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的一声,一柄铁链箭杆钉在他左肩之上,深入皮肉,鲜血立时涌出。
“承志!”
袁承志哼了一声,挡开他伸过来的手,一下又一下,继续砍着索道。
对方山崖上,秦业手持铁弓,冷然而笑:“你们还是乖乖过来吧,我这箭上可是喂了毒的,三个时辰之内,若无解药,必定毙命!”
“承志,别砍了!承志!”赵佑哭出声来,拉着他的手道:“我们回去,我们这就回去!”
“宝贝,记住,你好不容易逃出来,便绝对不能再回那个魔窟。”袁承志朝他笑了笑,松开他的手,狠命一刀,将最后的连接处斩断。
啪嗒一声,索桥朝着深渊直落而下。
见此情景,秦业铁青着一张脸,对准袁承志,再次放箭。
袁承志武功原本就技不如人,逃亡过程中已经竭尽全力,又催动内力掷出修罗花,再加上方才受的那一箭,油尽灯枯,哪里还躲得过?
一箭入胸,正中心口,他猛然喷出一口血来,身子前倾,朝山下滚去。
“承志!”
赵佑发狂般怒吼,伸出手去,什么都没抓到,眼看着他滚落山崖,身影消失在视线。
泪水模糊了视线,心里像是被针刺刀割一般痛,他缓缓转身,迎向那对面伫立的人影,重重发誓道:“秦业,我不会放过你的!”
索桥断了,他们没法立即过来,他还有逃脱的机会,还有复仇的机会。
这个用鲜血换来的机会,他绝对不可以辜负!
九日皇帝 第260章 摔死婴儿
秦业哈哈大笑,笑声愈发尖锐高亢,笑过之后,他阴着脸:“演戏骗我,还出言威胁我,想要逃出我的手掌心?告诉你,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赵佑心头一沉,看着有人从一旁抱出元儿来,交到他手里,不觉嘶声高叫:“秦业你要做什么?不要伤我弟弟!我这就回去,马上就回去!”
“现在回来?”秦业邪魅笑道:“可惜,已经晚了。”
一只手按住他的胳膊,秦冲从人群中一步踏出,低道:“二哥,他回来就行,你不必……”
“你忘了他们是怎么对待容容的?容容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保不保得住,那是你的亲生骨肉!”秦业瞪视着他,满意看着他慢慢收手回去,静立在侧。
“秦业!我弟弟是赵氏王国皇子,你不能伤害他,否则我赵氏王国不会善罢甘休,两国修好已有数年,你想要再次陷入战乱之中吗……”
没等他说完,秦业已经将元儿高高举起,面目狠绝:“你说对了,我就是这样想的!”
赵佑睁大了眼,撕心裂肺大叫:“不——”
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眼睁睁看见他毫不迟疑,将那小小的身子重重掷向崖壁,连哼都没哼一声,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元儿……
赵佑抱着双肩,软软滑下,分明听得自己心里有一样东西清脆破裂开去。
脑子里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只依稀记得他刚生出来的样子,嫩嫩的,红红的,皱皱的,可爱得像个小天使。
来此异世,他不过想拥有一段简单幸福的人生,有温暖的亲情,有甜蜜的爱情,为何却是那么难,那些一心守护的人,他一个都留不住,留不住……
原以为他身份高贵,拥有一切,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仿若天地间孤独的孩子,万念俱灰,一无所有。
胸口像是有一团火灾熊熊燃烧,越烧越烈,心底又像是被塞进了满满当当的冰块,寒气一股接一股往上升,周身都像是被冻住了,连眼珠都转不动。
赵佑死命瞪着对面山崖上静静站立的人影,元儿被掷出的一霎,他完全有机会出手相救,以他的身手,只要他动动手指,元儿就可以幸免于难,可是他却只是看着,袖手旁观。
为了叶容容,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他选择了漠视,无动于衷。
秦冲,当初他还抱过元儿,怎么可以这样狠心绝情?!
“元儿——”
痛彻心扉,眼前一黑,他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赵佑呆呆坐着,遥望着对面已经空无一人的山崖,望着崖壁上那一滩暗红的血迹。
风,静静地吹,心如死寂。
夜,一点一点黑下去。
身后远远地有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大批人靠近过来。
他们还是没死心,终于还是来了吗?
赵佑慢慢站起来,转身看着那群黑衣人举着火把,面朝自己一步步过来。
这场景,好像有丝熟悉……
人群分开,白影晃动,有人奔出来,带着他所熟悉的如释重负的笑声:“还好,我赶在了二哥的人前面,一切都还来得及……”
是他,是秦冲,造成这一切惨剧的罪魁祸首!
赵佑退后一大步,冷冷看着他,看着他温柔似水的笑容,只觉得那么刺眼:“你来做什么?”
秦冲看到他面上未干的泪痕,有丝愕然:“我来接你啊。”
赵佑哈的一声冷笑:“不必,我自己会走。”说话间,有倒退一步,便离悬崖边缘更近一步。
秦冲终于觉出不对,急急朝他奔过来。俊脸骤然变色:“你在做什么?停住,快停住!”
