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之九江秋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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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绝之九江秋晓-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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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虽不怎么想同连城有任何的牵扯,可或许是心疼孙女的遭遇,沉默半晌后终还是微微点头、同意了对方的提议。
见长者首肯,松了口气的连城正待抬手相请示意二人一道入城,不意却对上了一双灿亮如星且带着浓浓感激之情的灵动眸子,以及薄施胭脂的清秀面容之上足以融化冰雪的明朗笑意……他出外闯荡多年,却还是头一遭见着这样仿佛让整个天地在瞬间为之一亮的笑颜,一时竟有了几分迷眩,心神亦是一阵恍惚……
待到他回过神时,已是糊里胡涂地领着这对祖孙一道进了城、一道找了间口味跟价位一样有名的茶楼用起早膳的事儿了。恍惚如他,自也丝毫不曾留意到先前跟在他身后之时,那长者朝「孙女」投去的、探询中带着几分不赞同的目光,以及「孙女」瞧来胸中自有定计的回望。
这对祖孙不知是何来路,也没等连城发话,一入茶楼便自顾自地上了三楼包厢,更开口就将早茶的菜单轮了一遍,直把一张圆桌塞得全无空隙,其中还有半数是以早膳来说稍为腻了些的肉食……连城的肚腹早给先前的两碗头汤面塞得满满地,自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受用了——但见祖孙二人运筷如飞,不过一刻多钟,正常至少得四个人吃的菜便全入了他们的胃里。
只是二人仿佛三月不知肉味的疯狂和女子惊人的食量虽让连城有了片刻的傻眼,却很快便因杯盘交错间、女子爽朗中透着几分亲近熟稔的态度而忘记了那些枝微末节。
出生至今三十年余,他还是头一遭遇上这样一见面便言谈投契的姑娘。更难得的是这名自称姓凌的姑娘聪灵慧黠,身上却全无分毫难以捉摸的女儿家娇气,相处起来十分自然,却又不让人感觉有失庄重……这样如沐春风的感觉让连城一时心神俱醉,却分毫未曾留心到那名瘸腿老人隐蕴杀气的目光和迥异于其孙女的、礼仪异常端正的用餐方式。
一直到这对祖孙用完早膳下楼清帐后,连城差不多可以和浆糊媲美的脑袋才在付出足以让他心痛半个月的帐后清醒了少许。思及打「英雄救美」罢便给他彻底抛诸脑后的新职司,有些不舍地深深望了眼那位「凌姑娘」后,这名耿直仗义的汉子双手抱拳正欲同二人抱拳话别,可告辞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脱口,便因眼前女子蓦然浮现的愁容而化作了满载担忧的一句关切:
「怎么了吗,凌姑娘?」
「连大哥……」
见连城出言相询,有些欲言又止的女子略带迟疑地唤了声,「那个……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可……我和爷爷初至京城,盘缠又在入城时彻底用了尽,实在负担不起到客店投宿的……不知、不知连大哥是否有相识的人家可以借宿一宿?或者可以……那个……借我们一些……」
说到这儿,「她」微微顿了下,容色却因羞惭而越发显得明艳起来:「只要一晚就好!爷爷行动不便,总不好让他老人家四处奔波……待将爷爷安顿好后,我便会寻份工作、同主家预支些银钱另觅处所安顿下来。所以……那个……」
许是觉得这要求相当难以启齿,女子说到后来音声已是再难为继,面上的霞色更已直泛到了耳根……望着那双满溢着殷殷冀盼的明眸,连城心下一软,也没多想便豪气干云地拍了拍胸口,道:
