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佑低头,见他小嘴一张,秀气地打个哈欠,只好认命朝乳母递了过去:“好吧,带五皇子回去睡觉。”
“是,王子。”
乳母抱着赵元回去,廊前只剩他一人,正觉得无趣,寻思要不要也回寝宫睡上一觉,就听得背后一声唤。
“三王兄,哈哈,你躲在这里啊!”
“天弟。”
赵佑闻言,微诧转身:“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探病啊,不是说在卧床休息吗,我就直接去了你寝室,一路问过来的。”
赵天从殿门方向匆匆过来,站在他面前关切查看:“看起来气色还不错啊,还在拉没?”
经他这么一问,赵佑这才想起之前向泰俊杰告假时说的腹泻不止的理由,于是坐回躺椅上,揉着小腹道:“好多了,出来走动下,晒晒太阳,一会还回去躺着。”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虚假与剌探
赵天放下心来,自己寻了只锦登坐下,嘟嘴道:“三王兄你不知道,你这阵不来上课,我都无聊透了。”
赵佑好笑道:“哦,怎么了?”
赵天忿忿不平:“大王兄和二王兄最近严肃得要命,根本不理人,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赵佑听得哈哈大笑:“他们啊,忙着做学问,自然无暇顾你,你要耐得住寂寞,过一阵我回来就好了。”
赵天眨眨眼,眸底闪过一丝狡黠:“其实我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
“忙什么?”
“我听我二舅说,下个月父皇要立赵氏王国储君,他们表面和气有礼,其实在暗中较劲呢!”
赵佑随手在他额上轻敲一记:“小鬼头,既然知道,还跑来跟我诉苦做甚,一边呆着去吧!”
赵天哎呦一声跳起来,揉着额头呵呵笑道:“三王兄,我就觉得好奇,你就没想过跟他们一起竞争竞争,说不定有戏呢?”
到底是探病,还是探口风?
赵佑瞥他一眼,哼道:“那好,你把你两位娘舅让给我,我就去争。”
他生母令妃是将门之后,两位舅舅都在朝中为官,一为卫尉,一为大鸿胪,都是天子身边的红人,可谓家世显赫,背后势力强劲,若非他年幼甚多,此次难说不会参与其中。
赵天扯着他的衣摆讨好道:“我就开个玩笑,你别生气,其实我不想你掺和进去,要不就更没人陪我玩了。三王兄,你以后每回出宫,也带着我好不好?”
赵佑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着少年的天真与调皮,也有着身为皇室中人的早熟与领悟,还好,并没有他不希望看到的虚假与刺探。
这个四皇弟,性子与自己倒有几分相似,喜欢自由,不喜约束。
“你就知道玩,小心你母妃和大皇姐听到,骂你个狗血淋头!”
赵天不以为然:“我觉得挺好啊,她们不准我找你玩,我偏要……”话一出口,就知道说漏了嘴,赶紧掩住,讪笑:“三王兄,那个……”
赵佑早知宫中众人对自己的印象,并不在意,摆了摆手,起身往回走。
“三王兄……”
“回去吧,你母妃皇姐说得对,别被我带坏了,耽误你的大好前途。”
“我不管,我就喜欢你,就要跟你玩!”赵天不甘心追上来,边走边道:“跟你在一起说话做事自在,不像他们假惺惺的,什么都提防,什么都算计,累都累死了!”
“大皇姐是你亲姐,她总不会算计你吧?”
他随口一句,却引出赵天一大通牢骚来:“亲姐又怎样,她从小到大眼里就只有陈奕诚,根本不管我!人家陈奕诚都不理她,她还巴巴凑上去,哪有半分长公主的尊严,哼哼,我看着都丢脸!”
赵佑笑了笑:“你不懂,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只要大皇姐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就不怕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说的也是,我跟你说……”赵天压低声音道:“昨日我听我母妃和大皇姐说,长幼有序,大皇姐和大王兄都没有动静,二王兄与汤府小姐的婚事也办不了,到时急的不止一个两个……”
赵佑听得点头,大势所趋,陈奕诚这回不好再坚持了。
可怜的陈婆婆……
回到寝宫,没看见小乐子,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想想不觉好笑,这阵自己对他真是越来越依赖,实在不是个好现象。
昏昏睡了一会,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蓝婉晴静悄悄坐于榻前,不知来了多久,眼睛里有着隐隐的担忧。
“母后,有事么……”
赵佑坐起来,一边束带穿衣,一边笑着问。
最近天冷,反应也告别迟钝似的,居然连寝室来了人都未察觉,还好来的是母妃,不是外人。
蓝婉晴幽幽开口:“我听太后说,奕诚与赵茹的婚事陈府那边没有意见,已经在责令宗正挑选日子了。”
“哦,动作挺快的啊,这下大皇姐终于如愿以偿了!”看来此前赵天说的并非空穴来风,倒是真的了,自己近日称病没有上课习武,却成了最后知道的那一个。
蓝婉晴看着他,脸上满是忧伤与遗憾:“奕诚这孩子人好,心也好,生元儿的时候,我还想着今后有他照顾你,我就是有个什么事,也走得心安……哪知你这样不知好歹,硬是把他推给别人!”
