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述宣也挑明了,“太子不是继承大统的合适人选,父皇心知肚明。儿臣上有皇兄,下有皇弟,父皇时日尚长,可以再选一个继位人。只要不是二皇子,儿臣愿意称臣。”
只要不是太子,他都能说上几句话,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
皇上如果想换继承人,就不用和他在这里废话了。
皇上从位子上站起来,背手而立,“朕已经给你选好了封地,过了年,去太庙拜过祖先,你就去琼州吧。没有天子的赦令,永世不得进京。朕百年之后,你对着京城方向磕个头,就算全了我们这一场父子情谊了。”
一段话说得无比决绝,说完话皇上就背着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没有给周述宣任何说话的机会。
“呵!”周述宣冷笑了一声,他现在身在屋内,却能感觉到满天的大雪。为了不再让太子受到威胁,皇上居然把他发配到天涯海角,还让他永世不得进京。还不许他在坟前尽孝,真的是不愿意要他这个儿子了。
今天是他记事以来皇上对他最好的一天,他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一点开心。
没有想到老天在和他开玩笑,这一场他以为来迟了的父爱,原来只是回光返照。
皇上出了清泉宫一路回到勤政殿,让太监准备好东西,亲手写了一道追封圣旨。
“良妃李氏,生前伺候太后,孝敬性成,温宫素著。又育子有功,特追封为皇贵妃,谥号慧贤。”
皇上写完之后,盯着这道圣旨看了半天,最后喊了福公公进来。
“把它收起来。”
福公公瞟了眼圣旨,这是天大的好事呀。他之前受过良妃的恩惠,真心替良妃开心,所以多嘴问了一句,“皇上,不传旨吗?”
皇上回头瞪了他一眼,“朕自有主张,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了?”
福公公不敢多言,规规矩矩的把东西收好。
“朕乏了,要歇一会儿,任何人都不得来打扰。”皇上现在头痛的厉害,他能做到这一步太不容易。
“奴才遵旨。”
福公公收好圣旨,心中止不住的开心。替皇上关好门,守在外面,脸上挂着暖暖的笑意。
小太监看他这么开心,过来问:“师傅,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福公公很自然的说:“秦王殿下的日子越过越有盼头了。”
小太监心下留意,陪着他一起笑了两声,又问:“师傅怎么知道殿下哈的日子越过越有盼头了?”
“你不知道,我刚才进去看见……”福公公自知失言,没有往下说,话音一转,“不能和你多说,反正是一件大好事。”
清泉宫中,周述宣久久没有喊人进去。皇上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妙荔心中担心,自己进去了。
待她到殿中的景象,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冲到周述宣面前,不过是一会儿的时间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周述宣整个人像被抽干的精神,如一个没了的提线的木偶呆呆的坐在轮椅上,眼睛里面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浑身上下的气势也弱了不少。
“王爷?”妙荔紧张的喊了一声,没有任何回应。
妙荔伸手轻轻地推了一下他,又喊,“王爷,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叫太医?”
还是没有回答。
妙荔猛得站起来,想出去找太医。周述宣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有气无力的说:“回来。”
人终于活了,妙荔转头回去,半蹲在他轮椅前,焦急的问:“王爷,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周述宣面不改色的说:“没有什么大事,皇上让我年后去我的封地而已。并且没有天子赦令,永世不得进京。”
那就代表皇上把他逐出京城了,皇城中以后发生的所有一切,都和他再没有关系。这个消息,确实让人不好接受。
妙荔只能尽量选好的安慰他,“去常安也不错,王爷要想开一些。”
周述宣对天大笑三声,咬牙切齿的说:“什么去常安?他让我去琼州,让我去天涯海角,还不如直接赐死我。”
怎么可能?周述宣是秦王,封地怎么可能在琼州?妙荔不相信的问:“皇上是不是弄错了?”
周述宣可能被打击的太厉害了,颇为激动的说:“这种事情他何时糊涂过?他心中清清楚楚的,恨不得让我死在那偏远之地。我一个秦王的封地居然在琼州,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那王爷以后怎么办?真的这样吗?”
周述宣捂住自己的额头,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无奈,“不这样还能怎么样?他是君,我是臣。他是父,我是子。难道还要做一个忤逆不孝的人抗旨不遵吗?”
妙荔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明明进宫之前还有很大的希望。还没有在这里成功的过一个晚上,一切就陷入了绝境。皇上刚才的所有表现都只是假象,让她想多了。
妙荔问:“要不要去找长公主?她或许有办法。”这个境况之下,妙荔只能想出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周述宣摇头,“不必了,皇上铁了心要这么做,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会连累她。”
上一次长公主能够救下他,是因为皇上要杀他。长公主救他,是为了皇上的一世英名。可这一次不一样了,皇上只是让他去封地而已。因为不满意封地的地方,在皇上面前大闹一场,实在说不过去。
“王爷,奴婢没办法劝你想开一点,因为奴婢自己也想不开。奴婢真的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述宣轻蔑的笑了一声,“还能有什么原因?老眼昏花呗。把一团草当成一个宝。他肯定没有想过他死了之后,太子会把国家糟蹋成什么样子。不知道皇上有没有脸面站到祖宗面前,太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就这么被人糟蹋!”
