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黑鹰的身体一僵,大脑一片空白。
不想要出声,就要闭紧牙齿跟嘴唇,可是,主人的手还是他的嘴里。
闭无可闭,退无可退。
只好顺从。
身为一个影卫,「服从主人」已经成为—种本能,而现在,他不过是让自己变得更加忠顺一点罢了。
毕竟,他以后可以守卫主人的时间不多了。
满意地看着黑鹰眼泪汪汪的委屈表情,秋知风收回手指,停止逗弄他,手臂又顺势一伸,将人整个圈进了怀里。
以前怎么没有发觉,原来他抱起来这么舒服。与自己的身体刚刚好契合,仿佛天生自己的怀中就是他的栖息之处。
黑鹰全身放轻松,轻轻喘息着,然而身体突然的一阵抽搐令他轻颤起来,甚至连呼吸都乱了。
毒,已经开始发作了么?
一边努力地克制自己身体的反应,黑鹰一边想道。幸而这阵抽搐不算久,片刻就消失了。
不过,却再也瞒不过秋知风。
一把捉住黑鹰的手腕,秋知风在下一秒皱起了眉头,声音变得有些冷。
「你这内息是怎么回事?」秋知风手指微微用力,按在了黑鹰手腕的穴位上。
虽然黑鹰的脉象依旧绵长而平稳,却总会有细微的断息出现。
秋知风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而黑鹰的避而不答更是火上浇油。
不过,稍微联系一下最近发生过的事,秋知风就已经猜到了黑鹰身上一定被风宇飞下了毒。否则黑鹰也太轻易就被放回来了。
自从黑鹰回来之后,他一直都没仔细考虑这件事情。是他的错。
不过这样一来,整件事情他大致就可以串起来了。
原来他们给自己下情毒打的是这个主意,这还真是大胆又有新意的方法。该说风宇飞贪婪过头还是胆大包天呢,竟然想要控制自己,掌握魔教全部的势力,还真是好胃口啊。
淡淡地笑,秋知风另一只手扣紧了黑鹰的腰,抓住他手腕的力道放轻了些。
「什么毒?」
「……血魁。」迟钝了一下,黑鹰还是选择老实回答。
秋知风的身体一僵,身体的温度从指尖开始退去。
这种独门的秘毒,就算是他也只是听说而已,却也知道,这种控制人的剧毒根本不会有解药。
咬着牙盯着黑鹰面无急色的脸看,许久之后,秋知风挫败。
拉着他的手,秋知风快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黑鹰一头雾水,却也乖乖地跟着走,连半丝的危机意识以及反抗都没有。
秋知风一直走进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将黑鹰按到了床上。
黑鹰的身体再度僵硬,身下柔软的布料,又令他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主人他……不会又要……现在还是大白天哪!
「好好待着。」命令句再出江湖,秋知风摆明不容商量。
「影一!」
提高了声音之后,一道黑影应声跪拜在他面前。
「去叫毒医来!」
黑影略一点头,身形一闪而逝。
虽然影卫中也有疗伤解毒的能手,但是比起魔教毒医来却是远远不够看。特别是毒,那可是毒医的老本行。
而躺在床上的黑鹰眨了眨眼,刹那间明白了秋知风的用意。
「教主,您叫我?」一步三晃,吊儿郎当走进来且身穿花花绿绿,令人匪夷所思衣服的男人,就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毒医。
「过来看看他。」
直起身,坦然自若地站到一旁,秋知风示意毒医近前来。
对于教主床上的平凡男人,毒医眨了眨眼,呆愣。「这位是?」
虽然教内上层人物都知道教主身边有影卫的存在,甚至有的人还知道影卫的名字,可是通常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而毒医,不巧也是这「通常」之一。
漠然地瞪了毒医一眼,秋知风的声音不悦。
「你不需要知道。」
「是!属下逾越了。」
秋知风那眼中的杀意,令玩世不恭的毒医瞬间全身发寒。
不再多问,快步近前,把脉。
片刻之后,毒医的眉头挑了起来,却不是为难,而是一种发现宝物的狂喜。
「这……这是血魁!独门秘毒之最!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可以碰到它!」
毒医瞬间双手抓住黑鹰的手,眼中闪出狂热来,全身陡然掀起丈高的气浪。几乎瞬间压下了秋知风遍布全身的威势。
可也只是几乎而已。
「放手。」
冷冰冰的字句从身后砸来,毒医全身一抖,战战兢兢地放下了黑鹰的手。
糟了!不小心太过兴奋,失礼于数主之前了。
小心翼翼地偷瞄一眼秋知风,却惊见其脸黑可比锅底,更是瞬间魂飞魄散。
这……这可如何是好!
