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作者: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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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作者:江城-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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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燕常浅浅的饮了一口茶,才说:“你一路赶来,想也累了,还是早些休息的好。就先回去罢。”
  曹真见他逐客,心中惊慌,急忙开口说道,“教主,你便是与他有甚麽仇怨,可要配解药,仍需他的血。你便是,便是心中多麽憎恶於他,也不要为了一时的意气,弄得将来懊悔。他的脉象微弱,当真是,当真是时日无多了。教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您便是去见他一面……”
  何燕常微微冷笑,将茶杯往桌上一放,便道,“曹真,我实话与你说,我若是当真去见了他面,那时不是他死,便是我死。若是他死在我手上,难不成你还要替他报仇不成?”
  曹真不料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吃一惊,连忙辩白道,“教主,属下怎敢这样想?他如今虚弱得厉害,便是当真想要做些甚麽,只怕也甚麽都做不了了……”
  他的话还不及说完,何燕常便已动了怒气,低声喝道:“曹真,你休再多说!你再多留一刻,休要怪我无情!”
  曹真愣了一下,看他扶在桌面的手指已经深深陷入了下去,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多说,急忙後退着离开了。
  跨出门槛之际,便听到喀喇一声,彷佛是茶壶甚麽的跌落在了地上,大约是木桌被捏碎,因此茶壶茶杯都摔在了地上,因此一阵儿刺耳的声响。他心口一窒,慌忙的把门掩上就离开了。
  何燕常静静的坐在那里许久,终於伸手去摸桌上的茶杯,只是探了两次,却都落了空。他明明记得他方才把茶杯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了,他心中不解,又摸了了两次,等到他站起身来,却才想起整张木桌都被他震碎了,他愣了一下,心中突然满是怒火。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只是觉得这方室之中极其的憋闷,闷得他几乎不能呼吸。他想要出去走走,只是想到这一室的狼藉,心里便极其的烦乱。
  他不想让任何人,无论是赵灵或者曹真,又或者曹真的药僮,走了进来,看见这些狼狈的残骸。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这一切,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这些,就彷佛窥见了他心中的甚麽,而那,是就连他自己也不甚明了的甚麽。

  《梁间燕》八

  何燕常走到床边,撩起衣袍,平心静气的坐了下去,静静的等了许久,才终於又站了起来,从房屋一角的木柜里取出那把雄刀来。
  他将刀挂在了腰间,这才慢慢的走了出去。大约是许久不曾带刀的缘故,心里竟隐隐的觉着有些怪异。
  当初这刀本是一对,是他送了雌刀与沈梦,因此这鸳鸯刀不再成对。
  後来雄刀被他带去庆王府时,趁着火起丢在无人之处了。只是不知被教中的哪个替他拾了回去,费清着曹真等人来接他时,将他丢弃在庆王府之中的那把雄刀也一并送了过来。
