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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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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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君樊不言,古骜看着他的背影,跟在他身后,虞君樊却并没有停下脚步。
    山间崎岖,足下碎石嶙峋,古骜故意被绊了一下,叫道:“哎哟……”虞君樊果然转身赶了过来,俯身扶起古骜道:“……怎么样?”
    古骜笑了出来,一把抓住了虞君樊的手:“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扶我。”
    “……”
    古骜笑望着虞君樊。天色暗了下来,虞君樊垂了眼睛,黯色将他身上的气质收敛得更为隽致,他将古骜扶起,轻声道:“……适才也是……多危险,你就这样儿戏。汉王千金之躯,你若伤着了,我哪里受得起。”
    古骜道:“你我之间,何必称王?你说,那日在云山脚下湖畔,便把我做了知己。”
    虞君樊抬眸看着古骜,暮色渐渐沉霭,那眼神落在古骜胸中,心口不由得微微一荡。古骜道:“我今夜不想回王府了,我想与你在一起,我们喝酒赏月,好不好?”
    虞君樊移开了目光,望向了别处:“我去问问,他们带酒了没有。”
    虞君樊说得便是等在山下的随从一等了,两人拾了树枝生了火,望见了焰光,果然不一会儿就有部随上山道:“汉王,虞太守,有何吩咐?”
    古骜道:“有酒么?”
    “不仅有酒,兄弟们在山下还打了兔子,野猪。”
    虞君樊道:“既然如此,都送上来一些。是什么酒?”
    那人道:“都是兄弟们随身带的酒,有凤酒,有桂花酒。”
    虞君樊道:“拿上来罢。”
    “是。”
    过了不一会儿,山下随从众人,不仅送了酒与猎物上了半山腰,还为古骜与虞君樊在四周点了火把,把猎物都剥了皮穿好了,又架好了烤架,这才离开了。
    古骜在虞君樊身边坐下,见火焰跃动在他静谧的瞳仁里,微笑道:“冷么?”
    虞君樊指了指面前的火堆,道:“有火。”
    古骜道:“你若是冷,可以坐得离我近些。”
    两人各自拿了食物烧烤,古骜时不时地看着虞君樊,这时一阵烧焦的味道窜入鼻端,虞君樊忙移开了简易烧烤木架上的野兔,自己怎么就分心了呢。古骜的笑声从身后传来,酒香蔓延,古骜递在虞君樊面前一杯酒。
    虞君樊接过了,古骜脸上还挂着笑意,映衬的火焰光中,显得缤纷热烈,似乎在嘲笑那只被烤焦的野兔,古骜道:“我敬你一杯。”
    “为何敬我?总得有个由头。”虞君樊发觉,自己好像也被古骜滑舌了起来。
    古骜想了想,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所以我敬你。”
    “为什么今天是个好日子?”
    古骜笑道:“反正今天就是。”
    火光噼里啪啦地响着,两人你一杯,我一饮,很快便有酣意,虞君樊发现古骜今日醉的特别快,倒与之前两人共饮时的酒量大不相同,古骜坐在身边,耍赖似地靠在了虞君樊身上。虞君樊问道:“今天酒量怎么这么浅?还说要陪我赏月……”
    古骜忽然身体一滑,头枕在了虞君樊的腿上,望月道:“酒不醉人,人自醉。”
    等虞君樊回过神的时候,古骜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虞君樊叹了口气,拿起旁边的大衣,小心翼翼地给古骜盖上了。
    古骜再次睁开眼睛,只看见漫天的繁星,身下柔软,他微微地动了一动,却见虞君樊低下头来,轻声问道:“醒啦?”
    古骜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虞君樊的发,虞君樊道:“醒了就起来罢。”
    “喔!”古骜从虞君樊的腿上撑起了身子,道:“我睡了很久?”
