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先前屡次言辞刻薄的赵长林，都恭敬的低下头，忍下心中对苏陌的滔天怒意。
“陌儿，你恨义父十年前的举措？令你反其道而行，尽数封死窍穴，忍受十年冷落吗？”
“若是没十年前的变故，现在的逐鹿书院谁是你的对手？”李留山声线平和，却带着一抹愧疚，他静静的凝视苏陌道。
“不会的。”苏陌摇头回复。
但这些看似老幼极为寻常的对话，却在下方引起滔天哗然，连柳正海和刘青，柳寻这等老辈人物都震惊的看向苏陌，神色陡然凝重。
“什么？他竟然是自己封印的窍穴，难道当年的事情是苏陌自己造成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柳正海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师兄安排的，我说陌儿当年怎么会一夜境界大跌，沦为凡人。须知当年的苏陌，进阶之路号称无人争锋！”
“可这对当年只有八岁的苏陌而言，是何等的残忍？而他又需要何等惊人的毅力，承受这十年的冷落，刻薄以及侮辱？”刘青接过话茬，亦是忍不住震惊，“陌儿心性之坚韧，连我这个副院长都难以痛下抉择啊。”
“甘愿沉沦十年，只为遵守师兄的叮嘱，苏陌他、”
演武场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盯着苏陌，盯着这位当了十年凡人的少年，心绪复杂。许久，很多人愧疚的低下头。
“原来我们都错怪了苏陌。”
“苏陌是前任院长一手养大的义子，又岂会做反叛院门的事情？就算全世界人都会反逐鹿书院，唯有苏陌不可能！”
后面这句话显然是针对赵长林颠倒黑白，诬陷苏陌的有声反击。赵长林呼吸急促，巡视诸多神色不善的眸光，惊恐的低下头，再也不敢胡言乱语。
纵使身为逐鹿十杰，一旦触犯众怒，谁也救不了。
至于柳芊芊则如遭痛击，仿佛遇到了人生中最昏暗的时光，身体空乏，浑然无力。显而易见，她不但做了人生中最后悔的抉择，甚至越走越远，足以让她抱憾终身。
“即使沉默十年，我苏陌依旧能成为逐鹿最强者。”苏陌笑着沉声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这十年终究还是苦了你，哎。”旋即，李留山宠溺的抚摸苏陌的头发，笑容祥和道，“当初义父将精神印记刻于惊门阵，就是因为始终相信你有一天会堂堂正正的站在此地，再续辉煌。”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时至此刻，真相大白，关乎十年前的抉择，以及李留山死后的布局，全部都浮出水面。
一时间，人声唏嘘，心情复杂。
“正海，我这道精神印记存留时间不长，师兄要带陌儿去个地方，这就永别了。”李留山冲着柳正海点点头，笑道。
“师兄！”柳正海抱拳，双眸血红，“一路走好。”
李留山笑笑，挽起苏陌的右手，“陌儿，我们走。”
夕阳西下，光影迷离，一老一少牵手相伴，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时光。那时候的苏陌才刚刚学会走路，李留山每每都耐心的牵着苏陌，寻山而行，并教会他很多道理和为人处世。
“唰、”
惊门阵中，一道光门隐现，苏陌和李留山相继踏进，融入虚空。
“都散吧。”柳正海挥挥手，院门弟子犹如潮水般退去，最后偌大的演武场，仅剩下柳芊芊和柳正海这对父女。
“我知道你有话要说，有什么就问吧。”柳正海背负双手，凝视消失的惊门阵，出声道。
