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 by 猫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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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欢 by 猫浮-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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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总是能引起他疯狂的情绪。 
可以把极度的洁净和极度的污秽都化作一种色调的黑,一直都是他的最爱。 
在承欢把他的双眼缚上黑色丝巾的时候,也是如此。 
伍子胥实在太了解他了,甚至连这小小道具的选择,竟也煞费苦心。 
他,究竟想做什么? 



承欢跪下来,将阖闾的腰带缓缓拉开。 
金色的绳结在他手指上划过的时候,一瞬间,他忽然有一种错觉。 
仿佛舌底压着一块纯黑的糖,甜到有毒,毒入骨髓。 
绣花繁复的腰带仿佛有生命一样,带着轻微的声响向两边散开。 
虽然与阖闾在一起有段时日,他却是第一次见到对方的裸体。 
肌肤在灯火下,呈现出一种仿佛人工染上去的、细致的蜜色,而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才显出原来白皙中透出青光的色泽。 
一瞬间,承欢觉得眼前的这个君王,这个仇人,这个男子,竟然阴惨华丽得像非人间的妖物。 



阖闾轻微地叹息一声,探索着伸出手,在层层叠叠的锦绣的床榻上躺倒。 
他的眼始终半张半阖着。 
绯色的灯火透过黑色的丝绢透进来,在眼中投下的,竟是孔雀翎羽一样流光溢彩的斑斓。 
这光华让他一时迷失了,如同坠入五色的梦中,颠倒红尘,也不过一梦。 
可是,为什么即使在这样迷离的幻梦里,他的内心依然清醒得可怕?!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让这个少年如此接近自己,深入自己。 



承欢看着他,内心忽然很深、很深地一动。 
他以为那是杀意。 
——很多年以后,他才懂得,那其实不是。 
他伸手,拔出床头的烛台。 
随手取下了上面穿插着的红色蜡烛,倒转青铜的烛台,以尖利的那一方,对准阖闾的胸口。 
他看得见自己么?丝绢虽然是黑色的,却不见得多么厚重。他看得见自己,要以一枝烛台,想着如何杀死他么? 
青铜的尖端带着烛火的灼热,点在阖闾胸口上方。承欢跪坐在阖闾身上,手里感受着青铜那沉重的触感,眉头深深纠结着。 
还在期待什么?期待阖闾忽然打倒自己? 
勾践给他的利刃,已经被伍子胥拿走。但是,真的想杀一个人的时候,是否有趁手的兵器,那么重要么?! 
承欢咬牙。 
就在他想把手中的青铜烛台刺下去的一瞬间,阖闾仅凭着感觉,伸手抓住了他。 
唇边还带着脆薄的笑意,猛然拉近了他,抱住了,一个深刻得让人窒息的拥抱。 
“噗”的一声,烛台落在厚厚的地毯上。 
猩红色的地毯,血一样深重。 
肌肤瞬间的摩擦,火一般灼烧的触感,让承欢全身都要惊跳起来。 



他似乎可以听到大脑深处,火焰被瞬间点燃的那一声。一道火光从他眼前闪过,他觉得自己就要溺死在这漫长强烈的拥抱里面。 
为什么这个人是阖闾,为什么是这个人毁了他的家园,屠戮他的亲族,又给他留下永生难以磨灭的耻辱印记。 
他完全不能回应那个拥抱,只是在死死地抓住对方的肩膀,手指用力,连指节都已发白。 
胸口升腾的疼痛,是火焰在烈烈燃烧着的触感。这种灼烧的感觉让他全身都发热,连神智都要烧掉。 
他猛然将身体挤进对方的双腿间,用力挺腰。 
在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中,他感到自己的进入。那种陌生的感觉瞬间带来一阵出乎意料之外的热度,像潮水一样自下而上涌遍他全身。 



简直要烧起来一样——从那联系着他们的一点,也从对方扣住他身躯的双手,和自己抓住对方肩膀的双手。 
透过眼睫边的汗水,他看见阖闾的脸容瞬间扭曲。 
一定是很疼的吧。他无意识地想到。 
在下一刻,一种纯粹心理上的快意瞬间占领了他的身体。 
竟然可以这样,他施之于他的,又还到他身上?! 
他皱着眉,咬住牙,缓缓移动自己的腰。从对方的身躯上,传来一阵比一阵巨大的颤抖。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辨认那究竟是由于痛苦还是出自欢愉,却辨认不出。 
紧紧绞缠在一起的两具躯体,已经无谓是极乐世界还是地狱。最惨烈的爱与最深刻的恨,到最终却是一种颜色。 



