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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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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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时,汉中郡内广开科举,大举补充军队僚臣。
    不久,汉王府亦收到了远从上京传来的皇帝嘉奖之令,汉王领旨。圣旨在前,又有汉王力推抗戎,打出‘替天征北’的旗号,加之亦有利诱,倒是将反战的声音压了下去。
    一时间汉中气象日新,军心大振。
    古骜以军粮拟统一调配、戍边屯田所集粮草不可厚此薄彼为名,将原本出龙山的匪军、攻颍川时收的降军、汉中叶吕两旧部等,都按照一军统配一僚长的军制混编为义军。担任义军僚长之人,则多是古骜近卫兵,原本千人战队中的精兵强将。而田家旧时操练的,由田家族人组成的亲兵,其中成员则由古骜一一甄选,作为随军军需官,或钱谷师父,分配至各义军。
    虞君樊所在黔中巴蜀等地,连夜赶制铁甲与武器,补充抗戎义军所需。军制会议开完,改制随之而毕,看着众军统各归军营,各司其职,古骜这才长叹出一口气。
    “……汉王,如此,改制便都成了。”怀歆坐在一旁,仔细地又看了一遍新编抗戎义军的各部名册,抬头对古骜说道。
    古骜坐在一边,端起茶喝了一口,笑道:“是啊。”
    “恭喜汉王!”怀歆疲惫的面容上,亦露出笑意。
    古骜道:“不敢贪功,此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怀歆阖上名册,道:“那倒也是。”
    窗外飞雪纷纷,寒风漏进了一丝冻气,也带来了一片冬色。白茫茫的天地间,一只飞鸟停在远处的枯木上,缩起脖子,灵动的双眼左右看了一看,古骜开了窗,它哗啦一声展翅飞走了。古骜凝神望去,却见那鸟儿先前停驻的地方,原来开了一枝梅花。
    怀歆上前一步,见古骜脸上露出微笑,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古骜笑道:“我想起有一次,我去寻虞公子,到了门口,见他正牵着马伸手折梅,我在背后叫他,他吓了一跳,忙把那支梅花抱在胸口的模样,如今想来,十分有趣。”
    怀歆叹了口气,吐出许多白雾,轻声道:“原来如此。”
    抬起眼,古骜望向冬日的天空。
    身后的暖炉噼里啪啦地烧着炭火,怀歆明明不喜暖意,却仿佛畏寒般,拢了拢袖口,退回屋里坐了,留着古骜一个人在窗边赏雪。
    心头放下一件大事,古骜望着飞雪,都觉得那白色的晶瓣携裹在狂风中,如舞姿轻盈的碎花。
    看着雪景,古骜心情愉悦地笑了起来。
    ……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若这次汉中军改制,没有虞君樊的支持,会怎样?而自己,又会如何……
    但结果总算皆大欢喜。
    要说深秋那时,所筹备抗戎一事,所面临的首要困难是什么——那一定就是如何整合汉中各军。
    而要整合汉中各军,那时,他第一个需要直面的,便是虞君樊。
    在怀歆向他提出所谓‘虞公子隐在幕后,换得不过是前台之人’的隐患之后,古骜又何尝不是无时无刻地思考,此事究竟该如何应对……
    对于汉中军改制的执念愈深,古骜便发现自己的目光,愈来愈焦聚于虞君樊。从前两人月下弹琴,各抒胸臆时,只感畅快,并不曾如此牵动心绪。
    多少次古骜清夜扪心,他多希望虞君樊能和自己戮力同心。这样不仅能省去许多互相猜忌的敝处,亦能让汉中黔中乃至巴蜀,形成一股合力……在许多古骜尚未察觉又或忘却的梦境中,每当虞君樊答应自己的时候,哪怕尚在沉睡,他的脸上都会露出笑颜。