柳芊芊迟疑的看向柳正海，许久才用细弱不可闻的声音问道，“义父，我是不是错了？”
“哎。”柳正海长叹一口气，“我也是昨日才知道，你竟然在十天前对苏陌说出那番话。”
“当年你和苏陌一起进院，我和师兄确实有意撮合你们，奈何苏陌待你如亲妹妹，也就不再撮合，让你们自己发展。但即使如此，苏陌对你的关爱，连我这个做义父的都比不上。”
“我记得五岁时，你因为性子柔弱无法承受枯燥的修炼，大哭大闹，一气之下我差点打了你，最后还是苏陌求我，说他愿意陪你，这样一陪就是三年。”
“我还记得苏陌为了让你避免受到阴寒之气的冲击，自修炼开始就从未用过碧灵散，全部留给了你，而且从不求回报，只希望你好好的。”
“我更记得他十岁时，一个人不声不吭的进入深山老林，蹲守七天七夜最后带着一身伤为你捕捉到一只五色蝶，只因你喜欢。而那个时候，苏陌已经沦为凡人，差点就死在深山老林。”
往事一幕幕的浮现，自幼年都少年，十数年的温暖时光，似乎全部忆起，可原本温暖的记忆，现在却成为最锋芒的刺，毫不留情的刺向柳芊芊。
“其实整个逐鹿书院的人都可以负苏陌，唯独你没资格负了苏陌，但最后负苏陌的，偏偏是你。”柳正海眉头紧皱，时至今日，一切都无法弥补。
“义父，别说了。”柳芊芊蹲下身，泪眼朦胧，仿佛一生最为彻骨的寒意，侵蚀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哎、”柳正海无奈叹气，移步离开。
有些东西，注定失去了，就再也拿不回来。
彼一端，李留山带着苏陌进入光门，而后虚空扭动，竟然进入一方石室，四周空荡，唯有一块蒲团。
“义父，这是什么地方？”苏陌疑惑问道。
李留山笑道，“我用精神力构造的空间。”
旋即李留正色道，“陌儿，你如今解开窍穴，是不是已经尝试破解黑木令了？”
苏陌认真道，“嗯，不过纵使准备十年，依旧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感觉黑木令蕴含一方奇异的空间，玄而又玄。”
李留山放下心来，“记住一句话，黑木令非常重要，一定要好生保管。”
苏陌点头，然后道，“是因为我的身世吗？”
“不仅如此。”李留山沉声道，“黑木令不但藏有你身世的秘密，更有天大来历，其中烙刻的宝术绝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以后你境界越高，就一切明晓。”
“竟然如此。”苏陌神情微变，越发感觉黑木令背后沉重的来历，让他哑然失神。
“啵、”便在此时，李留山食指点动，一道光束冲击进苏陌的识海，令其身子一怔，“这是？”
“义父没什么东西可以留给你，这套天行遁是我毕生绝学，现下传授于你，往后遇到劲敌，可利于快速转变战场，是运用空间法门的奇术。”
“现在你窍穴尽开，可以修炼了。”
苏陌点点头，于识海中凝视天行遁，默记口诀。但转眼间，他发现李留山的身影越来越虚淡，精神印记快要消失。
“义父，你、”苏陌惊呼，有些不忍。
“没事，义父早就身死，无需大惊小怪，容我多说几句。”李留山笑了笑，“这方石室是我特地留给你的，有些东西需要你自己去看，我消逝后能存留五天，你不必担忧。”
“五天后，你可回到现实世界！”
最后，李留山近身，擦拭掉苏陌脸颊上的眼泪，“义父再也不能看着你慢慢长大，今后大风大浪需要自己闯荡。”
“陌儿，义父走了。”
“哗哗哗、”
刹那间，石室空寂无声，李留山的精神印记在此一刻彻底化为烟云，人间再无李留山。
“嗡嗡嗡、”
苏陌强行按住心中悲痛，盘膝坐下，刚欲入定，一页符文闪动，上面刻有百余字。显然这就是李留山提及留给苏陌的东西，他认真观摩起来。