“别过来!”赵佑尖叫一声,声音像是卡在嗓子里,酸涩得要命。
自从那日婚礼之后,有多久没看到他了?
也许是太久太久了,久得让他觉得陌生,无法辨认……
他仰着头,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笑得凄迷:“秦冲,你知不知道,我觉得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爱上你——”爱上他,受尽欺骗与背叛,然后凭由自己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殿下你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容容给你说了什么?”秦冲的眸光那么纯净,神情那么无辜,小心翼翼朝他伸出手来:“来,过来,快过来,听我解释。”
就是这样的眼神,就是这样的表情,骗了他一次又一次!
这次,再也不会了!
赵佑惨笑摇头:“不必了,我不会再回去了。”突然转身,箭一般冲向悬崖,飞身跳下。
“回来,你给我回来——”
耳畔是他近乎疯狂的嘶吼,隐没在呼啸风声中,衣袖被人抓住,复而撕裂,成空,直直下坠。
恍惚间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自由飞舞的蝴蝶,展开破碎的羽翼,在风中飘零摇曳——
好美……
就让一切,就此结束罢。
夜色浓郁如墨。
阴风怒号,凄厉尖啸,就像是一曲来自地狱的哀歌。
“殿下,你不能去,快来啊,拉住殿下——”
“放开,你们放开我!”
啪啪几下,几条人影被掌风撞飞出去,鲜血染红崖壁,更多的人扑了上来。
一切,就像是在做梦。
只有在梦里,才能听到他这样近乎悲怆的哀鸣,才能听到他如此悔恨交加的唤声。
秦冲,做了这么多伤害他的事情,他也会后悔么?
会么?
顶上的呼叫声,挣扎声还在继续,赵佑恍若未闻,闭上眼,舒展双臂,任由自己堕入那悬崖绝壁,万丈深渊。
横生岸边的树枝探出,划伤了他的手,他的脸,丝毫不觉得痛。
解脱了,就此结束。
砰地一声,脑袋不知撞上了什么,身子重重弹了下,他喷出一口血来,意识逐渐涣散,紧接着又是扑通巨响,直直栽进了无边无尽的深渊。
浑身如同被寒冰包裹住一般,冷得发颤,冷得刺骨,一下子刺激到迷乱的神智。
怎么会那么冷呢?
好像是被柔软的东西所包围,并没有预见中的碎裂,只觉得冷,还有撕裂般的痛。
衣衫紧紧贴在身上,愈发沉重,手臂无意识随波摆动,听得四周有湍急的流水声,不知去向何方。
原来是掉了水里。
他还没有死!
心猛然一颤,跌落前的记忆全部回到脑海中,刹那间泪水涌出,万箭穿心般的痛。
因为秦冲的见死不救,元儿,他嫡亲的弟弟,惨死在他眼前!
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爱错了人,一失足成千古恨,永无回头之机!
痛楚加剧,头胀欲裂,又一口血喷出来,融进暗黑的水中。
忽闻铮的一声,半空中龙吟声起,恍惚间隐约见得眼前紫光闪烁,下意识伸手抱住,像是抱住一团火焰,身边忽然荡起层层舒缓之波,温暖降临,他再次晕了过去。
昏睡,无止尽的昏睡。
哗啦哗啦的划水声由远及近,脚步声,呼唤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不知是真是幻。
感觉是谁使劲按他的腹部,污水吐出,衣衫尽除,他被一层又一层的被褥包裹住,冰冷的身子渐渐回暖。
有人扳开他的嘴,灌进热辣的姜汤,他偏头吐出来,那人也是固执,捏着鼻子又是一大口灌进去。
许久之后,耳畔有了一点声音。
“这小子长的真好看,跟我年轻时候的模样差不多。”
“黄老头你吃错药啦,也不照照镜子,你哪点能和人相比?”
“嘿,我不帅你又肯嫁给我?话说回来,除了我,你嫁给谁都没这样快活。”
“死老头,越说越贫嘴,你以为你是谁啊……”噼里啪啦几下,像是什么敲在桌面上的声音。
“喂,老婆子你干嘛,那可是我的新鞋,别敲坏了!”
“呸呸,每回做不是大就是小,我这就扔了去,以后再也不做了。”
“别扔别扔,我都穿了几十年了,大小都习惯啦!”
“看你这犯贱的样子,哈哈哈……”一句话惹来老妇放声大笑,笑过之后,悠悠叹息:“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几十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
老者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当中。
老妇吁了口气,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影,又叹道:“若是我们那孩儿还在,比这小子都大上好多岁了,这该死的暗河……”
九日皇帝 第261章 一辈子的孤单
老者打断她道:“都过去了,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守着孩儿,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是啊,就这样守着他,一辈子。”
老妇呜咽着说完,两人牵着手,老泪横流,相顾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者伸手拭泪,不经意瞥过床头,忽然叫道:“快看,他动了。”
老妇愣了下,回头去看,却见那少年闭着眼,浓眉微蹙,睫毛不住颤动着,似是忍受着剧烈的痛苦。
赵佑正在做梦。
他梦见自己抱着元儿在荒山野岭飞奔,身后是大批追兵,个个骑着马拿着武器,一支支羽箭凌空射来,他左躲右闪,一心要突出重围,忽然前方有人策马前来,拦住去路。
是秦冲!是他!