  曹真也不知哪里寻来的药僮,丝毫不知规矩。将费清送来之物一一理好,见他身上甚麽兵器也不曾带着,便自作主张的将这把刀送来他屋中。他起初并不知那童子送了甚麽与他,伸手一摸才知端详,当时就变了脸色,只是忍耐住了,终究没有发作。不料那药僮立在他身旁不走,又是赞那刀的好处,又是恭维他的刀法,言语之中彷佛对他有着无尽的仰慕一般。何燕常那时心里乱成了一片,并不曾听着他说些甚麽,那药僮见他一言不发,便大着胆子凑了过来,摸在他的腿上,慢慢的摩挲着。何燕常终於回过神来,也不知怎麽,心里十分厌恶,突然就大发雷霆,竟是止不住的怒意,扯住那药僮的衣襟就将那他撵了出去。
  他将房门狠狠摔在身後,可那把刀却仍旧若无其事一般的躺在他的桌上,若是丢弃出去,又显得太小题大做,他心中一股无名怒火,越烧越炽,竟然不能拦阻的一般,只好强忍着不快,将刀用布包住了,放在木柜当中,再也不去触碰。
  其实曹真头一次告假离去,他心中就隐约有所察觉,怕是与沈梦脱不了干系的。曹真独身一人,并不曾和谁来往,便是世间的名医,也不过偶有交游,没甚麽深厚的情意。
  他在教中之时,哪些人是心甘情愿的跟他,哪些人是阴奉阳违,他大约还是能够略分一二的。平日在教中之时,曹真一向都以他的事为先,对他是衷心的敬服,从未有过丝毫的违抗,便是为了沈梦,曹真也不过是暗地里求过他两次罢了。
  如今他身中数毒,远来养伤,换了往日之时,曹真绝不会为了甚麽缘故离他而去。
  可他甚麽也没说。
  他只想当做不知道。曹真是不是背着他救了沈梦,与沈梦做了甚麽,说了甚麽,他也一概不想知道。
  他与沈梦定下生死之约时,便想,再不必相见便好了。
  走入庆王府时,他也只求此生无论生死,都与沈梦再无半点干系。
  曹真这一次去而复返,气喘吁吁的破门而入,彷佛有甚麽十万火急的事要同他说。可跪在他的面前时,却又惊慌不安的不敢开口,那时他便晓得这人所说的话,必然与沈梦脱不了干系。
  他丝毫也不想听。
  沈梦是生是死,是好是坏,与他半点干系也无。他不想对曹真发甚麽脾气,便只是预先警告道,若是无干之事,便休要再提。他的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了,可曹真还是不听,偏偏就是要同他说。
  曹真说,他要死了。
  曹真的声音极大,极高,猛地响起,犹如洪钟一般,震得他耳膜发痛。可起初的那一刻,他并没有听真。他只觉得恍惚,彷佛久睡方醒,还有些糊涂似的。好像曹真是说了甚麽,可慢慢的,过了好一阵儿,他才终於明白过来。
  曹真是说,沈梦要死了。
  那时他心中突然大怒,想,你同我说这个做甚麽!他死或不死,与我何干?
  难道非要他当真死了,才能得一日的清净不成?
  他只觉得可笑之极,可恼之极,可还是忍住了,没有对曹真发怒。
  後来曹真说些甚麽,又央求了他些甚麽,他狂怒之际如何做答,如何将曹真赶了出去的,虽仍有些印象,却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他怔怔的坐在桌边,想要把方才之事都尽数忘却,可到头来却只觉得耳畔嗡嗡的作响,整个人都犹如在梦里一般,周围彷佛隔着一层极厚的水壁,让他听不真切,他的胸口只是发闷,闷得几乎不能呼吸。
  他心中渐渐惶恐焦躁,不知究竟是怎麽了。
  他想要静上一静,想要将沈梦之事彻底抛去身外,只是越要如此,便越是不能。他想起沈梦在山林之中如何的对他下毒,想起香雪山庄中那些暗无天日的囚禁,想起黄谌转身冲他一笑,想起何林在他耳边那些彷佛笨拙的甜言蜜语,想起火中那人疯癫一般的呓语,想起溪水边那场无情又冰冷的欢爱,所有的这些犹如走马灯一般,飞快的在他脑中转过,一幕接着一幕,让他几乎眩晕。
  他不明白,他也不知道究竟为了甚麽竟会这样。
  他至今还记得与罗铁生分别的那个暑天。当年罗铁生与他恩断情绝,一剑插入他心口,几乎要了他的性命。那时他一路仓惶的离开,心口的伤处痛得几乎无法言说。他原以为他会死在半道上,最後却还是死里逃生,侥幸的活了下来。
  那种心痛的滋味,虽因时日渐久而淡却了,可他终究还是记得的。
  他只是不明白。
  他其实并没有多麽的在意沈梦。他当初或许是有那麽一些为沈梦心动的,可便是沈梦当真叛教,当要取他性命,他也丝毫不觉着意外。
