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被那人宠地在他面前放下了所有的傲气,然后理所当然的,那人为他赎了身。
我就那么看着,并没有提醒青莲什么。他自己的选择,我当然不会做出任何干涉。
青莲在所有人面前高傲地离开了枫雪楼,却在一个月之后回来了。
很可悲的桥段,古莫说他爱他,却不能违抗家里的意愿不去娶妻生子——他从来都没想过不娶妻。
这样的虚伪,还真是让人恶心啊!
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青莲狼狈的样子。
他依旧妩媚,除了眼下那抹青黑,与他离开前没什么区别。
可是任谁都看得出,他是狼狈的。
他站在我面前,第一次流下泪,说他永远也不想离开枫雪楼了。
我抱着那个第一次显现出脆弱的孩子,想着让古莫付出怎样的代价。
古莫是再也没有出现在枫雪楼的,他要成婚了。
古家少爷的新婚之夜,我派出的杀手血洗了整个古家堡,在那之后将古莫带到了青莲的房间。
目睹了整个家门被灭的古莫,已经狼狈地如同一只丧家狗。而那夜的青莲,却是一袭红衣,妖媚的不可方物——那也是他唯一一次穿红衣。
古莫怔怔地看着青莲,然后撕心裂肺地咒骂着。
青莲在他的骂声中不停地笑着,然后用那把曾在他身上留下无数伤痕的匕首在古莫身上一刀一刀地划着。
古莫的骂声瞬间变成刺耳的尖叫。
青莲终究还是不忍心的,只划了不到十刀,他便将匕首狠狠捅入了古莫的心脏。
古莫的眼睛瞬间睁大,眼白上的血丝都狰狞着,瞳孔里倒映出青莲妖冶的脸庞。
我坐在一旁的桌边,看着青莲的双手被古莫的血染红,那色彩,与青莲的红衣很是相衬。
那夜之后,古家彻底从焱朝的都城消失了。
人们震惊于古家的消失,却没有人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从那之后,青莲便成了枫雪楼的头牌。只是他的身边总是留着一把匕首,屋里的桌上总是摆着一个陶瓷罐子。
也是从那之后,枫雪楼里再也不允许有其他匕首出现。
槿木初进枫雪楼的时候,趁青莲不备抢走了他身上的匕首想要自杀。所以后来青莲总是欺负他,也肯定跟这个脱不了关系。只不过青莲自己总是说,他欺负槿木是因为他抢了他头牌的名声。
青莲就是这个样子,平时总是欺负槿木,也只是爱耍耍嘴皮子罢了。槿木死了,他却是唯一哭了的那个。
直到青莲25岁生日的前一天,他找到我,故作落寞地说他年纪大了,该退位让贤了。
他把他这些年攒下的钱都交给了我,然后警告我那些钱不是送给我的,而是让我帮他将后事置办地风风光光——就算是死了,他也不要吃苦。
我答应了。
那天夜里,青莲在自己的屋子里,用那把匕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的怀里抱着那个精致的陶瓷罐子。
如果有人问青莲,那罐子放的是什么,青莲就会笑着说,那是可以让他快乐的东西。
那是他一直珍藏的,古莫的心脏。
那个罐子一直摆放在青莲屋里的桌子上,正对着床的位置。
他说这样他和别人的每一次交/欢都可以让古莫看的清清楚楚。
我依照他说的,让整个都城都见识到了原来丧礼也可以奢侈成那个样子。
我将青莲的骨灰和那个罐子一起,葬在了枫雪楼后院的一棵树下。
因为青莲说过,他永远都不想再离开枫雪楼。
我抚摸着那棵树,想着那天夜里青莲对我说的那些话。
他笑的很开心的样子。
“我很好奇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也很好奇,你的那张人皮面具下掩藏着怎样的一张脸。不过我也知道那是你的秘密,我不会多问。我们这些人,一个个的离开了,我只是希望,你能记着曾经有一个叫青莲的在你的枫雪楼当了七年的头牌!”
