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留给外界最后的印象,自此之后便再没出现在逆世。
这守望雪山上的积雪千年不化,寒冷的坏境非常适合保存雨轩的躯体。子辰没有在洞口布下结界,任凭冷风吹进来,吹乱自己万千黑丝,显得更为沧桑颓废。他长生不老,那就让他一直守护在她身边。
雪兕经常从蓬莱摘来仙果,等待雨轩苏醒的那天,好让她第一时间有东西填饱肚子。可惜三年了,她仍旧昏睡,仙果不腐,在洞外已堆成好几座小山。
大约是雪兕通知了小灰,小灰从星脊山赶到守望雪山,每天都陪在雨轩身边,唔唔的叫声就像有人在洞内哭了三年。
凄别、心似网。
稠怨、千千结。
***
守望雪山上空,一黑一白两道气息打得不可开交。估摸着是怕引来外人,朦胧的结界一直笼罩着这两团气息,打到哪里跟到哪里。
黑色的气息中传出噬鬼摩罗空洞的声音,“我不会让你得逞!”
“还不离去。”白色气息中传出的是悠远的声音。
“无天,就凭你现在这样子还想阻止我!”
语罢,黑色气息旋转着扩大,气势上远远胜过白色气息,迎击而上,一道强光过后,结界中只剩下一团黑色。
***
他给了她三年的承诺,他负了她。现在他又守了她三年,她再不原谅他。
一直以为自己是群仙之首,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看着快被寒冰完全冻住的她,才知道在这逆世中,他也如蝼蚁般卑微渺小。
梦幻中他的眼神寂寥淡漠,无法形容。命运怂恿着他松开了即将坠入黑暗深渊的小手,看着她落下,他却怎么也够不到。天旋地转中闭上了眼,一半的身子还悬空在断崖边,搂着蜿蜒的、曲折的深情。
断崖边无端飘起了雪,晴空之下,雪花渐渐障目,一阵风刮起,竟不知这雪是向下飘散还是向上打转,就这么铺天盖地,迷了双眼。
积雪越来越厚,渐渐盖住他白色的身子,将他淹没在雪中。
渊冰冻骨、素雪千尺。
他躲在这冰冷无情暴雪中,终于放肆地嚎啕,“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我只要你——我只要你——”
噬鬼摩罗得意地看着眼前这个不仙不妖的子辰,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存在,像个疯子一样对着雨轩的躯体嘶喊。
“群仙之首也不过是一情种。”
“你来干什么,我不会让你带走她的。”子辰愤怒回头,双眼发红,没有泪痕。
伴着疯狂的笑声,黑色魔气化作一个男子。如黑曜石般耀眼的瞳孔,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看似平静实则藏着弑血杀意,配上一张轮廓深邃端正的脸,更显得气势逼人,浑身散发着渗人的危险味道。
“不关心连魂在哪?”恶意的嘲笑。
“与我无关。”子辰冷冷道,仙气在手中凝聚。
“别那么紧张,我来只是来告诉你怎么救雨轩,毕竟她的躯体也是我一手培育出来的。”
“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现在让你看到了我的长相。”
噬鬼摩罗站在子辰面前,背后的白雪发亮,让他整个人逆着光亮。不太真切中看到他的眼角微微弯了弯,充满邪意地笑着,嘴角上扬。
***
这世上懂得培育妖花的有两人,一个是噬鬼摩罗,一个是妙弋仙子。噬鬼摩罗气息四散,妙弋仙子服下三生石水而亡,所以花妖仅有三个。那些所谓被挖出心脏成为花妖的,也只是曼芍药的棋子,本身不可能带有和她们一样的妖气。
救回雨轩的办法说难也不难,只需炼得一种血蛊,让她服下血蛊重新凝聚五脏六腑即可,只是这世上无人知道罢了。噬鬼摩罗这么和子辰说,子辰质问他为何不亲自提炼,噬鬼摩罗笑得更加得意,“因为这蛊毒中有一味毒需要你身上的妖血。”而他既无这妖血也无躯体,这提炼蛊毒只能由子辰动手。
堂堂群仙之首,如今沦落到要用自己的血来提炼血蛊。
噬鬼摩罗特意告诉子辰此方法的用意,子辰已无多余的精力去细细探究,他现在只想救回雨轩,哪怕让天下人笑话,他不在乎。