    “还好,就一会儿。”虞君樊道。
    “我睡着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虞君樊笑了笑:“看看星星,看看你。”
    古骜心中一动,忽然凑上前去,吻了一下虞君樊的颊边,虞君樊眨了眨眼睛,随即目光如水地看着古骜。
    古骜只感到小腹中一团火焰倏然蹿高,脊背上一阵战栗酥麻,有什么东西缠绕住了他的心。
    虞君樊却推开古骜站起了身,道:“……今天也晚了,秋高露重,这火焰也快熄了,不如下山吧。”
    古骜好不容易平复了胸口的起伏,终于道:“……好,依你。”
    ****
    当夜古骜带着侍从与虞君樊告别,一路趁着月色,回到了汉王府,刚进了门内,却有门人匆匆报说:“怀公子在堂上,等了很久了。”
    古骜将马鞭与缰绳交给下人,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不让他先回去歇着,明日再来?”
    那人道:“怀公子问汉王出门何事,有人答说是送虞太守,怀公子说既然是送人,一会儿便能回,就等着了。后来晚膳的时候,汉王还没回,怀公子说,既然已经等了这么久,不如再等一等,汉王定然快回了;这便一直等到了现在。”
    古骜叹了口气,不由得道:“……唉,你们怎么招待客人的?日后不准这样怠慢怀公子,若是下次再遇此况,就说我第二日一早自当拜会……”
    “是。”
    解下了披风,古骜快步穿过月色荷塘,来到厅中,只见其中几秉明烛照耀,明暗隐约摇曳。
    怀歆正站在门边,手上捧着一杯冷茶,遥望着夜空,形容说不出的孤寂,只有烛光勾勒出他纤长的影。
    见到古骜来了,怀歆并没有收回目光,只是轻轻地道:“……云公子去了,我今日才知……陈江说漏了嘴,说廖去疾给你来信,想在云山上给云公子立碑,你不允,他倒是想讨好你,讨好到了痛处。如今在京城,雍廖两家激战正酣,还是汉王这里闲情逸致。”
    古骜听出怀歆语中的讽意,只好上前一步,歉然道:“怀兄……”
    “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日……”古骜苦笑,想起怀歆那天思念父母而枯槁憔悴的模样,道:“那时你身体不好,我怕与你说了以后……”
    怀歆低下了头,古骜发现他眼底又布满青影,怀歆垂目看着自己的布鞋,道:“我今日知道了,来寻你,你却不在。”
    古骜感到满心的愧疚,道:“怀兄……外面风凉,里面坐吧。”
    怀歆摇了摇头,月光洒下,落在他身上,辉色青白,更显了寥落,沉默了半晌,怀歆又道:“我上次向汉王谏言,说到虞太守的事,汉王当时说,容再议,如今汉王想好了么?”
    古骜道:“那件事我心中已有定议,你莫要忧心了。”
    怀歆忽然笑了起来:“……原来汉王倒是找了这么个法子,与虞太守交心,只是当年云公子苦恋了你那么多年,你却丝毫不假辞色。之前我还见云公子送给汉王的腰带,你系在腰上,如今换了虞太守送你的王服,倒是再也看不见腰带了。”

  ☆、第110章

“怀兄……”古骜有些难过地道:“你说得这些,我又何尝不知?我至今不敢忘记恩师山云子的教诲,他曾托我以承远殿中众先人遗志,我可曾一日忘怀?……云公子赠我那缕腰带,乃是书院古锦所制,其中意蕴,也正合了山云子他老人家对我之殷切所托所期。如今我这身王服,难道不是为了伸天下之志?我愿北上抗戎,扬名四海,难道不是为了云公子能死得其所?”
    “你醉了,一身酒气……”怀歆凄然道,“一派胡言乱语。”
    古骜道:“我哪里胡言乱语了?我若是一直守卫在山云书院,断不会让云公子发生那样的事……”说着,古骜嘴角亦蔓延出一丝苦笑:“可我,终究离了云山,游历天下。”
    “我知道,是我无能,没能护着恩师与云公子,方才使他们一人卧病而去,一人早夭而亡。我已出山,事到如今,若是我尚不能承天立命,继承山云书院先贤遗志,如何对得起被我抛下的恩师,和一直守卫在书院的云公子?这袭王服,乃是今后漫漫征途的门阶,是我所主张、我所愿景实现的踏板,正是穿上了它,才不枉恩师与云公子在天之灵。”
    怀歆幽幽地道:“这么说,你如此,倒还是对了?”
