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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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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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汉中郡,两眼皆黑,居然面对的第一件难行之事就是要亲手鞭打典不识,陈江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鞭子,一咬牙,便一鞭挥舞了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这一鞭又一鞭,痛在典不识的身上,却响在每一个陈村学子的心里。
    典不识死死地咬住了嘴唇,没有出声。
    “啪!”
    “啪!”
    “啪!”
    ……
    ……
    ……
    陈江一言不发地连续抽完了十鞭,这才舒出一口气,将已经沾了血的鞭子递给“老四”,陈季闭上了眼睛,紧握着钢鞭如拳,咬牙来到典不识面前,抬手一鼓作气地猛抽了十鞭,喘着粗气,他这才退了一步,将鞭子交给了‘老五’……
    如是由长及幼,一顺而下……
    古骜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等最后一位抽完十鞭子的时候,典不识已经在树上模糊成了一个血人,而陈村每个少年手上,都沾上了刚才钢鞭中裹带的血。
    古骜走过去接过那鞭子,看了看眼前诸位,古骜深知,自己亦是经历了许多才终于明白,读书与做事不可同日而语,两者之天差地别总会让一切理想者沉沦,总会让一切美好的期冀被现实碾碎,可那些人中,并不包括自己。
    他竭尽了全力离自己的理想更近一些,甚至不在乎用什么手段。
    为了这一天,古骜筹谋了很久,他思前想后,认定了典不识心中唯一柔软的地方,便是他的弟妹,而他弟妹一直托付在陈村寄养。陈村,是唯一能牵制他暴烈之心的‘家乡’。
    而这些陈村学子,从小最惧怕的,莫过于典不识。
    只要有典不识在自己身旁带刀护卫,何愁陈村学子不俯首帖耳。
    这些陈村青年,刚刚来到汉中,就被古骜操持了一场成人之礼。
    古骜一边在心中这般慢条斯理地想着,一边取出烈酒洗了鞭子,对诸位道:“典不识不遵我号令,暴烈侵民,今日诸位已惩。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家都回去安寝罢,也好好想想今日之事。”
    “是……”众人纷纷答道。
    古骜点了点头,目送着陈村学子一个个地离开了,这时,古骜自己都并没有意识到,为了能实现他心中那个志向,为了能展宏图,傲立于天下,他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一些转变……
    ‘舍我其谁’与‘唯我独尊’,好似一条线划开的两边……他踏上了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第79章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古骜一直在为前往出龙山做着准备。临行之前;古骜动身去拜访了虞君樊。
    古骜驾着马来到虞君樊在汉中暂居之府门前,却远远望见虞君樊正巧从门内走出,令人牵来那匹赤驹;似乎要出门。
    虞君樊刚要上马;却又顿了一顿,转身朝门口那株梅树走去,将那傲雪欺霜、迎寒而开的梅花折了一束收在袖中;这才再次走近那赤驹。古骜看在眼里,忙上前几步;道:“虞公子;这可是要出门?”
    “古兄怎么来了?”虞君樊微微一怔;抬起头,不经意般将那那束梅花轻揽入怀,古骜看了一眼那寒梅,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不久我就要去出龙山了,这一走,若虞公子又回了黔中,那可就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
    “这便要动身了?”虞君樊微笑问道。
    古骜点了点头:“是。”
    虞君樊想了想,面带歉意地说:“我与人有约,不得不外出片刻,不如我们边走边聊?”
    “虞公子既有事,我就暂不打扰了。”古骜挠了挠头。
    “你何时动身?”虞君樊问道。
    “明日。”
    虞君樊叹道:“陪我走一段吧……”
    “好吧。”古骜与虞君樊两人一道牵着各自的马,慢慢地走在这郡城冬末的街道上。
    见到古骜看着自己怀中的寒梅,虞君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准备送给我表妹的,每次我去看她,总会给她带一束那日时节的鲜花。”
    “虞公子好风雅。”古骜闻言微笑。
    虞君樊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风雅,表妹从小极少外出,春日不见春花,秋日不见秋华……” 说着,虞君樊声音渐渐低沉,沉默了片刻,他又抬眼看着古骜道:“……我与表妹定亲了,下个月就会成亲。到时候,想请古兄来喝杯喜酒,不知古兄能否赏脸?”
