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钟，琥珀浓， 小槽酒滴真珠红。
烹龙炮凤玉脂泣， 罗帏绣幕围香风。
吹龙笛，击鼍鼓； 皓齿歌，细腰舞。
况是青春日将暮， 桃花乱落如红雨。
劝君终日酩酊醉， 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第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桥本~~~乃终于正式出场了~~~~
前面正殿里的宴会还在持续着，之前给东宫殿贑仁亲王奉上龙笛的女侍退了下来，在正殿外的一个偏角里，另外几名年轻的女侍看见她回来，纷纷兴奋的围了上去。相较与那些出身比较高贵而言的女御们，只是普通人家女儿她们，只能以普通女侍的身份侍奉这里的客人，能得到和上殿接触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到底哪个是东宫殿啊！？”一个年纪略长的女侍拉着奉上龙笛的女侍问着。
另外一个眉角上长着一颗痣的女侍对她的没有眼力见表示鄙夷，但是同时又用手指了指正殿，道：“那个了拉！”
年纪略长的女侍似乎是有些眼力不济，对于别人的提示她没有看清楚，有些着急的问道： “究竟哪个呀！？”
见她着急的样儿，奉龙笛的女侍好意提醒着，将特征一一说给她听：“那个，个子小小的，绾着总角发型，穿着白色狩衣的，在天皇身边吹笛子的那个就是了，长得很漂亮吧？”
得益于她的解说，这名女侍终于看清楚了，而且赞叹道：“果真是相当的漂亮呢！不过看样子，他是长得像他的母亲，而非天皇。”
听她说着，女侍中突然有人开始八卦了起来：“听说亲王殿下的母亲，已故的隆子皇后可是个大美人，可惜因为过逝太早并没有留下任何画像，不过看亲王殿下的样子就可以联想到已故皇后的丰姿，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了。”
“哎，中宫妃恭子不也长得挺漂亮的吗？不然她怎么能够一直得到天皇陛下的宠爱呢？”
“话是说这么说没错拉！但是如果不是隆子皇后猝死的话，中宫妃也不可能得到天皇的宠爱拉，你也知道她其实进宫多年，隆子皇后在的时候，她根本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御，不过是空得了中宫妃的头衔，因为天皇连看都没看过她一眼。”
“说到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以前在禁中的女御们传出来的一个流言。”
“什么流言？”
“就是关于隆子皇后猝死的原因，有人说是恭子皇妃下毒害死的隆子皇后，因为隆子皇后和贑仁亲王殿下妨碍到了中宫妃恭子身后的家族势力。不过这个都是无意义的谣传了拉，因为亲王殿下还是稳做了东宫殿的位置。”
“这个不得多亏了我们的将军大人吗！？如果不是将军大人在后面支持的话，亲王他能不能坐上这个位置也不一定啊！”
这名女御的话，引得了其他几位的赞同：“说得倒也是，只是最近好像中宫妃又流产，这个对亲王殿下好像有影响。”
“流产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比起什么下毒一说来，我更愿意去相信这个是报应啊，比起没有了孩子的母亲来说，没有了母亲的亲王殿下更是可怜啊。”
见话题越来越扯远了，一名女侍提醒道：“嘘~~~这个话可不可能随便乱说，一会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就完了！！！”
经她提醒，其他的几名女侍才开始注意到言语的不妥，于是附和着：“就是就是，我们还是赶紧的下去吧，今天的祭典要持续到天亮，我们的事还有很多呢！”
众女侍们渐行渐远，当她们的身影消失了渡廊拐角处的时候，另一个角落里站着的上杉定春才慢悠悠的走了出来，许是听到了之前这些女侍之间的谈话，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复杂。
“生活在安逸中的女人们，说话总是这么的口无遮拦啊……”
他正思索着女侍们的话，冷不丁一个人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四下打量，在确定了是从屋顶上发出来之后，他回道：“将军现在还在宴会中，不能见你。”
“我知道。”随着话音，一个黑影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站在庭院里看着他，“我只不过想见见你这个好朋友而已。”
上杉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男人，一身夜行衣的打扮，全身上下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不过即使这样，他也知道他是谁。
此人是将军手下专职暗杀，号为“影”的武士中最得力的一员，外号“人斩”的桥本敏博。
“你最近好像一直都很忙的样子。”
“应该是吧。” 桥本说着望向了那灯火通明处，他听见了从那里传来的龙笛声音，“谁在吹笛子？”
“东宫殿贑仁亲王殿下。”
