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大门,还是山水园,只是在见我被人抱着进门的那一刻,凤暝冲了过来,语气满是愤怒:“林太傅,你知道你抱着的人是谁么?”
“是太子的大夫人。”
“知道你还敢逾矩?”他盯着我看,那气得失去理智的双眼看不到我此时的状况,他仿佛眼中只有我被别人抱着这个景象。
林温若本想说什么,没等他开口我便挣扎着站立起来,我说:“紫徵谢过林大人,林大人请回吧。”他叹了口气便向自己的别馆走去。
我则不理会眼前这个多日不曾与我讲话,一讲话就是这幅恨不得吃人的家伙。
“寒紫徵,你什么意思,大庭广众让别人抱着回来,你要我的面子往哪搁?”我一步步往前走,他则跟在我身后叫嚣。
“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么,你是我凤栖国太子……”
眼一黑倒在了地上,他话断在了口里,上前揽住我的肩膀,这才仔细端详我的脸色,可能这几日我本来脸色就有些不好,刚才进门他也看不出来端倪,但现在仔细一看,发现我在吃力地喘息,眼神有些涣散,便知道我现在状况不好。
“你是不舒服才让他抱你回来的是么?”他有些惊慌地摸着我的脸颊。
我微睁双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说:“不要急,睡睡就好了。”然后就真地倚着他陷入了黑暗,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了过去。
这一睡竟然睡了一天一夜,大夫说我身上有寒气,应该是着了凉,且近日过于疲劳才病成这样,只要好好休息,按药方的药吃上几天就好了。
凤暝送大夫出去的时候,林温若来了,见他进来我赶忙让他去帮我通知寒熙然,说我有事这几日不能去见他,我怕他老在那里等我,身子熬不住。
“你都这样了,还担心他?”林温若倒是有些吃惊。
“你对玉幽难道不会如此?”我反问道,他听后笑笑。
“林大人找我必然不是专门来问这种无聊问题的吧。”
林温若看了我一眼说:“服食药丸期间不能服用其他药物,不然会冲淡药性,林某只是来提醒四皇子一下,但若四皇子实在坚持不了,可以放弃。”门外脚步声近,林温若看了我一眼,施展轻功越窗而出,原来他竟会武功。
没一会凤暝进来了,他坐在我床边,抚摸着我的头发,说:“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白日里还到处乱跑。”
“太子国事繁忙,紫徵不敢打扰。”很客套的说辞一出,他的手一僵垂了下来。
“寒紫徵,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他皱眉看我,然后起身背对着我说,“还有两日就大婚了,你好好养好身子,一会儿我让小九送药来,这几日你就不要出去了。”然后大步离去。
不能出去?那寒熙然?我急急忙忙想拦住凤暝,却只看见他的衣角在门口留下最后一抹弧度。
小九送来了药后,我便让他去书房帮我拿本书,然后将药洒在了床侧的骨瓷花瓶里,等小九来还装模作样地说药苦,小九笑笑也不多想便带着空碗离去。
头又有些昏了,于是躺下,想着再睡一天身子舒服了就去看寒熙然,但不吃药,身子总不见好,也不用凤暝阻挡,日子便昏昏沉沉睡去了,大婚前再没出过门。
大婚那日,梅兰竹菊兴高采烈的拿着喜服进来给我换上,喜服的样子和平日的又有些不同,袖子比普通装扮要宽松些,是为了在右手绑上红绸,大红的衣衫紧紧地裹在身上,绣龙凤呈祥花纹,祥云缀于衣角,腰间系金丝腰带,束腰六圈,剩余部位在腰后拖下坠于地面,披拖地金丝长褂,即使是男子装扮,却也有些过分繁琐,穿好后,又给我在脖子上挂了一块玉牌,牌子上写着同心二字,然后将头发编成长辫,搭在胸前,据说是为了让我和凤暝有所区别,他的衣饰和我无异,只是他是束发戴冠罢了。
为我穿戴整齐后,她们告诉我,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去殿上接受加封了,而且照习俗会有队伍将其从宫中迎出绕锦月城一周,接受百姓祝福,再绕回宫中飨宴,不到晚间是回不来的,而我无需那些礼仪,只用在自己屋中等候,子时若太子不来便可自行休息。
四个丫头一边说一边替我抱不平,说把我和王瑶安排一天成亲分明就是故意让我难堪,我也不答话,本来我和凤暝就不是她们像的那般关系。
屋里大白天就点着红柱,我坐在床上,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连绵细雨,一直盯着雨丝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刚才本来伴着细微阳光落下的雨丝竟然越下越大,天也阴沉下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问站在床边的小梅。
“主子,卯时了。”她刚回答完,只见她身形一晃倒在了地上。
有人从窗外跳了进来,是林温若,居然还带着叶儿,叶儿眼眶红红的,一看到我泪水又夺眶而出,他跑过来,跪在了地上:“四皇子,救救王爷吧。”
心一怔,忙扶起叶儿,问:“这怎么回事,前几日不是好好地?”
