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作者: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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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作者:江城-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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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一出口,他却突然觉着迟疑。有那麽一瞬,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在问甚麽,或者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甚麽。
  “要学,”那个人无比认真的说道,“你要教我,你答应过的。”

  番外一《梦池》六

  “你真的要学?”何燕常不知为何又问了他一遍。
  “嗯。”他轻声的答道。就彷佛这是一个梦,若是他声音高了些,便会将这人从梦中惊醒的一般。
  “……”何燕常不知想甚麽,半晌才说,“那,无人的时候,我还是叫你雁林罢。”
  沈梦有点怔住了,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他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久到有那麽一瞬,他不知眼前这人唤得究竟是谁。
  何燕常见他怔愣,彷佛,便说:“你用过的名字太多,再来几个,我就分不清了。还是用你原本的名字罢。”
  沈梦只是死死的看着他,咬紧了唇,不然他怕他会说出一些再也无法挽回的话,让那麽仅有的一点希望都化为乌有。
  为甚麽?他不明白,说让他把过去都忘记了的人也是这个人,如今又说要用他从前的名字唤他?
  他不明白。
  他其实早就不想活了。
  在曹真的庄里时,他眼睁睁的看着何燕常离去,那时他就想要死了。他在这世上甚麽也没有。没有亲族,没有友人,没有子嗣,没有妻妾,甚麽也没有。他也没有甚麽牵挂,他不好酒色,对武功也不甚执着,只有名利,曾令他奋力追逐,只是当大权在握时,他心中只有复仇的快意,却没有沉醉於权力之中的兴味。到头来,他连一直追逐的东西,也不在意了。
  他曾听说极远的地方,生着一种奇妙的红花。那花生得极美,犹如美人被风吹起的裙裾一般。红花的花实可以入药,也可以做毒。听说若是剂量用得不对,病人便会沈湎於此药之中。若是断了一日,便生不如死,若是肯给他药,他倾家荡产,卖妻鬻子,也要将药求到手中方可。
  有时候他想,他便是中了何燕常的毒。这个人在那七年之间,不知不觉的就将那味毒种入了他的心底。到了他终於察觉的时候,便是将心整个儿的剜掉,也已经为时甚晚了。
  他已经离不开这个人了。
  可他又想要这个人欢喜,想要看这个人眉头舒展,微微笑着的样子,他想要这个人自由自在,没甚麽愁烦的活着。
  所以当何燕常无论如何都要离开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想活了。
  若不是为了配给何燕常的药,他只怕早就死了。他宁愿一日日的服他的药,就算里面被他掺了多少葛金粉他也毫不在意,就那麽慢慢的死去,也没甚麽不好。
  直到有一日,他在曹真的书房里看到一封书信。
  那一看就是童子代笔,何燕常的口书。他看着信最後写着的日子,也不过是半月之前。原来何燕常的眼睛还一直不曾好……
  何燕常在信上说:庄里事务繁多,要朝曹真多要一个人过去。
  他看到这里,还有些怏怏的,想,曹真庄里那麽多的童子,随便哪个给他不就是了?
  再往下看去之时,却愣住了。
  信里写得话很是古怪。信里写着,“要一个是新人的旧人。”
  他仔细的将这封没有首尾的信看了好几遍,胸口那颗心砰砰直跳,他突然想,这信再迟,几日前也应该到了。
  是新人的旧人…分别之时,何燕常明明同他说过,教他把过往之事都忘记了,好好的养病。那时他说,转世之後,宁愿不再相见,可何燕常却同他说,可以前来…
  那时他还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可是如今看着信,竟分明是要同曹真要他的意思,之时曹真不知为何,却将信藏起,迟迟不肯给他看过。
  走廊里有人声传了过来,他慌忙的将书信照原样掩住了,悄无声息的离开。
  他的心一直在砰砰直跳,他在曹真庄里又等了数日,只是迟迟不见曹真有话吩咐他,他心慌起来,生怕迟了,曹真便自作主张的送了别人过去。他日夜难寐,时时都在想着这件事,最後终於打定了主意,横下心来,要来见何燕常。
  若是那时何燕常要问他因何前来,他便说,“…我在的时候,曾有人跟我说过的。说我若是想来,总是要来的,只是那个人肯不肯见我,总要来过才晓得。”
  只是等他当真来了。一切却又同他想得不同。
  他以为一切当真能够重新开始。他忘记了过去所有的那些,好的那些,不好的那些,一切重新开始便好。可为甚麽,为甚麽这个人又要提起以前的事,提起那个甚麽也不是,甚麽也没有的名字?