在漫长深寒的春尽处的夜晚,他紧紧拥抱着与自己抵死缠绵的少年,强硬然而满怀柔情,像抱住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而他的本意却,是要让对方在拥抱中碎裂。 
即使在最初承欢频频冲刺造成的生硬的阵痛来临时,阖闾依然满怀柔情地抱着他,细长而神经质的十指牢牢扣在承欢的腰肢上,让对方产生不知道谁在压抑着谁又在控制着的错觉。 
中指上,巨大的黑色宝石在灯光下闪耀着红色与金色的花火,随着每一次摇晃在飘移着。 
他抬起头。 
十指依然扣在少年的腰上,略略用力将对方的上身拉近了自己,而后温柔地、却强硬地抱住了对方的背。 
戒指的金属质感,使承欢的身体猛然抽紧,一阵寒冷的战栗穿过他的身体,也透过他们交合的那一点传回阖闾的身上。 
身下的这人,那双氤氲着太多血意、太多妖冶与凛冽之气的深黑色眼睛已经被黑色的绢纱束缚起来。承欢这才得以细细看他的脸。 
从高挺而单薄的鼻翼,到现出残忍弧度的人中,到泛着情欲光泽的红润的薄唇。 



他很美。 



在他们身躯纠结着的时期,阖闾一直在承欢耳边,以少见的温柔声调轻声呼唤: 
“胥……” 
胥,胥…… 
他一遍又一遍这样叫着,声音在情欲和疼痛中微微喑哑。 
室内极安静。 
炭火燃得旺盛,这吴国至上的主君,原来是个怕冷的男子。 
在这火光与寂静中,一时竟产生错觉,仿佛外面的黑夜中,正靡天靡地的下着无声的大雪。 



承欢想狂笑。 
若在哪怕一日前,有人告诉他,可以看到他的黑衣君王如此脆弱而受制于人的情景,他会不会信? 
可是为什么被压制的是阖闾,感到痛苦的却是他?! 
连一个吻都没有的性交,明明应该让人觉着冰冷,为什么他的内心却像是要烧起来?! 
他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他不敢想! 



他的内心越来越感到沉甸甸的灼伤印记,那般鲜明地烧进去,他却不知道如何去扑灭这火,只有继续狠狠地穿刺对方,每一下挺进都仿佛要把自己那难言的痛楚一起刺出去,直到火焰烧起来,把两具躯体都化为飞灰。 
八 



还没有到天明的时候,烛火就暗暗地染尽了。 
承欢醒来的时候,还有一半神智沉在深深的梦里。 
春天特有的绚烂光线里,他欢笑着跑动。梦里的自己,大约还是很小很小的样子吧,姐姐就在身边和他一起笑着,裙子在风里飘啊飘的,在阳光下看来,整个人好像是透明的一样。 
花草的芳香围绕着他,柔软的草叶不断擦着他的面颊。这香气…… 
这香气为什么这么浓?! 



他猛然惊醒。 
眼睛上有细长的手指在缓慢地摩挲。指尖带着奇异的热度,在他眼帘上缓缓刮过。 
他忽然明白自己身处何处,霎时,全身都冷了冷。 
那香气来自阖闾的身体,浓郁的檀香在阴寒的空气里,像蛇一样在他身体周围游动。 



阖闾低头,在承欢的眼帘上亲吻了一下。 
承欢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睁眼。 
阖闾若有所思地伸指,捻动他眼睛边垂下的银链。 



“昨晚我叫你什么,你可记得?”他以少见的快乐口气,问。 
承欢依然闭着眼,缓缓点头。 
阖闾俯身,在他耳边悄声说: 
“别误会,我很清楚你不是他。他是一飞冲天的白鸟,而你,只是只小小蝴蝶。虽然一样会飞、一样想飞,却天差地别。” 
阖闾顿了顿,唇角微微上扬,说: 
“他是不能锁起来的。把他关进笼子,他只会拼命冲撞直到死掉。而蝴蝶这种东西,只要一根链子,就可以拴起来。” 
他忽然伸手,将银链上镶着的指环,扣在床头的暗扣上。 
“嗒”的一声,扣环已经扣死。 
阖闾捧起承欢的脸,柔声说: 
“你飞吧。我欣赏你在小小空间内,拼命扑打翅膀的样子。” 