如今的子辰,心中想法全写在脸上。噬鬼摩罗狂笑离去,他知道子辰一定会这么做,不枉他努力这么久用“连魂”收集气息,然后击退守在雪山上三年的无天。这无天早已不是他的对手,还妄想庇护他们,实在可笑,事情还不是照着他的意思发展。没有人能找到“连魂”在哪,他只需要阻止雨轩的气息脱离妖花躯体,让她们融为一体醒来。
而这血蛊又怎会轻易被提炼出来,除了子辰身上的妖血,还需要一百零七滴不同含恨而死之人的心头血,加上数百金蚕和兰鸢花瓣放在密闭的坛中,用外力不断逼上七天七夜才能脓化融为一体。
四样东西中最容易找到的是血,最难找到也是血。一百零七个含恨而已之人,何处去寻?想要快速得到这些心头血,要么亲手杀人,要么去镇魂塔底通向的尸地。噬鬼摩罗在那藏身千年,现在轮到他去那了。
不可能带着雨轩去尸地,他也不想把雨轩交托任何人。用“斩仙”割下一小块千年寒冰放进她的嘴里,就把她藏在雪兕长长的白毛中。看着她安静地躺在雪兕背上,仿佛回到初次来到守望雪山时的情景。
子辰命令雪兕要带着雨轩不停地在雪山中奔跑,跑到他从尸地回来为止。
雨轩,等着他回来,他会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她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血浓于蛊(二)
作者有话要说: 这部分可能看了会不舒服……
“带我出去……”
一只枯木般的手,带着鲜血抓上了白袍。
子辰本极不喜血腥,更何况处在这满地尸体与蛆虫的骨堆里。这个镇魂塔底是瀛洲的囚牢,通往着地狱,尸气冲天,犯下大错的弟子会被秘密关在里面,往往不到半日他们就会发疯自残死去。
“斩仙”刺入脚下人的心脏,手掌凝起一个很小的“愈流”,将溅起的鲜血收进其中。从不曾滥杀无辜的他,心中居然暗喜,又找到含恨而死的人。
迈开脚步向前,脚腕却被死死钳制。子辰越是挣扎,尸手便抓得越发用力,最后忍不住用另外一只脚踢打,尸体没有防备,竟被他的狠力踢开,翻了几个身后脸朝天没了反应。
狼狈着跑离这具尸体,心中的颤动难以言表,他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恶心又让人痛心的地方。
心中的焦躁让他不停奔跑寻找,脚下被倒刺出来的白骨绊住,倒在了恶臭粘稠中,绵软的感觉是腐烂已久的尸体,压下挤出他们体内的脓水。
腥稠湿滑的血水染上子辰的脸,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尸体的,鼻中只剩下血腥之气,视线一片血红模糊,发丝不再飘逸,被血脓浸湿后贴在脸上。
颤抖着想要起身,白蛆、毒虫、恶鼠已爬上他的胳膊、大腿……身上的恶臭与血脓让他和死去的尸体没有区别,腹内剧烈翻滚却无东西可吐。
可能是长期吃尸肉的原因,这些恶心的东西都已变异。蛆虫身上长着密密麻麻吸盘小腿,一旦爬上身体很难将它们打落;毒虫静止着,个头都比正常的大,只要一有动静就迅速爬来;恶鼠身上没有毛,个头却比正常的小,光溜油滑的身体似乎随时能钻进体内。
一声声凄惨痛呼声中,子辰几近奔溃地挥舞着四肢抖落这些东西。他不明白,噬鬼摩罗是怎么办到在这样的地方躲了数千年。
强撑着快要失去理智的大脑,一刻不停地寻找着含恨而死的人。不知道过了过久,在他眼前被抛入这里的尸骨已有三具。他知道,如果不是想要救雨轩的信念支撑着他,他早就发疯。
尘嚣不染如流云一般的子辰,为了这一百零七滴心头血,滚爬在腐尸上,满身是血、尸臭冲天。
***
虚女被囚禁在镇魂塔底后,每天面对着尸体和各种变异的虫子,神经已不大正常。突如其来的仙气让她欣喜若狂,她要抓住这个机会出去。
一路寻着仙气找到子辰,虚女拦在他面前跳着、笑着、拍着手。
“嘿嘿,神仙哥哥,终于等到你了,终于等到你了。”
血垢满面,头发上粘着黑乎乎的虫子,咧嘴笑着,白净的牙缝间残留着带壳血肉。
两个极为狼狈的人对视而立,子辰皱紧眉头。这虚女不早已回宫,气息怎就脱离了躯体被关在瀛洲。
见眼前的血人毫无反应,虚女拾起地上一个头盖骨,里面不知是脓水还恶虫的□□,又从袖中掏出几个血肉滋生的果子,递到子辰面前,“喏,给你好吃的,带我出去好不好?”