    古骜笑道:“那敢情好啊,我一定来。”
    虞君樊笑着点了点头,又走了一段路,虞君樊问道:“我听说,是古兄向吕太守请缨招安‘出龙山’的贼寇?”
    “正是。”
    “祝古兄马到成功,君樊在此,静候佳音。”
    “多谢,那我先告辞了。”
    虞君樊看着古骜远去的背影,静立了片刻,再一次继续前行了。汉中的冬日并非如北地那般冷冽,可那束开在怀中的梅花,却带给虞君樊一丝丝寒意。
    哒哒的马蹄声远去,古骜也在视域中消失了身影。
    虞君樊轻轻地叹了口气,在他深深的内心中,最大之执念,莫过于继承父亲的遗志……古骜乃是一个寒门的才子,对于虞君樊来说,任何一个有望为父亲遗志添瓦加砖之人,自己都会倾心相待,更何况,古骜还是曾听出过自己断弦的知己呢……
    古骜可用……虞君樊是如此对吕谋忠建言的,之所以劝吕谋忠用古骜,只因虞君樊觉得,汉中郡是能将古骜留住的地方。
    至于如何用,虞君樊至今仍在慢慢观察忖度,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了吕谋忠,而是为了心中那个志向。
    他关怀古骜,不动声色地帮助着古骜,因为他想看一看,这个人,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虞君樊的年少际遇,早令他的心性波澜不惊,他常常扪心自问,自己究竟能不能担当父亲托付的重任?得到的答案是,他现在根本无法大木独支……所以他必须依附于吕谋忠,在吕谋忠身边,他尽心为吕谋忠出谋划策……可若令他平心而论,吕谋忠是否又能担当起父亲的遗志?答案是也不行,若有一日天下有变,不仅仅是吕谋忠,吕谋忠的儿子吕德权,哪怕是自己,又何德何能,可挑起寒门大梁与天下世家亢?
    他们,都没有如此的天资禀赋。
    寒门,还是太弱了,虞君樊在心中叹息着……望着古骜离去的方向,虞君樊不禁想,自己现在能做的,也就是竭尽全力将寒门的有才之士聚集在汉中了……可今后,又能如何呢?
    古骜上次在京城对他说,天下之关窍在于农,如果此番,古骜能真的能劝降那十万匪寇,那么古骜所建言,倒还有可行之处。否则,他也不过是个空有高论的治理之才罢了,不足以计大事。
    这样的判断无关乎人格,无关乎个人好恶,只关乎是否能成功。
    虞君樊自己深知,他与吕谋忠两人手中的兵甲钱粮,乃是天下寒门最后的希望,容不得有半点闪失……对于古骜此人,他可以倾心相待,他可以倾囊相交,可是对于古骜之说,对于寒门之于天下之路如何走,他却还要再观。
    拿着那束飘香的梅花,虞君樊翻身上马,提辔扬鞭,向表妹卢氏的院子驰去。
    ***
    古骜此番既然是作为吕谋忠的使者前去劝降,便不能再衣着上落了份,这日古骜取出自己仅有的一件锦衣穿了,又在外面披上了虞君樊相送的貂裘,这才跨上了马,带着虞家部曲一人,向出龙山行去。
    行前,古骜将陈村学子都安顿在了郡丞叶雄关处,令他们跟着随着叶雄关协助郡务。当日,叶雄关一看古骜带了这许多不要官职、又有学问的青年寒门学子前来,不禁大笑道:“好小子,都放我这儿来了,你此行,就不带点些同行?”