听到他的回答，桥本那张隐匿在黑布之下的脸突然抽动了一下，上杉看不到他表情的变化，但是这个男人情绪上的变化带来的些微气息上的紊乱，令他察觉到了些许端倪。
“怎么了？”
“亲王他怎么会突然想起吹奏龙笛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不过好像是将军大人邀请他的。”
贑仁亲王会龙笛吗？看起来将军大人他好像原本就知道这个事的……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调查那件事？桥本微皱了眉，对于将军的想法，他的确是有些揣测不出来。
上杉看着他踌躇的样子，刚刚想说话，桥本却突然在说了“有人过来了”之后，瞬间消失在了他的眼前。此刻他才注意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转头看是世阿弥，而他的手里正抱着一把琵琶。
世阿弥看见在站在那里，冲着他微微的欠了欠身：“上杉大人。”
上杉还礼，看着他手里的琵琶，问道：“世阿弥师傅手中的琵琶……”
“那位上殿赏赐的。”
“看来上殿他对您的演奏很是满意。”
没有回他的话，世阿弥只是淡淡的笑着欠身离开了。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想起之前桥本那怪异的举止，上杉转身望着灯火通明的那处，微蹙了眉头。
隐隐的，他在这片喧哗中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似乎其间带了些阴谋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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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奏终于结束了。
虽然天皇有些脸色难看，但是他不得不认同世阿弥的琴技了得，只得按照之前的说法，让世阿弥带走了那把琵琶。
在世阿弥退下之后，贑仁将手中的龙笛搁到了自己面前，双手推到了足利異熾跟前，道：“吹得不好，将军大人见笑了。至于这个东西，贑仁将它归还将军大人。”
足利異熾笑着，放下了原本一直在手里握着的酒盏，将龙笛拿了起来，瞟了一眼眼前的少年，他用手指轻抚了一下少年之前用唇碰触过的开口处，而后又将笛子搁置到了自己的唇边，轻吹了一下，不过，他没有贑仁那高超的技艺，吹奏出来的声音显得十分的刺耳。
“好像这个龙笛的确不是一般人所能吹出来的，真是有难亲王殿下了。”
话音刚落，原本在一旁一直沉默着的天皇突然站起了身来：“朕累了，想要休息了。”
“天皇陛下您要休息了吗？我在后面还为陛下您准备了猿乐和田乐呢。”
“朕觉得有些不舒服，你们继续吧。贑仁你陪我回寝殿吧。”
“是。”
贑仁应过之后，捡起自己搁置在一旁的扇子，站了起来，足利異熾也随之站起身，唤过一名女御，吩咐了几句之后。这名女御在行过礼之后开始为这两位上殿引路，带着他们往那早已经准备好的寝殿而去。
这二人走后，庆典继续着，各种舞乐持续上演，女子舞，男子舞，猿乐，田乐，依次上演着，公卿和各御家人看得开心，竹帘后的女宾们也笑得开心，不过她们或许更是因为这期间某某公卿给自己递上了和歌。
足利異熾看着那热闹的一幕幕上演着，听着耳边那软软的女子轻笑声，把玩着手中的龙笛，嘴角边勾起一抹浑浊的笑意来。
归还？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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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的寝殿被安排在了将军的寝殿内，两名捧着神器的女内侍将手中的剑和盒子搁置到了寝殿内的矮柜上，然后开始替天皇宽衣解带顺带铺床，以方便他安寝。
眼见此情景，贑仁起身想要告退，但是没想到却被天皇叫住了。
“贑仁，你等一下，朕有话要对你说。”说着，天皇示意身边的女侍退下拉着他坐下了，以一种为人父特有的目光看着他，满眼都是怜惜。
虽然平时在禁中和父亲接触的机会也很多，但是像这样的面对面，近似促膝长谈的机会少得可怜，以至于他有些不太习惯，甚至有些想要从父亲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
看出他的不安，天皇松开了他，贑仁请挪了一下身体，拉开了和他的距离，道：“您不骂我吗？在没有您的许可之前，我就做那样的决定，有辱了皇家的尊贵。”
“贑仁啊……”天皇垂下眼眸，再次握住了他的手，念着他的名字，轻叹着。
贑仁低头看着握着自己的那双手。
记忆中原本有力的那双手，青筋突起，苍老之态显露无疑。而听着父亲轻唤自己名字轻叹，居然会有一种这就是自己在安国寺听到的那个叹息声的错觉……
轻轻的抽回手，贑仁欠身道：“父皇您累了，就请早点安歇。”
再次深叹，天皇问道：“你还打算再回到那内庭去参加祭典？”
“应该是这样没错了，因为祭典还没有结束，儿臣还必须替父亲出席。”
“你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如果没有听错，父亲他的话语是赞许的……贑仁在心里如此想着，觉得有一股温暖的感觉从心底燃起，这令他觉得十分的窝心。