“你我一仙一鬼,吃什么!”
长袖一挥,子辰把这些恶心的东西打落在地,“等我办完事,带你出去便是。”
这承诺说出,虚女反应剧烈,死死抱住子辰的脚腕,双手捏着不停摇晃,眼神满是惊恐,生怕被遗弃在这尸地,“我不要,我不要,我现在就要出去!”
脚腕再次被死死钳制,子辰失去耐心,趁虚女跪着的时候,已挥起“斩仙”从她的手腕掠了过去……
躯体的手腕被雨轩绞碎,变为气息有了完整外形,手腕再次被子辰斩下,虚女面目狰狞,换做用牙咬住他的小腿。
牙齿的力量哪比得过手,子辰用另外一条腿重重击去……
虚女仰面倒下,试图用手支撑自己,光秃的手腕和地上的头盖骨打滑,后脑勺嵌入了身后的一堆腐肉中。抽搐着身子仍旧不死心地从尸体上爬起来,脸上的神情又凄惨又恐怖又诡异。
“子辰,仙上,救我。”
子辰闭上眼睛不忍看她,含恨而死吗?可惜躯体不在尸地。
她现在这个状态是不会把话听进去的,子辰没再作无用的回应,拿着“斩仙”走一路刺一路地上的尸体,寻着心头血,慢慢远离虚女。
血衣长剑,毫不犹豫地给已死之人再添上一剑。磷火昏暗,尸虫遍野,衬得他犹如邪魔。
虚女无力地倒在地上,若她还能哭,流的定是血泪。
“恶魔,你们都是恶魔,你们都疯了!你们一个个都疯了!”
***
没有边际,没有日夜,没有饥饿,不停歇地寻找,麻木地剑起剑落。
一百零七滴心头血,他终于收集齐。明明应是心喜之事,可为什么,为什么胸中涌上的是翻滚不止的悲戚?一波又一波的浓烈的悲伤阵阵袭来将他包裹,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酸涩,跪到在尸地上,嘶声痛哭。
一切的美好都在他带血的指缝间流走,精神的折磨远比肉体来得恐怖。他忘不掉、死不掉,她却沉睡在寒冰上,抛却过往,遗忘喜怒悲痛。
命途凄苦、前路茫茫、后路断绝。
血红色雨滴无声地从天而降,鲜艳的颜色照亮尸地,滚烫的温度吓得尸虫全部钻入土中。
子辰阵然仰头,血雨滴入眼中。脸上露出邪魅的笑容,像怨恨到极点,又像温柔到极点。
她寻了他三千年,他等了她三千年。可这就是命吗?情深缘浅、互相折磨、争斗到死……
生生世世啊……那么多相爱之人期待的生生世世,为何到了他们身上变成了逃不掉的诅咒,每一世都是那么爱不得,那么悲哀。
血雨呛入口中,酸疼腥臭让子辰弯下身不停咳嗽,用手强压住心口还是无法停下,似乎要将自己的心肺全部抽离。血雨将白袍全部染红,贴在他的身上,露出欣长身躯。
他要赶紧离开这,在尚存理智之前,心诀念起……
“带上我!”