“我名李留山，十数年前云游天地，偶遇一独臂道人，白发白眉，恍若真仙。独臂道人托留山收养一三岁幼童，取名苏陌。”
“谓之，待苏姓孩儿记事，送还黑木令，并封窍穴，十年后再开。至此之后，修为造化，尽看天命！”
“留山一生无子，却偶得陌儿，喜不胜收，而后尽心培养，实为人生最幸福的时光！快哉快哉！”
石室无风而起，百余字尽数碾碎，化为乌有。
“原来我不是义父捡来的，而是被一位独臂道人托孤。”苏陌握紧黑木令，“终有一天我会找到你，揭开身世之谜！”
第6章 天行遁
苏陌一战，惹得逐鹿书院沸沸汤汤，各种热谈甚嚣尘上，远比武竞热闹数十倍。
但苏陌被李留山带进神秘光门，后者仿佛凭空消失，数日都不见踪迹，令院门弟子更是好奇。奈何柳正海等数位长老闭口不谈，院门弟子也不敢过多猜测，事态逐步降温。
逐鹿武竞依旧还在维持，毕竟要为院门甄选核心弟子，乃头等大事，不可马虎。
不过第二天晌午，诸多年满十八岁的弟子在完成首场考核，还未退散之际，一路行人突兀的登门逐鹿书院。
令逐鹿书院似乎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
来者统计五人，皆身穿青色长袍，四长一幼，最为年幼的不过二十，面相温润，颇为风流。按理说逐鹿书院也算上等宗门，常年造访者络绎不绝，但今日明显气氛不对劲。
因为此五人袖袍右侧都带有一枚徽章，刻‘青桐’二字。
“青桐书院的人来我逐鹿做什么？”院门弟子议论纷纷，面色不善。
须知在南荒一代，各路势力层出不穷，具备底蕴者不止逐鹿一家，而青桐书院便是其中之一。因为同为书院，常年暗中较量，自建院之初，双方多有摩擦，比试。
二者先天对立，自然令双方院门弟子对彼此也没有好感。
况且此些年，青桐书院风头更劲，培养出数位杰出弟子，那些弟子几乎个个都比逐鹿十杰更具威名，在整个南荒都占据名头，远胜逐鹿书院一头。
前段时日，外界普遍传言，青桐要做南荒的首席书院，并敲打南荒各路书院，或震慑或拉拢，为自己造势。此消彼长，无形受到压制的逐鹿书院，自然对青桐更反感。
而今日青桐突然来人造访，显而易见来者不善，甚至存在挑衅威胁。
“认不认识来的这位是谁？”院子弟子热议不穷，浩大的演武场，几乎都转头看向院门外行进的五人。
“貌似是李云霄。”曾经外出历练过的弟子眼尖，认得那年轻男子，张口报出。
“青桐四英？”逐鹿书院明显掀起一阵惊呼，看向年轻男子的神色，多了凝重。
青桐四英，顾名思义，便是青桐书院最杰出的四位英豪，而此人正是其一，李云霄。
“据传李云霄年方十九，已经位居蜕凡境初段数年，修为敦厚，乃一强者，在整个南皇都排的上名号。”
“青桐书院怎么将他放出来了？这是光明正大的要来我逐鹿书院挑衅？青桐书院行事越来越出格了。”
逐鹿书院的弟子议论纷纷，大致了解细节后，普遍猜出来者心态，刹那间逐鹿书院气氛紧迫。况且时值逐鹿武竞，李云霄登门造访，心意不诚。
果然李云霄一进院门，便朗朗出声道，“听闻近段时日逐鹿武竞，我李云霄也来凑个热闹，不知可有道友愿意跟我这个外院弟子切磋一番？”
逐鹿弟子为之一愣，这李云霄也太直接了，当真是艺高人胆大，竟连基本的收敛都懒得客套，何等盛气凌人？
“我院不欢迎青桐弟子，还请离开。”柳寻长老大手一挥，义正言辞道。
“哟，这是要下逐客令？也罢，逐鹿玩不起，想来是我们高看了他们。”李云霄身后一位长老皮笑肉不笑道。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公愤，一群弟子怒目相睁，“青桐的人，敢在我逐鹿嚣张，胆子也太肥了吧。”