    他太在乎抗戎一事的成败……因此他太在乎汉中军改制的顺利与否,继而在每一次梦醒的时分,渐渐化为了一种对于虞君樊的期盼。
    因此那日登山,当虞君樊说出那句:“我不会放手。”古骜只感觉到一股心流,仿佛随着虞君樊话语的热度,流淌到了全身四肢百骸,最后汇聚于胸口……那温暖的感觉,仿佛灌满了他的身躯。
    等他回过神,他已经紧紧握住了虞君樊的手,揽住了他的肩,将他束缚在了自己怀中。那安心又触动心扉的感觉,将所有过去的藩篱都冲破……
    得到了虞君樊的支持,再对汉中各部山头晓之以义,诱之以利,有人想征戎,有人不想,逐一分化,进而通过统一的奖惩整合……一点一点,自己都做到了。
    一个冬天,他身为汉王,好似蛰伏在汉中,不如上京那般风雨几许,可他却有了实实在在的收获。
    如今,他终于得到了一支整装待发的抗戎义军。
    以前的他,是汉中各山头所立的共主;现在的他,有了这支军队,只要出戎地在战时以血洗礼,他就能消弭各部的界限,成为他们名至实归的统帅。
    且但凡抗戎之事有所收获,不仅仅是汉中,他还会受到天下人的敬仰。到了那时,他除了身为汉王,更是抗戎御侮无可争辩的领袖。
    路,就在脚下。
    “汉王,虞太守来访。”
    古骜闻言,忙起身去迎接:“君樊……”
    虞君樊面带寒色,一身雪白貂裘,几步便夸入了屋内,笑道:“汉王”。
    虞君樊将手套脱下,古骜亲自给虞君樊解了披风,仆役上前,收好披风与手套后退下,古骜握住虞君樊的手,捂在自己胸口,问道:“冷么?”
    虞君樊温柔地道:“不冷。”说着他转头望向怀歆,问道:“……怀公子也在啊。”
    怀歆颔首示意,起身道:“……不过马上要回去了。”
    古骜挽留道:“这么大的雪,吃了中膳再走也不迟。”
    怀歆笑了笑:“典小女那丫头,说要堆雪人给我看,我这要回去看呢,否则她可又要闹了。”
    古骜亦笑道:“怀兄真是怜香惜玉。”
    怀歆故作正色道:“汉王莫要打趣,我不过是把她看做妹妹,汉王此言,小心典将军羞恼。”
    古骜哈哈大笑:“那行,既然有人等,你便快去罢。”
    虞君樊看了古骜一眼,道:“你不送送怀公子?”
    古骜对怀歆道,道:“正是,我该送你,这些日子辛苦了,请!”

  ☆、第120章

将怀歆送到了府外,门口已经备好马车,古骜目送着怀歆上了车,却见他回过身挑起帘子,唤道:“骜兄……”
    这些日子以来,怀歆开口必称‘汉王’,听见‘骜兄’的称呼,古骜微微一怔,上前一步,问道:“……怎么了?”
    怀歆低头,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时过境迁,好多事情,都和一开始不一样了。”
    古骜看着怀歆,只见他秀弱的容颜被包裹一身黑衣中,脖颈上围了狐毛的围脖,越发显得脸庞纤瘦,古骜叹道:“天下也变了,谁又能不变呢?”
    怀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时我们在书院中时,云清风淡,也没有这么多坎坷,没有这么多身不由己。如果你可以选择,你愿意一直活在那时,一直活在那江衢云山下的暖风中么?”
    古骜仰头看着漫天飞雪,如琼浆碎玉,天接一线皆是白色,无限寂寥,无限苍茫。寒风割面,古骜答道:“即便可以选择,我也不会一辈子活在江衢云山下的暖风中。”
    闻言,怀歆的神色黯了黯,古骜察觉,歉然道:“若是云山一直风清日丽,北地就不会丢,云公子也不会西去,是我失言。”
    怀歆低下头:“我真希望能回到过去,那时你每天都会来竹林中找我,我们谈国事谈天下事,看尽世间奇书,现在想来,好像梦一样。你为什么不喜欢呢?”
    古骜苦笑:“就像山林间初蒙的野兽,闻到了血腥味,但凡尝过一次,知道了甜头,就再也忘不了。如今飘荡在四海的,不就是共逐天下的血雨腥风吗?”
