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作者:竹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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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自有颜如玉作者:竹篱-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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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好好的瞎了眼睛,无论如何心里都会有些怨恨,或者不甘。
  可颜如玉没有。
  他一直平平静静的,更不见什么抱怨或者不甘,让商陆隐隐生出一种错觉来:好像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子,颜如玉都是不在乎的,哪怕是死,他也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会尽快医好你的眼睛。”
  颜如玉觉得商陆的手艺真的不怎么样,米饭太硬,青菜还尚可,好端端的,忽然说起这个,也摸不准商陆想些什么,说谢谢又显得过于疏离了。
  “不急,你看着慢慢来就好。”
  商陆哼一声,有些阴阳怪气:“我急什么?就怕你眼睛好了又急着回燕京去送死,到时候砸了我的招牌。”
  “哪里有你说得那么严重。”颜如玉轻描淡写。
  “年纪轻轻的,隐有油尽灯枯之象,你整日里挖空心思都想些什么?不是我说你,回去和你们的皇帝好好说一说,让他趁早放了你走,郁结于心,刚来的时候睡觉也不安稳,再这么下去,再加上你的毒,早晚得吐血……”
  颜如玉一手握着双竹筷,一手端着瓷碗,随意笑着歪头看着商陆。
  商陆看他笑得奇怪:“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又不是你儿子。”这么啰嗦,一个多月来都说了几百遍。
  商陆呸一声:“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非得气死!”
  颜如玉忽然想起个问题来:“你今年多大?”
  “用你们文绉绉的话说,正当而立之年。”
  “我还没见过你什么样子,还有小天。”
  商陆抚了抚小天的头发,将空碗接在手里,又细心帮小天擦了手,微微一笑接口:“这好说,反正这谷中人也少,等你眼睛好了自然能看见,想不看都不行。”
  颜如玉默默点头。
  商陆旧事重提:“我说真的,别去做什么官了。”
  颜如玉这样的人,若是机关算尽在朝堂上误了性命,可惜了。
  “一朝江湖,无尽江湖,这道理你该比我知道,庙堂之上亦是如此。”
  该说的商陆这也差不多说尽了,多说无益,便作罢。
  “哪天你要是想通了,这谷中你相中哪里,我辟一块地方给你俩,就在这儿好好养着吧。”
  颜如玉:“我俩?”
  商陆无甚表情:“你和秦呆瓜。”
  颜如玉猝不及防,难得反应不大灵光,差点儿咬了舌头,“……你胡说什么?”又一想,“呆瓜?”
  “胡说?”商陆好笑,“也不知道是谁,我一说不准探望,一张脸就像欠了他几万两一样,吃好了?把碗给我。”
  颜如玉乖乖将碗递过去,心里将秦书这个愣头的骂了一万遍,想了想回房将中午摸索着写了半页的回信给揉了,赌气似的,抽出一张纸来,写了个大大的“安”字,又摸出随身的印鉴,咔一声印在了左下角。
  让他再乱七八糟的添乱。
  印完了,又折好放在信封里封了口,翌日一大早就给了商陆。
  商陆彼时正在帮小天系里衣衣带,接过去很是讶异:“写好了,这么快?”
  “嗯。”
  “怎么只有一封?”