  “为甚麽,”他艰涩的问道:“我以为你想让我忘记…”
  “这个名字不好麽?原本就是你的。”何燕常低声的说:“就如我这庄里的童子一般的年纪,不过稍大些罢了。也算得上是个新人的旧人。”
  他愣了一下,好像有些懂得了这个人的意思,便无声的笑了起来,片刻才说:“你怎知我看过信了?”
  何燕常也笑了起来,便说:“他过了日子不回信与我,我便晓得他的意思了。”
  他顿了顿,才又说道:“然後你又来了…”
  沈梦有点悻悻的,说:“原来你一早就知道了。”

  【番外一】《梦池》 七

  何燕常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便是教人送了信过去,我也……没有料到你当真会来……”
  沈梦的心底有点儿惊讶,低声的问道,“为甚麽……”
  何燕常笑了起来,说,“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他庄上,也不知你是不是当真听了我的,索性放手……”
  沈梦无声的苦笑起来,若是能够,他今日也不会在这里。他明白,只怕何燕常也是明白的。
  他喃喃的说道,“你说过的,我可以来见你,不是麽?我总要试试看。”
  何燕常“嗯”了一声,也说道:“我其实也未必就想明白了,只是……想试试罢了。”
  沈梦安静的看着他,心里很想问问他,还要多久,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何燕常轻轻的抚摸着那把刀,然後还给了他,说:“我教你几句刀诀罢。时辰也不早了,你记得了,便回去歇息。”
  他“哦”了一声,轻描淡写般的说道,“那你先教我如何握刀罢。”
  何燕常挑了一下眉,他伸出手去,双手握住了刀柄,正好握在何燕常的手上。何燕常只不过轻轻一拂,便将他的手腕翻转过来,他吃痛极了,却强忍着不肯松手。
  何燕常松开了手,将刀丢去了一旁,不紧不慢的说道:“那你先自己琢磨罢,怎麽握着舒服,能使上力,便怎麽握好了。”
  他无声的将刀收起,深深的看了何燕常一眼,这才悄声的离去了。
  那一夜他睡得并不好,心中一直反覆的想着何燕常,想着那个人脸上的神情,想着他说过的每一个字,直到快天明的时节,才终於沉沉的入睡。
  清晨用了早饭,他便匆匆的去寻何燕常了。
  他到的时节,何燕常还不曾用过饭,他看何燕常吃的也不过是如他们一般的梗米粥,便有些惊讶,说:“你……怎麽吃得这样清淡?”
  他也不知这人身上的馀毒究竟去乾净了不曾,也不知这人的伤究竟养得怎样,他问过,这人不过一两句话就打发了他,只是就这两日他所见的,他觉得这人的伤还不曾大好。
  何燕常将粥碗放了下来,说:“你吃完了?”
  他走到这人的身边,站在一旁,看他碗里的米汤,又看桌上空无别物,便忍不住皱了皱眉,说:“你只吃这个怎够?我去做些别的与你吃。”
  何燕常失笑起来,说:“你?”
