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着,贑仁心里像是突然明白什么了似的,他不由得攥紧了胸口的衣襟:“葵姬她……”
看了一眼他越来越显得苍白的脸色,足利異熾道:“当日她是和藤原一起被送到牛车那里的,我们去的时候,藤原已经死了,但是却是没有她的踪影……”
贑仁喃喃的说出了心里的不安:“葵姬她看见了杀死藤原的凶手……”
足利異熾接过他的话,替他说着:“……这个人一定是她所认识的……所以她才会被人砍伤,那个人估计她必死无疑,所以将她丢进了山涧,却没想到,被神宫的斋宫给发现了,并因此儿拣了一命……”
听着他的描述,贑仁手里的扇子越发握得紧了,嘴唇紧紧的咬着,泛着白。
不……杀死藤原的……应该是这个男人……
他曾经说过……藤原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和他做了交易……虽然说他说有别的人要取藤原的名……但是这个男人……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凶手……
“葵姬虽然失忆了,但是她一直很害怕一件东西,恐怕这件东西就是那个凶手身上的。”无视他的沉默,男人继续说着。
“什么东西……”他发抖的问着他。
“御用的十六重菊纹,在神社那里,小野御息所有个柜子上面是菊纹,天皇御赐的,她说葵姬看见的时候,吓得浑身发抖……”
没等他说完,贑仁猛然的站了起来,用发抖的声音喊道:“你胡说!!!”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用那十六重菊纹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父皇……父皇……怎么可能……这个男人……
“当然,你也可以认为那是我故意做的,不过……”
话到此,足利異熾收了口不再说下去了。他看见贑仁的身体开始软了下去,瘫坐在了蒲团上,面如死灰一般的呆愣在了那里。
用过晚膳,葵姬坐在廊边,廊外,透着浓紫的晚暮微光,耀在御池的水面上,湖光涟滟,湖中芙蕖烟影,正是别有一番情趣。不过对着这番景色她只是些微的发着愣,脑子里想的只是前几日的事。
当夜她被要求只着单衣等到子夜,只等的却是贑仁醉酒被扶回来安歇的消息。第二日醒来,看见那个只有十三岁的太子早早的就坐在了自己的身边,精神看上去有些不振,问他是与否是因为昨夜宿醉有关系,他却是愣了一下,有些尴尬的应着,然后又说什么把自己一个人丢在昭阳舍,觉得十分抱歉的话。其实在她看来,眼前这个精神显得有些憔悴的孩子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半晌,她站起了身,想要从正殿回到昭阳舍北舍,不曾想却是在入口处撞见了前来探望儿子的天皇,突然的见面,两人的表情看上去都有些错愕。葵姬以扇掩面退到一旁给他让了道,在他坐上御几帐之后,她平伏在他面前,磕头行礼。
“葵姬,是吧?”天皇坐在御帐后面语气平缓的问着她。
“是的。”葵姬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即使此刻太阳已经落山,诺大的殿内,已经显得有些昏暗,在那御帘后,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天皇顿了一下,他有些想要问她关于“添寝”的事,又觉得不妥,转而问道:“嵯峨野巡猎后,一月有余,你一直都是在将军大人的府邸吗?”
“并不是如此,葵姬是在半个月前才被将军大人从嵯峨野带回来的。”
“是吗?那这之前呢?”
“承蒙小野御息所的照顾,一直都是在野宫神社。”
“哦。”得到她的回复,天皇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听将军大人说,你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回陛下,是的。”
“将军大人他一定是对你说过这里能让你想起以前的事,是吧?”
葵姬微愣,回道:“是的。”
“失去记忆是件令人痛苦的事,但是寻回来的记忆,也并不是件件都是让人开心的事。即使是这样,你也要寻回过去吗?在朕看来,比起过去,现在和未来,更重要。”
虽然有些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些话,但是葵姬却是听出他话中有话,而且口气和那位将军大人的相同……那是并不赞同她回来的话语……
可是,自己不管怎样都是要回来的……理由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回来……必须……
脑子里突然闪过的一个片段,让葵姬抓紧了手中的桧扇。
必须……什么!?
如同一闪念一般,她好像突然想起了自己要回来这里的理由,但是同时,她的脑子和眼前的一切好像是被血糊住了一般,血红的一片,又将她的记忆覆盖住了 ,那记忆又在瞬间蒸发。
“怎么了?”见她没有回应自己的问题,天皇语气加重问道。
想不起来……刚刚脑子里闪过的是什么!?
