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你出去了。」
「陛下,请您,请您不要降罪於我。。。。。。」萨珊的声音带著恐惧的抽泣,可是手还是抓住尼布的脚踝。
「请您准许我说话,不管我说什麽。。。。。。」
「我不准,萨珊。」
尼布一眼也没看在自己跟前的男孩,声音之冷酷几乎让人一惊。
「你再说一个字,我会治你死罪,我说的是真的。」
「。。。。。。。」有好一阵萨珊虽然没有出声,可是尼可以感觉到,啜泣透著他肩膀传到抓著他的手腕上,但他还是没放开尼布的脚踝。
「既使如此,我还是要说。。。。。。」
萨珊出声那一瞬间,尼布微微眯起眼,看到这个男孩抬起脸,那个倔强的模样让他更是怒火中烧,因为提醒了他自己一直想抹灭的影子。
「陛下,我求您饶了伯提沙。。。。。。」
早在萨珊开口前尼布早就猜到,可是这个後宫男孩的求情却是让他内心更扭曲。
比起王后跟萨珊求情的伯提沙,尼布的痛苦却是没有人分担,从以前到现在,那个男孩都在折磨他,既使兽刑也是他自己的决定,可是萨珊劝的却不是伯提沙而是尼布。
「只要您下令,就可以救他的。。。。。。。」
为什麽?
尼布几乎感觉到自己也在颤抖,为什麽萨珊可以为了这个无聊的求情,连生命都不要了?
明明以往是尼布恨不得留下伯提沙,为了他的安全,他甚至让他住进自己寝房--以往从没有宠侍,甚至是王后也没有在那里过夜过,可是为了这个疼爱的男孩,他什麽都做了。尼布没有告诉过伯提沙,但是早在王后毒杀事件之前他就在考虑,等到悬园完工跟战事结束,他要带伯提沙回犹大。
而现在,在他已经撇弃掉这些以後,萨珊却又提起,明明只是个跟伯提沙一起待在後宫的男孩,明明他应该是恨不得伯提沙失宠,可是冒死的举止让尼布像被重击一样。
。。。。。。。
又是回到当初那个後宫的小厅房,哈特坎押著那个瘦小的犹大男孩交缠,那时让尼布一丝好奇--足以让自己万劫不复的,还是那疑惑:那到底是一个怎麽样的男孩?
曾经让哈特坎著迷,他自己的儿子也想要,而现在,萨珊的神情告诉他,他正要毁掉一个珍贵的宝物。
「站起来。」
尼布出声时,萨珊好一阵只是呆呆看著他。
那是个从底米国来的跳舞男宠,尼布当初疼爱他不为别的,他喜欢他那种底米国典型的俊美长相,故作冷漠的态度跟床上淫荡的样子,可是现在,已经好几个月,尼布没发现的时候,萨珊的轮廓已经悄悄露出男人的雏型,让他更显俊秀,只是都被男宠花俏的衣服盖住了。
「去叫鲁亚德过来。」
尼布哪里也没在看,可是内侍长似乎是求之不得,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分内的事,只要能离开盛怒的国王什麽都好,他立刻出了厅房,去唤了传令的仆役。
之前曾带伯提沙到尼布房间,并吩咐底下的人试毒的鲁亚得很快就来到国王寝宫。
「陛下晚安。」
虽然还是一如往常神色冷静,可是鲁亚得似乎很能察觉情势,一看尼布神色,连问安的话都省去了,只等著他吩咐。
「犹大男孩伯提沙等一下就会被从後宫送走。」尼布说道,看到他一只手取下自己戒指时,萨珊也一愣。
「你跟著他,还有那些行刑的祭司。」
鲁亚得依照尼布的意思接过戒指,那是尼布帝王的印戒,得到的人等於是有出入跟尼布的发令许可。
「到他们把他放进兽洞以前,只要他两只脚没离开地面,他说一个『不』字,你就可以让他们停下,这是我的应许。」
「。。。。。。是的。」
鲁亚得把戒指握在手里,但是好一阵视线才从尼布脸上移开。
「那麽,就交给我了。」
「。。。。。。。」尼布有好一阵似乎不打算开口,可是鲁亚得走到门口时,还是被他叫住。
「鲁亚得。」
「是的。」
尼布又看了他一眼,最後还是淡淡的开口。
「不论结果如何,马上回来告诉我。」
