声叹,说:“只去接原衣回来而已。”
魏兴气的不行,正要开口,被梁煜捂住了嘴。
梁煜低低说:“你既带他去得,想必是有十全的把握能平安回来。”说着,也是一叹:“我去备马。”
我说:“四月在府外候着,马匹早备好了。”
梁煜一愣,苦笑:“他们倒是备得周全。”
出了府,果然拴了几匹劲马,四月看到我,低啸一声,乖乖的伏下了身子。
魏兴从后面跑来,将少年的斗篷扔来,又甩给我一件连帽的披风,气咻咻说:“明日晚间还不回来,我便把这裴府和医馆全卖了,带上钱财走人。还有,好生生的回来,到时不管是破了点皮还是被砍成布条,我都是不救的。”
我失笑,给少年穿好斗篷,跃上了虎背:“我记下了。”一声低喝,四月闪电般冲出去。身后的暗卫使接连跟上。
冬日的晚上黑得特别沉,风也愈加大了,在耳边轰轰直响。
少年面对着缩在我怀里,身上穿着狐裘,外面又罩了斗篷,还被我用披风包裹着,倒也没觉得冷。四月虽是奔的急,却稳的很,少年安稳地抱着我腰,不说话。
我搂着他,凑低了问:“怕么?”
少年抱着我紧了紧,从披风里钻出脑袋,羞怯笑说:“不怕的。我会很乖,不会误你的事。”
我挑挑眉:“若真乖,怎么会想跟着来?”
少年哑口,怕我生了他的气,惶恐说:“我是担心你。”
琉京在一旁说:“这事,主子加一名暗卫使便可定下。小少爷要跟着,主子才带了我们这些人,又带了乌羽弓和影丝。我们跟来,只保护小少爷的。”
少年一呆,眼里水光涌现:“我知你会去,那地方……那地方太危险,不管什么样的情况,我只想看着你。我没想过……我……我给你添麻烦了?”
琉京啊一声,似乎有些无语,默默地不说话了。
我拢了拢少年的斗篷领口,低声说:“是我舍不下你,才带你来。”
少年松一口气,安心地笑了。
过两个时辰左右,赶到了目的地。
冬日的深夜,加上前阵子的内乱,京城的街道完全没有人影。
琉京去前面探了探,回来说:“守备森严。”
我抱了少年下地,说:“亥时三刻,玄武乃北,走。”留了四月和马匹在原地,齐齐跃上街旁的屋顶,悄声无息直奔皇宫北门。
临近北门,远远就可看到四周守满了御林军,想是那人虽夺了位,却仍是担心有什么变故,才守备这么紧。
在一处暗巷里停下,也可以清楚看到北门的情况。少年从我身上下来,乖乖的没有说话,只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
有暗卫使压低声说:“已是亥时三刻了。这重重守卫,不知六爷是要怎么样把孙大人弄出来?”
我轻声一笑,摇了摇头。
那人问:“主子的意思是?”
少年小声说:“孙大人大约……不在此处吧?”
琉京一愣:“怎么会?那我们来此处是要干什么?”
我遥遥看着灯火通明人影晃动的北门,嘘了声,说:“开始了。”
(2010。10。26)
第二十二章 小雪(二)
话落,北门的墙垣上空蓦然多出几抹暗红的身影,身形未落地,又旋风般飞起,几抹森冷的银光滑过夜空,守备的御林军无声地倒下了大半,顿时就混乱起来。
一名羽林使者向这边奔出几步,嘴里发出一声清厉的呼啸。
我说:“留两人在此应接,琉京,小肖,跟我走。”搂了少年的腰身一提,轻飘飘上了房顶,奔往反方向。
行出了不远,四周的嘈杂声闹腾起来,大批的御林军来来去去,只听说有不明身份的人袭击皇宫,各处宫门的守卫几乎被全盘抹杀。
琉京啧了声:“皇上是想整个端掉么?”
小肖接道:“大概是吧。”这么说着,声音压的更低了些:“说起‘狠’这种事,和主子真像。”
琉京低声笑起来,咳了声,说:“不知孙大人在哪里?”