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葵姬只想抓住那一闪念的记忆,只是越是去想她脑子越疼。这样的状况,在野宫神社和花之御所的时候也有过,总觉得好像要想起什么来的时候,又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就是脑子一般的剧痛。
不安,惶恐,恐惧,在对于记忆的无法捕捉中渐渐的显露出来,葵姬的手慌乱的四下抓摸着 ,突然她的手被人握紧了,她顺着那手看了过去,却是那位少年亲王,不知何时,他已经回来了,并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的手,一直握紧着她的手,眼睛看着在御座上的父亲,并一字一句的回答着之前的问题。
“对于父皇而言,现在和将来更重要,可是在儿臣看来,否定和抹杀过去是错误的,过去的记忆是延续现在和未来的必要。”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节过了……懒散……不想写文……但是这文不能坑……
第四十九章
对于他的突然回来,天皇并没有显得特别的意外,他只是看了一眼儿子握住葵姬的手,问道:“你回来了?”
贑仁欠身回道:“回父皇,儿臣回来了。”
“法会举行得如何?”
“承蒙将军大人的帮助,一切都很顺利。父皇是什么时候到儿臣的昭阳舍来的?”
“刚来没一会儿,也是来看看你回来没有,因为晚上安排了两盘棋局,想要让你陪朕一起观棋。”
“棋局在什么时候开始?”
“晚膳之后,新晋升的左大臣橘佑义和右大臣鹰司信辅也会一起来观棋,在元服式上,你是见过他们二人的。”
“是的,儿臣记得他们二位。”
“那么,朕今天就不陪你用膳,先回清凉殿了。”
说完,天皇挑开帘子走了出来,走到贑仁的面前,他伸手弹去了儿子在衣襟上沾着的枯叶,眼角余光扫过在一旁谨慎小心低垂着头的葵姬之后,快步的走出了昭阳舍。
贑仁的目光一直到他转过渡廊一头,在竹影之间彻底看不到身影的时候,才收了回来。此时他才发觉自己抓着葵姬的手已经满是汗了。有些局促的,他松开了葵姬的手,坐了下来。儿葵姬有些羞涩的将手缩进衣袖中,手中那汗湿的感觉令她十分的不适。
两个人沉默了半晌,贑仁咳嗽了一声,从衣襟中取出一个用菖蒲根漂亮的打着结的纸盒,递到了葵姬的面前,道:“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代女御,身份已经不同寻常,所以特地让人寻了这个给你带回来。”
虽然有些不太明白他的话,葵姬还是将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把三重的桧扇,将扇子拿在手中,意外的轻巧。展开来,金色的扇面绘着流水菖蒲,扇角垂下长长的两根红绿白相间的玉结,颜色艳丽得动人,扇子做工也是及其的精巧,并不似普通工匠的工艺。
“喜欢吗?”见她兴致蛮高的摸索着扇面,贑仁面带笑意的问。
葵姬用扇面遮住了自己不由自主笑着的脸,回道:“很漂亮……”
“你喜欢就好。”贑仁看着她笑得渐弯的眼,心里渐渐的泛起一丝安心,“这里的环境,你还习惯吗?”
听到他问这个问题,葵姬将手中的扇子放了下来,道:“感觉很熟悉,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将家具都换了的缘故,不过没事,过几日我再叫她们换回来……”话说到一半,贑仁停了下来,他注意到葵姬一脸忧虑的看着自己,“怎么了?”
看了他半晌,葵姬伸手抚上他的眉脚,道:“你看上去很不安……”
微愣了一下,贑仁苦笑着将她的手收入掌中,细细的摩挲着她的指骨。
之前自己命小童以最快的速度赶着牛车回御所的慌乱心情,那确实是令自己不安。他在害怕自己回来看到的是一具冰凉的尸体,更或者是这个人已经不在了……在回到这里的时候,他特地的将这种心情收拾了一下,却是没有想到,依然被她看出来了……
想来,真是可笑……现在的自己如同是惊弓之鸟一般,那男人说的什么都要去相信,居然连父皇都要去怀疑……其实,在经过了藤原的死之后,他不想让葵姬陷入危险之中……
“藤原的刀伤,我想你并没有看到,还有那些黑衣人的黑布下的脸。藤原虽然中了数刀,但是致命的伤口的只有一处,此外他的后背是没有伤的,这个证明他在和黑衣人打斗的时候,自己根本是没有受伤的,试想一下,这样的藤原,究竟会被什么样的人杀死。如果是他熟悉的人,似乎就能够解释了。当然,那日随行的人有很多,有不少和藤原有过故交,但是知道当日他随你去御汤所的只有一个人……”
想起在离开花之御所之前,那个将军在自己临上车的时候说的这翻话,贑仁松开了葵姬的手,蹙紧了眉头。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还有关于那个男人说的袭击御汤所的黑衣人是疑似大觉寺本院僧兵的事……
先不管他说的是否是真的,如果真的是大觉寺僧兵的话,那的确是只有父皇才能调配的,那么父皇就是安排这一切的幕后之人……
只是,他究竟有什么非要杀掉藤原的理由?那样的藤原,从父皇未登基以来就一直作为左右手跟在他身边的藤原,为什么会变成父皇蓄意诛杀的对象……
用过晚膳,贑仁陪着葵姬说了一会话,便有清凉殿的女官前来传话,说是几位大人已经到了清凉殿,只等着他移驾。贑仁应了,让女官回话自己很快就去,葵姬则是利落的从内殿的木柜中翻出了一件霜色的直衣给他换上了,并将扇子递到了他的手中。
贑仁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扇子,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葵姬在失忆之后居然依旧是给他取了这把七骨的撒金扇。
“这个扇子您不喜欢?”