作家的话:
☆、神的大门5
宁静的厅房里,只剩下池子水声轻轻流泻。
「怎麽了?萨珊,斟酒给我。」
只是一刻的犹豫,萨珊就听到尼布的声音,房里静得只剩下他刚刚因为激动而呼吸不稳的声音,可是尼布脸色平静得可怕,躺在躺椅上时结实的身子放松。
「过来,陪我喝酒。」
「陛下。。。。。。」
才刚斟完豔红的葡萄酒,萨珊一察觉尼布放到自己嘴边的杯口,还是微微皱起眉头。
「怎麽了?萨珊,陪我喝酒,今晚可是特别的一晚。」
「。。。。。。。」
萨珊从未看过尼布如此平静的脸色,几乎是让人说不出一句话的疲惫模样,而他这也才发现,尼布脸色有多糟,眼睛周围几乎都是黑晕,而那俊秀的嘴唇乾燥而且毫无血色。
萨珊虽然喝下酒,可是被尼布抬起下巴时还是没有像以往一样露出笑容。
「我会不会饶了伯提沙,嗯?」
尼布轻笑一声,抓著萨珊的手把酒水送进自己嘴里,那饮著的态度几乎像久未喝水的人一样。
「或者你该说,他会不会放过我,告诉你,萨珊,他活著的一天我就不得安宁。」
尼布那讽刺的声音其实是在笑自己,其实他一直都在折腾自己,而现在,他不过是在赌最後一次,既使他知道,自己几乎已经输了。
早在走进後宫那个小厅房里开始,尼布就输得一塌糊涂,这一辈子从未嚐过战败的滋味,事实上他对胜利的感觉更熟悉,以至於他到现在几乎都没发现,他的确是输了。
这个弱小的外邦男孩早就占据他的心,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他怎麽样也挣脱不了,而且更可怕的是,他知道伯提沙会一直在他心里,既使今天过去了也是。。。。。。
赌这最後一次,把希望放在伯提沙的软弱之上--这是多麽愚蠢的赌注。
「陛下。。。。。。」
萨珊几乎没发现尼布胸口在颤抖,可是那杯子被他放下之後,萨珊还是忍不住开口。
「陛下,请让他们把伯提沙带回来,求求你,陛下。」
尼布几乎没发现自己看了阳台外一眼,那天色已经微微发亮。
不知道是什麽让尼布站起身,也许是那天晚上,跟伯提沙在床上说著故事,两人几乎昏昏欲睡时,伯提沙凑近他颈子边的脸。
因为那时的回忆太模糊,尼布几乎忘了当时伯提沙在他唇上亲吻的触感,太轻柔又太温暖,几乎让他这回忆跟梦境混在一块,当然也记得不深。
大雨不停下著,如此过了四十天。。。。。。
伯提沙手指在他掌上画著的触感如此鲜明,低低的语调跟可爱的口音让尼布胸口一紧。这些天来他极力压住的所有回忆在这一刻猛地窜出,几乎把他击倒--
「陛下?」
阳台外开始透白的天空夺去尼布的视线,萨珊的声音也进不到他耳里,事实上尼布什麽也听不到,但是站起身那一刻,心里像有什麽在撕扯。
「陛下--」
萨珊的声音就此消失在门後,原本门外的侍卫见尼布出来,立刻跟了上。
「陛下?」
「备马。」
尼布脚步没停下,拿火把的随从好不容易才跟上他的脚步,可是尼布又是看了守卫一眼。
「最快的马。」
天边已经透著微微亮光,尼布不是没注意到,可是唯一能吸引他视线的是眼前不停一闪而过的火光。
寝宫的大门,花园的大道,王城的门墙,每一个都早就被打开,可是对尼布来说,所有东西都只缓慢的在他眼前掠过。
尼布的战马发出喷气声,可是被他一踢腹部就狂奔起来。
风声呼啸而过,後头跟上来好几个马蹄声却都掩不住他耳边的声音。
四十个昼夜,一夜又一夜。
大雨不停的下。。。。。。。
伯提沙的声音几乎跟风声同样的节奏,飘渺,模糊,可是却刻在他心里。
直到淹过所有河流跟海,淹过最高的房子跟高塔。
王城上的高道被尼布马匹达达踏过,只是一瞬间,他看了东方耸立的巴别塔一眼,那里正映著日出的曙光。
尼布没发现自己指尖僵硬几乎颤抖。那时伯提沙躺在他身上的柔软身子,虽然压在他身上并不好睡,可是他没放开他。
整晚都没放开。
「陛下!」
然後呢?