    古骜面色恳切:“……没告诉你云公子的事,是我不好。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怀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再说话。古骜见怀歆难过得有些不自抑,不禁想到,自己在梅隽离开的时候也曾如遭重击,后来恰逢汉中多事,那最难押的几日,竟在牢中生生度了过去,那时内外交困,实在无法抽出一丝空闲儿女情长,思及日后种种,这才令他重振旗鼓。如今古骜担心怀歆伤心又及肺腑,便打算给他寻些事做,冲散那愁思。
    古骜靠近了一步,在怀歆耳旁道:“……进屋吧,我也有话,想和你说。”
    怀歆抬起眼:“你要说什么?”
    古骜叹了口气:“今天我不周,让你等了这么久。但既然你来了,有些事,我们也该有打算。”
    怀歆这才离开了倚靠的门扉,跟着古骜进了房间,古骜反身关好了门,又亲自给怀歆倒了冷茶。怀歆接在手中,古骜缓声道:“这些日子,可累着你了,坐。”
    怀歆在椅中坐下了,古骜道:“你没来汉中的时候,有些事情,全是我一人勉力支撑,后来你来了,那次吕公子囚我于囹圄间,我才侥幸脱身,多亏了怀兄你从中周旋……”
    怀歆捧着茶,看着杯中映出壁上灯火,轻声道:“汉王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古骜道:“前些日子我亲自在军中给诸位有功之人授爵封官,军旅中的情形,我也看了,有些事,整军背上出戎之前,一定要解决。”
    “是什么事让汉王如此忧心?”怀歆这才收了伤怀神态,面色认真地问道。
    古骜见怀歆敛容,心下一宽,道:“之前我等追随吕太守出汉中,在颍川兵败而归,军心大震。不仅是逃兵日多,就连我的妻子,和我妻弟,都因此番变故种种而离我而去,推而及之,可见中下层军官中,又有多少人离心离德……多亏那千人战队与僚长众人为我收拢军心,否则哪里等得到后来反败为胜?当下都只怕要溃散而去……这些日子,我潜思默想,这军心二字,乃是我等北出戎地重中之重,不亚于粮草。我等于戎地要面对的难题,可不比从前在中原遇到的少啊……”
    听闻‘北出戎地’四字,怀歆面露郑重之色,道:“汉王准备如何?”
    古骜道:“现在汉中守军,分好几类。我手下之军,有原出龙山的匪军;有后来出汉中攻颍川时收的降军;还有沿途参军的流民。而汉中旧部,又分为郡丞叶雄关所执掌的汉中军,多是虞家宿老;还有义父在时,开科举提拔的文官,在郡城一部分曾是吕德权的亲信;一部分在地方县城的,倒是为政为民,尚无派系。北上出戎之前,我必须将这几部人马全都统在麾下,否则北地天寒严酷,戎人骁勇善战,我们自己各自为政,哪里有立身之本?”
    怀歆道:“……那汉王的意思是?”
    古骜道:“之前我不过是按功犒赏诸部,你对我说过虞太守之事,我也一直未曾妄动,今日虞太守已答应我,再过几日,诸部将领,包括黔中、巴蜀之地的大族,都来汉中相聚议事,此番就要定计,出戎粮草、军备、武库几事,你之前都与我报备,还有什么尚缺,你尽管与我商讨。既然我等戮力克北,就要做出一番事业才好。史书上都说,历代武皇帝,难下戎地,我就不信了!此番我等抗戎,决不能负了北地玉碎那七万将士的英魂。”
    怀歆见古骜如此筹谋万策,不禁有些动容道:“我知道了……我去准备。”
    古骜面露微笑:“今日你也累了,我让人给你安排个房间,歇息一宿,明日我来找你再细谈,如何?”