见他面带诧异,葵姬以为他不喜欢,转身想要去另外给他拿外一把,没想到,却被贑仁拉住手,拽进了他的怀里。突入其来的拥抱,少年身上若有如无的檀香,那在鬓边微微吹动发丝的温润气息,都令她十分的局促。
“殿下……”
她说着,转头想要让他松开自己,却没想到嘴唇擦上他的。那意外中的柔软触感,令两个人都有些错愕,只是几秒的时间,她想要逃开,却是被他更用力的抱紧了,被他用如同对待最珍惜的宝物一般的亲吻着。
渐渐的,在他温柔的亲吻中,她纤巧柔软的身体沉入了他的怀抱中,少女那柔软唇瓣上特有感觉,却是让贑仁有些欲罢不能。
他没有想过,原来……女子的嘴唇是如此的柔软……就连口中都还带着些藤花的特有的甜蜜味道……
贑仁抱紧了她,他只觉得自己不想放开她,一刻也不想。
她是他的花,是他想要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的花……
他要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
吻因为突然传来的鸟啼声而结束,松开她,贑仁微红了面颊,在说了声“我走了”后,抓着扇子匆匆的离开了。葵姬瘫软在地上,抚着自己的嘴唇愣神,她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亲王殿下的亲吻,虽然并不反感,却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安……好像自己……心里期待的是另外一个人的亲吻似的……
那个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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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进清凉殿的时候,贑仁调整了一下自己微乱的呼吸,在确定自己已经不再心跳加速的时候,他进了殿内。此刻的清凉殿正殿内已经端坐了数人,在天皇的御座左边坐着两位新晋的大臣,微胖的那一位是左大臣橘佑义,另外一位看上去精瘦干练的则是右大臣鹰司信辅,两人均
身着黑色的衣冠,在这二人面前的棋盘前对坐的二人则是今夜对弈的两名棋手。
见他到来,两位大臣纷纷欠身行礼,贑仁落座还礼,在给天皇请安之后,在一旁的女官开始介绍今夜对弈的棋手。执白的那个叫菅野忆良,他是认识的,数年前与自己有过几次对弈,而执黑的那个,从一开始就是别别扭扭的,不愿抬头,不知何故。
“微臣侯昱见过亲王殿下。”
男人说着,抬起了头,贑仁看到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的时候,不由得嘴角抽动,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原来,那天在藤花树下和宫中女官偷情的男子,就是眼前这个叫“侯昱”的男人,他居然是御用的棋士,这真是意料之外。不过,也多亏他有这样的身份,才得以出入宫廷,只是他的名字……听上去……有些怪异……
见二人之间气氛有些诡异,天皇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贑仁尚未开口,侯昱抢先将话题接了过来,回道:“是的。元服式当日曾与亲王殿下一同欣赏藤花。”
“侯昱……”没有接他的话,贑仁只是低声念着他的名字。
“亲王殿下对于我的名字有疑问吗?” 侯昱抬头看着贑仁,琥珀色的眼眸闪着漂亮的光。
“有些和别人不一样……”他老实的说出了心中的困惑。
听到他的回答,天皇笑出了声,侯昱也是用衣角掩了自己的嘴角,垂目浅笑的瞬间,眼波流转,那萦绕在他眼间的琥珀色光芒如同一盈秋水,璀璨生辉,竟宁得贑仁看得有些脸红心跳。
笑过之后,天皇却是没有对侯昱的名字多做解释,只是吩咐对弈可以开始,于是在他的首肯之下,侯昱执黑先行,菅野忆良执白贴目。
因为侯昱执黑先行,两人的落棋显得持重平缓,下到中盘的时候,侯昱突然下了一手朝天拆二的棋,结果让整个棋局变成了中国流布局,这让最开始底气很足的菅野忆良开始觉得有些招架不住了。因为他并不擅长这样的棋局。
看着棋盘上自己渐渐变得弱势的局面,他执着棋子居然不知道往哪里下,思量在三之后,他决定将棋子下到了双方胶着得最为激烈的位置上,那手上的棋子尚未落下,在对面坐着的侯昱开始发笑。这另得菅野忆良十分的烦躁,不由得将原本要落下棋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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