狠狠地瞪一眼抖得跟风中落叶似的毒医,秋知风咳了咳,状似无意地手按上了毒医的肩头。
「他的情况怎么样?」
虽然表面看起来没事,连脉息的不稳也不明显,可是毕竟那是控制人的毒,他就不信会如此简单无疑。
「还……还好。」毒医大半心神都放在肩膀上的那只手上,回答的也结结巴巴。
他给了明显不能令秋知风满意的答案。
「还好?」耐着性子皱紧眉头,秋知风的声音变低。
秋知风的威严如实质的利剑般压在毒医的头顶,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位……这位少侠……」纠结了半天,毒医说出一个让秋知风差点儿露出笑意的形容词来。
「他中毒应该不足七日,所以毒性并没有发挥,而是郁结在胸肺之处。若再过十日,应该近于半月之数,毒性才会开始蔓延至全身。至三十日之时,便会全身疼痛难忍,武功尽失,形如废人。且此毒最可怕之处便是……」
说到这里,毒医面带惋惜之色,却似乎因惧于秋知风的威压不敢说出口。
「说!」
掌下用力,「咯吱!喀!」的骨裂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尤其清晰。
刷白了一张脸,冷汗顺着脸滑下,毒医也没胆子在数主面前哼出—声。
咬紧牙关,毒医硬着头皮将未完的话说完,「此毒没有解药。」
「你再说一遍。」
虽然自己心里也清楚,可是,从别人的嘴里再听到一次的感觉,实在是令秋知风难受。
「这个……」
肩膀上的剧痛已经基本没感觉了,毒医反倒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
「属下曾看过师祖留下的残章,里面有关于此毒的零星记载。」
也许是痛得麻木,毒医倒是镇定了下来。
秋知风轻轻一扯嘴唇,拿开了放在毒医肩上的手。
而黑鹰面无表情的看着听着,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影卫,在别人的面前,是不需要露出太多的情绪的。因为他们不是他的主人。
小心瞟了瞟屋内的两人,毒医心头暗暗放下了块大石。同时,也开始有精力偷偷地猜测起黑鹰的身分。
「此乃风氏皇族的独门秘毒,每代只口传于—人,所以若想要解毒,就只能去找这一代知道制毒方法的那个人。」
秋知风皱紧眉头,一言不发地挥了挥手,毒医立刻就如一阵风消失在了原地。
呃?原来他的轻功这么好么?值得注意。
黑鹰依旧面无表情,却将此刻毒医本能性的超水准发挥记在了心里。
——任何情况下都绝对尽职,黑鹰堪称影卫界的楷模。
只是若被秋知风知道他现在心里想什么,怕是会一把掐住他肩膀用力摇。看看能不能让他头脑清醒一点儿,变得更在意自己的身体一点儿。
且说秋知风自从毒医出去之后,就一直坐在黑鹰的床边,沉默良久。
黑鹰回头也看了自己的主人良久。
他不会是想要去找那解药吧?虽然理智上觉得不太可能,但是直觉上似乎就是这么认定了。
于是,他第一次伸手主动去拉秋知风的衣袖。
「主……风,属下无碍,不必费心。」
影卫本色不改,依旧迟钝得令秋知风吐血。只不过,总算记得把称呼变了,也不枉他这几日「辛苦」的调教。
「这事我来处理,你就不必挂心了。」
秋知风一向专断,此刻关系到黑鹰的生命,更是如此。
什么叫「属下无碍」!难道真的要等到全身疼痛,武功尽失才会变成「有碍」么?
