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怎麽办。”他忽然说。
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无助,我抛下所有一切,走出酒吧坐进他灰色的本田里。车门合上,狭小的空间里满是他的味道,平安夜的城市浮华灿烂,而我却最想呆在这里。
“抱歉,又来打扰你,但这件事我不能随便跟别人说,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跟谁倾诉。”他苦笑著。
“发生了什麽事?”我问。
“我的未婚妻她……”他痛苦地闭上眼,声音有点颤抖:“就在被绑架时,她被那些混蛋欺负了,现在的情况很糟糕,白天都以泪洗面,晚上则噩梦连连,仿佛像变了个人,随时精神都会崩溃掉。”
“那麽严重?”我惊讶地问。
韩建安点点头,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是憔悴:“这种事又不能跟别人说,她父亲是有头有脸的人,从小养尊处优,我不敢想象万一她撑不下去,会不会选择做傻事。”
我听完惟有沈默,因为,不知道该怎麽去安慰他。
第五章
第五章
自从家里发生火灾後,我就长期租下酒店的房间,反正住哪里都一样,只要有张床和热水就行。本来,在平安夜酒吧会通宵营业,我也会在那里呆到打烊,能和其他人热热闹闹的一起过节,感觉多好,这无非也是我开酒吧的原因之一。
但在他面前,任何人都是多余的,所以,我把韩建安带回酒店里,喧闹的世界一下变得安静,仿佛只剩下我和他。明亮的落地玻璃外,能看到广场上的彩灯,挂满装饰的圣诞树,繁华璀璨的夜色,越发衬托出他的黯然与消沈。
我犹豫良久,到底还是问出来:“你介意吗?”
他站在窗前回过头,不明所以地问:“介意什麽?”
我沈默,不语,等待著他的答案。
片刻後,韩建安叹口气,说:“冉奕,孙小茹她是无辜的,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我只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不能代替她痛苦。”
十二点的锺声敲响,广场上烟花盛放,朵朵灿烂。我走过去,轻轻地抱住他,这个城市,绚烂而缤纷,一个人会冷。我愿意做原地守侯的稻草人,或者是同行的飞鸟,不计较辛苦,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赴汤蹈火。
我攀上他的脖子,贴上他的唇,下一秒,立刻被推开。
“对不起,我情不自禁。”我说。
韩建安尴尬地说:“没关系……”
看,他就是这样的人,即使你轻薄了他,也只羞不恼,即使被轻薄的是他的女人,也只恨不怒。这样的谦谦君子,遇见他必定会忍不住心生向往,但他始终淡然如水,沈寂如夜,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却无从下手。
碰了一鼻子灰,惟有重新收拾心情,继续抗争。
“我想见一下孙小茹。”我说。
“为什麽?”
“我能帮得了她。”
韩建安惊讶地看著我,不知相信与否,但明显感觉他在动摇。
於是我乘胜追击:“你若信我,必定会有回报。”
“或许我该拭目以待。”韩建安笑著说。
他终於笑了,真好。烟花还在一朵接一朵的怒放著,夜空被染成五颜六色,他弯弯的眼睛,配上弯弯的月牙,这才是节日该有的模样。
我打开葡萄酒,说:“建安,圣诞快乐。”
这天晚上,我把韩建安灌醉了。他乖巧地躺在我怀里,浑身发烫,脸很红,时不时嘟起嘴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把他剥光淫意一番的冲动,只有用冷水洗澡,冻得自己手脚都麻木。
头发还没擦干,就听见韩建安说梦话的声音,走近仔细一听,才知道他咕嘟著要喝水。我坏心地含一小口刚才剩下的酒,用嘴对嘴的方式喂过去,只见他有滋有味地吮吸著,还舔舔嘴角,可爱的样子乐得我整晚都睡不著。
後来,我是被吻醒的。有只大手托住我後脑,牙关被撬开,湿热的舌头溜进口腔里,肆意妄为地游走著。我睁开眼,就看到那满头银白色的发,像做了噩梦般弹跳起来,双腿间原本微微发涨欲望瞬间恹下去。
“你昨晚把谁带回这里?”炎眯著眼睛问。
我懒得理他,左顾右盼一番後,确定韩建安已经先离开了,不由心生懊恼。炎怨气冲天地瞪著我,把手伸进我的睡衣里,又是摸又是捏的,直到我没好气地踹开他。