阖闾走了很久以后,承欢才慢慢地把眼睛睁开。 
室内竟然比想象的更亮,映着一片奇异的白光。 
他心内一动,想去窗前看个究竟。但是才刚刚把身体抬离床铺一点,眉骨忽然被什么扯动一样,疼痛了一下。 
他侧头看去,看那锁住自己的银链,慢慢地,现出一个苦笑。 
半晌后,悉悉娑娑地,有宫监进来收拾打扫。 
“下雪了么?”承欢开口问。 
宫监一边收拾,一边随口回答:“下了,大得很。” 
“你能不能把窗子打开?”承欢问,“我想看一眼。” 
宫监奇怪地斜眼看看他:“哎哟,这风大雪大的,开了窗难免受寒!” 
承欢再不说什么,只是睁着眼,看向帐顶。 
江南很少下大雪。下雪,只是很幼小的时候的记忆。 
但是,他连到近在咫尺的窗前去看雪都不能。 
阖闾说他是蝴蝶。 



被锁起来的蝴蝶怎么飞? 
就算撞碎了,又能飞多远? 
他连下着雪的窗前都飞不过去。 
宫监又絮絮地说: 
“这雪,下得可蹊跷!听说不但国内大部分地区都下雪了,越国地界,遭灾得更厉害!” 
忽然门口“哗啦”地响了一声,一个人扣了扣门,柔声说: 
“外馆宫监扶馨,奉越国世子之命,给王送东西来。” 
承欢心里一动,撑起半个身体,向门口看去。 
正是扶馨,手里捧着个盒子站在门口,恭谨地垂着眼。 
宫监放下手中打扫的活,一边走向门口,一边说:“送东西么,怎么直接送到后宫了?——王上早朝去了,你把东西留下吧。” 
扶馨应了一声,将盒子放到案几上,却又说:“世子交代,这是越国特产的水果,怕放在盒子里容易坏了,劳烦您去弄一些竹器来,放着比较保险。” 
宫监嘟囔着去了。扶馨四下看看,走向床边,低声向承欢说: 
“昨夜吴越地界都是一场大雪,今年必定歉收。世子说两国因着粮食稀缺,今年必定会起战事,今早已经去向伍子胥先生求情了。” 
承欢抬眼看他,“嗯”了一声。 
“我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扶馨略有些烦躁地说,“你记着,如果阖闾和你床第之间说到任何有关吴越战事的内容,你都记下来,世子会找机会和你联络的。” 
承欢合目,淡淡说:“我知道了。” 



“下雪了。” 
阖闾看着庭院,缓缓说,“真是不吉利的雪。” 
早朝已经罢了,他和伍子胥一起站在庭院中,看着这场意料之外的春雪。 
时节已经近了春末,正应该转入夏天的暑热,但现在极目之处,竟然是江南少见的银白。 
天地间还在不停不休地飘着雪花,却没有什么风,显得特别的静,仿佛厚厚的积雪把什么声音都吸走一样。 
阖闾微微叹口气,侧首看往旁边。 
——伍子胥看雪,他看伍子胥。 
雪光映着伍子胥,一头白发显得更加的白。 
他连神情都带着雪意般的落寞,又仿佛雪一样,看起来柔软,握到手心,才觉得寒冷彻骨。 
发现自己被注视,伍子胥回目看着他,淡淡说: 
“春雪伤农,幸好往年仓廪丰实,可以开仓赈民。” 
阖闾点头,漫不经意地说: 
“我担心的,倒是越国。今年这场春雪过于宏大,早朝的时候得到报告,越国地界也在下雪。我看他们今年收成欠佳之下,为了自保,惟有铤而走险,进攻我国。” 
伍子胥“哦”了一声,低头看向积雪愈来愈厚的地面,皱眉说:“是战是和,王请早作决定。” 
“为什么要早作决定?” 
“如果决定要战,现在就要开始整顿军队,严守边界;如果决定要和,就要开始筹措粮食,以便到时候送去越国,帮他们解决今年将会出现的饥荒。” 
“我再想想。”阖闾抬目,深黑色的眸子定定看着犹自飘个不停的雪花,叹息,“没想到一载饥荒,或一场战争,会只是因为一场雪。” 
“很多历史上的大事情,都是因为细小的开端。”伍子胥淡淡说,“其实吴国和越国之间,迟早只能容下一个。这场雪下起来,今年吴越两国的饥荒,肯定盛行。” 
他抬目,看着阖闾:“今年开仗,容易取胜,但是因为我国也会遭遇饥荒,胜也胜得大伤元气。相反,如果今年先安抚越国,等国力更稳固后再开仗,我想会更有利。” 
阖闾看着他,微微一笑:“先生好谋略。只不过,这个考虑是为了吴国,还是越国?” 
“王,何出此言?”伍子胥抬目,问。 
“今早天还没有亮,越国勾践就匆匆去了你的府上,逗留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我想,你们该不是就着大雪赏梅花这么简单吧?”阖闾冷冷地问。 
伍子胥沉默半天,反问: 
“王既然不信任我,何必多问?” 