秋知风怒从心起,口声也狠厉起来。
黑鹰知趣的噤了声,不再发一语。
「你在这里休息,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按了按黑鹰的肩膀,秋知风眼中闪过不明的光,只是阴森森的,骇人非常。
黑鹰张了张嘴,在秋知风绝无商量的气势下躺倒在床上。
而秋知风离开房间后,并没有立刻前往任何地方,他只是挥退了所有的守卫,然后静静地在房门口站了许久许久,才决然转身离去。
戏,还要接着演。可他心中的痛真的只是演戏么?
风吹起他的衣袍,打着小小的旋,有一种凄冷的决绝意味散发出来。
之后几天,黑鹰一直被秋知风关在房间里,而且隔绝了与众影卫的联系。
所以他并不知道在魔教总坛之中已经刮起了一阵流言的旋风。关于数主的新宠,关于他。
就连魔教一个打杂的小厮都知道,现在教主茶不思饭不想,一天中的大半时间都会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守着他中了剧毒的新宠,悲伤不已。
而起因则是那一天,魔教软主以绝少显露人前的悲痛欲绝,发布了一条悬赏令。
——能解血魁者,必有重赏!
天下之人莫不为之疯狂蠢动,想要拔得头筹者更是数不胜数。也有那不怕死的敢假冒的医者上得总坛来,结果被毒医识破,尸骨无存。之后,疯狂之势稍平,但觊觎所谓的「重赏」的人仍不在少数。
这样过了一日又一日,日升日落,不停地失望再失望,秋知风很快憔悴下来,不仅眼窝深陷,眼下淡黑,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他时常会坐在黑鹰的床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得令人辩不清到底里面是何种情绪。
每日都见他的黑鹰看在眼中,却不知说些什么来宽慰。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传闻中的新宠,甚至不知道秋知风的憔悴所为何来。
秋知风将一切相关消息都对他封锁,虽伏每天部见面,晚上也睡在一起,但是秋知风不再碰他,也不再跟他说话。仿佛正在慢慢地,将他推拒出自己的世界。
黑鹰虽然也有所察觉,却不知道此时该做些什么才好。是努力挽回?还是接受主人的拒绝?
他对这两个选择没有任何的想法。确切的说,是不敢有想法。
也许是他对感情实在是太过迟钝了,又也许是他从来不敢多怀抱着任何逾越主仆的期待。
感情这种东西对影卫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而这种危险将直接影响到的,就是主人的安危!