  颜如玉面不改色:“反正写来写去都一样,我眼睛又不好。”
  让他们两个合看一封吧,反正他眼睛看不见,情有可原。只是不知道两人写了那么多,见到这回信,会不会气得双眼发黑。
  赵子宴连早饭都没来得及用,昨儿晚上赶了一夜的奏折,今儿早上起来继续写,写着写着忽然打了个喷嚏,嘟囔一句,是不是有人在念叨自己,揉揉鼻子继续写。
  两年一次的科举,因为过于劳民伤财,改作了三年一次,这之后百里璟就说要将其他不合理的也都改一改,一直拖到这几日,才在殿上与群臣商议了一番。
  赵子宴虽然觉得百里璟这皇帝做得不大好,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大梁可用之人真的不少,其中有些人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但毕竟是少数,个个支支吾吾,词不达意,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赵子宴今非昔比,百里容得了重视,连带着他也扶摇直上,其余教导百里容的太傅学士不是林家门生就是颜家门人,只有赵子宴,虽说他一直与颜如玉私下交好,可是朝堂之上与两位丞相针锋相对,丝毫不买账。
  百里璟戒心虽然犹在,可是赵子宴是何等的聪明人,他知道进退,将他自己与百里璟之间的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颜如玉恨着百里璟,逢场作戏他都不愿意,可是赵子宴不同,在赵子宴眼里,百里璟就是他的登天梯。
  “……官员冗多,事务繁琐,……裁撤冗官,则事由繁化简……”龙飞凤舞,写完了这一部分,赵子宴又看了一遍,将不妥的地方改了一遍,提笔继续。
  还远远不够,官员,税收,俸禄,兵马,文教礼俗,甚至结党营私,贪污受贿,这些还都是小事情,最重要的还在下面:土地,百姓的土地。
  恨不得多长一只手,赵子宴一刻没停犹觉得速度太慢,专心致志一条条列下去,连百里容在身边站了一会儿都没有发觉。
  “太傅。”
  顾不得抬头,赵子宴张口:“怎么了?”
  “你今天不是要教我‘不战屈人之兵’吗?”又看到一旁没有动的饭菜,“太傅还没有用早饭?”
  赵子宴摇头:“明天教,你先自己取了书去看。”
  百里容不甘心:“可是我自己看不懂。”
  “那就先去祁太傅那里。”
  百里容不做声,赵子宴见他一直站在一边,这才停了手,想要抚一抚他的头,百里容闷声头一偏,躲过去了。
  “怎么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有就是,我不喜欢祁太傅和席学士,我想听你讲。”
  不喜欢祁太傅还情有可原,可是席大学士,连颜如玉有时候都要和他请教一番,天底下不知道多少读书人想要听这位学士讲一讲课业,他怎么就不识货呢?
  “那你先等一等。”赵子宴说着又提起笔来,笔未落,百里容的手就盖在了那页纸上。
  “太傅还没有用饭。”
  赵子宴简直要咬牙了,可是看在太子殿下执拗眼神的份儿上,赵子宴妥协了,嘴里吃着东西,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国策,用完了早饭,百里容死活不让写了,赵子宴觉得百里容的叛逆期来了,往日里他都很听话的,近来这一段时间和以前不大一样。
  “我这是在帮你治理国家。”
  “那是治理国家重要还是教我读书重要?”
  当然是治理国家重要!这怎么能同日而语?但是善解人意的赵子宴微微一笑,开口却道:“一样重要。”


☆、第七十九章

  纵然是太子又怎样,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百里容将信将疑看着赵子宴,有些不大相信。
  赵子宴再接再厉,极是真诚,一张嘴里能吐出莲花来,好说歹说,终于将太子殿下他给劝走了,长出一口气,提笔继续。
  呕心沥血,近多少年连做梦都想着的治国安邦之策,一条条跃然于纸上,这一刻,什么儿女情长,什么迷茫犹豫,全被他抛到了脑后去,他天生就该是走这条路的,赵子宴无比坚信。
  厚厚的奏折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赵子宴踌躇满志,几乎要看见由他开创的盛世清明。
  过了五六日,百里璟迟迟不见动静,赵子宴有些急,也不方便去打听,早朝一过,却被江公公留了下来。
  百里璟一言不发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之上,看着百里容和赵子宴,百里容一向和百里璟不大亲近,规规矩矩请安之后,就一直低着头。
  赵子宴也不知道百里璟是个什么意思,不敢轻举妄动,也是谨言慎行,那沉默几乎让赵子宴撑不住了的时候,百里璟才开口:
  “这些东西,是赵卿家一人的主张?”