    怀歆点了点头。古骜转身开了门叫来仆役,给怀歆打扫一间屋子,将怀歆送到了住处,又吩咐了几人服侍,古骜道:“今夜晚了,在这儿委屈一下。明早多睡会儿,醒了在着人来找我就是,我都在府中的。”
    “嗯……”怀歆点了点头。
    “前人流血甚多,我知道你难过,不过无论如何,我们总要做出事业,才对得起他们。”说罢,古骜准备离去,怀歆却抬头唤道:“骜兄……”
    古骜停住了脚步。
    “今日,是我失态了”,怀歆颦眉叹了口气,道。
    古骜看着怀歆,心知是他迭失父母,又忽闻云卬故去,以为自己不念旧谊,心生悲凉,方至如此,便道:“你放心,北上之时,就是我等报国仇之日,睡吧。”
    “嗯,”怀歆点了点头,“那我明日再找你。”

  ☆、第111章

看着古骜离去的背影,怀歆一时间恍然自失。夜晚的清光从窗棱漏了进来,等他回神的时候,古骜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其实他今日问古骜,问的分明是‘情’,古骜回答他,却回答的是‘义’,又语及抗戎之事,他心头一震,已然凛容,可适才古骜离开,他方发觉此事被古骜巧妙地转换了话题。云公子的苦恋,还有那份藏在自己心里却无法言之于口的情愫,也许再也无法重见天日了。
    可古骜是故意的么……他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这样了呢?
    怀歆不知道,他想,许是他做了汉王;人,总是会变的。可怀歆又不愿相信,那所谓的‘人’,也包括古骜。他竭力忆及古骜在山云书院中,每每来竹林中寻他读书的模样,两人常常嬉笑怒骂,仿佛四海之事,千古英雄,都不过在言语之瞬息间,可事到如今,那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潇洒……却渐渐模糊了。
    古骜清晰的轮廓在脑海中明显起来……那是自己从戎地逃出时,古骜兵败却倾力来迎接时,那关切的模样……
    还有许多次自己心神憔悴,古骜在他身旁陪伴,支撑着他的倚靠;原本平等相敬的友情也许在那时便已蜕变……
    怀歆叹了一口气,自己自从来了汉中,为何心中徒有了这么许多伤春悲秋,从前,自己从不会如此的。
    只有古骜在身旁的陪伴让他感到温暖,犹如杳无人迹的惊涛骇浪中,只有一柄浮木可以拥抱,望向那远方的灯塔。那柄浮木无疑是古骜,而支撑着他向前游去的希望之光,则是古骜抗戎的承诺。
    命悬一线,患得患失。怀歆自嘲地笑了笑,他问古骜云卬的事,其实何尝问的不是自己;古骜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却给了再次的承诺,和绝不相背的希望。
    怀歆阖衣,爬上床榻睡去了,在那遥远的梦中,有一个触不可及的心愿,在迷蒙的洪流里,被席卷得不知去向。
    第二日,古骜清晨即起,梳洗换了衣衫,问道:“怀公子起了么?”
    “门还毕着,怕是尚未。”有人禀道,“倒是典将军一早来了,说要拜见汉王。”
    “请他进来。”
    那人传话下去了,果然不过一会儿,典不识的大嗓门儿就在门口响起:“大哥!”说着典不识又对左右道:“你们看,这是谁?”
    古骜一抬眼,只见典不识身如铁塔般地一步就进了房,他左手抱着一个少年,右手抱着一个少女,两人年纪已不是幼小孩童,却都虎头虎脑地坐在典不识遒劲的双臂上。古骜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这不是典小男和典小女么?什么时候接过来的?”
    典不识哈哈一笑:“昨晚刚到的!”说着他一弯腰,便将两个孩子放在了地上,却见两人穿着一样的衣裳,长着相似的脸蛋,只有发髻分辨出男女,两人如画上的散财童子一般一左一右地给古骜做了个揖,模样十分可爱,嘴里还唤道:“汉王!典家兄妹参见。”
    古骜哈哈一笑,忍俊不禁道:“谁教你们的?”
    典小女把手指朝典不识一指:“他教的!”
    典不识一把捏住典小女的手指,皱眉道:“说了多少次,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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