「我尚未成亲,家中便只我一个粗鲁汉子,也有空余的房间,二位若不介意,不妨便先到寒舍住下,等安顿好之后再做打算。」
只是这番出于善意的话语刚落,便见先前一直静默着的瘸腿老者猛地沉了脸色,竟就那么来势汹汹地拄着拐杖行到他面前、以身阻挡了他正对着女子明眸的目光。
「今日蒙小兄弟相助,老夫十分感激。不过那赁居之事便就此作罢吧……一个未婚的姑娘家就这么住进刚认识的独身男人家中成何体统?羽儿不懂事,可连兄弟想来不会不清楚这番道理才对。」
老者音声平缓,可最后那一句隐隐透着的讥讽,却是任谁都能轻易听出的。如此话语让听着的连城面色一红,双唇微张本想辩解什么,却在瞥见老者身后有些尴尬地喊了声「爷爷」、神情却因无措而越发显得动人的女子后,本应理所当然的辩解就此卡在了喉头,再也说不出口了。
瞧着如此,老者面色愈发阴沉,转头便想带着孙女离开。可女子显然不赞同这样的做法,不仅没跟上对方,反倒还双眉微蹙地勾搅住长者的臂膀将他拖了住——老人的身子因而僵了一僵,而在半晌犹豫后,以着更为阴沉却显然妥协了的面色回过头留了下来。
「抱歉,连大哥……」
劝妥长辈后,女子有些歉然地开了口,双眸因其间染着的懊恼无奈而稍显黯淡,却依然不失那样牵动人心的灵气与风情,「咱们初至京城,先前又遇上那种事,眼下唯一能信任的,也就只有连大哥了……所以……那个……不知连大哥先前的邀请可还作数么?」
「没、没问题,随我来吧。」
发觉自己险些看呆了,已因长者的话而意识到自身异常的连城面色一红,匆匆一应后便即转身带路,将这对祖孙领往自个儿的蜗居去了。
——说也奇妙,连城很确定自己并不识得这么一位姑娘,却越是望着那张薄施脂粉的清秀容颜,便越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们曾在某处相遇过,更因故留下了十分难以磨灭的印象一般——可他却又极其矛盾地勾不起任何记忆。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前世今生、姻缘天定?或许他们并不是在今生相遇,而是在那遥远的前世有过一段纠葛,这才……
连城虽不是那么迷信的人,对前世今生这种虚无飘渺的说词向来也是持存疑态度的。可自打城门前的「英雄救美」后,同女子相处、交谈时的那种契合与熟悉感,却是他这辈子与女性来往时从未有过的……当年那个算命仙说他三十岁后便可时来运转,难道就是指这么个桃花运,而非他的事业?
思及那双灵动而迷人的眼,尽管连城对女子的身家背景依旧一无所知,心跳却仍不争气地加快了少许。足下前行的脚步,也因这么个愉悦的猜测而带上了迥异于前的轻快。
而这样的变化,自也全入了跟在他身后的那对祖孙眼里——
这对「祖孙」不是别人,正是化明为暗易容回京的西门晔和凌冱羽。
按凌冱羽最初的计划,是想扮成「前来投亲的小姐与她的管家」的。无奈经历了那出「谁来穿女装」的风波后,扮小姐的成了行止间与所谓的贵族礼仪完全无缘的凌冱羽,扮老管家的却是这辈子从未低声下气服侍过人、一身气度亦难以完全掩盖的西门晔。和「小姐与老仆人」的组合相比,二人易容后的模样倒更像是退休的官老爷和他的俏女婢——或者说小妾。在此情况下,无意演出如此别扭剧码的凌冱羽只得认命的放弃了原有的安排,将彼此的身份改为了「祖孙」,并削了根拐杖给西门晔扮瘸子以适度掩盖他挺拔轩昂的身量与气势。
可这名让人很难联想到流影谷少谷主的瘸腿老人现在却正紧紧蹙着眉头,直对向前方「恩人」的目光是足以教知道他的人为之胆寒的凝肃。眼见连城的脚步不觉间已是轻快如飞、甚至还带着几分舞蹈般的节奏感,回想起这名下属望着冱羽时的痴迷,西门晔心下不快愈甚,终忍不住默运功力同身旁的青年传音道:
「要同谷中联系有的是法子,何须指望区区一个中层管事?由他下手虽是方便,可瞧他的模样似乎是对你动了心思,就怕因此而横生了枝节。」
「只是因为这身装扮而起的误会罢了,到时卸下易容自然无事。上回他见着我时可十分正常呢……」