  他极不乐意,忍不住说,“怎麽,我又不是没做过。”
  他话一出口,却有些懊悔。
  四周一片死寂,片刻之後,何燕常却说:“你头一次煮了肉汤与我,淡得一丝味道也无,你若是还那麽做,我可是不爱吃。”
  他不料这人竟会这样说,心中一片欣喜,便辩解一般的说道:“那时也不知要在山里住多久,想着盐总该省着些吃才好,所以……”
  何燕常拿筷子敲了敲碗边,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若是要做,便快些去做,我已经饿得厉害了。”
  他还不曾见过这人这样无赖的样子呢,沈梦悻悻的起身出门,等他到了灶屋,才晓得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儿。原来是今日里做饭的都是奎星,结果早饭他做好端去的时候,也不知是太过欢喜了还是怎得,竟然在半道儿上跌倒了,结果食盘打在地上,他三更天起来辛辛苦苦给教主做的早饭,就这麽付诸东流了。
  等奎星回到灶屋,剩馀的点心已经被那里烧火的,担水的小童子们瓜分得一乾二净,见他进来,还不枉砸吧着嘴夸他两句,说:“奎星,你这汤圆果然好吃得紧!”
  奎星眼睛都气红了,若要再做,也已经来不及了,教主吩咐过来,说若是没剩下的,那就不必重做了,只喝些热粥即刻。
  奎星又气又羞愧,早饭也不吃了,直接气哼哼的去武场拿掌劈木人去了。
  沈梦还记得那叠厚厚的纸册,尤其是何燕常那本。他虽然只翻过一遍,却记得其中的每个字。那纸册之中记得极其详尽,还有许多何燕常爱吃的菜式,如何做来,要放些甚麽,又要放多少,记得犹如药方一般,丝毫不错。如今这灶屋里一切食材应有尽有,他想做那纸册之中的菜式甚麽,只需依葫芦画瓢,一一照做即可,绝非难事。
  只是毕竟是头一遭,投石问路也好,总是小心些才对。因此他选了两样极简单的。何燕常喜欢喝汤,又最爱喝菌汤,做的时候甚麽也不必放,只消少许盐,便足够了。灶房有滚壶,总是满满的烧着热水,熬汤也极快,又在汤锅上交叉的支起来四根筷子,将腊肉切得极薄,放在其上,再将锅盖盖上。
  又问这灶房里有无馒头,小童子说只有酥饼,还是冷的。他笑了一下,想,应该没甚麽分别,就说,就要冷的,便取来拿荷叶包住了,包了两层,拿夹棍夹住了,放在灶台里的一侧,烤了烤。那薄册上说,不能贴着火,只靠热气熏着。烤到外面那层荷叶卷边了,便可取出。
  他一样样都做好了,便趁热拿去给何燕常吃。
  何燕常大约没有料到他果然会做,便有些惊讶,又闻到菌汤和腊肉的香气,愣了一下,便问说:“是甚麽?”
  沈梦端给他吃,又把热得发烫的酥饼放得远些,说:“有菌汤,有热的腊肉,还有个酥饼。”
  何燕常慢慢的吃着,吃了两片肉,喝了小半碗汤,酥饼被他夹起来的时候,仍旧冒着热气,沈梦看着着急,便说:“烫得很!”
  何燕常还是咬了一口,然後咬着饼呼了口气,却又吃了起来。
  沈梦看他不过片刻就吃了一半,便小心翼翼的问他:“好吃麽?”
  何燕常已经把一个酥饼吃完了,意犹未尽的舔着唇,沈梦看得心里一动,就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何燕常放下筷子,突然问他:“都是你做的?”
  沈梦见他问得奇怪,就说:“是啊,怎麽?”
  何燕常笑了起来,说:“做得很好吃,怕是你抢了别人的功劳。”
  沈梦松了口气,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酥饼是冷的,怕是剩下的,我便热了热。其馀的,都是我做的。”
  何燕常便将碗里剩下的汤都喝尽了,将空碗递过来,问他说:“还有麽?”
  沈梦刚要接,只是看他的手腕,便忍不住心动,彷佛中了魔的一般,大着胆子说道:“果然好吃的话,教主便该许我一个好处。”

  【番外一】《梦池》 八

  何燕常“哦”了一声,说:“你要甚麽好处?”
  沈梦见他似乎松口,便将陶锅里的汤又舀了一碗递与他。何燕常慢慢的喝尽了,沈梦接过碗来,问他:“夜里我替他们守在这里,好麽?”