虚女滚爬着从子辰身后出现,她跟了他一路,几乎快被他肆意刺杀尸体的样子吓疯,但为了出去,穷抓这仅有的希望。
子辰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去碰她,任她死死抓住自己血色长袍。
奇门颠倒,布九宫,一层又一层的结界出现,子辰步入其中。
虚女在外使劲敲打着结界,她进不去,她还是进不去!连子辰都没法带她出去!害怕,害怕,害怕到、绝望到极点。不只是害怕,除了害怕,还有极度的惊恐和怨恨。心中有无数想说的话,开口却只剩下嘶喊。
“你气息上有咒法,有人不想让你出去。”
“不,不要,仙上,你肯定会解开的,救救我!”
子辰无奈地摇头,他的确无能为力。
阵法的光亮越来越淡,虚女奔溃地敲打着里面的结界,“仙上,杀了雨轩,都是那贱人害的……和青龙欢爱还不够,还勾引东井师兄,利用师兄杀了我……害我的气息无处可去……永世永世被困在这尸地……杀了她这个祸乱逆世的妖孽……替我报仇……”
子辰最后看了虚女一眼,光亮淡去,消失在了尸地。
☆、第四十七章 血浓于蛊(三)
听弦断、断那三千痴缠。
相忘不忘、相守难守。
子辰回到守望雪山的第一刻就从“斩仙”上掉下,挣扎爬起,拖着带血的长袍,一路在积雪上画出长长的血痕。
清脆的短笛声响彻雪山。
地面晃动,雪兕寻声而来,看见浑身血红的他,白毛变灰根根竖起。半饷,才感觉到他身上的上古仙气,放松警惕趴下身子,让他取走背上的雨轩
雨轩犹若一朵冰莲,静静地睡着。雪兕身上的温度将她冻住的纱裙全部化开。子辰抱起她,她长长的黑发坠到他的脚腕。
回到洞中,把雨轩放在寒冰上后,子辰在洞口布下和锁星阁外相同的结界。他要用七天七夜的时间来提炼血蛊,这期间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双手解印,一个很大的“愈流”出现,数百条金蚕在兰鸢花瓣中叠压攒动,八足椭圆,头大眼凸,虫皮光油透亮能看到里面的组织。已是第二次看到,腹中仍然犯恶。本打算从镇魂塔出来直奔魔界去寻金蚕,出来后却看到数百条金蚕已被困在黑色魔气中,放在镇魂塔外。子辰面无表情,用愈流接过这些金蚕。
制蛊的坛子不够大,只能用仙气一条一条地将金蚕压入坛中,汁液迸溅挤压的声音吓得小灰远远躲在寒冰后方,用小爪子捂住耳朵,紧闭双眼。
从进入尸地开始,子辰就失去时间概念,他一刻不停地逼着自己尽快提炼完血蛊,因为只要一停下,他的心就会开始内疚、酸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愈流中的金蚕和花瓣全被挤入坛中。倒入足足有一碗之多的心头血,子辰毫不犹豫地用“斩仙”划开自己的胳膊。新鲜粘稠的血液滴下……
怕自己的血不够,又划了一个口子。
火辣辣的疼让子辰忘记愈合自己的伤口,只斩妖魔和罪恶的剑,终于挥向自己。
这疼痛,雨轩曾经也受过。
山洞不大,子辰尽量在离雨轩最远的地方盘腿坐下,仙气酝酿着凝于掌中。相似的画面,只是上次是逼“空”,这次是逼蛊,上次是一身素白,这次是一身血红。
连续七天七夜运气对子辰来说并不困难,只是如今体内仅剩三成气息,而且这血蛊似是一直在吸取着仙气,好几次差点晕厥,庆幸当时背倚着石壁,让他苦苦撑过来了。
异常激动地打开坛子,里面的蛊毒竟融化成透明的清水。这样的外形欺骗性太大,让他放下最后一丝警惕。
他知道血蛊是所有蛊毒中最阴最煞的一种。但他不知道,这带有妖血的蛊虽能够重新凝聚五脏六腑,但这再生的五脏六腑,会不断吸食体内的血液。此蛊无解,直到折磨中蛊者化作干尸而死。
***
雨轩努力地睁开双眼,却发现眼前仍旧漆黑,她在一个无边无际的黑色之中。她疯狂地到处跑着,怎么也跑不到边际。她死了吗?怎么还有意识?好累,她跑不动了。双脚仍旧不听使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