“你怎麽进来的?”我问。
“叫服务员开的门。”他说完,转身地研究放在玻璃窗前的两个高脚杯,饶有兴趣地说:“昨晚我去到酒吧时,听说一个男人把你带走了,害我整夜心神不宁,没想到原来奸夫个性无能的家夥。”
“去死。”我把枕头朝他扔过去,骂:“你没事少出现在我眼前,还有,我干什麽都与你无关。”
“当然不行,我怎麽能放任你出去偷人。”炎大声地抗议。
“我偷你祖宗了吗?”我问。
“亲爱的,你太伤我的心了,你难道宁愿找那些死人和阳痿的,也不愿意考虑下我吗?”炎无奈地说。
我按住发痛的太阳穴,不知该说些什麽话好,他总是让我哭笑不得。炎倏地把窗帘拉开,强烈地光线让我眼睛刺痛,一不留神,又被这混蛋的魔爪非礼到。要连打带骂的,把指甲和牙齿也用上,终於才能把他赶走,整个过程累得我几乎虚脱。
翌日我难得中午就起床,开著半旧的黑色越野车,朝著和韩建安约定的地点出发。这辆车是炎不知打哪弄回来的,然後让我随便用,虽然我也想过买辆新车代步,但最後又因为麻烦而选择现成的。
我早到半个小时,独自坐在咖啡厅里,点杯蓝山悠闲地品尝著。原本今天是打算去见孙小茹,但出乎意料,我先见到了韩建安生命里另一个重要的女人。
“请问你是冉奕先生吗?”有个留著长卷发的女人问,见我点头後,她露出笑容:“你好,我是建安的姐姐,因为他被工作方面的事情耽搁了,所以特地交代我来接你。”
“你好。”我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她的手如柔荑般温暖娇嫩,虽然她说自己年近三十,但在我看来,她的样子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韩如意并不是出众的美女,但她的笑容很甜,面颊上有小小的酒窝,看起来娴熟大方并且感觉亲和。
我和她短暂地聊一会,得出个结论来,这个女人真的很爱笑。同时她也很健谈,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在社会福利机构工作,每个月的工资全用来助养尼泊尔的贫困儿童。
“看来建安他是赶不到这来了,由我带你过去吧。”韩如意说。
“麻烦你了。”我说。
韩如意又笑了,说:“你太客气了,应该是我们麻烦你才对。”
然後在她的指示,我把车开进郊区一栋别墅停车场里,穿过小花园和泳池,进入三层高的白色洋房里。这里简直就像文物收藏馆,红木制成的家具,墙上挂著裱装好的书法,一入门口就看到半个人高的彩釉花瓶。
就连走廊,也处处显得古香古色,我跟随在韩如意的背後,一直走到尽头的房间。她敲敲门,等了片刻也没人应後,抱歉地朝我笑笑,便轻轻地推开门进去。
“弟妹,原来你在房间里,今天的气色看起来不错。”韩如意说。
原本坐在大床上的女人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著我们,原本好看的瓜子脸变得过於削瘦,下巴尖得一点肉都没有。她的脸色苍白,神态也恍然,头上带著白色针织帽子,消沈得像个癌症末期的病人。
韩如意走过去,坐在她身旁说:“这位是建安的好朋友,他特意来看看你的,你和他聊一会好吗?”
孙小茹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著我不放,她攥住被子的手微微颤抖著,空洞眼睛里只有分明的黑和白。我朝韩如意点下头,她便起身走出去了,还不忘轻轻地带上房门。
“你好,我叫冉奕。”我坐在离床有段距离的椅子上,说:“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却经常听建安提起你。”
她轻轻地点头,充满防备地看著我,但我始终坐在椅子上寸步不移,渐渐孙小茹也放松警惕。这天,我在房里逗留很久,也说了很多的话,等到我走出房间时,时间已经到下午。
我刚走到一楼的客厅,就看到韩建安也在,他应该是才刚回来没多久,外套也还穿著身上。韩如意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著,露出礼貌的微笑。
“她的情况怎麽样?”韩建安问。
“虽然有点糟糕,但没有你们想象中那麽严重,她暂时不会去做傻事的。”我说。
“冉先生,这是真的吗?”韩如意也问。
“请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我接住她递过来的茶水,说:“这种事急不得的,能帮她送份餐点上去吗?”