他现在说话没有那么客气,只想吐出心中的怨气。他都要和观音菩萨住在一起了,还管什么大逆不道?
妙荔现在蹲在他身边,一样也是一肚子怒气,皇上真的是老糊涂了。她也好想痛骂皇上一顿,还当他是一个和善的干巴老头,没想到做事这么决绝。
所谓的进宫过年,不过是一场鸿门宴罢了。
周述宣突然问他,“你呢?你有什么选择?”
跟着他绝对是报不了她家的仇了,如果她选择离开他,周述宣不会说什么。
妙荔茫然的问他,“奴婢什么?”
“你不是要报仇吗?或者可以跟着长公主,说不一定能借齐王之手,给你家报仇。”
妙荔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说:“当年奴婢家也有人流放到了琼州,这次跟王爷过去说不定还能和家人团聚。”
她选择跟着他,当时就说了,如果周述宣没有成功,她可以殉葬。死都不怕,更不要说别的了。
周述宣发自内心的笑了一声,就像当日他和长公主说的,他果然养了一个好丫头。心情好了一点,问她:“那你的仇呢?不报了吗?”
那种沁入骨子里的仇恨,她不可能不报。妙荔握紧了拳头说:“一定要报,奴婢扎小人都不会放过太子。等王爷在琼州安顿好了,奴婢再赶回京城,报了当年的仇又去找王爷。”
周述宣真的快被她逗笑了,跑来跑去的也不嫌麻烦。一直以为她是个冷美人,没想到她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勤政殿,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左瞧右瞧,确定周围没有人在看他之后。贴着墙根,小心翼翼的往东宫的方向走。
第45章 想多了()
东宫,太子正在屋里发呆,他还没有从那天周述宣说的话里面缓过来。
今年皇上破天荒的请了周述宣进宫过年,里面所表达的意思,他不敢细琢磨。
“殿下,该歇息了,妾身熬了一碗安神汤给殿下。”
换作别人,太子可能直接让她滚出去,可太子妃不一样。太子妃堕胎之后,一直都不愿意太搭理他,最近才好起来。
不过太子的兴致还是不高,冷冷的说:“孤还不困,你先去睡吧。”
太子妃关切的问:“殿下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太子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说:“没事,你去睡吧。”
这些事情和女人说的有什么用?他还不如自己心烦。而且她这个太子妃不知还能做几日,太医说她滑胎伤了身子,日后恐再难有孕。如果不是她父亲,他真的要考虑换个太子妃了。
此时,外面有人进来禀告,“殿下,宫里来人了。”
这个点,应该不是皇上派人过来的,那就是宫里有对他不好的大事发生。
太子猛然间坐直了,说:“快宣。”
从勤政殿中来的小太监跪倒在太子脚边,“奴才有要事禀报殿下。”
最近他有不好的预感,太子急切的对小太监说:“直接说。”
“今日秦王进宫,皇上居然去了清泉宫,还和秦王殿下下了一下午的棋。回到勤政殿时,亲手写了一封圣旨。奴才偷偷的去看了一眼,情况太紧急没有看的太仔细,不过大致意思是皇上要追封良妃为皇贵妃。现在那道圣旨被收起来了,应该是年后才宣旨。”
太子现在无比的怀疑自己的耳朵,亏他之前还在说那些都是周述宣故意引导他往不该想的地方想。
他想不透皇上在想什么?难道真的要废了他这个太子?怎么可能!他已经做了二十年来的太子了,只要皇上一咽气他就能修成正果。
现在要废了他?不可能,都是假的,是他想多了,太子不停的自我安慰。
“殿下,殿下。”小太监仰头喊了两声,太子反应过来。
太子冷淡的问:“还有什么事情吗?”难道今天不止一个噩耗?
“没有了。”
“那你领了赏回去吧,有什么新的情况第一时间来通知孤。”
小太监走了,太子更加心烦。他还是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他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儿子,他母后是皇上最喜欢的女人,皇上怎么可能不把江山交给他?
难道皇上和那些不长眼的大臣一样,认为周述宣才是继承皇位的最好人选,和那些大臣一样一提起周述宣就交口称赞。他只恨当时没有弄死周述宣,只让他断了一双腿。对呀,他站都站不起来,做的哪门子皇帝?可是皇上还有别的儿子,还有一个长子。
太子不停的告诉自己不可能,他的位置很稳固。
可是,皇上连追封良妃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是不是皇上查出了当年事情不对劲,所以他也不再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了?
