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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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雨上-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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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姓池,叫池淳书,不知小二哥可知道?”
  “池公子?”小二的脸上立刻飞扬起得意的神色,“池大人家的大公子嘛,小的当然认识了,他可是隔三岔五的到我们这‘南越’客栈用膳,说不认识那可真该死了。”
  “那便有劳小二哥引我去见他吧……”莫絮点点,递给他一些碎银,适时的阻断那人冗长的唠叨。
  “好嘞”小二收了钱,喜不自禁,连忙引着莫絮往楼上走去,“公子这边请……”
  
  “公子到底何时娶奴家过门啊?奴家可是等了三月又三月啊……”屋内传来娇滴滴的柔弱女声,听入耳,绵绵的,似能酥软了人的骨头。
  “哎呀……这事儿嘛……你看……”
  莫絮立在门外,听着房门内的嗡嗡传来的耳响,先是挥手挥退了身旁舔着脸笑着的小二,而后佯装着请咳几声,故意惊动了门内的人。
  房内的声音在瞬间戛然而止,莫絮轻笑一声,静站片刻,也不着急,等池淳书收拾妥当将门拉开的时候,他才伸手推开兀自愣神的池淳书,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莫絮!”他反应过来先是一惊,而后连忙将门带上,凑到莫絮身边,惊慌道,“你怎么来了?不,应该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莫絮伸手为自己倒上一杯酒,漫不经心的说道,“叫那位姑娘出来吧,你不是最是懂得怜香惜玉么?”
  池淳书脸上一僵,随即便是一咬牙,转到屏风后和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这才见那名女子一跺脚,心不甘,情不愿的从房间里特设的暗门出了去。
  
  “你看……”池淳书度回来,把手一摊,哀怨道,“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莫絮喝下一口酒,只低笑一下,却是不说话。静默良久,莫絮终于抬眼望了一眼一直托着腮面露不解望着他的池淳书,道,“你想说什么?”
  池淳书低叹一声,“我是在想,你家有娇妻不相伴,跑来这儿搅我好事作甚?”
  倒酒的手一顿,莫絮犹豫片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道,“紫鸢走了……都近半个月了……”和先生避开与他相见的日子一模一样……
  “半个月?”池淳书惊异道,“我怎么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来听听……”
  指尖在酒壶光滑的瓷面细细刮过,莫絮目光一闪,这才将近来发生的事一一说予他听,却惟独略去那日那个吻,那个在脑海里顿生的错觉。
  
  “这么说……”池淳书沉吟道,“你是与段先生冷战了?”
  冷战?他抬手撑额,苦笑一声道,“战无可战?何来战?”他仰头喝下一杯酒,“他根本就是避开我,不愿见我……”
  “嘶……”池淳书抚掌一拍,伸出一指,哆哆嗦嗦指着莫絮,睁大眼,惊讶道,“你……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段先生了吧?”
  他下垂的睫羽轻颤,眼前兀然滑过今日在案桌上飘落的那幅画,心中抽痛,如被锥心,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已否认道,“没有,我没有喜欢他……”
  “我看你就是有”池淳书即刻反驳道,“你说你哪一次借酒浇愁不是因为他?哪一次心烦意乱不是因为他?平日里开口闭口也是先生长先生短……”
  莫絮皱了眉,“霍”的一下站起身,沉声道,“若是你执意这么想,我不勉强你,但是我没有义务听你怎么说,也不想听……”说着,竟是跨过木凳,转身便要走。
  池淳书停了口,一把拉住莫絮,笑道,“你莫恼,我相信你,我不说还不行么?”看莫絮脸上表情松了些,他才又把人拉回原位,顿了顿,道,“既然你不喜欢他,那这事儿好办,我帮你想法子,算是赎罪,如何?”
  “什么法子?”莫絮抬眼望他,眼里莫名的有了期许之色。
  “再过几日不是你的生辰么?”见莫絮点头,他才又继续道,“在此之前,我会派人给你递个地址,你去约他在你生辰之日去到那个客栈,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去?他都这般避我了,我约他也未必可行……”
  “所以才让定在你生辰那日啊”池淳书用中指敲敲桌子,继续道,“若是他还念惜你们师徒之情,定然是会去的,你就把担心通通吃回肚子里吧……”
  