尼布低沉的在他耳边问道,而伯提沙看了他一眼。
洪水淹过高山,所有最高的山,大雨就这样一直下。。。。。。
然後呢?
「陛下!」
早就在後面高喊的几个侍卫声音都没进到尼布耳里,可是前方朝他冲过来的马匹横著一挡,尼布才惊觉勒马。
然後呢?
尼布的马匹花了好一阵才停下,马蹄在地上划出可怕的摩擦声,尼布低喝一声才叫马压下前脚,可是噪动的座骑还是激烈的喷气。
「陛下,失礼了。」
--鲁亚得。
尼布看到他的一瞬间还是停住。
似乎早就在远处呼喊尼布许多声,鲁亚得呼吸也不稳,因为尼布一直没有反应,他才会挡在前方。
尼布没有出声,既使他知道鲁亚得已经回来代表著什麽。
而更让尼布胸口被掏空般的冰冷,还是他自己的心知肚明--他早就告诉鲁亚得,如果伯提沙求救,一定要让他们放开他,而那戒指还是在鲁亚得手上,但是他却是只身回来--
既使从他那惯常冷静的脸上,尼布什麽也读不出来,可是张开口好几次,尼布尾音的颤抖并不明显,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才问道。
把最高的山都淹没。。。。。。
「男孩呢?」
鲁亚得一瞬间的犹豫足以成为永恒。
事实上尼布从未看过他对自己的问题,回答需要这麽长的时间。
尼布没有再吸一口气。
「。。。。。。。」
鲁亚得又看了後方一眼,尼布几乎就要以为他把伯提沙带回来了,只是还在路上,但是--
「陛下,很遗憾,日出时分祭司就把伯提沙处刑了。」
一瞬间的确足以成为永恒。
其实鲁亚得应该慢慢说的,可是他知道尼布的脾气,他不喜欢等待。
以往是这样,可是这一次尼布不是以往的他,他现在并不能立刻武装自己,在一瞬间就接收这句话。
「对不起,陛下。。。。。。伯提沙到被放进兽洞里,都--都一声不吭,照您的意思,我没有插手。。。。。。」
鲁亚得的话就此断在半空中的城墙下,就跟尼布耳边那个回绕的声音一样,只剩下风声还在他耳边刮著。
作家的话:
☆、神的大门6
天空还未亮,只有远处的曙光照亮了半边天。
巴别塔西侧的城外,这里还未到有林子的阿底巴斯,因为没有水源,这一处更显得荒凉,而巴别塔祭司处刑的犯人也通常会被运往这里行刑。
尼布乘著鲁亚得拉来的战车,抵达那里时好几个的祭司还未离去。
鲁亚得吩咐几个祭司跟跟来的侍卫带他们到兽洞,并且叫他们准备把洞口的大石头拉开。
那个地方以前靠近林子,本来是一口古井,後来一次乾旱之後就被挖空,然後跟著好几个刑场一起整修成处刑的地点。
那大石块体积之庞大,正好遮住整个洞穴口。因为不常使用,祭司们通常只会用木柱抵著撑开一半,然後把犯人吊下去。
「陛下,整个把石块移开的话,可能需要点时间。。。。。。」
看得出来祭司们有些不知所措,他们这辈子执行宗教犯,从没遇过国王来到这里,但尼布面无表情,甚至也没看他们,最後还是鲁亚得开口。
「整个拉开,至少要让男孩的骨头完整安葬。」
尼布没说话,既使鲁亚得一席话此刻也无法让他动摇。
尼布耳边早就安静无声,一点声响也没有,侍卫指挥著兵士帮忙把大石块移动。虽然祭司们的确不愿意打开兽洞,因为剩下的尸骨腐败的味道,只是一点都足以让人作呕,可是尼布的命令不容反抗。