无数个想法在太子心中不停的盘旋,整整一个晚上,他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清泉宫中,周述宣也一夜无眠。
他现在差不多是个废人了,如果皇上执意让他去琼州,他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他不想做一个安享太平的清闲王爷。此时也不是一定没有办法,只要他把消息放出去,有的是人站出来为他说话。可那样和逼皇上做决定有什么区别呢?
皇上年轻的时候也不是这样,也是个有作为的圣明皇帝。真的是老迈昏庸了,一世的英名竟要断送在晚年。
还是说他经历的太少,不能体会到皇上对先皇后的感情。想不明白?一个人如何能够左右另一个人如此之久?还只是靠着回忆和过去。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家,断然不会关心这些事情,谁做皇帝和他有什么区别?可惜他是真龙天子的儿子,他这些年为百姓做事,真心的想让百姓过好日子。他知道太子上位受苦的是百姓,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生。
不论用什么方式,他都不会看着太子登基。
次日清晨,孙博回军中了,太子和太子妃照旧例到宫中过年。皇上这几年年节时分,不喜欢和后宫的妃嫔待在一起,更喜欢让太子陪在左右。
龙德殿中,皇上看了一眼憔悴的不成样子的太子,关心的问:“太子昨夜没睡好吗?朕看着你今日精神头好像不太好。”
太子心思完全不在此处,久久的没有回答,太子妃轻轻在旁边碰了他一下。
太子条件反射的站起来,规规矩矩的躬身说:“请父皇示下。”
这就不只是没有睡好了,居然还在走神。皇上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更加关切的说:“朕没有什么示下的,只是问你昨夜是不是没有睡好?”
“回父皇,儿臣昨夜喝了杯浓茶,确实没有怎么睡好,让父皇关心了。”
不止是一杯浓茶,还是一杯刺心的浓茶。也不止这一夜没有睡好,恐怕到皇上咽气之前,他都不会再睡好了。以前以为自己能高枕无忧,现在都快守不住枕头了。
皇上体恤的说:“你劳累了一年了,过年的时候也该歇一歇,把手中的事情放下。”
本来是一句关心的话,落在现在疑神疑鬼的太子耳朵里,话就变了个意思。
皇上年前让他把国库的银子补满,到今日他都没有补上十分之三。皇上现在这么说,是不是不想让他管理户部了?还是在讽刺他,这一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儿臣为父皇和百姓作事,只求能够鞠躬尽瘁,不怕辛苦。”
皇上顿了一下,这句话怎么说都不像在说太子,反而像是在说周述宣,真正做到鞠躬尽瘁四个字的,也只有周述宣了。
皇上趁着这个机会提点了他一句,“说话很轻松,朕希望新的一年你也能做到如此。”
太子现在本来心中就十分不安,皇上这句话无疑是雪上加霜,让太子心中一个激灵。这是在当面斥责他?
太子撩袍跪下,“儿臣定当谨遵父皇教诲。”太子现在是不遗余力的讨好皇上,只求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不过是一句小小的提醒,太子居然这样看重,皇上心中甚是欣慰,以为他想通了。“起来吧,天寒地冻的不用拜来拜去。今年加上你三弟,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在宫中过个年。别的事情,等过了年再说。”
太子心中漏跳了一拍,别的事情指的是什么?指的是他勾结夏氏陷害周述宣。还是指的他为了罪行不被发现,血洗了整个马场的事情?
残害手足,滥杀无辜,哪一行不是大罪?完了,他真的要完了。
皇上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自顾自的说:“老三送了一些土特产进来,朕已经让御膳房做好了,都是按照你的口味做的。”
皇上是真心疼他,明明是周述宣送进来的东西,却特意吩咐御膳房按照太子的口味做。
太子只听见了前半句话,皇上说的是老三送来的土特产。送土特产要被拿出来表扬一番,那他送那些金银珠宝不是会被皇上训斥?说他不用心,是不是还要问他的钱从哪里来的?
太子越想越心虚,进门时本来就脸色苍白,现在就跟一个纸人一样坐在位置上。
皇上终于发现他的不对劲,他今天一没有训斥太子,二没有打他骂他,怎么是这个反应?
“朕看你好像精神更加不好了,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吧。不用再陪在这里,老三也快过来请安了。”
皇上的意思是他有人陪着,让太子好好休息不用担心他。太子听见的却是,皇上现在更加喜欢老三,不想要他这个儿子了。
太子失魂落魄的站起来行礼,“儿臣告退。”
捕风捉影,曲解人意,足以让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疼爱,换成另一个意思。
出了殿门,太子妃不放心的问:“殿下今日是怎么了?见到皇上好像老鼠见到猫。”
他已经做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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