青莲是最后离开我的,对这个孩子,我是真心地宠爱着。
我笑着答应了,说就算到一百年之后,我还是会一直记着他。
直到今天,我依旧记着那时候的情景。
只是很可惜,自那之后的岁月里,我再也没有遇到过像青莲一样的孩子,再也没有遇到过可以在枫雪楼当上七年头牌的小倌。
第3章 暖玉
他唯一怕的,就是洛梓玉过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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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槿木是我唯一照顾过的孩子,青莲是我唯一宠爱过的孩子,那么寒清就是我唯一依赖过的孩子。
说起来,我跟寒清就和跟无眸一样只是一场交易,但是对寒清,我却付出了超乎自己想象的依赖。
寒清对我一向恭敬,却并不怎么惧怕。
他唯一怕的,就是洛梓玉过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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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月夜,寒清一手提剑,一手揽着那个叫洛梓玉的正在发抖的少年飞奔着,满是血污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在月光下反射着着些寒光,甚至比他手中的剑都要冰冷。
他们在赶路。
确切地说,他们在逃亡。
我可以感觉到,他们身后不远处有几个武功不弱的人在向这里追来。
不用问我也知道这两个少年是谁——焱朝的首富洛浩然得罪了穆丞相已经在当天被斩首,他的儿子洛梓玉在此时被追杀自然不会稀奇。至于护着洛梓玉的那个,自然是他的表哥温寒清。
他们俩的故事,在这焱朝也算是轰动一时呢。
洛梓玉是焱朝的首富的小儿子,而温寒清则是寄人篱下的远房亲戚家的孤儿。
洛浩然对温寒清还算是不错的,让他跟着洛梓玉从小一起习文习武,当然,是作为随侍。
洛梓玉这个小少爷一直都是不学无术,而温寒清则是样样都学的不错。也正因如此,洛梓玉才会对温寒清很是讨厌。
而让洛梓玉将讨厌提升为恶心的事,就是温寒清喜欢他。
那天的酒楼里,洛小少爷跟一帮狐朋狗友喝得醉醺醺。温寒清韩奉洛浩然的命令去接他回家时,东倒西歪的洛小少爷一把推开他,扯着嗓子喊:“滚开你这个恶心的贱人!”
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洛小少爷笑着指着温寒清说:“你们知道吗?这小子昨天说他喜欢我!还想让我上他!”
焱朝对男风是不忌讳的,可是当时只有13岁的洛梓玉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让所有在场的人哄笑不止。
而寒清,硬是在那帮人的嘲笑声中一声不吭,将洛小少爷安全地送回了家。
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温寒清这只癞蛤蟆竟然想赖上对他有养育之恩的洛家的小少爷。
只是这件事并没有传很久,因为在那之后没几天,就发生了一件更具有谈论价值的事——洛家得罪了穆丞相,洛浩然要被斩首了。
我曾戏谑地问寒清,那个“想让我上他”是怎么回事。
寒清沉默了一下,还是乖乖告诉了我真相。
他只是在前一天对着“睡着”的洛梓玉说了句喜欢而已,谁想竟然被他听到了。洛梓玉当时“睡”的好好的,第二天却第一次去酒楼喝酒喝了个烂醉,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了那样的话。
我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装作笑的很是开怀的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心里却想着:洛梓玉,你凭什么这么对寒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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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寒清是一定撑不了多久的,他受的伤很重了,更何况,他还要保护洛梓玉。如果被那些人追上,两个人都必死无疑。
我刚祭奠完我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回枫雪楼的路上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我一时玩心大起,便出现在他们俩面前,然后问了温寒清一个问题。
“生离和死别,你会选择哪个?”
