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误打误撞遇到他,真是侥天之幸!
“陈奕诚……对不起……对不起……”
赵佑并没有听清他的话,只感觉到他在身边,嘴里喃喃念着,眼泪汹涌而出。
他没死,真好!
还有机会跟他说对不起,真好!
“跟他道歉做什么?”李一舟低吼着,手上动作不停,掌心贴在他背心。
一股热力自他后背涌入体内,在丹田运转一周,朝头顶冲去。
哇的一声,赵佑吐出一口鲜血,双手不住颤动,李一舟被那强劲的反弹力撞出去,倒弹出一丈远,扑到在地,急叫:“奕诚,护住他心脉!”
琅邪神剑再次鸣响,紫光直射过来,赵佑渐渐安静下来,无声无息。
“怎么回事?一舟,他怎样?!”陈奕诚手掌贴在他心口上,抱着他低喊。
李一舟跌跌撞撞爬起,奔过来检查一番,脸色凝重,哑声道:“必须回帝都,找蓝老爷子!”
“他怎么了,你说话啊,他到底怎么了?”
“那东西太厉害了,我一逼它,它就反弹,殿下他受不住,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逼它,它会发作得越来越快;逼它,它就反噬殿下……对不起奕诚,我无能为力,只能带他回帝都,找他外公蓝神医,希望一切还来得及!”李一舟说完,看向那神剑,又补充道:“看来这剑对他身体有保护的作用,吉人自有天相!”
陈奕诚紧抿着唇,慢慢将他放平,对着帐外拔高声音:“来人!”
有人及时应道:“是,将军。”
“传我命令,整顿行装,立即按原路返回,返回赵氏王国!”
赵佑浑浑噩噩,不知天日,只觉得自己被人抱着在树林里行走,时而山风呼啸,时而阴云密布,时而阳光灿烂,一路不知疲惫地行走。
走着走着,听到了马嘶声,有人抱他骑上了马,骏马在山野奔驰,道路由窄变宽,由崎岖变得平整,逐渐驰上官道。
马匹后又变为了船舶,河面上吹来潮湿的风,众人划桨,逆流而上。
最后,船舶变为马车,马蹄声声,轻轮滚滚,朝着北方,朝着赵氏王国的方向行进。
进入赵氏王国境内,期间他醒过来一次,看着那憔悴的两人,断断续续说出如何从南越皇宫逃出的经过,待说到袁承志中箭,元儿惨死,神情崩溃,又昏死过去。
这一次,再没醒来,直到马车驶入帝都,直奔皇城。
“佑儿——”
昏睡中他听到许多熟悉的声音,有父皇,有母妃,有外公,有祖母,有老师……那么多人围住他,哭着叫他的名字。
回家了,终于回家了!
所有的声音都听在耳中,记在心里,眼皮却沉重得要命,怎么也睁不开。
当众人屏退散去,一切都安静下来,他听得母妃颤声哭道:“佑儿,我的孩子,你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
父皇赵文博的声音也是强自镇定:“岳父,佑儿……他怎样?”
静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听得外公蓝铁心长长叹气:“佑儿他中了蛊。”
“什么?!”众人惊道。
“这是一种我从来都没见过的蛊毒,强劲得吓人,佑儿之前或遭遇过别的奇遇,蛊毒虽强,却一直被压制着,再加上神剑的佑护,本来还要一段时日才发作,但是他又中了梅花国特有的索命符……”
“梅花国?乐中天?”
不仅是父皇赵文博,连他也听得糊涂了。
外公的诊断绝对没有错,但是秦业给他服下的剧毒,怎么会是出自梅花国呢?
赵氏王国……梅花国……
忽然有丝明白,为何秦业下毒会毫无顾忌,他是巴不得他死,然后一口撇清关系,嫁祸给梅花国,一箭双雕,破坏两国之间的盟约!
好毒的心思!
“正是。这索命符的毒素侵入体内,激发了蛊毒,二者相互促进,此消彼长,现在虽然索命符的毒性已解,那蛊毒却已经全面发作,看情形就连神剑都有些抵挡不住。”
“为何会这样?神剑不是有灵力斩妖除魔吗?”
“陛下你听我说,那蛊虫已经深入佑儿头脑深处,神剑一旦发力,蛊虫便会反噬人身,即使神剑将蛊虫消灭,蛊虫临死也会拼尽全力,将佑儿一并拖上,与他同归于尽!”
赵文博啪的一掌击在墙壁上:“那怎么办?”