    怀歆笑了起来,道:“原来如此。”
    古骜站在车外,不久肩头便落了雪花,怀歆抬手将雪花轻轻拍掉,抬起眼,怀歆忽然问道:“我一直很好奇,当时你那般,又怎知虞公子会答允?”
    古骜道:“我是他的知己。”
    怀歆问道:“那我也是你的知己吗?”
    古骜微微一笑:“你是我的手足。”
    看着车辙在雪地上印出浅痕,怀歆的车驾在视线中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路的尽头,古骜这才转身回了府门。原本一直若隐若现的那番情愫,如今明晰了,古骜终于将之收在了眼底。心下叹了口气,也是呢,有时候天下的激变,改变了太多,只是他被催促了脚步,再也没有时间去怀旧了……
    推开门,与外面的萧萧寒意不同,屋内烧红了炭火,暖意融融,虞君樊正坐在中间的位置上,一身雪白的貂裘,只有黑发披肩,在他身影中,轻点一笔墨色。
    看着窗外的雪景,听见脚步声,虞君樊转过脸来,起身笑道:“送走怀公子了?”
    古骜点了点头,虞君樊几步上前,伸手轻轻地拍掉古骜身上的雪,问道:“冷么?”
    古骜轻轻抬起虞君樊的下巴,吻了上去,冰凉与温热的触感交缠,虞君樊气喘吁吁地别过了脸:“好啦……”
    古骜笑了笑,将他揽在怀中:“几天不见,倒越发想你了。”
    虞君樊道:“想我也不来看我,倒是我来找你。”
    古骜道:“手边事情多,我本打算着,一忙完便去黔中。”说着古骜搂住了虞君樊的腰间,将他带到了塌边,两人坐在了一起,虞君樊的目光落到了那簿名册上,道:“……忙了这么久,终是把这些都备好了。”
    古骜点了点头,从后面圈住了虞君樊的腰,将下巴搁在了他肩上,道:“是啊,不容易。”
    虞君樊笑道:“寒门征戎,前无古人,哪里会容易?”说着虞君樊翻看起名册簿来,扫视而下,轻声道:“你倒是大刀阔斧……”
    古骜颔首道:“这个自然。”
    虞君樊叹了口气,道:“这件事若是我来做,定没有你做得如此风风火火。”
    “你这是在夸我么?”
    虞君樊看了古骜一眼,刚一侧头,却得了古骜一个吻,虞君樊笑着推开了古骜,道:“跟你说话,怎么这么不正经……”
    古骜忙正色道:“孤听着呢,虞太守请赐教。”
    虞君樊笑出了声,阖上了名册,敛了笑颜,这才道:“其实,若不是你如此,我也想不到以抗戎为名。你倒是大胆,这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古骜道:“你果然是在夸我。”
    虞君樊道:“对了,河间郡太守廖兴,前阵子炼丹药吞服,暴毙于府,朝廷任命其子廖清辉为河间郡太守……”
    “是么?”古骜放开虞君樊的怀抱,奇道:“……我怎么没听说。”
    “大雪封山,是虞家暗曲送来的消息。”
    古骜道:“江衢王想得河间郡,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廖清辉我见过,他年纪尚小,心思单纯,这下又要对付如狼似虎的叔伯,倒不知道他会怎么办。”
    虞君樊道:“还真被你猜到。廖清辉在廖兴在世的时候,就多次提出想率兵来汉中,与你共举抗戎义帜,倒是廖兴阻拦不让。据说他还给你写过信?”
    古骜道:“我没收到过信。”
    虞君樊道:“那定是廖兴护子心切,让人给拦下了。如今廖兴一去,便立即有人撺掇廖清辉,让他率一部河间兵来助你……”说着虞君樊停住了话头,看着古骜。
    古骜若有所思地接道:“这样一来,廖清辉不在,河间空虚,倒是正好中了江衢王下怀。如今他倒是可以以供应粮草为名,正言顺地收河间郡入囊中了。不仅如此,廖家还为天下世庶共同抗戎出了一份力,倒是居于上京的摄政王更加有口难辩,一石二鸟啊。”
    “廖家对于世庶之争也不是那么看重的,我看以后廖家可用。”虞君樊笑道:“你可得好好招待这位廖公子。”
    古骜道:“这个自然。只是我好好招待他,你不会不高兴吧?”