阖闾的眼睛徐徐地转过去,定定地看他。眼角微微上挑,在艳色里,化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冷。 
“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你会一生一世忠于我。” 
他好看的眉目映着雪光,愈见邪气:“你是怎么说服承欢的?我本以为他是来杀我的!” 
“他本来的确是回来杀你的。”伍子胥淡淡说,“勾践告诉了他,他姐姐的死。他本来已经抱着必死之心,想在床第间刺杀你。” 
“那为什么他在回宫前被你带走一夜,回来就改了主意?”阖闾追问。 
伍子胥斜眼看他。 
透明的眸子不带着任何喜怒,机械得仿佛人造物一样:“昨夜如何?” 
阖闾沉吟一下,回答:“难以言喻。” 
伍子胥牵动一下嘴角,像是笑了一笑。 
“我只告诉他,他的姐姐妙姬爱你。无论你用她待客也好,使她发疯也好,她都是甘愿的。”伍子胥淡淡说,“还有,作为吴王,很多事,你不得不做。” 
“妙姬?”阖闾皱眉。 
这个女子的音容,他早已忘怀。 
如果不是因为承欢,他亦不会想起她来。 
“是的。她爱你。”伍子胥伸手,指向自己左边锁骨位置,淡淡说,“如果你还记得。” 
阖闾猛然抽了一口气。 
他忽然出手,抓住伍子胥的肩膀。用力之大,使对方向后面倒了一倒,整个上半身靠向栏杆处。 
衣领绽开的地方,隐约可见锁骨上,一道白色伤痕。 
雪花静静飘下来,粘在伍子胥的头发上,瞬间化掉。 
“是那个女人!”阖闾咬着牙,一字一声地说。 
伍子胥竟然笑了:“你记性这么差么?” 
阖闾冷冷回答:“自从她伤了你,我就不想记得有关她的一切!” 
伍子胥站起,伸手拉好衣领,说:“她只刺我一刀,你却杀了她全家。” 
“人命本就如同草木,强权者可以随意践踏。”阖闾冷冷说,“你不会无知到要以这些为理由,让我善待承欢吧?” 
“承欢的一切,都应由王决定。”伍子胥淡淡说,“臣怎么敢僭越,替王决定王要如何对待这个人。” 
阖闾低目,忽然诡异地笑了。 
“我说,你如此苦心化解承欢的心结,又把本王送到他手上——你,是在用他代替你自己么?” 
伍子胥还来不及回答,阖闾摆手: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如此无聊……” 



他负手,向内庭走去。 
“跟我来,有东西想让你看。” 
伍子胥静静抬目,看向他的背影,忽然一笑,无声地说: 
“如果我说是呢?” 



九 
他的话,阖闾听不到。 
未说出口的话语,等于不存在。 
伍子胥抬目看着飘临的白雪,忽然觉得有些冷。 
他轻轻搓了搓双手,才走进了内室。 



阖闾正在看着一柄长剑。 
伍子胥知道,他对剑的痴迷程度,可谓极深,于是静静站在一边,等着。 
阖闾凝视剑身,眼光柔和如水,说:“我就是想让你看看这柄‘莫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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