“阿若说四皇子最近事忙没法来看王爷,一开始王爷还不介意,后来听说您今日就要成亲,王爷只说,原来如此,说完就吐血昏迷了,今日醒来,也不理人就冲到了院中那个等您的位置,一直傻傻地站着等您来,下雨也不躲,淋了一天,到现在还在那里站着等您。”
他怎么那么傻,我牵起叶儿,夺门而出,不顾周围人阻拦硬是冲出了太子殿。
那个人站在雨中,纤薄的身子已经湿透,墨黑的发丝紧紧贴着后背,白衣前襟血迹斑斑,他看着我,轻轻地笑着说:“寒紫徵,你来了?”人便轰然倒地。
时间仿佛就此定格,我站在门边看着地上被雨继续摧残的身躯,竟然呆愣在原地,只有耳边雨声阵阵,雷声轰鸣,便再无声响。
我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我说:“寒熙然,快点起来。”他动也不动。
我搂起他的身子,一手擦着他脸上的雨水,我说:“不要睡了,快点起来。”他的脸冰凉,身子冰凉。
我把他搂在怀里,相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可摩擦了半天,发现原来自己身上没有温度,我说:“寒熙然,你醒醒啊,你醒醒啊……”终于泣不成声,大雨掩埋了我的声音。
我想,不该是这样啊,他明明都好了的。
我想,又是我害他胡思乱想了吧。
我想,为什么总有人离我远去呢?
“寒紫徵?”一个声音响起,我呆呆地看向门边,洛霖撑着一把洁白的雨伞穿着白色的袍子,站在那里,我也倒在了地上。
给读者的话:
呃……先不要骂我……看后面……
70、第六十九章
恍然惊醒,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小厢房中,林温若坐在一边,发现我醒了,忙站了起来。
“寒熙然呢?”我下床抓住他的手。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我对面那间房,里面传来叶儿的哭声,我颤巍巍地松开了手,一步一步向那间房走去,每走一步仿佛都能听见自己沉闷的脚步声,一声声砸在心里,几乎将我砸倒,就此窒息。
我记得洛霖回来了,他肯定能救寒熙然,可是叶儿如此凄惨的哭声又说明什么呢?手抵上了木门,缓慢地推开,慢慢的,里面的情况一点一滴落进我的眼中,先是站在最外面不停抽泣的叶儿,然后是坐在床边一身素白的洛霖,最后是床上直直躺着的人,他一动不动躺在那里,脸色有些发青。
我走了过去,叶儿湿着脸走过来张嘴和我讲话,我只能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什么,越过叶儿,洛霖也走了过来,这一瞬间我的耳朵什么也听不见,我害怕,害怕他们告诉我那个消息,我走到床边缓缓坐下,握住他的手,一遍一遍地用他的手摩擦我的脸颊,此时他的手冰凉得吓人,可那手指依旧柔软,指尖纤细修长,和以前一样让人依赖。
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心脏,我说:“寒熙然,有很多人告诉我我是没有心的,可是现在胸口在痛的是什么呢?”我亲吻他的指尖,泪水落在手指的关节处,滑落到手腕上,留下一条蜿蜒的痕迹。
我不敢看他的脸,我想只要我没看到那青白的脸色,是不是他就还活生生地存在着,只是在沉睡而已,所以我就这么拉着他的手,默默地掉眼泪。
忽然我感觉到他的手指在我手掌里轻微的颤动了一下,我停止了亲吻地动作,小心翼翼地感觉他细微的动作,生怕刚才的感觉只是我一时错觉,又是一下,我清清楚楚地感觉,指尖划过我的手指,搭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的视线顺着指尖滑到已是皮包骨的手腕,一路往上看,然后是优美细长的脖颈,最后是那张俊美风逸的脸庞,那纤长的睫毛开始微微的抖动,一根根睫毛上透着露水般的晶莹,缓缓地,露出一条缝,那黑曜石一般闪耀的眼睛终于露了出来。
我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一下,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生怕只是一场幻境,他的视线也停留在我脸上,深沉的、迷恋的、凄楚的,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圆润,只是干涩地发出声音:“紫徵,你穿红色真好看。”泪水顺着脸庞滑落,盈着眼泪还要强制的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搂起他的身体,俯在他的肩膀大哭出声,我说:“谢谢老天,把你还给了我,我已经没有寒景秋了,不能再没有了你。”
