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刹时便将那父子席卷而去。杰克和露丝因为恰好站在中间的通道上,没有直接面对海水的冲击,幸免于难,但是海水又涌向他们所在的通道。
“别停下!”杰克拉住露丝,两人拼命向前跑。汹涌的海水像恶狼一样在背后追踪而至。浪花在这狭小的通道里翻卷着,很快扑上了他们的后背,并用力地把他们推向前方。
如果通道再长一些,他们肯定也会遭遇刚才那对父子的命运,所幸的是,这条通道是三等舱的一个旁边出口,在疏散妇女儿童时,为了不让三等舱的人上来,这里加上了铁栅栏。现在,这个铁栅栏救了他们。当海水巨大的压力把他们推向前时,两个人都被压在铁门上,海水从铁门的栅栏缝中喷泻而下,减轻了他们的压力。
杰克用力扭过身体,露丝也努力翻转过来。她把手伸向杰克,两个人用力握紧,迎着扑面而来的海水,逆水行进。
水已经淹到胸口了,这次不同于解救杰克那次,因为海水来势凶猛,不断冲击着他们的身体,加上船体倾斜,人很难在水中掌握平衡。要是此时倒下,就十分危险了。因此,杰克用手扶住头上的管道,以便控制身体的姿势,同时抓紧露丝的手,以免她被水冲走……
电灯被海水浸了,整个通道里时亮时暗,频频闪动,就像天空的闪电,加之水的冲击声,使人毛骨悚然。
杰克记得,就在他们被水冲过来时,他曾经恍惚看见有一条楼梯可以通向上层。他确实找到了这个楼梯,从楼梯上,两个人进入另一条被水淹了的通道,这就是曾经关押他的地方。只是由于水到了一定高度就流向另一方向。因此水位并不高。但是这个时间不会太久,当下面水满了的时候,这里马上就会变成汪洋。
灯光闪烁,水流湍急。从下面涌上来的水与从上面流下来的水在这里会聚,很快下面的水已经与这里齐高了,于是水位开始上涨。
他们冲向出口,但那里的栅栏门也被锁上了。身后,海水涌来,经过他们的腿流向门外。
这时,一名侍应生从门外跑过,露丝急忙大叫:“救命!”
侍应生闻声赶了过来。他惊慌地看着脚下迅速上涨的海水,不住声地念叨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先生,请你把门打开,求你了。”杰克央求道。
“哦,先生,求你了,救命,求你了……”露丝也在恳求。
侍应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钥匙,试了一个,不对。又试一个,还是不对。这时海水已经没到齐腰深,侍应生更惊慌了。
“快一点。”杰克有些急了,但是这一催促竟使得侍应生把钥匙掉进水里。他看了看杰克和露丝,突然转身便跑。
杰克大叫:“别走!”
露丝哀求道:“不,别走,求求你快去找人,不——”
侍应生跑了。
杰克低头潜入水中,把手从栅栏的缝隙里伸出手去,摸到了钥匙。
这时水已经没到胸口了,他们急忙开锁。
“是哪一把?”杰克焦急地问。
“短的,那个短的……快,杰克!”
钥匙还是不对。
“不对,不是这把。”
“快点,杰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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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已经没到脖子,他们必须抬着头才能呼吸,偏偏这时钥匙又卡在钥匙孔里……
“……啊,卡住了……卡住了……”杰克被呛了一口水,他干脆潜入水中,摸着把钥匙再次插入。这次对了,门被打开了。此时,水已经没过他们的头顶,露丝憋住一口气,从水下潜了过去,当她探出头时,门外的台阶可以通向上层甲板。她高兴得大叫:“杰克,快,杰克!”
杰克也紧随着露丝浮出水面。
海水已经涌上甲板,并向舱内涌去……
通道里,尚有不少的人在到处乱跑,找寻出路。
卡尔和勒杰已不在这里。
上层甲板。
一群人在把船桥上的一条救生艇往下拉。
绳子挂在船上,几个人用力在拉直它。
“拉稳了,别松手!慢一点儿……慢一点儿……拉住,拉住!”