    古骜适前一个月,一路上游历汉中,多受叶雄关照料,早知他粗犷脾性,当下也笑道:“跟着我现在也用不着。”说着古骜又嘱咐陈村学子们:“弟兄们,都跟着叶郡丞学点治理的本事!”
    “是,大哥我们知道了。”陈村学子们都答应着。
    在汉中郡,做官要通过科举,做将要通过战功,可做吏却不用。叶雄关大略问了问年轻人读了哪些书,师从何人,发觉古骜带来的这些寒门子弟,学问扎实不说,倒还都没有外面有些学子一心想入世家致身的心态,顿时十分高兴,便对古骜道:“好,你放心,照顾这些小娃子的事,包在老哥哥身上!”
    古骜笑道:“那就拜托了,他们从前在云山,是我的学生,现在出了云山,就是我的兄弟。如果他们在这儿做得有什么失当之处,还望叶老将军不避相告。”
    “好说,好说。”
    古骜临行前又嘱咐诸人道:“小事不决问陈江,大事不决,令人来问我。”
    “是。”
    “典不识如何了?”
    “能下床了。”
    “让他再休息休息罢,养好了伤再说。”
    如此,古骜带着那虞家部曲一人,不久便来到了出龙山下。准备明日一早进山,夜里便就安营扎寨在山脚下。生了火,两人吃了带来的干粮,便铺了毯子就地裹着入睡了。黎明时分,古骜起来小解,仰头一望,却见月色渐淡,在此破晓时分,越发撩人……顺手在旁轻手轻脚地拿了水袋,古骜准备去旁边的水潭打些水……走着走着,却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
    在眼前一片展开的密林中,晨曦的微光下,竟隐约见到有人声!古骜细细看去,却见那是一个灵动婀娜的身影,在林间的一片空旷处,正在舞刀……而在她舞刀空地不远处的树木上,拴着一匹高头大马。
    古骜呼吸着黎明清冽的空气,静静地看了许久,幽谧中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古骜却浑然不知。一曲剑意舞毕,古骜不由得缓缓从林中走出,轻声吟赞道:“弯刀映烈马,明月照佳人。”
    那女子的面容,在微朦的一丝曙光中逐渐明晰,此时月色还没有完全褪下,在日与月的交叠之时,显得越发动人心魄。只见她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两只眼睛极为灵动,如空中的辰星,她闻言一惊,望着古骜道:“你是谁?”
    古骜微笑:“赏月人。”
    那女子似乎立即想到了“明月照佳人”的话,刹那间脸红了起来。可那羞恬不过是一瞬而过,她又忽然迅速朝古骜走来,出手拔刀便比上古骜的颈项,冷声道:“小郎君,你过来。”
    这时那虞家部曲早发现了古骜取水,许久未归,便循路寻了来,那女子带着古骜没走了几步,便被虞家部曲赶上:“大人……”
    古骜摆了摆手,笑道:“无妨。”
    “可……”
    古骜用眼神示意虞家部曲不要妄动,先佯装屈服,跟着这女子再说。
    “走,你也跟着一起,少耍什么花样!”那女子抬了抬下巴,示意虞家部曲。刀刃不离古骜颈项分寸。
    “小娘子,你要带我去哪里?”古骜问道。
    那女子冷哼了一声:“我带你去见我们当家!”
    “是你们的小当家罢?你弟弟?”古骜问道,他从刚才开始,就发现这个女子衣着衣着刀马都不菲,既然是少女发髻,便该不是山上之人的爱妾,难道她便是‘回龙山’那故去的大当家之女么?
    那女子见古骜识破了她的身份,不禁一愣:“你不许说话!”
    进了山,不久便来到一处木质关隘处,里面守备的匪寇一见那女子,都拖着刀枪跑了出来,那女子将古骜往前一推。
    “走!”
    被众人架着入了山寨,古骜的到来引了山中匪众围观,古骜爬了无数条竹梯,终于来到寨中最高大的一处房内,那女子押着古骜,将坐在正中的少年一指,冷声道:“还不快见过当家?”