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只听到他空洞寂寞的声音幽幽地说:“你还忘不了他啊。”
那声音听得让人心碎,就好像自己在一瞬间一无所有,跌落云端的声音,我紧紧地搂着他,这个我差点就失去的人,现在正好好地躺在我怀中,真实地存在着。
“原来是这样呵……”窗外一声幽幽叹息,转过头只见一身红衣飘散而去。
条件反射放下寒熙然追出门去,只见窗外雨地里有个家仆全身染血倒在了地上,看向门口,只见红影悠然远去。
转身回屋,寒熙然转过身背对着墙,分明是不想理我,我看了看坐在一边的洛霖问:“洛霖,他现在怎么样了?”
“用了九转还魂丹,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身子太差,细心调养也就行了。”
我点了点头,说:“寒熙然,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忽然坐了起来,他说:“你不是说你要和我回伶城么?”
“我走不了。”是的,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离开。
“寒紫徵,和我走,我……求……你……”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说完仿佛耗尽了平生力气,身子软在床上,却用手肘撑住床边,痴痴地望着我。
“对不起。”我转过了身。
“若你现在去了太子殿,就是太子的人,便不能回头了。”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冷淡,说得是到那时便不再要我了吧。
头也不回地迈了出去,我只有一个愿望,现在离愿望成真只差几小步,很早以前我就决定不再回头,牺牲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已经不能回头了。
走进雨中,林温若撑着伞跟了上来,我推开了他自己走在雨中,雨声嘈杂,吞并了世间一切的声音包括我凄惨的哭声,我知道自己一次又一次推开了寒熙然要送给我的一个叫做幸福的东西。
太子殿大门紧闭,林温若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守卫的声音:“太子殿下说,今夜晚了,请林大人找家客栈歇息吧,就不开门了。”
我站在台阶下,全身湿透,头发紧紧地贴着后背,红色的喜袍,颜色被雨浸的有些深了,倒像凝固的血迹,裹着我的身躯。
看了看天色,从怀里拿出一粒药丸含进口中,没一会身子就开始剧烈地抽搐,直直地倒在水中。
“你吃了什么?”我吃力地睁开眼,看到眼前白衣的男子,是洛霖。
他像以前一样那么爱管闲事,我捂着腹部,感觉火烧刀割之痛,却对他痴痴地笑。
他丢掉雨伞,蹲下抱起我的身子,他说:“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
林温若走了过来,说:“四皇子,太子不开门。”
“你让守卫告诉他,要是再不出来把四皇子接进去,明日就来门口收尸吧。”洛霖开口回答。
小腹疼得厉害,却被他一句话逗得发笑,什么就来收尸了,哪有那么夸张。
“成这样了还笑得出来。”他生气地盯着我,似乎都能看到额头青筋浮现。
我腾出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费力地开口:“那是因为有洛霖在。”
“你啊!”他摇了摇头,似乎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守卫通报没一会儿,大门就轰然打开,那也湿透的红衣男子冲了出来,一把从洛霖怀里抢过了我,然后恶狠狠地瞪着洛霖。
洛霖耸了耸肩膀,一口无所谓的语气:“你太子殿下的大夫要能救得了他,那洛某走就是了。”说完真的抬腿要走。
“洛?你是洛霖?”凤暝问道。
“正是本神医。”
“随本太子进去吧。”他抱起我走了进去,洛霖也跟了上来。
想想洛霖在我身边也是好事,有他在身边就不怕太子找人替我看病,开药,避免了很多麻烦。
给读者的话:
好吧!可以骂我了!