轰然一声响,船没有拉稳,掉在甲板上。
迈达特突然听见水声,他急忙跑到船舱一看,只见碧绿的海水打着旋涡从下面的楼梯向上迅速地升上来。
“快把它拉上去,把它拉上去!”迈达特急忙命令,因为海水会把这条艇冲击到大船的其它部位。一旦撞碎了。大家都不能走了。“
但是,人行谁也不听他的指挥了,蜂涌而上,将船围得水泄不通。
卡尔赶来时,这条船已经围了很多人,他只好站在人们的背后向里看,突然,他听见身后有一人在哭,回头一看,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在哭喊妈妈。
卡尔看了一眼,便扭过头琢磨如何在救生艇上占一个位置……
“快,往上去!”杰克领着露丝向船的最高处跑。这个引侯,他们必须争取时间。在冰冷的海水里秀难有活命的可能,多一分钟等待就多一分遇救的希望,杰克明白这个道理。
高层甲板。
迈达特拦住了冲向前面的人群,他用枪指着人们,大喊:“别挤,往后退!”
托米冲到前面:“为什么不给我们一条活路,狗杂种!”
迈达特马上用枪指着他:“谁要敢过来我就打死他!”
“狗杂种!”托米火了,但是在枪口的威胁下,他毫无办法。
卡尔再也不管什么面子和绅士风度了,他挤到前面,企图上船。迈达特用枪将他逼退。
“我们说好了的……”卡尔以为迈达特忘记了往他口袋里放钱的事,便提醒他。但是迈达特把钱掏出来,用力摔在卡尔的脸上:“你的钱救不了你!往后退!”
钱在寒风里飘落一地,但是没有人捡。
卡尔只好退到一边。他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明明他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但是现在出了毛病,难道世道真的变了,人不爱钱了?
怀德在后边喊着:“妇女和儿童上船!”
突然,一个男人从高处跳到船上,迈达特举枪将他打死。
卡尔乘混乱将托米猛地向前一推,迈达特见又一个男人扑向他,举枪便打,一枪正好打在托米的胸口。
人们惊叫起来。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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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彼大吃一惊,急忙抱住托米拼命地喊:“托米!托米!不,他死了!啊——托米……”
托米胸前的鲜血把白色的救生衣染红了。费彼抱着已经冷了的尸体失声大哭。
人们散开了。迈达特木然地看着被他误杀的托米,心里悔恨交加。他慢慢地退到船舷边,举起右手,庄重地向人群行了个礼,然后举起左手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怀德看见了这一幕,他急忙扑上前大叫:“不!别……”
枪声沉闷。巨大的撞击力将泰坦尼克的大副迈达特的尸身抛出船舷,跌进大海……
卡尔脸色苍白,悄悄地退到后面。他的目的达到了——使迈达特无法阻挠他上救主艇。现在他可以实行第二步了。
另一边,一艘救生艇从船桥上被拉了下来,但是,船翻着扣在甲板上……
求生的人们围了上去……
这边,怀德虽然为迈达特的死感到悲痛,但是他必须控制住救生艇,因此,他用枪继续指着四周的人,大声宣布:“只能是妇女、儿童上船,听见吗?其他人退后!”
卡尔把那个哭泣的孩子一把抱了起来,跑进人群,大声喊着:“让开一点儿,我有孩子!我有孩子!”