“怎么？想打？”李云霄乐得剑拔弩张的气氛，袖袍一甩，冷笑道，“要不我们切磋切磋？”
“都退下。”此时，柳正海出现，凝视青桐数人，淡淡道，“不知诸位何意？”
“我乃青桐李傲，近日途径逐鹿，便登门拜访拜访，并无恶意，倒是你们的弟子太沉不住气咯。”先前发言的中年男子自报家门，表面客气道。
“哦？”柳正海凝视李傲，“友院还真是客气啊。”
“那是。”李傲不见收敛，眼神示意李云霄。后者默默点头，抱拳冲向柳正海，“晚辈李云霄，此些年一直仰慕逐鹿书院的杰出弟子，特来切磋一番，往柳院长成人之美。”
“仰慕？”柳正海嘴角浮现笑意，淡淡的盯着这位后生，“我看你是来耀武扬威，显摆实力的吧？”
李云霄笑而不语，面对逐鹿院长竟不带一点恭敬之色。
“可恶，敢对院长不敬，你想死了？”有弟子脾气暴烈，张口呵斥道。
不过柳正海摆摆手，显然处世圆滑，知晓今日青桐登门，若不挑拣弟子出来镇场，逐鹿的声威要被这位外来弟子压上一头。
年轻一辈的争锋，挑衅，还是要年轻一辈去压制。
“柳院长这是准许了？”李云霄见柳正海沉默不语，见针插缝道。
“院长，我院中弟子能与之一战的人不多，真的要落了外人圈套？”刘青旁中提醒道，“十杰有半数外出历练，余下的则闭关，唯一活跃的只剩赵长林。”
“但赵长林前几日被苏陌打伤，明显不行，再往下挑选，仅剩芊芊了。”刘青神色凝重，可见不认为柳芊芊能战胜李云霄这位拥有青桐四杰盛名的年轻高手。
刘青看向不远处的柳芊芊，后者心不在焉，状态不佳，稍稍一愣，竟突然的后退的几步，引起院中弟子一片费解。
“柳师姐这是怯战了？”
李云霄也是看向那边，继而嘴角浮现笑意，“这位便是逐鹿第一美人吧？果然国色天香，不过嘛，我不跟你打，你也不配跟我打。”
他摸摸下唇，挑衅道，“听闻逐鹿有十杰，怎么没看见一位？”
提及逐鹿十杰，众弟子又看向柳芊芊身边的赵长林，赵长林遭受牵连，眉头紧蹙，思量数息，微微抬脚，有意应战。
“呼呼，幸好赵师兄出来了，不然今天丢脸就丢大了。”逐鹿弟子长出一口气，低声言语。
“轰、”
然而便在此时，一道浮空大阵猛然激活，自中走出一位年轻男子，步履轻松，但落脚点颇为诡异，竟然如清风摇摆，几个呼吸就移动了数十丈距离。
“咦？有点意思，我来会会。”李云霄反应最快，竟然在逐鹿弟子出声之前，刻意出手。
“砰、”
李云霄抬手符文闪动，一记掌刀切割向空中男子，气势狂猛，罡风阵阵。
年轻男子自然是苏陌，沉寂五天正式走出石室，时下他正在熟悉天行遁的基本奥义，无端受袭，让他猛然惊醒。
“咚、”苏陌脚步轻点，转瞬移换位置，然后落定看向李云霄，“你是谁？为何向我出手？”
“青桐书院李云霄。”李云霄笑眯眯的打量苏陌，自行猜测道，“你是寇飞？”
苏陌摇头。
“那你是厉风？”
苏陌再摇头。
双方一问一答，皆是神色淡然，不过逐鹿弟子就没那么平静，因为李云霄口中提及的寇飞，厉风都是逐鹿十杰之一，李云霄竟然对他们逐鹿年轻高手如此了解。
李云霄眉头越簇越紧，一连说出几个名字都被对方否认，让他心生迷茫。按照他的猜测，苏陌先前步伐奇异，显然不是无能之辈，难道自己预判错误？
苏陌也上下打量李云霄，并眼观八方，大致猜测出李云霄的来历和目的。作为逐鹿书院的弟子，被外人登门挑衅，苏陌可没那么好脾气。
“原来是无名之辈，算我看走了眼。”下一刻李云霄摸摸鼻子，旋即摆摆手，语气生硬道，“你走吧。”
言谈举止，傲气横生，全然不将先前自己主动冒犯的唐突之举放在眼里，最后更是像打发下人一般，呵令苏陌离开。
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