温寒清从我出现就开始警惕地瞪着我,在听到我的问题后一愣,然后看了看洛梓玉,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说了两个字。
洛梓玉一直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惨白的小脸充分显示着他的恐惧。我相信,无论温寒清的回答是哪一个,对洛梓玉来说都是个打击:死别,他可不想死;生离,他洛梓玉现在可是只有温寒清这么一个依靠了。
虽然,之前的洛梓玉是根本看不起温寒清的。
人啊,总是这么犯贱。
“生离。”
这是一个让我很满意的答案。
然后我要求温寒清自废武功——我的管事不需要武功。
我相信那一天对于洛梓玉来说是真的极具震撼力的,因为他一定是第一次看到温寒清那么痛苦的表情。
对于从三岁便开始习武的温寒清来说,自废武功自然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
我曾经问寒清怎么就相信我会在他自废武功后帮他们,寒清还是平稳地没有任何波动地送给我三个字:“不知道。”
之后的事情就显得很是顺理成章了:我帮忙收拾了那群追杀他们的人,将洛梓玉送到了某个地方派人好生照顾着。我保得洛梓玉平安无事,而温寒清,则答应替我卖命十五年,在这十五年间,我不会告诉他任何关于洛梓玉的消息。
枫雪楼初建,我需要一个得力的帮手,温寒清出现的正是时候。
那年的温寒清15岁,洛梓玉13岁。
从那时候起,枫雪楼就多了个年轻的管事,枫雪楼的第一位管事。
槿木被颜逸寒带走的那天晚上,我盯着阁楼里的窗棂发呆。
寒清进来点上熏香的时候,我跟他说:“槿木已经走了,还有两年你也就可以走了。”
寒清没说话,只是站在那没了动静。
我回头看他,又加了一句:“还有两年,你就可以见到洛梓玉了。”
寒清的定力果然是比无眸要好,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所以说,生离果然是比死别是要好的很多的不是吗?
我跟寒清说:“我已经很依赖你了,这枫雪楼如果没了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将它开下去。”
我又说:“你竟然从来都不问我洛梓玉过得怎样,明明每天都在担心他嘛。”
我还说:“你就不怕我虐待洛梓玉?”
那天晚上我说了很多,寒清就那么站在那听着。
最后我说:“寒清,我突然不想放你走了。”
寒清看向我,我似乎又看到十几年前那个冰冷的少年,他说的很坚定:“我不是那个人。”
是的,他不是苍离,他是寒清,是温寒清。
那个我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我的苍离,他已经死了,已经为我而死了,也已经让他最爱的无眸尝到死别的滋味了。
我是在苍离三周年忌日的那天遇到寒清的,遇到这个跟苍离一样寡言沉默的少年,多多少少,我在寒清的身上看到了苍离的影子。
寒清并不知道苍离是谁,因为那是我跟无眸之间的禁忌。
他只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对我很重要,可是他已经离开了。而我,一直在透过他看着那个人。
那夜近乎单向的交谈,我失败的很彻底。
我低估了寒清对洛梓玉的感情,也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我们之间只是交易罢了,我竟然一直骗自己,寒清会像苍离一样对我。
我真的很不甘心的,洛梓玉凭什么得到这样的爱?
我答应过寒清,会好好照顾洛梓玉。
我真的有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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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以后,苍离忌日的那天,我带着寒清去祭拜了苍离,然后带他到枫雪楼地下的屋子里。
寒清是从来都不知道,这枫雪楼的地下还别有一番洞天的。他也从来不知道,他每天想念的人,其实就在他的脚底下。
见到洛梓玉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站在我前面的这个人不再是寒清了。他是温寒清,是洛梓玉的温寒清。
温寒清看着躺在床上的洛梓玉,半晌没有动静。
我也看着床上的那个人,他的皮肤因为长年没有接触阳光而显得惨白,身体十分的瘦弱,微阖的双目一直在轻轻地颤抖着。
我无辜地看向温寒清,可是他却一丝目光都没有留给我。
我看到温寒清的喉结动了一下,他似乎是有些艰难地迈着步子走向床上的那个人。
洛梓玉在温寒清的手碰到他脸颊的时候惊醒,然后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大哭起来。
温寒清像对待稀世珍宝一般温柔地搂着他,让他趴在自己胸前哭着。
洛梓玉明显虚弱的哭声在我听来是极度的尖锐刺耳,让我忍不住握紧了手里捏着的东西。
温寒清很快就哄好了洛梓玉,因为他太虚弱了,哭了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温寒清抱着洛梓玉向我告辞。
我捋捋掉落在额前的碎发,无辜地说:“我是真的有好好照顾洛梓玉的。”
我说:“我给他最好的吃穿用度,派了专人天天伺候着他,从来没有人打骂他。”
我说:“我只不过是,软禁了他十五年,让他这十五年间都没有迈出过这里,没有见到过阳光罢了。”
我还说:“他自己不肯好好吃东西,把自己糟蹋成这副鬼样子,我有什么办法?”