“让一让。”怀德喊道。
人们让开一条路,卡尔大声地:“我有孩子,我是……我是她唯一的亲人。”
卡尔心里明白,这里只有迈达特可以揭穿他的伪装。现在,迈达待死了,他就可以用这样的方法上船,没有谁能说什么。
怀德果然不能说什么,他一摆手:“过吧。”
这两个字就像一直赦免令,使得卡尔得以活命。对这种方法,他不觉得有丝毫不正当,总要有一个人救孩子。其他的人没有想到,说明他们的脑袋不灵活,见到孩子不救,说明他们没有同情心。在这生死关头,就没有太多的顾虑了。至于他到底是为了谁,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卡尔的生命有了保障,他对勒杰的生死就不大关心了。尽管勒杰追随他多年,甚至服侍他长大,但关键时刻谁又能管得了谁呢?救生艇没有那么多的地方,总不能人人都上吧。至于露丝和杰克,可能现在他们已经死在那间大厅里了。杰克的死是毫不足惜的,露丝和那块钻石一起沉在海底,这等于他一下失去了两个宝贝,倒是有些心疼。不过现在能捡一条命已经不错了,身外之物,丢失也就丢失吧。
“妇女和儿童上船!……妇女和儿童上船,请快来上船!”怀德的吆喝声被寒风吹散。卡尔现在真的很愿意听这句话了,只要他们一直坚持这样规定,他就可以舒舒服服地等到来人救他。不然的话,全都上船,一是可能超载翻船,二则人满为患,就没有这样宽敞的地方了。
他把女孩交给旁边的一位妇女:“请帮我一把。”
妇女把女孩接了过去。女孩又冷又怕,不住地啼哭。
卡尔找到一个好位置,然后又把女孩接过来:“给我,好了,好了……”此时还没有离开大船,女孩就是他的护身符,他不能没有她。
露丝和杰克匆匆跑过大厅,露丝突然发现,托马斯·安德鲁先生站在壁炉前,壁炉的架子上摆着一个座钟。他默默地注视着钟的运转,似乎已经进入一种痴迷的状态。
世上再没有比时钟更加冷漠的东西了,在你出生的那一刻,在你尽情摘取青春花朵的时刻,它都在同样分秒不差地滴答着;而就在你临终前为生命的短促痛苦呻吟时,它依然枯燥平静地计算首分分秒秒……
安德鲁注视着它,大概是在向它忏悔,倾听它那带有责备意味的滴答声。
“等一等,”露丝停住了脚步,她惊奇地望着安德鲁:“安德鲁先生?”
杰克也走了过来,不解地看着在这时仍能无动于衷的人。
安德鲁慢慢转过头来,仿佛刚刚看到他们似的:“哦,露丝……”
“你不想办法逃命吗?”露丝问。
“对不起,没能替你造一艘更坚固的船。小露丝。”安德鲁歉意地说。他的神态虔诚、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杰克注视着他,对眼前这个人不禁肃然起敬。他知道,现在,当安德鲁的成就即将毁灭时,对于一个工程师来说,也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他不可能离开这艘投进他全部心血的作品去逃生。但是杰克不能等下去了,现在船已经倾斜到台上的东西向下滚的地步,马上就要全部倾翻了。
“没时间了,得快走!”杰克提醒露丝。
“等一等,”安德鲁把自己的救生衣递给露丝,“祝你交好运。”
“也祝你好运。”露丝真诚地祝愿着,她注视着工程师安详的面庞,似乎要把他的形象永远记住,然后紧紧地拥抱这位出色的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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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鲁默默地看着她和杰克消失在大厅的转门外……
大厅的楼梯上。
古威先生和他的儿子穿着晚礼服,慢慢地走下楼梯。他们的神情肃穆、庄严。
船员拿着两件救生衣奔了过来:“古威先生,这是为您准备的。”
“不,谢谢。”古威连看也不看那两件救命的衣服,“我们已经穿戴好了。作为绅士,就是要走也得穿得体面。哦,来杯白兰地!”
甲板上。人们围在最后的几条救生艇旁。
“把绳子拿到这儿来!拽紧了,把它翻过来!明白吗?”拉托在指挥着。人们按他的命令用力地拉着绳索……
史密斯默默地看着他们,他面无表情。旁边,海水正在向船里涌入……
一位中年妇女来到他面前:“船长,船长,我该去哪儿?您说?”