特别是,秋知风的感情来得太突然,也太过热烈,仿佛火焰一般焚尽一切,又彷佛是镜花水月的美妙幻梦,实在是令人无法招架的同时,又无法相信。
隐隐的,黑鹰有一种预感,主人对他莫名产生的宠爱总会有消失的一天,而且那一天已经越来越近了。
张良摇着自己的羽扇,目光状似无意地在秋知风的脸上扫过数次,然而,秋知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起码在他来看,真的没有被注意到。
看起来教主的精神已经被磨到极限了呢,连这样明显的视线部未注意到,他是真的不行了。
得意的轻笑不止,张良极其自然地抬起羽扇来挡住自己唇边的笑意,目光在飞翩如死尸般的脸上转了一圈,无声的冷哼。
看起来,是时候了呢。
次日,一只春季里随处可见的白色大鸟飞出了魔教总坛。对此,仿佛没有任何人察觉。
一切的暗涌都被掩在平静的表面下,疯狂的翻动着,变化着。
渔人似乎要收网了。
秋知风握着手中嚣张到极点的金色丝绢,手指一点一点的收紧。
身后的火把怱明怱暗,黑暗的空间仅靠这三支火把是很难照亮的,反透出几分的阴森诡异来。
再度把那片丝绢摊开拿到眼前,秋知风的眉头一分一分皱紧。
「无耻之徒!」
掌心的劲气一冲,丝绢顿时变得四分五裂。然而,那上面的墨迹依旧可见,即使已经看不清到底写了什么。
张良小心翼翼地站在台阶最下面,偷偷地瞄着秋知风,当看清他眼中的挣扎时,再也掩饰不了自己的欣喜,嘴角上翘了一分。
只是这一分,立刻就落入了飞翩仿若无神的眼底,惊起零星耀眼的火花,随即被疯狂涌出的死水淹没。
不小心瞥到的张良暗暗心惊,小心地移开了视线。同时内心对飞翩的戒备更重几分。
他要不要写信给四皇爷,让他再加一条要求?否则,就算是收服了秋知风,飞翩也将是个后患。
特别是对张良这个叛徒来说。
心中盘算着,张良略略安心了一点,继续偷瞄着秋知风的神情。
当朝四皇爷风宇飞,不愧是阴险诡诈兼之无耻之极!竟然在给黑鹰下毒之后,又趁秋知风发出悬赏令的时机,提出要他从此归顺于朝廷,俯首称臣,方才愿意将解药交给他。
这对于骄傲非常的秋知风来说,当然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可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直至超过半月之朋的那一天,黑鹰身体内的血魁终于第一次发作了。
当时,黑鹰正被秋知风抱在怀里,两个人都在睡觉。他的手臂缠上他的腰,他的腿勾着他的脚,两个大男人,睡相却都像把对方抱成娃娃般用力。
黑鹰是不习惯,秋知风却是不安。
而这不安在突然的时候爆发,成真。
「呜!」一声细微的呜咽自他的胸前发出,短促而隐忍。
秋知风睁开眼,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黑鹰苍白无血色的睑,嘴唇直咬得流血,可见他已经忍耐了一段时间。
而以黑鹰的心性,若非到忍耐的极限,他是绝对不会发出任何一点儿声响的。
「哪里痛?」
秋知风摸向黑鹰的手腕,他的内息几乎乱成一团,在整个经脉中横冲直撞。
身体里像有千万把刀在凌迟,黑鹰的脸痛苦地皱成一团。这股疼痛来自全身的经脉,又太过迅猛,他甚至都没有适应的时间。
豆大的汗珠从黑鹰的脸上滑落,打湿了他干燥的唇瓣,看起来颇为楚楚可怜。
「不……不痛。」就在这种时候,他还要强装着平静的表情,企图蒙混过去。
秋知风又不是聋子瞎子,更不是白痴,一把就捏住他咬紧的下颚,强令他张开嘴。
「啊啊啊——!」
甫一张嘴,刺耳的惨叫就从黑鹰的嘴里迸发出来。像是决堤的洪水,疯狂涌泄。
立刻闭紧嘴巴,黑鹰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无论秋知风怎样命令,他都不再听从。
而黑鹰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无神呆滞,那是痛到麻木的神情。
秋知风曾经在黑鹰脸上看过一次,在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黑鹰也只是个小小的少年而已,受到的训练却超过成人一倍。那时的酷刑训练就有一次超过了黑鹰能够忍受的极限,让他的神智都昏迷了,却强守着他师父的命令不张嘴讨饶,差点咬掉自己的半片嘴唇。
若非秋知风当年还有几分同情心,令他师父梢稍削减了训练度,怕是黑鹰早就已经渡过奈何桥了。
因着那时的一时心软,倒为自己赚来了一个死忠强大的影卫。
如今想来,那小小少年的倔强隐忍模样,比起青松最初吸引他时的神情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他眼中的黑鹰竟然与那晚青松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