  出来的时候,天阴沉沉的,似要下雨。他暗道一声糟糕,迈下台阶,转身便往莫府的方向走去。身后有道暗影一闪而过,他似乎本能的感应到些什么,诧异的回头观望,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莫絮轻叹一声,伸手揉揉额角,莫不是最近睡的不好?怎么总是感觉有人在身后?难道是有人要对付他?他在心底摇摇头,当即否认这个想法。他素来温和待人,莫家上下更是如此,莫说是仇家,就算是敌人也断不会有。
  这样想着,他心思微松,仰头望了一眼天上剧烈翻滚着如有倾吞之势的黑压压一片的云层,眯了眯眼,脑海里莫名的窜起一句话:山雨欲来风满楼……
  
  “公子……”莫絮扫了扫身上的水滴,迎门便见莫晓飞站在门口焦急的观望,“公子,老爷找你呢……”
  “他在哪儿?”他抬脚迈进大门,听到莫晓飞报出书房二字,脚步一顿,细细在脑中回忆,最近好像没做错事啊?莫絮侧过头,对紧跟在旁的莫晓飞道,“你先下去吧,我去把这身湿衣服给换下来再去见爹……”
  莫晓飞应了声是,这才急急跑远。
  直到莫晓飞的身影由大变小缓缓拉锯成一个点,最终吞没在视线里的时候,莫絮才回神转了步子走向房门。
  如果他不是莫家公子,他会选择做个怎样的人呢?继续经商?为国效力?还是只做个闲云野鹤,和自己爱的人走遍山河,潇洒游来于红尘之中?
  这真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他笑,便单是“爱人”二字他已寻不到确切的光源,更别论对自己身份的选择……
  
  




前奏

  远处青山如黛,绵延起伏的山脉沿着天际微微泛着水色的边廓缓缓伸延而出,进而,随着那道隐匿的弧度渐渐的消没在云烟尽头。隔着密雨细织的纱幕,那些在雨雾中静立的亭台楼阁铺陈出一派的朦胧雅迷,连城十里,水汽氤氲。
  风骤起,携雨兀自飘摇。
  小楼高处,有人开了窗门,静静的不带任何表情的站着。淅淅沥沥的冷雨以磅礴之势环拢了整个天地,那一声声,清晰的落在耳膜深处,一寸寸的将记忆染上青苔湿湿的斑驳,沉寂的太久,他恍惚忘了自己置身何处。
  一袭青衫被斜斜射入的雨露润的更深些,然而,他似毫不在意,依旧这么站在风雨中,任冷雨侵袭,不动,亦不语。
  
  “主子……”门外踏入一名红衣女子,面容只能勉强算的上清秀,只见她微微笑着将手中的托盘放下,这才又开口向背对着她的那人说道,“主子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了,想是累了,不如先过来喝口热汤,暖暖脾胃吧……”
  段青宁回头,触及她笑意隐隐的眼,终是转身走了回来。指尖触上温热的瓷碗,他曲指轻敲了下,抬眼示意女子坐下,顿了顿,这才缓声道,“红玉,你们夫妇二人追随我四年有余,我一直想问一句——你们可曾后悔过?”
  四年,在那些浴血奋战的日日夜夜里,他们以生命做赌注,心甘情愿的随着他南征北战,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任何怨言。想当初,他十八夺帅,把酒江山,肆意人生,说不尽的潇洒。如今,却是一无所有。想至此,他的嘴角渐渐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那名叫做红玉的女子缓缓跪在段青宁面前,抿着唇,神色庄严的道,“红玉曾答应过夫君,无论何时何地,此生都誓死效忠将军,以完成夫君遗愿。”
  