对西门晔的「提醒」有些不以为然,凌冱羽微微挑眉同样传音回道,心底却因察觉到这番「提醒」中蕴有的醋意而起了一丝好笑……和愉悦。
尽管他有意无意地让自己忽略了这一点。
只是见身旁的西门晔脸色并未因而好转,显然对他的话并不十分买账,青年心下无奈,遂于停顿了片刻后叹息着再度开了「口」:
「上回我也提过,我初入京城那日,正是由他口中得知了示警烟花的意涵,这才得以及时赶到山中将你……他提及你时言必称『少谷主他老人家』,衷心拥戴之情天地可鉴。以少谷主之尊,总不好凡事事必躬亲,有这么个现成的帮手在岂不正好?」
「……你倒是帮着他。」
「连大哥人很好的……方才咱们不也是因为他才得以顺利解危脱困么?若非连大哥仗义,咱们只怕很难在不引起更大骚动的情况下脱身入城。」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凌冱羽事前费尽心思给二人安排了不至于引起敌人注意的身份,却怎么也没想到太过成功的易容反倒给他们带来了麻烦……回想起入城时意外横生的枝节,以及前方多少有些出乎意料的「救兵」,青年微微苦笑,劝说着的音调亦不可免地带上了几分感慨。
西门晔虽对连城这个潜在的情敌没什么好感,却也不得不承认凌冱羽所言的确属实——亲眼见着那名败类在光天化日之下败坏流影谷的名声便已够让人郁闷了,更何况那名败类调戏的对象还是冱羽?若非连城来得恰好,只怕他还真有出手伤人的可能。
只是这名下属的处事手段虽称得上合他心意,但和平添一名情敌的风险相比,这点好处却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西门晔虽不认为连城有办法取代他在冱羽心中的地位,可他和冱羽之间如履薄冰的关系实在禁不起任何折腾,像这样的变数自还是能省则省得好。
不说别的,单是眼下仗着曾命悬一线的「优势」费尽心思才得以赢回的融洽,就是他无论如何也输不起的了……无奈冱羽显然对这连城颇有好感,要想摆脱此人,想来也只有视情况另觅他途了。
西门晔这番心思动得隐晦,可作为全天下唯一有资格、有能耐深入他内心的人,以凌冱羽的敏锐,又岂有察觉不到的道理?瞥了眼身旁男人即使化了老妆也依然难掩俊美的冷峻面容,忆及这一个多月来的山居岁月,青年前行的脚步未缓,眸光却已是一黯。
「我知道另寻管道取得情报对你而言并非难事,也知道这区区一个中阶管事的作用有限。但今日既有了这番意料之外的交集,你我顺势利用一番又有何妨呢?绝不让任何私情影响自身判断、冷静地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这样的做法,不正是你最为擅长的么?」
「所以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多少带着分质问和激将意味的言词,得着的,却是西门晔坚决异常、且明显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答案……入耳的言词让凌冱羽有了片刻的错愕,略显黯然的目光亦随之一转、无视于前头还有个连城领路的事实怔怔凝向了语出惊人的男子。
可西门晔却不曾转头,亦不曾回望。他只是借着强大的自制力维持着应有的伪装,而后方接续着先前的话语再度传音道:
「已经两次了,冱羽……尽管我从没能真正得到你,但却已经有两次……险些永远失去你的经验了。」
「一次是在淮阴,我看着你昏迷在云景怀里,容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命悬一线,可我却连不顾一切地上前将你夺回紧紧拥住都来不及办到,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冽予将你劫走,然后因那该死的冷静和理智『明智』地留在分舵处理善后,强迫自己不去想你可能就那么断了气、但我却连分毫余温都无法留存的事实……」