平常只会拉开一点的石块要整个搬开的确非常麻烦。
侍卫从王宫调了好几个力大的兵丁来帮忙,顺便也带来移动石块的厚木板,然而,看到鲁亚得叫人拿来运送尸体的轿子,尼布却好一阵没法动弹。
那不是尼布第一次面对死去,可是事情进展得如此平静,好像他们不过是在开挖一口井,他却是毫无感觉。
因为已经麻木。
耳边早就听不到刚刚萦绕在他心头的声音,既使尼布极欲抓住一点,那麽一点点心爱的男孩存在过的证明,可是却是一点也没有。
脚下沙地残存著凌乱的脚印,尼布根本无法辨认那些是谁的,但光是盯著一个较小的印子,尼布心就彷佛被一扯。
哪一个会是伯提沙最後踩在地面的脚印?他被抓起来时是什麽模样?
这是尼布第一次逼自己不要想下去,只为了让自己维持最後一丝尊严,他无聊、卑微的巴比伦帝王的威严,对那样一个美好的生命来说,尼布的威严又算得了什麽?
尼布还记得年少时代,曾经听宫廷乐师唱过一首诗歌,是旧王国的押布班尼亚王跟自己疼爱的嫔妃的故事,那个女子因为生病而早死,听说国王为此一个月不吃不喝,垂头丧气,最後还放逐自己。
对少年时的尼布来说,那故事蠢得可怜,堂堂帝王竟然为了一个妃子而精神崩溃放弃王位,他少年时对此感到可笑,而现在想想,这故事对他来说一直都是笑话,一直都是,直到现在。。。。。。
如果没遇上伯提沙,如果没走进他的寝房,他一定一直会嘲笑这个故事,可是现在想起,他竟然感到胸口彷佛被大石压住,几乎血肉模糊,那时年少的耳中听到的情诗他竟然还记得那麽一两句。
我挚爱的堤比留纱
愿我取太阳的碎片装饰你的脚踝
再拿月光做你安睡的遮盖。。。。。。
以前听著乐师唱,尼布可一点都不喜欢,可是现在,那个他以前认为愚蠢的爱情故事,那个放逐自己的帝王的故事,竟然治愈了他的心,就像在伤口上滴药一般的治愈。
尼布几乎没发现自己一动也不动,既使鲁亚得上前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陛下。」
鲁亚得不知道唤了第几声,最後既使尼布没看他,他还是尝试开口。
「陛下,石块打开了,我让他们立刻把男孩包起来,送回宫里?」
其实那是鲁亚得的细心,他知道尼布很有可能不想看到尸体残破不堪的样子,所以才这麽问道,但尼布没回答。
我挚爱的伯提沙。。。。。。
尼布不敢再去想那首诗歌,而是点点头,但当鲁亚得吩咐人拿出裹尸的麻布接应,他却是摇摇头。
「用这个包裹他,送回我寝宫,鲁亚得。」
尼布低声说道,但看到国王脱下自己的披风--那件乡有刺绣、碎石的美丽布幔披风,鲁亚得还是楞了好一阵才接过。
「拉上来吧。」
鲁亚得对侍卫指示。
尼布暗自等著,突然感到刚刚紧压的肩头又是压上大石般的沉重,无力。
他为什麽如此自负?以为自己可以承受得了?
在绑著尸体的绳子被拖著往上时,尼布真的感受到自己的软弱。他无法去看,看那个所剩无几的身子上还剩下什麽。
那些猛兽会留下他俊秀的蓝眼睛吗?
光想到那个在自己身上轻轻磨蹭的光滑身子受伤,都足以让他心疼不已,而现在。。。。。。
尼布没发现自己转过身,既使战场上再可怕的伤口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