“如今之计,继续用神剑守护,我和陈将军轮流护住佑儿心脉,试着采用保守疗法,看能不能将蛊虫诱出来。请陛下派羽林郎精锐在殿外重重防守,不得有任何人进入打搅。”蓝铁心顿了下,想想又道:“此举无甚把握,我听闻太傅秦先生与那桃花、海南素有交情,还请陛下下旨,令秦先生移步两岛,请两位岛主火速前来救人。”只有找到蛊虫发作的根源,才能真正救得性命……
九日皇帝 正文 第264章 爱恨两重天
赵佑沉沉睡着,虽然口不能言,人不能动浑身感官却仍在正常运作。
感觉到有人喂水,有人灌药,针灸艾灸之法都在用,身体状况却丝毫不见好转。
耳畔的叹息声越来越多,他能感受到众人的担忧,感觉到外公的焦虑。
母妃在宫人侍女的搀扶下时常来看他,陪着他说话,鼓励他好起来,听得出,她还不知道元儿的事情,陈奕诚想必压下了真相,不曾流露一丝口风。
元儿……
一想到他,就想起崖壁上的血迹,想起那道近在咫尺却漠然而视的身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钻心地,撕裂地痛,痛得他在床…上翻滚,嚎叫出声。
有人按住他的手,急急喊道:“蓝先生,殿下他又发作了!”
外公的声音颓然响起:“保守疗法没有用,若是他再多发作几次,就算神剑相护,那蛊虫吸尽血肉,也没法保命……”
“若能做到自由驾奴神剑,人剑合一,也许能消灭蛊虫,但是赵氏王国皇室当中还没出过这样的先例,佑儿还小,与神剑相处时日太短,意志薄弱,更是不能。”那时父皇赵文博的声音。
“那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由着他等死吗?”陈奕诚的声音沙哑着,沉稳不再,冷静再无。
外公的声音显得那么苍迈无助:“护住他的心脉,我们只有等,等泰先生带人回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赵佑就那么躺着,无声无息躺着。
很多淡忘的场景都被他想起,完全无法控制,一幕幕在脑中回放。
马车外,有人恭敬喊着二公子。
通道旁,那铁血皇子凌厉一脚踢出,满含深意的训斥。
小屋里,他知道自己回返,索性让马丽莲肆意亲吻,激发自己心头醋意。
温泉池边,他明明看清了阿大的手势,却故作不解,任由寒泉之门关闭,自己无法解毒,只能以他做药,一同沉…沦…欲…海……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编剧,他在导演,自己不明所以,傻傻入戏,丢了心,失了身,直至一无所有。
泰冲,恨他,恨他,恨他……
痛,好痛!
又一声凄厉惨叫,他抱着头,在床…上打滚,然后有人扑过来,将他死死按住。
“听着,老师已经快到帝都了,就这一两天,你再忍忍,再忍忍!”
“痛你就咬我,使劲咬!”
“咬我,把毒过给我,我替你痛!”
不,自己已经那么对不住他,不能咬他,就是痛死都不能咬他。
陈奕诚,你明不明白,我是罪有应得,自作自受……
他在心里惨笑,脑中昏昏,气若游丝,身子越来越轻,神智越来越迷糊。
他这样子,还能等到老师他们回来吗?
能吗?
怕是……不能了……
“陈奕诚……”他听得自己的声音低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别跟我说这几个字,我不想听这个!”
“如果……这次……我能活回来……我给你当……男宠……”
“拉钩,一言为定……”他勾住他的手指。
“嗯……”
一声过后,又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轰隆一声,殿门被撞开,一干人等喘着粗气闯进来,几个声音同时高叫——
“阿丹!”
“三弟!”
“赵公子!”
“太子殿下!”
像是在做梦,梦中他听到很多人的声音,那么熟悉,有幽朵儿,有阿大,有二皇兄,有兆飞颜,有容娜,还有老师……他们都来了,赶在最后一刻赶来了。
二皇兄回来了,这个太子之位,或者可以还给他……
如此想着,心头一松,身子更加轻盈,破茧欲出。
淡淡的紫光牢牢罩在他身上,半丝不移,他听得幽朵儿与阿大同时低呼:“糟了,是情蛊!”
“情蛊?这是什么?”外公蓝铁心问道。
“情蛊是本岛巫族圣女才能掌握的一门降头术,世间罕见,须得有受术人的鲜血与头发作为媒介,由施术人以灵兽内丹为辅,催动所有灵力,聚集万千怨念,献出身体发肤甚至生命,才能完成……马丽莲,我们在沙漠中找到了她的尸体,她便是施术人!”
“佑儿在海南岛上留下了媒介?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他想起来了。
在沙漠边缘,自己被那叶片上的尖针扎伤了手指,血滴在叶片上,被风吹走。
在石山上,与尸人大战,自己躲闪不及,被一刀削去缕缕发丝。
原来,这些都到了马丽莲手上,还没离开海南,自己就被她下了蛊。
昨日之因,造就今日之果。
马丽莲对泰冲的迷恋,注定了对自己深恶痛绝的恨,战场失利,情场失意,这一切,都促使其下了决心,毁天灭地……
“情蛊因何发作?如何解除?”