  赵子宴躬身:“回陛下,正是。”
  百里璟又沉默了,赵子宴忍不住抬起头来,还不待看清百里璟的表情,就被迎面摔来的奏折砸得一懵,没敢躲,硬生生砸了个正着,奏折一角正好砸在眼角,赵子宴感到有热热的血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百里容低呼一声,赵子宴双膝跪地伏在地上:“请陛下恕罪。”
  百里容站在一边,眼看着他心中奉若神明的赵子宴,伏跪在地上,看不见脸,而他的父王高高在上,站起来怒斥:
  “赵子宴,你大逆不道,居心何在!”
  百里容很想拉起跪在地上的赵子宴,可是他不敢。
  赵子宴垂头努力回忆,奏折之上并未有什么不妥,他一字一句写了,又斟酌修改了,才誊上去的,不知道为何,会惹得百里璟大怒。
  “望陛下明察,微臣并无他心,我大梁积弊甚多,改制……”
  话还没有说完,百里璟抄起案上的砚台就砸了下去,正正砸在赵子宴身上,墨汁溅了赵子宴一身,砚台摔在地上,滚了滚,划出很深很长的一条墨迹。
  “你这是动摇我大梁国体!赵子宴,朕治理的天下,处处不合你意,不如这皇位你来做?”
  赵子宴手心出了汗,额角的血一滴一滴溅在地上,开出小小的血花来。怎么就忘了,忘了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只顾着想要改制,却忘了百里璟,列出的那些一条条积弊,一条条对策,看在百里璟的眼睛里,无疑是打在了他的脸上,是在挑战天威。
  “陛下,臣惶恐,请陛下明察,臣并无此意……”
  “你若是真有此意,现在恐怕已经掉了脑袋!即日起,太子你已不必再教导,太子的功课,交由席大学士全权负责,闭门两月,给我好好思过!”
  赵子宴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领旨:
  “臣遵命,谢陛下。”
  百里容忐忑了许久,看看赵子宴又看看百里璟,咬了咬唇,依旧没敢说话。
  “都下去吧。”
  百里璟挥挥手,江公公也跟着去了内室,走出好远,江公公这才搀着百里璟的胳膊:“陛下……”
  百里璟有些疲累,又走出一会儿,这才叹口气:“一把剑若是过于锋利,不仅能伤人,也能伤己,何况我百里家的江山,还经不住他这么折腾,年轻气盛,是好事,也是坏事。”
  静静地跪在地上,耳听得脚步声走远了,赵子宴依旧没有动,百里容赶忙过去要搀他,赵子宴却推开了:“不用。”
  “太傅……”
  赵子宴从地上站起来,整了整袍子,捡起奏折,整个人说不出的平静,百里容连忙拿出帕子递给他,赵子宴依旧没有接。
  急功近利,所以被冲昏了头,想也没想就将这些写在了奏折之上,出发点是好的,策论也是好的,可是无论如何,这些在一夕之间都不可能实现,风险也大,一个不慎,或者其中某个环节出错,就可以动摇国体,百里璟说得一点儿没错。
  赵子宴心里无比清明,百里璟的意思他知道,无非就是想要挫一挫他的锐气,给他一个警告:自己这把剑,百里璟用得顺手,但是也生怕伤了自己,所以要打磨打磨。
  知道归知道,可赵子宴还是忍不住从心底里感到屈辱,他从来都不是任人打磨使用的一把剑,他是剑者。
  百里容勉强跟上赵子宴,一边小跑着一边看赵子宴的脸色,两年来,赵子宴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面带三分笑意,温文尔雅的,可是今天的赵子宴,沉了脸,面带三分寒意。
  出了宫门,路上的人也少了,百里容扯住他的衣袖,安慰道:“太傅,你别伤心,等我长大坐在那个位子上,一定不会让你白费心血,这个国家,你想要怎么治理,就怎么治理。”
  赵子宴很想扯出个笑来,可是失败了:“我这大逆不道动摇国体的改制,你就不怕这江山葬送在我手里?”