“她肯吃饭了?”韩如意满是惊讶的模样。
我露出个自信的笑容,答:“是的,她说想吃意大利面,拜托你了。”
韩如意似乎愣了会,回过神来後,直向厨房奔去。韩建安则是感激地看著我,连嘴唇都微微发抖,他也愣住好一会儿,才想起招呼我坐下。
“看来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呢。”韩建安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问:“可以告诉我你是怎麽做到的吗?小茹从医院回到家里後,已经很少主动吃东西,如果不是靠牛奶维持下去,估计身体早就跨了。”
“医生只能拯救病人的生命,而心理医生却能拯救病人的心灵。”我答。
“你是心理医生?”韩建安诧异地看著我。
“算不上,只是因为感兴趣,曾修读过几年心理学的课程而已。”
从此以後,每逢周末的上午,韩建安都亲自开车来接我。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总是兴冲冲的告诉我,孙小茹精神更好了,也肯走出房间了,昨天还下厨为他做丰盛的晚餐。
我听完总是淡淡一笑,只要他高兴就好。
不知不觉,我和韩如意熟悉起来,也渐渐了解她的为人。一个坚强的女子,在父母因为意外而过世後,年仅十六岁的她就背负起照顾弟弟的责任,辍学後四处打零工,直到两年後拿到遗产,才终於再度重拾课本。甚至还立下誓言,只要韩建安一天未结婚,她决不会踏入婚姻的殿堂。
我佩服这样的女子,不得不说,她是伟大的。为了亲情,毅然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抵抗命运,也难怪韩建安总是很敬爱她。
第六章
第六章
她坐在圆形的大床上,周围垂挂著白色的轻纱,身旁是充满古罗马气息床柱,针织蚕丝被单覆过腰线,宛如城堡中高贵而优雅的公主。我半跪在床边,握住她白皙的柔荑,为她背诵一段法国著名的诗词。
“在绿色的原野上,百合花瓣迎风飞舞,你的眼会哭,你的心会痛,那阵阵轻柔的微风,能拂去所有的悲伤,那细细朦胧的小雨,能洗去所有污秽,春天来临时,人们将获得重生,如初生婴儿般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不沾尘埃。”
我念完後低下头,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吻,然後,公主便笑了。
“冉奕,春天什麽时候会来?”孙小茹问。
“快了,当院子里的白玉兰都盛开之时。”我答。
她把戴在头上的帽子扯下来,说:“头发又长出来了。”
“你不喜欢头发吗?”我轻声问。
孙小茹摇摇头,用手摸著自己刚刚长出短发的脑袋,脸上都是厌恶的表情。我拉下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电动的剃发器,她立刻倾身向前,乖巧地闭上眼睛。电池已经早就装好,一按开关,就响起嗡嗡的电动声。沿著耳後轻轻地往上推,一截截的碎发便落下来,洒在她的肩上,床上。
“冉奕,有没有方法能让头发不再长出来?”孙小茹问。
我放下剃发器,说:“有的,可是我不告诉你。”
孙小茹委屈地看著我:“你是个坏蛋。”
“是的。”我笑著答。
“我会告诉建安你欺负我。”
“千万别这样做,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我说。
公主再度笑了,她戴回白色的帽子,遮住光秃秃的小脑袋。我弯下腰,轻轻吹掉她挂在睫毛上的碎发。
今天逗留得有点久,韩如意已经做好丰盛的晚餐,拗不过她热情地挽留,我惟有坐在餐桌上等候开饭。她的厨艺很好,番茄牛肉丁汤、洋葱烤鸡翅、咖哩肉意大利面、牛油煎猪扒,一碟接一碟端上桌,光看卖像已经是满分。
她把一部分饭菜装到托盘里,然後端上楼给孙小茹,下来後,我们正式开动。
“我比较热衷做西餐,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韩如意说。
“没什麽不习惯的,我也曾在国外住过一段时间。”
“在哪个国家?”韩建安问。
“新西兰。”我答。
韩建安放下刀叉,高兴地说:“真巧,我曾在新西兰留学。”
“是啊,真巧。”我笑著说。
他还想再问些什麽,但被韩如意打断了,她义正严词地教育我们,食不语寝不言,乃是做人基本的礼仪。韩建按朝我眨眨眼,低下头专心吃饭,果然没再发过一言。
吃完晚餐,韩建安像往常般送我回酒吧。
“冉奕,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报答你,不如你告诉我吧。”他在车厢里说。
“你确定?说不定我会强人所难。”我逗著他。
他握住方向盘认真地说:“怎麽会,你就是要了我的命也行。”
我想想,说:“那亲我一下吧。”
只感受到一阵摇晃,车子突然急刹在马路中间,如果不是有安全带扣著,估计我的脑袋已经撞上挡风玻璃。韩建安转过头来,惊魂未定地看著我,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震荡还是因为我的话。
“你这是在做什麽,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用得著那麽大惊小怪吗?”我昧著真心说。
“对不起,我……”他从新把车开上路,眼睛直视著前方说:“你是个好人,我不该这样利用你的,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同性恋,但却还一直带给你捆扰,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我哑然了,这是第一次,在韩建安面前无话可说。
他是个聪明的男人,怎麽可能猜不到我的心思,明明只是发生过一夜情的对象,却毫无条件的帮助他。但就是这样才更伤人,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感情,却还在一味强求著,即使得不到,也要死皮赖脸的求要一点点安慰。
“如果你愿意,我是真心的想和你成为朋友,如果你不愿意,那就不要再勉强帮我的未婚妻治病了,这是我能想到对你最好的方式。”韩建安说。
我毫不在乎地回答他:“虽然我是喜欢你,但你也可以单方面的把我当成朋友,再说,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麽事呢?”
“不管发生什麽事,到死,我都是爱著孙小茹的。”韩建安的语气坚定无比。
1。t就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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