在哪里?呵,原衣在这种非常时期进宫,皇上明知他不该来,也不会出手救他,因为时机不对,还没有到可以反击的时候,那这时,原衣定会落入那人的手里。那人得了皇位,现在有原衣其实也没多大用处,但是不管怎么说,皇上没死,也不能死,局势总是不稳的。这时留下原衣,以防万一着留作压制皇上。既然是以防万一,放在别处当然是不放心的。
那么……
我勾起嘴角,无声笑了一笑:“朱雀朝南,太后寝宫。”
未达朱雀门,远远便看得下面的场景愈加混乱,两名皇林使者不知从哪出现,向我们迎来,低声说:“这里。”身形一矮,落入了一处房院。下去后直奔进屋里去。屋后院一口井,丝毫没停留便跳了下去。
我们跟进,一路是滑坡,后面才平缓了些,立起身来,竟是一条宽广的暗道。
怀里的人紧张地揪着我的衣襟,微微有些发抖。我拍拍他,给他一个安心的笑。
暗道很长,也很曲折,再次出地面的时候直对着一座辉煌的宫殿。
慈宁宫。
原来这暗道,穿越大半个皇宫,径直通到这里来。
宫殿外是层层围着的御林军,宫门紧闭着。
我们处在暗处角落,皇林使者说:“孙大人在这里,具体关在哪里不清楚。要压制皇上,眼下也不会随便交出孙大人。去往皇上那处的人应该也快得手,皇林使者现下正往这处靠拢来。皇上有交代,裴公子只看着孙大人,到手即撤,我们会一路保着。”
话完没多久,远远的夜空腾起一抹极亮的红光,在空中嘭一下炸开。
身侧人说:“成了,皇上即刻过来。”说话间,穿着暗红衣裳的皇林使者从各处拢了来,四周顿时砍杀成一片,御林军大片大片的涌出,满眼满耳都是血红的杀桀。
我一手捂住少年的眼,搂了他的腰跃上慈宁宫的宫顶。
高处放眼望去,不止是慈宁宫这里,整个皇宫都处于嘈杂和混乱。远远看,一队人马正急速奔来,为首的青年身形挺拔,身后跟着几名皇林使者。不一时,已奔到眼下,直闯到宫门前,场面一下子极度安静。
青年立在门口,嘴角带了笑,说:“儿臣深夜赶来给太后娘娘问安,太后娘娘竟是不开门的么?”
宫殿里一片沉寂,不一会,宫门打开,却没人应声。
青年微抬起头,看我一眼,带人进去。
我收回目光,摸摸怀里人的脸:“冷么?”
少年摇摇头,僵直着不敢看下面血流成河的场景。
小肖闲闲说:“我们要坐到什么时候?好像咱只是来这吹冷风的。”
琉京飞快去揭手边的琉璃瓦:“顺便看看戏。”
少年慌忙去拦:“可……可以了,再揭,屋顶都没了。”
身前的瓦片被无声揭开了八九片,露出一个大洞来。
青年对面的人被纱幔遮住了身形,声音有些沙哑,却很沉稳:“皇儿就是这样来给母后请安的么?”
青年坐在凳子上,不说话,只看着眼前的人。
一会,有皇林使者来,回话说:“一寸不落搜了,只不见人影。”
青年站起身,冷冷说:“交出来!”
女子笑了一笑:“皇上要的东西本宫自会还你,只是现在这种情况,怕是不适合吧。”
青年也笑:“适合不适合,朕说了算!”身形一动,杀气暴涨,手中长剑出鞘,寒光滑出半寸,对面猛地射出一条黑色细长的东西,缠在剑身上,动弹不得。
纱幔落下,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身后站了一群人。
那细长的东西,是柄黑色软剑,被一名瘦如竹竿的男人执在手里,面无表情的与青年对峙。
双方陷入寂静,狂风暴雨前的蓄势待发。
眼光在宫殿各处扫一圈,我眼眸微眯,无声一笑。
就此时,下面的人动了。
不动则以,一动,牵以整局。
刀剑,暗器,厉喝……一瞬间风起云涌。
我们同时弹起避开,洞口被杀气劈出长长一道口,瓦砾尽碎。
我摸摸少年的脸,微微一笑:“我很快回来。闭上眼,乖乖等我。”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被小肖一把抱起,跳落到远远的暗处。
同一时刻,我和琉京从屋洞落下,琉京护在我身后,俩人直冲向太后身边的柱子。
这种粗大的柱子是直撑向屋顶的,两人合抱刚好,没什么特别,只是这根还要粗了些,到一人高的地方处,多出一个灯座,上面搁了一盏灯。
女子脸色立变,大吼:“拦下!”