  “可是现在,我已不再是将军,你不必再这样跟着我。”他轻叹口气,眉间凝起一抹愁绪,“程越的死,是我对不起你。当初如果不是他拼死相护……”
  “将军变了……”
  段青宁心思一跳,搭在桌角的手因为用力,指节处泛出一片白,他听着女子用微带惋惜的声音说道,“将军从前做事向来果断,正是这份英雄气度,兄弟们才愿意一直追随将军,可是如今……”
  段青宁挑挑眉,沉声道,“如今又如何?”
  红玉挺了挺背脊,眼里透出倔强的神色,“如今的将军……”她微一咬牙,一字一顿的说道,“是个懦夫!”
  “红玉!!!”
  “红玉希望将军幸福!夫君在天之灵也一定是这样想的!”她仰头看着段青宁,“小少爷现在过的很好,很开心,如果他知道将军还在人世,他一定也希望将军能开心的过生活。”
  
  段青宁低喃过一声御儿,似是痛不自禁,随后竟是一拂衣袖,转身欲走,却是被身前的女子拦着去路,“红玉见过那个叫做莫絮的少年……”
  段青宁眼眸微动,却是沉声道,“让开……”
  “红玉自知没有权利过问将军私事,只是,红玉看的出,将军对他也非全然是没有感情的,为什么不去试着接受呢?”见段青宁拧着眉不说话,她心急的上前,扯着段青宁的衣袖,喊道,“将军!!!主子!!!”
  “好了!”段青宁伸手阻了她的话,一边决绝的往外走,一边道,“我的事,你不要管!”管不起,也无法管。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得知——对莫絮,他究竟是存了何种心思?而心里仍旧装着别人身影的他,是不是有这个资格带给那个少年幸福?
  他想起少年微微翘起的嘴角,略带孩子气的神色,清澈莹明,这样的他,又怎么让人忍心轻易去伤害呢?
  那一日,雨下的急厉,不经意的,扰了心头纷乱的思绪,亦如少年,慢慢的如滴水润石般挤入他心间,刹那便扰乱了他满腹的伤心……
  
  “这个你收着……”莫韦将面前宝石镶嵌的盒子双手推到莫絮面前,慎重道,“一定要收好了,现在不要打开,以后自有用处。”
  “爹……”莫絮楞了楞,显然还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将盒子上的金石锁托在手掌中,用拇指轻轻摩挲过上面繁复的花纹,低喃一声道,“这里面是什么?”
  “现在你还不需要知道,你所要做的,就是以命守护这个宝盒,你听清楚了么?”莫韦眉头紧蹙,语气是全所未有的认真。莫絮抿抿唇,抬眼望他——从眼里交错而生的血丝到脸色暗沉的疲态,从银丝渐染的鬓发到脸上一道道深刻的沟壑——前所未有的细端详看,随着酸涩而起的除了一阵无力感还有深深的惭愧。
  “爹……”他语声莫名的有些哽咽,“絮儿对不起你,从来就没有好好替你分担过……我……”
  
  莫韦似能看透他心中所想,只见他站起来,绕过书桌,拍了拍莫絮的肩膀,轻叹一声道,“傻孩子,其实爹从未希冀过日后你会继承莫家家业……”见莫絮惊讶的抬头望他,他抬手轻抚上莫絮的发,笑道,“平素之所以对你严格,不过是希望你能发奋上进,能撑起莫家家业固然好,撑不起,若能就此快乐一生,爹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爹……”他不满的唤道,怎么可以随意将生死挂在嘴边呢?他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爹,不管多累都好,他一定会让莫家常青不倒。
  “好好好……”莫韦宠溺的笑笑,走回书桌后坐下,喝了口茶,这才问道,“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你想怎么过,爹都满足你。”
  “不用麻烦了,一切从简就好。”莫絮扬起笑,微带着孩子气。
  莫韦欣慰的点点头,随后两人又闲聊了些家常,才又各自散去。也许莫絮永远都无法忘记这一天,这种父子间的温情,世间无可替代。如冬日暖阳,一丝丝的将阳光打照进心底,让人坚强,也让人成长。
  