    那少年却忽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侠!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支持,鞠躬。

  ☆、第80章

那女子在古骜身边;闻言亦是一愣,对那少年道:“我在山下看见的他;还以为是什么不轨之徒,就捉拿上来了!阿弟你认识他?”
    那少年笑了起来,走到古骜身边道:“是啊!我认识他,就是他在巨鹿救了我!”
    那女子这才又看了古骜一眼,忙撤了刀柄;脸上亦露出一丝歉然的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大侠,失敬。”
    古骜有些发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瞬间,胸中原本准备好的千言万语都悄然失声……古骜此行没有带陈村学子同来,本就因断定此行之险,不愿令陈村众学子涉危。
    在古骜之设想中;他定会匪兵被押入大营,作为太守吕谋忠的使者;亦定会被寨中几位掌事之人一道审问,然后趁此机会,他会问寨中掌事之人几句话:
    “寨中还余多少粮?”
    “若是官兵围山你们能坚持几日?”
    “如今高官厚禄在前,你们为何不要?”
    然后,若是寨中掌事人暴虐的,便不外乎直接把他投入囚牢,或者要把他杀掉。可杀掉就意味着宣战,而从古骜在寨外所看的防御工事来看,他们根本没有准备好开战;如果投入囚牢,自己便尚有活动之机,总之随机应变。
    古骜思忖,这群匪徒能藏于深山如此之久,之前十年之中围剿数次都无功而返,其中掌事之人等,并非全是一群莽夫。此番涉险,古骜虽没有十成的把握,可他就如古往今来一切自信之人一般,自觉得得了上天的眷顾,命硬,对于最终会化危为安,总有些冥冥之中的深信不疑。
    且古骜忖度,掌事人若通情达理,还会招待自己,然后召集部下商议之后,终会来问自己:“不是我等不愿出山,只是我们习惯了占山为王,出去了又能如何能做官兵呢?”这样的情况,古骜亦打算好了,此时就会拿着吕谋忠的委任状呈上,并详细谈一谈自己的筹划。
    古骜带着杀身成仁的勇气,来到了这片陌生山野,原已准备舍生忘死,与人斗智斗勇一番。没想到出去打个水就遇见了‘佳人’,‘佳人’一个顺道便把自己押进了寨中,居然就遇见了‘小游侠’!
    古骜一时间只得怔怔地道:“原来是你……”
    少年哈哈一笑:“正是我,大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古骜叹了口气,实言相告道:“我早说了,我不是大侠。此番我来,乃是吕太守的使者。”
    那少年闻言,脸色微微一僵;而适才站在一旁不断悄悄打量古骜的女子,闻言更是一抬刀刃,再一次将刀刃架在了古骜颈项之上。
    那少年皱着眉头,绕着古骜走了一圈,道:“第一次见你时,你穿的是粗布衣衫,这次却穿得是锦衣,这么说,你果然是位官爷了?”
    “我既是吕太守的使者,当家可愿意听我一言?”
    那少年摸着下巴,冥思苦想地道:“大侠原来不是大侠,是位官爷;既然是位官爷,你怎么把狱卒全都杀了?这不合王法吧……”
    古骜略一挑眉,看着少年道:“不恤民力,不体民情,如此狗官,人人皆可诛之。”
    “这句话倒是说得敞亮……”那少年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女子比在古骜脖颈上的薄刃,忽然奇道:“……你功夫既那么好,怎么会受制于我姐姐?”
    古骜道:“那件事乃我手下一员大将所为。”
    那少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来这儿,是想跟我说什么?”
    古骜神色认真地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再救你一次。”
    那少年挑眉:“再救我一次?”
    古骜道:“不错。寨中还有多少粮?若是还有许多粮,你也不会出山去买粮了。若是开了春,官兵围住此山,寨中又能支持几日?如此生死存亡之际,我却给你送来高官厚禄,难道不是救你么?”
    那少年笑了起来:“你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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