71、第七十章
刚进房间,衣服就被凤暝七手八脚脱了丢在一边,他抄起被子将我盖得严严实实,然后坐在床上,将我抱起,让我坐在他膝盖上。
看他动作迅速的像风一样,后面的两人,还来不及看清眼前的景致,就见到我已经裹着棉被活像个蚕蛹的样子了。
也不给他们有擦干净身子的时间,凤暝直接让洛霖给我诊起脉来,我没有伸手,他直接把手伸进被窝里抓住我的手,我反手握住他的手,可怜兮兮地说:“太子殿下,紫徵很冷。”现在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痛了,还没有和洛霖商量计划,这当着太子被诊断出什么就不好了。
“冷也要诊脉啊。”他见我握着他的手有些吃惊。
“明日再请洛大夫诊治吧,他们也湿透了,让他们休息吧。”用头蹭了蹭他的下巴,感觉他身体一滞,原来他真的是喜欢我的,要不是在寒熙然那里那一幕,还有洛霖让传的那番话,他急忙出来看我的态度,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他那么喜欢我。
“不行。”还是很干脆的拒绝了,把我的手抓了出来。
洛霖的手探上了脉搏,过了一会儿,皱眉说道:“四皇子是中毒了。”
心一下沉了下来,他居然是照实禀报,亏我给他施那么多眼色都看不懂,林温若也是脸色微变。
“中毒?”
“这种毒叫白玉丸,其实对身子危害不大,只是服用时会极为痛苦。”洛霖又一次用平淡的眼神扫掉我警示的目光。
“谁下的毒?”
“四皇子自己?”
凤暝狐疑地看着怀中的我:“为什么?”
“我开的药。”我还没回答,洛霖快速地接过话来。
“你要害死他?”凤暝怒气冲冲地看着洛霖,要不是有我在怀早就冲过去掐死他了。林温若倒是松了口气,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
“洛某说了,毒性不强,其实这种药多为女性使用,为的是使自己的肌肤可以白璧无瑕犹若美玉,所以才叫白玉丸,很多男子倒不在乎身上伤疤,所以很少有男子用。”
大手又伸进被子滑过我的腰际钻到了后背,一抹,确实光滑无比,他拉开被子窥视,发现我身上伤疤居然好的差不多了,只有一道道浅浅的红印。
“洛某曾给四皇子了白玉丸,并告诉他等身子稍好便可服用此药消去背后伤疤,这种药必须每日坚持服用,整整三十日才可完全治好伤处,一日都不能断。”
“那此药并不致命,你刚才为何说紫徵会死。”
“四皇子身体极差,本来服药就全身疼痛,还在大雨之中,即使不痛淋上一夜怕是也小命难保吧。”
他心疼地看着我问:“你怎么那么傻,不会与林太傅找家客栈明日再来找我?”
我虚弱地笑笑不作答。
“我不介意你的伤疤,你不要再服药了。”
“太子殿下,忘了说药一经服用便不能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