“去吧。如果觉得累了，休息也无所谓。”天皇在他欠身准备告退的时候，说道。
看了一眼父亲，贑仁再次欠身，而后往寝殿外走了出去，女御在他出去之后将纸质拉门关上了，天皇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还握着儿子的手，轻轻的捏着，未几，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滴到了手背上，泪之花蕾在这一刻绽放。
什么时候……父子疏离成这样……他竟然无从得知……
从寝殿里出来，贑仁再次回到了继续着镇花祭的正殿处，那个男人依旧是斜倚着，手执酒盏看着舞台上的表演，依旧是看上去惬意得令人生厌……
听到身后传来衣服拖在地上的簌簌声，足利異熾知道是他近了。没有说话，当这个少年坐回到自己的身边的时候，他轻抿了一口酒，眼含笑意的继续看着艺人的表演。
没有任何话可说，雅乐的声音，身边公卿们，还有女御们的声音在两人之间此起彼伏着，显得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更加的诡异。
一幕戏落，舞台上又换了一出戏，上来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合着拍子跳着刚劲的舞蹈。
“亲王殿下知道这个舞蹈叫什么吗？”足利異熾突然问道。
贑仁看了他一眼，回道：“应该是兰陵王吧。”
“那殿下您知道兰陵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吗？”男人又继续问着。
“中国古代一位戴着面具出征的王侯吧，听说是位猛将。”
“殿下真是博学，不过殿下您不一定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这么说来将军大人你是知道得很清楚了？”贑仁反问。
“一曲《兰陵入阵曲》，也就是殿下您现在听到的这个舞乐，这曲虽激昂，但却是‘入阵太深，失利悔无所及’，这是兰陵王死亡的开端。”
“将军大人，你是否另有所指？”
“我只是在讲述这个舞蹈的故事，一会殿下您就能看到他喝毒酒而死的场面了。”说着他取过一只酒盏斟满了酒推倒了他的面前。
贑仁看了一眼那杯酒，道：“将军大人，贑仁不会喝酒。”
听到他回绝的理由，足利異熾大笑了起来：“亲王殿下您即将加冠成为男人，而这酒是男人的必备之物，怎么能不沾呢？”
他的话刚刚说完，就引得一旁的女御们在帘子内一阵窃笑，这令贑仁觉得十分的尴尬，贑仁转头望向在一旁端坐着的公卿们，那里的各位个个也是面露难色，因为作为东宫殿支持方的藤原今天不在这里，而这里又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将军大人府邸，没人敢发话。
足利異熾看着他一脸踌躇的看着酒杯，于是倚近他的身边，在他耳边继续说道：“您放心，我是不会在里面下毒的，您这么有趣，我怎么可能舍得毒死您呢？”
他从镰仓回来的时候，听上杉提起过关于药的事，还真的是可爱至极。不过，越是可爱的东西，往往越是隐藏着伤人的毒针啊……
男人的话令他不由得后背升起了阵阵的寒意，但是眼前的状况，他没得选择，迟疑了一阵之后，他将酒杯拿了起来，将里面的液体饮而尽。但是他并不承认自己是妥协，而是他不想被这个男人小看。
酒的味道比他想象中要来得更加呛人，酒下肚之后，喉部如同被火烧的感觉，居然差点让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这酒不一样吧。” 足利異熾看着他的窘样，笑道，“这个不是清酒，是唐土传来的蒸馏酒，今天是殿下您和天皇来了，所以我才特地拿出来的。不过看来，这酒并不适合殿下您。”说着，他吩咐女御将清酒呈了上来，放到了他的面前，“还是喝这个吧。”
虽然很想将面前的酒瓶砸向他的脑袋，贑仁还是很有风范的接了过来，自斟了一杯，看着舞蹈浅饮着。此时舞蹈也正好表演到了兰陵王被赐毒酒的一幕，看着台上的舞蹈者以不停的跳跃表现着兰陵王的痛苦，不知道是酒，还是别的原因，贑仁只觉得眼泪快要流了下来。
清酒淡若水，为了克制自己的情绪，贑仁开始大口的饮着酒。随着夜越来越深，酒也越喝越多，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他只觉得体内的酒精开始作祟，那酒劲一股股的开始往头上涌，眩晕感阵阵的加强，以至于他看着眼前的男人的时候，居然发现他是重影。
晃了晃头，眼前的画面清晰了不少，但是没有持续多久，又开始好几个重叠的身影在眼前晃，他开始伸手抓过这个男人的衣襟，骂道：“你这个可恶的东西，不要老是在我面前晃！！！真的是讨厌啊！！！！”
他突然其来的大吼，让一旁的女御和公卿们都露出了诧异的脸色，足利異熾好笑的想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拽了下来，却发现他整个人往自己的怀里倒了过来。
身体很轻，像羽毛一样，他的脸就这样贴着他的胸膛，微微的喘着粗气，面色酡红，两只手还有些不耐烦的扯着衣领。
呵……喝醉了……果然还是只是个孩子呢……
轻笑着，足利異熾搂紧了他，将他抱了起来，就这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