我一笑,找对了。
她身后的人正与皇林使者缠斗,一时来不了人,惟那个竹竿在身边,却正与青年僵持着。听了这吼一时失神看过来,琉京闪身向前,手里的长剑凶猛斩下。
那竹竿反应够快,手腕一松放了软剑,借力弹起躲开一击,半空中身子一转将剑抓在手里,那软剑游龙般飞舞,直袭向青年和琉京。
琉京却突然剑势一收,躲开软剑后落到我身边来。
“你!”青年微有些惊愕,暴起的动作狠得如修罗转世,与那竹竿打斗起来。
琉京一脚踢飞向我袭来的人,恭敬说:“皇上见谅,暗卫使的职责是保护主子。”
说着话,青年的攻势越发凌厉,竹竿渐渐落得下风,眼看性命不保,猛拉过身边的女子拦在跟前。青年手里的长剑一滞,停在女子胸前,同时间,屋顶突然落下一人,精短的匕首直逼住青年的咽喉。
琉京暗叫一声:“作孽。”和我同时跃上宫殿顶梁。
四周死寂,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
女子对青年笑:“还玩吗?”又抬头来看我们:“上面两人,本宫不知你们是谁,既然搅合进来,也别想出去。”脸一沉,厉声说:“拿下!”
下面几人齐声应了,飞身上来,琉京叹口气,只得又迎了上去。
青年悠悠地笑,说出口的话却是对着那女子:“父皇早已不理朝事,我尊你一声太后娘娘,已是给足了你天大的面子。你既如此,那便睁大了眼好好看着,看我与你,谁休谁留!”
女子怒极反笑:“好得很!本宫本是不忍伤你,现在看来,还说什么母子情份!只道说坐这天子之位的人都应无情,现下看来,竟可以绝情如此!”转身走到那柱子前,探手抓住灯座,使力向外一拉,柱子里闷响几声,整根柱子从中缓缓打开。
一人,白布蒙了眼和嘴,吊挂其中,一动不动。
原衣。
女子冷声笑:“本来你们都不至死的,现在这般招惹本宫,非死不可!”
青年身形一动,又顿住。
身边人说:“皇上小心些,我这匕首,是没眼的。”
女子手一挥,一柄软剑飞射出去,直刺向悬在空中的人。
我脚一点下了梁,有人立时围袭过来,半道上被琉京截住,护在我身侧。
金色羽箭上弓,瞬间破空而出,闪电般钉住软剑,连带着刺穿了吊着原衣的铁链,钉在柱身上。原衣身形直往下坠,我右手一翻,手中数十根金丝霎时绷直。
这金丝一端连着羽箭,另一端在我手里,形成一个网,恰好接住了原衣的身子。
我手上稍一用力,连人带箭卷了过来,半空中一手收了箭和金丝,另一手接住原衣,缓缓落在地上。
微微扬起嘴角,我似笑非笑地看那女子:“我只带活人走,死人倒没兴趣。你们若动他一毫,我立时踏平此地,千万倍的要回来。”
女子脸色惨白,气得直抖:“给我斩!一个不许留!!!”
琉京啧了声,正要说什么,我低声说:“走。”
手中的金丝射出撂倒周围的人,我们从空挡间向外急速掠出。出宫门时身形一顿,右脚在地上轻轻一点,一声几不可闻的声响从下面传来。
我轻声一笑,加快了速度。
出了宫门,琉京呼哨一声,远处的小肖带着少年奔来。我们行出不远,身后猛地发出一连串剧烈的爆炸,炙热的气息从后面滚滚扑来,很是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