  “我相信你,你不会的。”
  有时候并不是一句相信,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
  “不要永远相信一个人,人心易变,大都在你看不到的时候,就变了。”
  百里容很认真:“太傅,你跟着我,肯定很委屈,我什么都不会,也不敢和父皇争论什么,你再等几年,等我长大了,等我做了皇帝,一定不让你受委屈,不让你给我下跪。”
  两年了,将近三年,看着百里容从一个孩子变成如今模样,赵子宴又是欣慰又是骄傲,他教出的太子,将来一定会不负众望。
  “礼不可废。”君是君,臣是臣,他要做的是能臣,不是奸臣。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是我的夫子,哪里有学生让夫子下跪的道理?”
  赵子宴这才好了些,忍了又忍,才将心里的那股火压下去,习惯性地抚了抚百里容的头发,也不多加解释。
  百里容没躲,依旧掏出那方帕子递给赵子宴。
  那时候在颜相府,他将帕子递给赵子宴,赵子宴不接;方才在御书房里递给赵子宴,赵子宴也没有接;现下他又递给赵子宴,赵子宴微微一笑,依旧没接。
  “不碍事。”笑罢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模样。“这两个月你就不要去我那里了,好好跟着席大学士。”
  百里容本来想反驳,又一想自己若是不听话,赵子宴又少不得要为难,便作罢了,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改制一事,就这么掀过去了。
  倒是林相提了几条,不痛不痒的,百里璟考虑了一番准了。赵子宴听说也没甚反应,那张奏折被他放在书架最显眼的地方,抬眼便可以看到。
  既是要闭门思过,便是不能出门的,连秦书都被拦了,不准进。
  百里容难得听话,几天没有露面,到了第六天傍晚,赵子宴一个人用着晚饭,却来了一个人,是重湘。
  依旧是那张惊为天人的容颜,微微一笑:“怎么,不欢迎?”
  赵子宴这等人,对于美色的追求与执着,远非常人可想象。见着是重湘,心情又好了三分。
  绿树浓阴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停了笔,想了想这个五月又要过去了,秦书从窗棂看过去,虽然后院没有满架蔷薇,可是还好有参天嘉木,葱葱郁郁,倒也应景。
  是特意和徐让一起在书房开的个小窗子,推开就可以看到后院,徐让幼稚之气褪了许多,再不是几个月前的小孩子模样,身量已经和秦书差不多,一招一式,心无旁骛在后院比划。
  感受到秦书的眼光,徐让冲他笑了笑,秦书也不说话,回以一笑,示意他专心。自从颜如玉走了之后,日子就好像开始平静了起来,山雨欲来,秦书隐隐能够嗅出这平静之下的暗潮汹涌。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这暗流必将以万钧之势,席卷朝堂。
  只等颜如玉归来。
  想他回来,又不想他回来。想他回来一解相思,不想他回来身陷朝堂争斗。
  一天一天数着日子,开始的时候,是极其难熬的,想他,担心他,可是这些思念,渐渐在时间的洪流之中,沉淀发酵,像是酿一坛好酒,时间越长,越是温厚绵长。
  已经不用刻意去想起,因为时刻没有忘记。
  吧嗒一声,笔尖的墨溅在了纸上,秦书回过神来,纸上楼台两字被墨迹泅染,已不可辨,赶忙揭下,下面的那张纸也已经隐隐染了墨迹。
  一年了,到了燕京,整整一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搁笔出门,沿着旧时的路慢慢走,燕京风景更胜当年,只不过江山犹是,故人已非。


☆、第八十章

  回首这一路,喜怒哀惧,爱恨情仇,寥寥八字概括已足矣,体会了不曾体会过的万般滋味在心头,再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将军,在父亲撑起的一片看似平和的蓝天之下高枕无忧。
  世上有这么多的担当,有这么多的责任,都等着他有朝一日能够有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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