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他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裹着睡袋缩在一个破瓦房里,夏未来从包里拿出几根火腿肠啃着,他还没有吃饱。吃完火腿肠他又掏出了两个三辉麦风,犹豫了一番,还是没吃。他想靠这些食物多撑几天,好歹多表现出一点诚意,方便他装可怜耍无赖。
昨天晚上的时候刘队过来看过他,对他这种行为大加讽刺,说他没事找虐,就喜欢跟自己过不去。夏未来耸耸肩说“结果好才是真的好”。
刘队嘴上骂他骂得凶,可是一直陪他陪了好久。后来实在憋不住了要出恭,夏未来随便指了个墙根叫他就地解决。刘队挂着一脸黑线解决完生理问题后,就得到夏未来的调侃:“我说刘队,您不能讳疾忌医啊,上次给您看的那广告不是瞎吹的,济世医院治疗尿频尿急尿不尽是很拿手的……”
话没说完,刘队愤而离去。
夏未来的目的达到了,他总不能让顶头上司陪他受这个罪啊,他没什么牵挂,队长是有妻有子的,该顾着家。
远远地看见有人影靠近,看轮廓是一个人推着自行车。此时月上中天,夏未来心想该不会是有人来偷电线吧,这地方现在乱七八糟,难保不会有人趁机捞点油水。
夏未来处于戒备状态,手机上按了110,随时准备报警。等到人影接近了,他忽然就松了一口气,钻出去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小陶睿!”
陶睿瞅着突然从垃圾堆(在他看来是垃圾堆)里冒出来的人,眉毛不禁跳了几跳:“你真的在这儿……”
夏未来欢喜地说:“你来找我啊?还是小睿睿好啊!”
陶睿顿了顿:“不是,我来偷电线的。”
“陶睿我告诉你啊,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干坏事!我真的会报警啊!”
“……”
“你说你一个大好青年干这些偷偷摸摸的事干嘛,有空跟开发区的老板们学学怎么做生意啊。哎对了,你现在在那边混得怎么样?这几天都没有你的消息。”
“……”
陶睿收起绞电线的剪子,打开自行车后座上卡着的大包裹,从里面拿出一盒泡面和一只保温壶,泡了一碗热腾腾的泡面递给那个说个不停的家伙。
夏未来闻着味儿就馋,吃了两口想起来这大概是陶睿的夜宵,又往叉子上绕了几圈面条:“你要不要吃点?”
他也就这么一问,按常理说陶睿肯定是不会鸟他的,他都准备往自己嘴里送了,谁知陶睿扳过他的手一口吃掉了,面条尾端甩出来的汤汁溅了夏未来一手。
夏未来愣了愣:“你饿?”
陶睿回答:“还好。”
夏未来哦了一声,暗自收了收手里的面碗,以防陶睿过来抢。陶睿把他的小动作看进眼里,忍不住牵起嘴角笑起来。
呼啦啦吃完面条,夏未来一抹嘴说:“你真的是来偷电线的?”
“对,你睡着了我就下手。”
夏未来觉得他是在开玩笑,虽然的确带着剪子,可是他知道陶睿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小睿睿,你不能这样,那是公共财物……”
陶睿觉得他烦了,又没有什么可以堵他的嘴了,只好靠近了用眼神示意他闭嘴,可惜夏未来没有很好地会意,仍旧在摆事实讲道理,陶睿一怒之下就亲上去封住他的喋喋不休。
很管用,夏未来立刻就不动了。
红烧牛肉面的味道很诱人,陶睿觉得他饿着的肚子得到了一些缓解。慢慢地舔食着夏未来唇上的味道,他不由得想深入,却又有些战战兢兢。
正犹豫间,夏未来把他推开,咳了两声说:“嫌我吵是吧,那我不说了。”
陶睿仔细瞅了瞅他的脸,得出结论:“你也会害羞。”
“……”
他们肩并肩坐在一起,与其说是聊天倒不如说是赏月。
夏未来本来想问陶睿一些事情的,可是不知是脑残了还是怎么的,几次张口,几次都没发出声。后来他想,这样的情况应该就是叫做“尴尬”了。
他不讨厌陶睿的嘴巴,这张嘴以沉默为主,以傲慢为辅,好像天生就是言简意赅地发号施令的嘴,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乐于跟着张嘴亲密接触。
他猜测不到此刻靠他身边的陶睿在琢磨些什么,他们两个之间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他也没有好好考虑过。陶睿这娃子跟项越不一样,他年轻莽撞,未有担当——不能亵玩,不适合做炮|友。夏未来如此考量。
一夜都没什么话,可是两人都没有睡意。这就好像一种魔法:教人学习遗忘的时间匆匆过去,人们脑海里想的东西却仍停留在当时。
当时明月在。
对影成4P。
作者有话要说:围观群众:最后一句是怎么回事?