  也是自那日起,莫府周边都陷入了一种紧张的气氛,暗处是隐匿的影卫,明处也有一圈圈的将莫府围成铜墙铁壁的官兵。莫絮曾经为这件事细细询问过莫韦,然而得到的回答却莫韦忧郁的眼神,和强带欢笑的容颜。
  他不敢再问,却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段青宁多日未归,就算是回来也是神不知鬼不觉,这种飘忽不定行踪的,渐渐在他心间凝成一种沉沉的不安,甚至第一次有了孤独无依的恐惧。
  在街上碰上池淳书的时候,说起这件事,他却是不大在意的一笑,“你少杞人忧天,若是有事,有我爹派到你家的重重守卫也会化险为夷的。”
  “你啊,还是想想怎么把你家先生哄回来再说吧,机会有我创造给你,你也要学会把握啊!好了,不说了,我还用事儿呢!”
  莫絮望着池淳书的身影消失在挤挤如澔海烟云的人群中,莹澈的眼里却依旧没有散去团团涌聚的愁绪。
  先生……
  你究竟何时才能回来?你知不知道现在我很需要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有些害怕?
  
  段青宁从来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他也会心疼起除御儿以外的另一个人到这般地步。他小心翼翼的蹲下身来,看着少年熬着寒冷固执的靠在他房门前浅睡的样子,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人狠狠揪住,再用力的挤压刺扎,千般疼痛,万般无奈。
  少年的脸因为寒冷已然透出一派的苍白,连带着那双薄唇也在风中颤颤抖动,不自觉的,便能让人心生疼惜。想来,自小便锦衣玉食的他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段青宁微蹙了眉,将右手轻轻摸上少年脸颊,掌下的肌肤,水润依旧,绵软依旧,却独独失了那丝温度。
  似乎在睡梦中莫絮能感受到脸上徐徐传来的温度,暖热舒心,他自不觉得轻蹭了下,让脸颊与掌心更密切的贴合在一起。像是撒娇的小猫,看起来可爱的紧。
  
  段青宁眼底泛起一丝微薄的笑意,只见他俯身抱起少年,抬脚将门轻轻踢开以后,稳步的抱住怀中人走向床前。这个动作不久之前,他也曾做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莫名的有些怀念……
  段青宁拉开被子将莫絮紧紧裹在里面,看少年睡的酣美,嘴角不自觉轻轻上扬,带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弧度。手指轻轻探上少年的额头,他皱眉过一瞬,随即心口一松,低声出口责骂道,“傻小子,不知道这样会生病么?怎么总是不让人省心?”
  “先生……”少年低喃过一句,用脑袋蹭了蹭软枕,复又沉沉睡去。段青宁眸色微软,脑海里兀然浮现出红玉说过的一句话——为什么不去试着接受呢?
  为什么不?
  他轻舒出一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为少年掖了掖被角,转而走向案桌边,习惯性的扫视一眼,眸光在略过那张红色的请帖的时候略微一顿……
  这样的小心思,带着微微的试探,每一字都写的格外用心,段青宁不知道在这一刻,他心底涌上来的这阵纷乱的思绪,到底应该归结于喜悦还是说怜惜?
  
  




生辰

  暖黄的烛光在寒夜里静静的燃着,如黑暗里唯一的温暖,落眼,格外的舒心。红玉随意披了件外衣,习惯性的从窗口往下望了一眼,随即眼眸深处凝气一抹疑惑。
  青灯烛影,斑驳交错,细看过去,甚至能在那个昏黄的剪影下读出一种认真,一种小心翼翼。那人手腕翻动,时而满足一叹,时而眉头微锁。她在心底低喃一声,主子怎么还没睡?想着,她犹豫片刻,终于取下木架上的衣服细细穿好,取了房里的烛灯走了下楼。
  段青宁微微蹙着眉,将手中渐渐成型的人形木块拿远上下扫视了下,似乎是少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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