“情蛊因情而生,为情所困,受术人一旦动情,或是伤情,不管是爱到极致,还是恨到深刻,情蛊都会发作,用情越深,所受的痛苦也就越深——”阿大叹气,声音低下去:“马丽莲已死,目前尚无解除之法。”
“没有解除之法?难道让殿下就这样活活被折磨死?”陈奕诚红了眼,扑过去,在他耳边低喃:“告诉我,是谁让你爱,是谁让你恨……你这是为了谁?为了谁?”
殿内一片静寂,许久,一个声音坚定道:“可以解除,我这就回岛上去,进入祭坛,那本秘笈上应该有解除之法。”
话声刚落,另一个声音急急响起:“朵儿,只有本族圣女才能进入祭坛,你莫不是想——”
“不错,我就是这样想的。”
“但是你跟马丽莲不一样,当了圣女,你就一辈子不能婚嫁!这点你想过没有?”
“我刚刚想过,已经想明白了。”
赵佑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然后飞速撤离,脚步声急急响起,朝殿外奔去。
没人去拦,即使看出离去少女的心思,即使知道床…上之人心里没她,也没人去拦。
不,幽朵儿,不要为他牺牲,他不值得!
赵佑在心里呐喊,泪流满面,不要,快回来……
“朵儿,你赶回去还是来不及,那秘笈参透,至少要四五年时间,就算你悟性过人,也提前不了太多,赵公子他等不了那么久——”
“那有什么东西可以抑制蛊毒,减轻痛苦?”
“没有。”阿大声音沉痛,目光转向床榻,沉吟道:“除非,他能忘情。”
“忘情?”外公蓝铁心低喃:“难道,要用失魂草……”
“失魂草?!对对对,我听说中原大地有一种失魂草,可以絮乱记忆,忘却一切过往……”
外公蓝铁心一口打断他:“不行,不能用失魂草!已经有现成的例子,那个人,最后变成了傻子!”
傻子……
福临门的假泰冲,真小乐子,就是被灌下失魂草的药汤,变成如此这样!
他不要成为第二个乐裕,就算是死,也不要!
“那还有什么法子?还有什么法子能延缓时日,等到朵儿参透秘笈回来?”
外公蓝铁心地声音响起:“陛下,你拿主意吧。”
西周静默着,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听到父皇赵文博默然开口——
“先给佑儿把命保住,再设法医治,朕相信,就算是痴了傻了,最后都能救回来!”
“是,陛下,我这就去,配药……”外公一字一顿说着,声音苍老了许多,脚步更是蹒跚难行。
“大家都跟朕出去,朕有话要说。”
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寝室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身体不能动弹,心里却如明镜般清晰,默默流泪。
谁来帮帮他?
他宁愿死,也不想成为一个白痴!
可是,他的家人朋友,那些爱他的人们,宁愿看着他无知无觉活着,也不愿他就这样死去!
没人能帮他,没人能救他,没有!
“傻小子,为何没想到我?我就那么不受待见?”戏谑的笑声响在耳边,犹如天籁。
“你……”赵佑睁大了眼,忽然发觉自己能动了,也能发声了。
床前一道白光闪过,那长发飘飘的怪脸飘荡过来,是……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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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日皇帝 正文 第265章 忘情水
从来没有那一刻觉得这张脸是如此可爱,含泪瞪着他,赵佑激动地喊出那个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心愿:“阎王,救我弟弟,让他活过来,让他活过来!”
阎王看着他,轻轻摇头:“天命不可违,我无权让死者重生,否则天地失序,世界混乱,你所在的这个朝代都将无法存在。”
“求你,要不让我代他去死,你把我的命收了,一命换一命,行不行?”
“不行,你还不到死的时候。”
“那你来做什么?纯粹看戏吗?你这个冷血怪物!”
阎王哈哈大笑,仿佛有读心术一般,道出他之前的想法:“不是觉得我这样子可爱吗,这会怎么又成了怪物了?”
赵佑看出他笑容中的坚决,擦去眼泪,难掩失落:“你到底来做什么?来看我变成白痴傻子?”
“我来,自然有我的目的。”阎王笑着安慰:“我虽然不能改变生死,但做些小动作倒是可以的,只有不违背大的原则。”
“那好吧,我不想变成傻子,你把那什么忘情水还是孟婆汤一样给我弄一碗,喝下去,自然就把那个人忘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阎王静静望着他,黑洞一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的隐忍笑意。
那个,是笑意吧?
他缓缓开口:“那个人,伤你伤得这样深?”
赵佑沉默不答,他在天上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当初在沙漠里不予提醒警告,这个时候却来问他?
阎王眨眨眼,笑道:“可怜的孩子,就当时一场劫难吧,日后你自会领悟。”
赵佑朝他伸出手:“废话少说,你到底给不给?”
“给,不过不是你说得那个,你小子的观念太陈旧啦,我怎么会还有那些老掉牙的东西,我又更先进的——”阎王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选择性失忆?”
“选择性失忆?”
“是的,只遗忘你不愿意再记得的人和事,无损其他。”
赵佑回味着他话中的字句,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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