  他只是不知,究竟是从何时而起?或是从沈梦杀了黄谌那一刻起,又或是从知晓何林便是沈梦的那一刻起?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心中存着一团怒火,起初他还不曾察觉,後来却被那怒火慢慢烧灼,烧得他心口发痛,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梁间燕》九

  他不明白。他明明已经与沈梦一刀两断,再无半点瓜葛了。可为甚麽再次听到曹真提起此人後,他还是会如此的愤怒,愤怒得胸口生疼,几乎无法遏制。
  愤怒,痛苦,羞辱,不解,惊慌,还有痛恨,所有的这些都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得令他焦灼,令他烦躁。
  他原本可以杀掉沈梦的。即便是身上带着伤,又为沈梦所暗算,可他仍有许多的机会。可他却没有。
  他也有许多机会自沈梦身边逃去。沈梦中箭之後,两人奔逃之中无意失散,他原本也可以趁机离去,又或者是索性将沈梦杀掉,以免去其後诸多的麻烦。
  可他却迟迟不曾动手。
  沈梦句句话里都是嘲讽,说他心里爱极了何林,如何舍得动手。那句话彷佛狠狠的一掌,无情的掴在了他的脸上。
  可他竟然连一丝一毫也辩驳不得。
  他的确极喜欢何林。即便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羞辱和憎恶。可他那时,当真是爱极了何林。甚至是宠溺纵容着何林的一般。虽然明知何林丑陋,暴躁,倔强,又不谙世事,可他还是忍不住心生怜惜,甚至愿意为了这个人而雌伏。
  他想护着何林,想与何林携手共掌圣教,又或者是一同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想为了何林做许多他此生都不曾做过的事。
  只是一切都不曾开始,便已成了一场荒唐的笑话。
  他原以为已经心如死灰,却在山中渐渐的为何林痴迷,简直如梦一般。
  何林那麽的……与人不同,彷佛一块粗陋尖锐的顽石,却又彷佛野性未驯的小兽,不经意间露出的脆弱无助,让他不由自主的便生出怜爱来。一点一滴,一丝一毫,犹如泉水自石缝中慢慢的渗了出来,不知觉中,已成溪,已成河,涓涓流淌,难以阻隔。
  他心中满是怜惜和爱意,与何林欢好那夜,也舍不得教何林吃一点苦头,便甘愿雌伏。
  这是他这一生头一次,那时他曾想,也没甚麽,谁上谁下,有甚麽要紧。
  他心中喜爱何林,愿意见着何林为他欢喜动情,所以并不在意这些。
  那时他以为何林心里也是有些喜爱他的,便不是多麽深的情意,但也算是有些的。他想,便是日後这人变了心,也没甚麽要紧。到底是少年人,日後若是娶妻生子,也是常理,他并不会觉着奇怪。他这一生,也经过了许多事情,早就知道这世间得一人白首与共的事,怕是只在梦中才有。
  他不过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罢了,日後怎样,只要这人快活便好。
  却不想一切竟是这样的出人意料。
  这样的羞辱,犹如在他脸上重重的掴了一掌一般。
  一路同行之时,沈梦每每都要拿这句话刺他,说:“你心中爱极了何林,却不知何林便是我,我便是何林麽?”
  又强与他欢好,口里说道:“你为了何林,怎样不肯?如今做这样子,又给谁看?”
  许许多多,诸如此类,令他憎恨不已。
  他与沈梦之间的恩怨太过纠缠,牵扯不断,谁是谁非,他已难说清。他知道以沈梦的性子,是最不肯罢休的,迟迟不肯杀他,或许是恨他至深,反而不肯轻易的取他性命,所以要他受尽羞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出关的这一路,他曾有许多机会,却几番犹豫,都不曾动手。恨意仍在,却不知为何临到动手之际,却都这样迟疑。他有时想过,或许他对沈梦,虽然憎恶,却仍有愧疚,因此迟迟不能下手,弄成今日里这样一个僵局。他与沈梦都陷在这死局之中,痛苦非常,不能脱身。
  若是无人来揭破此局,只怕他与沈梦,终究还是要以死相见的。
  藉着庆王之手,在京中诈死,原本便是最好的破局。
  从此他与沈梦两不相干,各自天涯,恩怨相泯,岂不是最好?