见她说着说着眼泪哗的流下,赵佑只觉得头一下子大起来,连声安慰:“母后你别这样,其实现在挺好的啊,那么优秀的人,做我姐夫也是一样,你还怕他会跟我翻脸不认吗?我保证,我对他真没那心思,要不我早就跟他好上了,真的!”
母后一直喜欢陈奕诚,如今听到他与别人的婚讯,内心失落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要打开这个结,貌似不容易呢!
“奕诚那么好,你怎么会不喜欢呢?”
“母后别说了,我和他真的没什么,真的。”赵佑抱着她,贴着她的耳朵低喃:“我这回出去,遇见了喜欢的人,他对我很好,一点不比陈奕诚差的,等时机成熟我就带给你看……”
蓝婉晴只当他是找理由安慰自己,压根没听进去:“好了,你别随便找个人来糊弄我,我今日也是气不过,我回去好好想想,行明白就好了……”
“母后你相信我,陈奕诚要做我姐夫,我真心实意替他高兴。”赵佑取了绢帕替她擦去眼泪,笑道:“父皇说母后当年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女侠,英姿飒爽,不输男儿,怎么现在如此多愁善感起来了?都变得不像你了呢!”
蓝婉晴脸上一红,低道:“那是你父皇胡说的,你别信,我那三脚猫功夫,也就在他面前显显本事……年轻时性情张扬不懂事,现在了你和元儿,就想守着你俩,好好过日子。”
赵佑把头靠在她肩上,轻声道:“母后放心,我和元儿,将来一定好好孝顺你。”
蓝婉晴伸手抚摸他的头发,满心酸涩:“好孩子,你以后想要什么就说,娘去求你父皇,什么都满足你……”
“我现在是王子,将来是王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上辈子就不是个贪心的人,这辈子更不是。
他的梦想,其实很简单,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一步一步,即将实现。
蓝婉晴走的时候,嘴上不说,心里还在叹气。
蓝婉晴走后,小乐子还是没回来。
赵佑没了困意,想想自己也好些日子没出门了,索性换了便服,叫上小桌子备好马车,出宫转悠,或者半路能遇到小乐子,正好接他回来。
马车上,想起母妃那些话,心底闷闷的,莫名有丝怅然,虽然这个朝代男风盛行,但哪有母亲把自己儿子往别的男人身上贴的?难道他母妃早就知道自己不喜欢女人,是个断袖?!
应该不可能吧?唉!还是不想了,越想越头疼!
这些年来,陈奕诚对自己的好,并非全然无视,还是有些感动的,对于他的归来也是满心欢喜,如果不是有了小乐子,也许自己会慢慢喜欢上他的……
这就是缘分,不可思议,无法解释。
正想得出神,忽觉座下马车加快速度。
“小桌子,赶车慢些,注意安全!”
“是,主子,咦……”
小桌子使劲稳住马匹,却是心有余力不足。
马车陡然颠簸,两匹高头大马撇开四蹄,在大街上发了疯的飞奔。
赵佑猝不及防,额头砰的撞在车壁上,痛得低呼出声。
“喂,小桌子你搞什么?”
车外传来小桌子的尖叫:“主子,坏事了!马儿发狂了!我控制不住,你快逃吧!快啊!”
该死!
小乐子不在就出事!
赵佑暗骂一声,努力稳住身形,去看窗外的形势,他又不会武功,这马车飞驰,人来人往的,往哪儿逃?
伴随着街上行人的惊呼声,马车速度越来越快,车厢晃动的幅度也是越来越大,好几次都险些撞上街边树木,一路小贩的摊车货摊七零八落,狼藉一片。
“闪开,快闪开!”
车前小桌子惊吓过度,终于颤声大叫:“救命啊,救命!救命……”
赵佑死死抱着车厢一角,脑子转动得飞快。
是意外?还是蓄意谋害?
在他下一步动作之前,轰然一声巨响,马车停住,纹丝不动。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灌醉他
车外安静了一会,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车帘掀开,小桌子苍白着脸探头进来,声音颤抖:“主子,你受伤没?”
“没有。”
赵佑揉着额头,抓住他的肩膀,两腿虚软滑下车去,发狂的奔马已经倒毙,马头迸裂,令人作呕,地上血淋淋一片。
车前两名男子一站一蹲,正在低声交谈,听得背后声响,那站着之人转头过来,与他四目相接,皆是一诧。
“怎么是你?!”
竟然是陈奕诚!
赵佑惊惧未定,愣愣看着他,有些傻眼,再看那地上蹲着之人,不是那军医李一舟,却又是谁!
李一舟见他也是一呆,随即大笑:“我就说嘛,奕诚跟我出来喝酒是绝对不会错的,要不怎么能见到你的心上……哎……”腰间一麻,只得改口:“心上人的宝贝弟弟!”
听得四周声音嗓杂,眼见人群聚拢过来,陈奕诚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跟我来!”
“哎,你要带我去哪里,小桌子,还有我的马车……”
“一舟会处理!”