温寒清看着怀里的洛梓玉,只回了两个字:“谢谢。”
我看着他们两人的身影离枫雪楼越来越远,将手中淬毒的暗器丢在地上,笑的很是自嘲。
我竟然心软了一把,就因为温寒清的一句谢谢。
温寒清和洛梓玉就这样离开了枫雪楼,我的第一位管事就这样离开了我。
大概是我的身上很罕见地透露出些凄凉的气息来吧,无眸竟然主动出声安慰我。
“他不是苍离。”
是的,他这是在安慰我。
他是想告诉我,温寒清不是苍离,他离开也不用伤心。
我笑着点头告诉他:“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可是你不觉得他和苍离很像吗?”
无眸说:“一点都不像,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和苍离有那么一丁点的像。”
我又问他:“你真打算这辈子都不再睁开眼睛了?”
无眸并不回答,只是留给我一个背影。
我突然意识到,我似乎总是在看着别人的背影,就这样看着他们一个个地离开我。
第4章 吻眸
望闻问切,少了打头的望,他却依然是这世间唯一配得起神医二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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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寒清走的那天晚上,青莲似乎有些担心我,所以陪我在阁楼里坐了一夜。
我看着阁楼里的窗棂发了一夜的呆,青莲哈欠连天地坐在一边瞅着我。
天亮的时候,青莲告诉我他要去睡觉了,我连头都没回。
我听到青莲叹了口气,听到他走到门口时叫了声无眸大夫,听到无眸进来。
无眸跟我说:“不要再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苍离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现在这是在做给谁看?”
我答非所问:“你还有多少时间?”
无眸似乎是想了想,然后告诉我,不到一年。他还说,他们迟早都会离开我,我会习惯的。
我笑着点头,也不怕他看不到。
无眸是我跟苍离之间的交易。这场交易的期限是无眸的一生,交易的抵押物,是苍离已经交出的性命。
我16岁那年,苍离带我逃离了辰国。我自出生便有心疾,苍离听说当时焱国的焱山上隐居着一位神医,便带我前去求医。
苍离背我上山的时候,我还笑说那些个号称神医的死老头子就是爱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可当见到那位传说中的神医时,我跟苍离都愣了——谁能想到,焱山上的神医竟然是一个比我还要小上三岁的小毛孩呢?
那个神医就是无眸,那个时候他还不叫无眸,我也不叫枫雪。
那时候的无眸没有名字,知道他的人都叫他焱山神医,他的左眼被一个黑色的眼罩盖着。
无眸年纪尚小,脾气倒是比谁都大。
苍离求了无眸很久,他就是不肯治我。我就坐在一边看着,很明显觉得这个小毛孩分明是在戏弄苍离。
他让苍离去给他砍柴,砍了足够一年用的量;又让苍离给他抓鱼烤来吃,倒是毫不吝啬地夸苍离手艺不错,不过他对于苍离将鱼烤好后先给我吃这一点明显很不高兴;他还让苍离用轻功给他掏鸟蛋吃,他是没有武功的,我很怀疑他独自住在这荒山野岭是怎么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