  何燕常的筷子停在半空,他顿了一下,又夹起一片腊肉来,问他:“还有酥饼麽?”
  沈梦失笑了起来,说:“怎麽吃得这样多了?你都喝了两碗汤,吃了三个酥饼了,腊肉我还切了有半斤呢。”
  何燕常夹了片肉吃,才又说道:“我要教他们刀剑,迟些还要去山里走走,若是吃得少了,哪里有力气。”
  沈梦有些不解,却还是又从食盒里拿了一个酥饼与他,“这是我留着迟些自己吃的,却是冷的,你吃了罢。”
  何燕常便伸手接了过去。沈梦见他吃得津津有味,便又盛了半碗汤与他,说:“再喝点热汤罢。”
  看他一会儿就把饼吃尽了,不紧不慢的正拿布巾擦着手,便忍不住问他:“你从前不是甚麽都不管麽,怎麽如今反倒这样尽心尽力了?”
  他问了这样一句话,何燕常不知怎地,便有些兴味索然,丢下了布巾,淡淡的说道:“不然还能怎样呢?”
  沈梦觉得这话头似乎有些不好,便没有应。
  何燕常摸到了茶壶,倒了一杯,缓缓的喝掉了,沈梦有些不安,低声问他,“方才我说的事,你许了麽?”
  何燕常听他问,便说:“甚麽?”
  沈梦愣了一下,便说:“不是说做得好了,便有好处麽?我……”
  何燕常“哦”了一声,想了想,便说:“你不是教我帮你吃那个冷掉的酥饼麽?我都吃掉了,并不曾剩下。”
  沈梦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连半个字也说不出。
  何燕常从床边拿起外衫,又从墙上取了挂着的刀,唇边闪过一丝笑意,一本正经的同他说道:“我要去巡山了,中饭等我回来再做。”
  他走出山庄,直直的朝山上走去。这里的山上石头多,到了冬日里便一片荒凉,不过他也瞧不见便是了。
  这山上有许多柿子树,他常常摘了就放起来,有时便被这山里的鸟雀吃了,他倒觉得有趣,彷佛同谁捉迷藏一般,想法子便要藏得更好。若下次来寻时,还有那放得软些了,不曾被吃掉的,他便揣在怀里带回庄去,赏给身边的童子吃。
  小孩子似乎都喜欢吃甜的,熟透了的柿子甜极了,比饴糖还好吃,带回去给他们,不消片刻就会被瓜分的一乾二净,连个柿子叶也不会剩。今年雪落得早,他在石板下藏了好些,鸟雀不曾窥见,也不曾破皮,便取了好些收在怀里,带了回去。
  他的手揣在怀里,闲闲的走在山路上,突然想着沈梦也不知气得如何了。若是从前,他这样小的性子,只怕早就气炸了。
  只是就这样想着想着,他唇角的笑意便渐渐的淡去了。为甚麽又会想起从前的事情呢,他微微的叹了口气,明明想着重新来过的。
  沈梦问他怎麽同从前不同了,他也不知如何回答,他从来都不是个自怨自艾,祈求怜悯的人。可是沈梦问他,他终究还是有些难受的,他如今之所以这样的不同,难道沈梦还不知道是甚麽缘故麽?却非要在这里明知故问。
  他双目失明,在这山中养伤之际,过去的许多乐趣似乎都已经不再成为乐趣。闲得发慌的时候,便是教人刀剑,逗弄小童,似乎也成了一种消遣。又或者独自一个静静的在山里行走,听着风声水声,或者冬日里流冰破碎,沿河冲撞而下,也成了一桩极有兴味的事。
  便是平时,听到鸟儿从头顶扑棱棱的掠过,又或者树枝被积雪轻轻压断,这些细小而不同的声音,才能让他不那麽的寂寞空虚,觉得无趣。
  他不知他到底是为了甚麽才寄出那封信的。沈梦问他的话,他其实一直都不曾想明白,可他还是写了,想要这个人来,若是不来,他也能索性的装作忘记了。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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