匆匆扔下一句,陈奕诚拉着他在街巷人群里钻来钻去,闪进一家酒楼,直接进了雅室。
雅室窗户大开,街景尽收眼底,窗边摆有一张小桌,桌上有酒有菜,菜上还微微冒着热气。
“来,喝口酒,压压惊!”
赵佑一屁股坐下,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毫不客气,一饮而尽。
“这小日子过得滋润啊,未来姐夫……”
话声未落,眼前黑影一闪,陈奕诚已是长腿绕过小桌,欺身而至。
赵佑端着酒杯,仰头望着他,一时忘了下面调侃的话。这家伙一脸肃然,想做什么?
“看你,额头都红了,疼不?”
略显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额上的伤口,衣袖上柔滑的布料拂过他的面颊。
这姿势,说不出的暧昧。
“咳咳!”
门口进来之人轻咳两声,正好缓解赵佑的尴尬,一下子跳了开去。
陈奕诚不动声色坐回原位,顺手拉他在身边坐下:“一舟来得正好,快给三王子看看伤势。”
李一舟迈步进来,在两人对面坐下,目光在赵佑上面打了个转,笑道:“不用紧张,小伤,没有大碍,回去抹点蓝老先生的特制药膏,两日就好。”说罢,面色一整,沉声道:“怒我冒昧一问,三王子最近是否在外惹了祸事,与人结下梁子?”
赵佑挑眉:“此话怎讲?”
李一舟手掌一摊,掌心一方素色不帕,中间躺着几根还带着血肉的细针。
“有人将这钢针斜扎进马儿的四蹄,马儿跑的路程越远,着力越多,钢针就扎得越深,针上可能还喂了毒,正是令得马儿癫狂的原因。”
赵佑盯着那钢针,那些精铁磨制的细针,若在平时,它是寻常的缝补工具,随处可见,而此刻,却成为杀人无痕的利器。
如果不是陈奕诚与李一舟恰在附近饮酒,正好碰见,他必被这癫狂奔马所累,非死即伤!
忽然间,身心俱疲,觉得无比悲哀。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
不知不觉,已是夜色降临。
对于钢针暗害一事,尽管两人一问再问,赵佑还是打死不开口,只端起酒杯,一个劲往嘴里灌,心头不爽,再加上李一舟在一旁,别有用心极力相劝,不自觉喝多了。
“呵呵,这是什么酒,闻着像梨花白,喝着又有几分青梅酒的韵味,不错不错!”
“这是店主自家酿的米酒,温酒的时候加了蜜汁腌梅的,口味很是特别。”陈奕诚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目光越过他的头顶,短暂停驻,一脸宠溺:“你生病才刚好些,别光顾着喝酒,吃点菜吧,这里的菜不必望江楼差的,你想吃什么,还可以点。”
赵佑摸了下饱胀的腹部,看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笑道:“我已经吃好了,该回去了。”
跌跌撞撞,站起来经过陈奕诚的身侧,却被他倏然拉住手:“别走!”
赵佑朝他翻个白眼:“天都黑了,你想让我回去挨骂啊?”
“当然不是!”陈奕诚稍一用力,赵佑只觉得身形不稳,歪倒在他怀里,淡淡的酒香迎面扑来,夹杂着年轻男子微微的汗气,听得他低沉喃道:“再陪我坐会,我等下送你回宫去。”
赵佑有些晕,手掌撑着他的胸口,推开他:“不用,有小桌子……”
“哎!”对面的李一舟一拍脑门,像是忽然间想起似的,脱口道:“我赶着来这里找你们,把你那小太监一个人和那散架的马车丢在大街上了!”
赵佑瞪着他:“小桌子没跟着你进酒楼来?”他们不说,自己也没问,还以为小桌子就在门外候着呢。
“我这就去找他……”李一舟扔下一句,打开门出去。
过了一会,他又踱了进来,歉意道:“小太监不见了,死马也没了,大概是被官府的人弄走了,我只好又雇了辆马车来,已经候在外间,王子要走,随时可以出发。”
赵佑沉着脸没作声,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陈奕诚凑过来,爽朗笑道:“别怄气,我们两个给你当马夫,还能沿途保护你,何乐而不为?”
赵佑望望窗外天色,别无他法,也只好如此了,他倒要看看,他们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出了酒楼,李一舟倒是自觉爬上车架去赶车,陈奕诚却没这份觉悟,将他扶上车,自己也随后跳了上去,坐在他身边。
赵佑别他一眼,哼道:“我还没见过在车厢里赶车的马夫呢,真是稀罕!”
马车缓缓前行,陈奕诚似是心情极好,笑容满面:“一舟的赶车技术不错,我就不去凑热闹了,留在车厢里陪你说话解闷不是更好么?”
没听到他吭声,陈奕诚放低了声音:“你最近到底得罪了谁,就不能跟我说说吗?你不方便出面,我帮你想办法解决……”
“你别乱想,我没得罪谁。”
“没得罪谁,那别人干嘛往你的马儿脚底扎针?”陈奕诚加重了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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