元儿被他一把夺了过去,他一手举着元儿,一手搂着他的新婚妻子,笑得狰狞,然后一甩手,将元儿重重抛出去!
不——
他嘶声高喊,嘴里却什么声音都发布出来。
他的头好痛!
怎么会这样痛?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胡乱游动,肆意吞噬着血肉。
攥紧了拳,揪紧了被角,胸口不住起伏,痛得喘不过气来。
那样的痛,比起秦业所下的毒,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快要痛死了!
救命,谁来救他?
突然墙角一声剑鸣响起,淡淡的紫光照亮了屋内,包裹住他清瘦单薄的身躯,那东西似是对这剑深感忌惮,缩回原处,静止不动。
那东西一旦恢复原状,剑光也渐渐消减,最终黯淡无痕。
夫妇俩看得呆住,过得片刻,还是老者先反应过来:“这宝剑怕是有些来历,还是放在他身边吧。”
老妇点点头,当即拾起神剑放在少年身侧,看着他眼皮跳动,慢慢睁开眼来。
“元儿……”
赵佑叫出一声,睁眼的同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不禁抱着头低吟,身子起来一半,又直直往后仰倒。
一双手托住他的后背,那慈眉善目的老妇对着他宽心地笑,眉眼看着有丝眼熟:“醒了就好了,你掉进水里染上了风寒,都睡了一日一夜了。”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回头道:“他醒了,老头你把我灶上热着的粥端过来。”
“嗳,来了。”老者精神矍铄,看得出来年轻时也是相貌堂堂,含笑出门去,没一会儿就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来。
“有点烫,小口喝吧。”老妇笑眯眯望着他,用勺子搅动着,一口一口喂给他吃。
只是普通的小麦粥,熬得很烂很软,有淡淡的清甜味。
赵佑张嘴喝了几口,胃里暖热,身上逐渐有了丝力气,开口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我家。”老妇收拾了碗勺,答道:“你从那暗河里飘出来,我家老头在河边转悠正好看见,把你捞上来的,幸好没事……我看你也不想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从哪儿来的啊?怎么掉进那河里去了?”
赵佑正要回答,突然听得外面传来嘈杂声,鸡鸣狗吠,有人在屋外喊道:“黄叔,黄婶!”
老妇站起身,应道:“什么事?”
那人奔到窗前,焦急道:“有官兵在搜查疑犯,就要进村了,我大舅让我叫你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藏好!”说完转过身,匆匆走了。
听得脚步声远去,老妇自语道:“奇怪了,这村子十几二十年都难得来一回外人,怎么会有什么疑犯?”
并不奇怪,想必是来找自己的。
他不能再回去,不能再回南越皇宫,不能!
赵佑咬住唇,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婆婆,你救救我!”
黄婶诧异望着他:“你……”连同那边的老者也凑近过来。
赵佑掀开身上破旧的薄被,跳下床来,谁知一脚踏出,就像是踩在沙堆里,跌倒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
黄婶伸手来扶,被他拉着手,顺势拜倒:“婆婆,我不是坏人,求求你,等下官兵来了,就说我是你家的孙子,生了病在家里养着,他们会相信的,我保证他们不会怀疑!”自己跳崖之前是赵氏王国质子,一直被关在质子府,没有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要这老夫妇帮忙说话,绝对不会引人怀疑!
“这……”
黄婶眼望老者没有说话,那黄叔看了看赵佑,面上闪过一丝笃定,长长叹道:“既然是暗河里出来的,想必是天意,就照他说的吧。”指着他身侧的长剑道:“这剑是你的吧,还有枕头下的玉,是我家老婆子在你身上发现的,这些东西我们先藏到灶台下去,等下再给你。”
“剑?”
赵佑看着身侧,这才发现琅邪神剑失而复得,好好躺在身边,一时又惊又喜。虽然搞不懂为何神剑会在这里出现,但情况紧急,也没时间深思,翻出枕头下陈奕诚那块玉佩,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来,玉佩藏在内衣里居然完好无缺,又是一大欣慰。
接过剑和玉佩,转手交给黄叔,黄婶坐下来,帮他把梳好的长发解散,扶他重新躺回床上去,刚盖上被褥,就听得外间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哐当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两名南越士兵模样的人闯了进来,扯开嗓门嚷道:“老头,这就是你的家人?”
“是啊,屋里是我的老伴,榻上的是我家孙子,正病着呢。”黄叔跟在他身后,赔着笑脸。
“孙子?”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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