史密斯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子向驾驶室走去。
一名船员拿着一件救生衣追了过来:“船长,船长!给您。”
史密斯依旧毫无反应地走进驾驶室。
驾驶室里,海水已经没到舵轮。室内早已没有人影。史密斯推开船长指挥室的门,那里面因为比驾驶室稍高一些,仅地面上有一层水。他进屋反手将门关严。
甲板上,乐队认真地演奏。人们在他们身边往来穿梭,各自逃命,但是他们一丝不苟地继续他们的职业。当最后一个昏符从沃纳的琴弦上飞过,他终于满意地拿下小提琴:“好了,结束了。再见,哈里。祝你好运。”
“再见,沃纳。”
“再见。”
乐师们互相道别,就像在音乐厅演出结束一样。
沃纳待人们走开了,他又举起小提琴,一曲悠扬的乐章又重新飘荡在死亡笼罩的夜空……
琴声里,融进了一种对生命的渴望、对美好的追求、对未来的希冀的情绪,它带着激昂、奋进的节奏向那些惊慌失措、悲哀绝望的人们送去了一丝安慰。此时,这琴声带给人们的不仅是音乐的享受,不仅是临终前的安宁,更多的是对一生的回顾;对无愧无悔的人生一种壮丽的诀别豪情。
琴声留住了即将离去的乐师们的脚步,他们自觉地围拢来,重又加入到这生命乐章之中……
吏密斯静静地站立在驾驶室里,倾听着窗外传来的悠扬的乐曲。他此时的思绪已经飞向浩翰的天宇,在那里,他像鸟儿般任意翱翔。也许,他此刻思绪又回到已往那种海上叱咤风云的时代里,重温那流金岁月中每一次的成功与喜悦……音乐为思绪的恣意驰骋提供了最好的载体,思绪又为音乐的魅力增添了极富个性的篇章……
从窗夕飘入的乐曲似乎迷醉了这条巨轮,于是,它踉跄着倾倒在艺术女神的脚下。乐曲声中,安德鲁打开钟的罩盖,就像往常一样,将钟的时间最后校准。船已经倾斜到站不住人的角度。其他摆在炉壁上的物品纷纷滚落。他用手扶住壁炉,不错眼珠地盯着钟的指针移动。计算着大船下沉的速度。对于他来说,生命的最后一刻并非是毫无意义的等待,他要最后一次亲自验证自己对船解体时数据的推测。或许,他只是将时间前进的脚步暂时停止,让所有的生命都记住这个瞬间。上帝以他的方式惩戒人类的无知,只是,这种教训的代价太沉重了……
船舱里,汹涌的海水在床下肆虐咆哮。但是,床上一对年迈的夫妇却静静地相拥而卧。他们没有去救生艇,也没有找寻求生的途径。命运对他们已经厚待有加了。额外的索求是一种负担,不堪重负的生命需要休息了。躺在床上,与所爱的人同眠,已是最大的享受。
舷窗外那优美的旋律融入这料峭的寒夜里,仿佛带来了早春的盎然生机。床下迅速升高的海水似乎也被这婉转悠扬的乐曲迷住了,减弱了吞没一切的气势……音乐声中,两位老人半个多世纪相濡以沫的记忆,被这春的信息所惊扰,所撩拨,重又涌起。干般情、万种爱,集为一处,化做鬓边轻轻的一吻……
在船的另一边。尚未被海水吞没的舱房内,一对小女儿正在年轻妈妈的安抚下渐渐入睡。灯光洒向这一对天使般可爱的孩子,洒向妈妈慈爱的面庞,洒向这充满柔情的狭小天地……
“……他们从此……在这块安静、美丽的土地上过着幸福的生活,……一直过了……三百年……”妈妈的故事把她们送人了甜美的梦乡……
如泣如诉的乐曲融入这安谧的气氛,更加深了夜的宁静。如果这是一个家,一扇敞开的窗口,我们将从这幅画卷上得到何等美妙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