  可惜沈梦从来都是沈梦。那麽的执拗,从来都不肯罢休,到底还是猜出了他的脱身之计,哄骗了曹真,定要与他以死相见。
  曹真生性软弱,说甚麽奄奄一息,说甚麽时日无多,不过是沈梦哄骗於人的雕虫小技罢了。
  何燕常微微的冷笑,想起当初救起何林之时,那人不也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他心口针刺一般的疼着,想起何林,竟然有些怨恨沈梦,恨这人果然好手段,竟设了这样一个毒计耍弄於他。
  他在屋中静坐了许久,想起他身边得而复失的那把雄刀,便找了出来,他的手指慢慢的抚过微凉的刀身,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古怪的念头。他之所以会再次听到沈梦的消息,或许便是因了这把刀又被人送回到他身边的缘故。
  他忍不住想,若是能将此刀扔掉,是不是便能从此斩断与沈梦之间的那些牵扯?
  他不想犹如负气的少年一般,做出独自一人躲在屋里将刀折断的蠢事来,因此他将刀系在腰身,披了件衣袍就走了出去。在院子里打水的小童见他出门,便连忙跑了过来替他打开院门,又问他去哪里,几时回来,可要禀告师父,可要人引路。何燕常见他语声清脆,条理分明,丝毫不乱,便笑了笑,烦躁的心绪终於略略平静,说道:“我随便出去走走,不必跟来,太阳落山前便仍回来了。你告诉曹真也无妨。”
  小童便恭送他出了院门,仍旧回去将门闩上了。
  何燕常走上山去,山风轻柔,带些凉意,犹如薄纱一般拂过。他在这山里住了数月,已将整座山踏得烂熟。他走去半山处,沿着那一丈馀宽的山路走了许久,终於走到山风极凌厉的一处,晓得这里陡峭险峻,便将刀从腰间解下,倾尽全力将其折断,然後扔下崖去。
  断刀犹如折翅的飞鸟一般直直的跌落了下去。果然是把好刀,从高高的山崖上坠落,直坠谷底,金石相击的声音清脆震动,传至极远,满山遍谷之中,只怕都听得极为清楚。
  何燕常轻呼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如释重负。
  他早该将这刀扔下山崖,而不是将其收起在房中。就彷佛他对何林那场荒唐可笑的怜爱一般,都该早早的丢弃了才对,而不应耿耿於怀,念念不忘。
  如此这般,应当再也寻不回来了罢?
  断而续接的刀,他此生有过那麽一把,已经足够了。
  山风席卷而来,肆虐横行,传身而过,带着叶尖的湿意和泥土的腥气,何燕常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开,沿着山路往回走去,心中郁结的烦闷和怒火,竟彷佛不知觉间就纾解了许多。
  生死又有甚麽要紧?
  沈梦既然想要以死相见,那便以死相见好了。
  何林不过是场幻梦,虽是沈梦的诡计,却也曾让他当真心动。既然心中喜爱,那又何必如此的在意?何林终究只是梦里的何林,并不是沈梦,他不该为了一个已经没甚麽相干的人如此的恼恨,如此的痛苦。
  事到如今,他倒是想要亲眼一看,沈梦到底还想怎样?还能怎样?

  《梁间燕》十

  何燕常回到山下时,赵灵已经进了山里去找寻他了,小童迎他进来,便说:“教主迟些想要用饭麽?”
  何燕常嗯了一声,便说:“随便弄些就好。”
  小童与他备下饭菜,这才请他出来。刚把碗筷仔细的摆在他面前,赵灵便回来了,见他安然无恙的坐在那里,正要食饭,便暗暗的松了口气,说:“教主你去了哪里,我满山都找遍了,就是不曾见着你。”
  何燕常,“我在野杏树上睡了一觉,你不曾看见麽?”
  赵灵啊了一声,嘟囔着说:“今日山里风大得很,曹真说春秋睡时不应受风,教主你怎麽偏偏就不听大夫的话。”
  何燕常笑了一声,说:“我哪里就那麽的弱不禁风了?”
  赵灵见他言笑如常,想起房里那张被掌力震得粉碎的方桌,心里仍是不安。当年沈梦叛教,这人都不曾有甚麽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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