「第二次,便是一个多月前的那个夜晚。那是我此生第一次同死亡如此之接近,却也是我第一次明白……和那些从小背负起的责任、目标、理想相比,我心底真正渴望、真正无法舍弃的,究竟是什么。」
「我做了那么多权衡利弊的『理智』决定,结果却是什么?我亲手摧毁了你我之间曾有的信任,更险些将你逼上了死路。而这样的经验、这样的痛苦,我不能、也不容许自己再经历第三回……永远都不能。所以就算被说是意气用事也好、流于私情也罢,我都不想……让任何变数影响到这份我几乎可说是侥幸赢回的融洽……和希望。」
因回忆而不可免地添染上的沉痛之外,同样于西门晔言词间潜藏着的,却是向来难见于流影谷少谷主的深深恐惧。
正因为在乎,正因为珍视,所以在经历过那样深刻的教训之后,便再也容不下任何可能造成威胁的因素。
凌冱羽本就因他那番情意深挚的倾诉而有了几分鼻酸,现下又明白了他如此「小题大作」的真正原由,理所当然的震撼感动之外、某种名为怜惜不舍的心绪,亦随之于心底蔓延了开……望着身旁男人表面上依旧瞧不出分毫情绪的冷峻容颜,青年足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以忍下那股几欲落泪的冲动,强逼着自己朝对方露出了个带点俏皮意味的笑。
「少谷主也太小题大作了些。」
他刻意以着轻松的口吻传音道,同时眨了眨眼试图缓和气氛,不想勾起的却是眼前的一片薄雾……微微摇首阻止了西门晔欲替他拭泪的举动,青年唇畔笑意依然,却因脑海中浮现的回忆与即将道出的话语、不可免地带上了几分自嘲。
「经此数折,少谷主深有所感,冱羽又何尝不是如此?人之无奈,便在于总非得经历了些什么,才能明白这世间诸般种种究竟孰轻孰重。」
「……那么,答案是什么?」
「答案?什么答案?」
「你说总非得经历些什么,才能明白孰轻孰重……那么,你所得到的答案是什么?对你而言,究竟什么才是那个『孰重』?」
依然是以传音脱口的疑问,所用的语调却已带上了犹过于前的凝重与执着。西门晔就着凌冱羽「搀扶」着他的姿势隐蔽地握上了青年的掌,渴望能借着彼此重叠的温暖让对方明白他所冀盼着的答案为何。
掌心相叠、十指交扣,再衬上那双定定凝视着自个儿的沉眸,以及那言词间同执着一样深刻的祈求……听着、望着、感受着,饶是凌冱羽深知眼下绝不是处理、面对自身纠结情感的好时机,心思却仍有些不受控制地顺着对方的探问回到了自个儿先前的话语上头。
孰轻……孰重?
甚至无须他纠结思量,那个答案,便已再鲜明不过地浮现于眼前。
尽管他一直刻意回避着这些。
尽管他一直刻意回避着……那份深过一切的在乎,其实不仅是单纯的友情或景仰的事实。
伴随着此刻浮现于心底的、那再也无从忽略逃避的真相,青年浑身一震,虽已勉力维持了足下脚步的平稳,薄施胭脂的容颜却已是一片苍白。
而这一切,自也全入了一旁时刻关注着青年的西门晔眼里。
知道是自己将对方逼得太紧了些,男人胸口几分自责和懊悔升起,却因眼下的时地与彼此间的约定而仅能微微收紧了双方交扣的掌……有心想说些什么,却偏又什么也说不出。到头来,勉强能挤出口的,也就只有在半晌默然后显得过于突然的一句:
「连城的事儿……只要他足够忠诚,且有能力完成你我所交付的担子,我自也没有错过这份机缘的道理。」
这话言下之意,便是不会再因某些毫无必要的防备而对连城加以为难了……二人的「争论」本就是由此而起,西门晔提起这些,除了婉转地表示妥协之外,也是在暗示对方自个儿已经明白了其未曾——或者说无法——出口的答案。
明白这点,已稍稍恢复血色的凌冱羽微微苦笑了下,未曾再多说些什么,却也同样不曾松开彼此交握的掌。他们便如此沉默地一路前行,直到领路的连城于一幢独门小院前乍然停下脚步为止。
「就是这儿了。」
浑不晓得身后的「祖孙」二人在这一路上的诸般曲折纠葛,更不晓得自个儿下半辈子的命运已在二人三言两语间底定,上前推开了自家大门后,连城颇有礼貌地微微躬身请二人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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