    虞君樊反问:“我为何要不高兴?”
    古骜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第121章

说着,古骜令人来上了一壶温酒,亲自把盏,端到虞君樊手中:“喝点暖暖身子。”
    虞君樊接过了,古骜坐在虞君樊身边,自饮自酌了一杯,虞君樊低头轻啜了一口,道:“对了,之前你曾说过,要请我喝疆儿的满月酒,后来战事迭起,我又给妻子服丧,倒是错过了。”
    古骜微怔,道:“你还记得这个事。”
    虞君樊望着古骜道:“也怪我粗心,你那时跟我说了以后,我便让人给疆儿打了一副金锁,本来准备作为贺礼的;既然错过了,我下次让人拿来。”
    古骜微微举杯:“我替那小子谢谢你。”
    “我见你平常也不太陪他,就让令尊令堂照料着?”虞君樊轻声问道。
    古骜点点头:“等他大了,我自会找老师给他开蒙,教他做事,他现在还小呢。”
    虞君樊有些责怪地看了古骜一眼,道:“唉,你就是这样。孩子都要小时候养在身边,才生亲近,你还是多陪陪他为好。”
    古骜道:“我每天都去看他一次的。”
    虞君樊叹了口气,古骜问道:“你叹什么气?”虞君樊道:“我在想,要是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像你这般,也不言传身教,我可就没有今日了。”
    古骜前倾了身子,请教道:“可我现在确然是忙,有些顾不上他,怎么办?”
    虞君樊喝了一口酒,抬眼看着古骜,道:“……那我帮你教他?”
    古骜一愣,随即笑道:“君樊的意思是……”
    虞君樊微笑:“你让疆儿认我作干爹好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古骜立即起身,要叫人抱来古疆,却被虞君樊拉住了,虞君樊道:“我让人看了几个吉日,到那时摆个宴,也庄重些。”古骜这才摆了摆手,让召来的人退下了,回头对虞君樊道:“你所虑极是。”
    虞君樊笑了笑:“我还怕你嫌我抢了你的儿子,不愿呢。”
    古骜看着眼前的人,道:“怎么会不愿?求之不得。”
    两人说话间,到了用膳的时辰,侍者鱼贯而入,在案几上摆了酒菜,古骜与虞君樊两人相对坐了,“请!”,两人同时启筷,忽然同时夹住了一块肉,虞君樊立即松了了开,古骜将那块肉夹在虞君樊碗中,虞君樊愣了一下,道:“……我本也是要夹给你的。”
    古骜道:“我知道。”
    虞君樊勾了勾嘴角,掩袖自饮了一杯酒。
    古骜不经意地问道:“你今夜留宿么?”
    虞君樊看了古骜一眼,柔声道:“今夜不了。”
    话音落下后,两人半晌都没说话,不一会儿就吃完了饭。侍者将碗筷都收走后,虞君樊坐到古骜身边,道:“今日我来,就是想看看你。”
    古骜道:“喔。”
    虞君樊笑道:“北上的那些细物,你可都准备好了?我让人给你做了一套细甲,能贴身穿的。”
    古骜道:“多谢。”
    就在两人说话间,有人从外面来报道:“禀汉王,河间郡的廖太守,递了拜帖叩门。”
    古骜一愣,与虞君樊对望一眼,都想:“怎么这么快?”古骜道:“呈上来!”
    “是。”
    古骜接过拜帖一看,笑道:“原来是廖清辉到了汉中边境的关隘了,带了一万多人,全是骑兵,给边关拦下了。信里说,在河间郡时,他父亲的旧臣都劝他不要冬日行军,他却担心开了春时候赶不上,所以这才日夜兼程,临近汉中时却忽逢大雪,陷在道上了。”
    虞君樊道:“廖清辉,是第一次领兵罢?”
    古骜点点头,叹道:“……这倒还难为他了。”
    “依汉王之意?”
    古骜手中拿着廖清辉的信函,思考了片刻,便道:“他此举为世家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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