脑残河汉:……为了押韵。
围观群众:哪里押韵了!
释义:【恶心法拆迁】
这种方法是有一定根据的,据调查,确实有少数地方在实行。
不仅仅用在拆迁方面,也用于应对小摊贩的违法经营。(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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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我们来到这个世上,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第27章
恶心法实行的第三天,夏未来仍然锲而不舍地劝说着,在寒风里折腾三天三夜,体力和精神力都不太够了,连大爷大妈也发现,他问候的声音沙哑而憔悴。
大妈心里过意不去,握着他的手担忧地说:“这么冷,是不是病了?”
夏未来摇头的时候打了个喷嚏,鼻涕甩了老远,大妈赶紧摸了摸他额头:“有点发热啊!你这孩子木里是故(方言)的,作死啊!”
“没事没事,大妈我真没事,最多是个低烧,我不难受。”
大妈不肯罢休,从屋子里给他拿了药片和水,硬逼着他吞了。夏未来很感激,说了好一顿谢谢,最后加一句“记得搬家啊”,又把大妈给气走了。
拿纸巾擤干净鼻涕,夏未来见着一个青年从一家钉子户中走出来,按照惯例他走上前搭话:“兄弟,你们家什么时候搬呀?”
谁知那兄弟二话不说给了夏未来一拳,夏未来本来就有点头晕,挨上这一拳登时眼冒金星,脚下磕绊摔在地上。
“哎?你干嘛?”夏未来撑着手要站起来,刚起身又被一拳打下去。
莫名其妙被揍,夏未来火了,伸手拽住青年的衣领一拽,把他整个人扯下来,另一只手要支撑身体不能移动,他就用脑袋对着青年的额头撞过去。砰地一声,青年捂着头闪到一边,由于反作用力,夏未来更是晕得狠了。
他试图讲道理:“兄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有什么事好好说,你怎么突然打人!”
青年开口:“打的就是你们这些狗|日的城管!硬的不行来软的是吧!老子就不搬,你能把我怎么样!马勒戈壁的,揍死一个算一个!”
说着他还要打,夏未来侧身让过飞来的拳头,爬起来边格挡边避让。对这样的人他知道多说无用。人们,尤其是愤青们,对于城管的成见是很深的,他们的思维很单纯,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而城管是打着正义的旗号剥削民脂民膏的败类。
夏未来无意辩解,大家都是为生活所迫,相煎何太急。
“老子不会搬的!”
“你们这些吃软饭的走狗!”
“恶心!没人性!”
面对纯粹泄愤的青年,夏未来有些力不从心。头越来越晕,看着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勉强挡掉一记踢打,冷不防肚子上被锤了一拳,剧痛顿时淹没了他的知觉,胃里翻腾起酸水,直冲上喉咙,他跪在地上呕吐起来。
疼痛和反胃让他涌出生理上的泪水,受伤的鼻子里也滴出鲜血,一滴一滴在泥土上开出花儿来,殷红的色泽映出青年慌乱的脸。
夏未来咳嗽着说:“兄弟,打够了没?再打要出人命了……”话音未落,青年撒丫子跑没影了。
苦笑一声,夏未来呸呸两声吐干净,用手背擦了下鼻子,擦了不少血。强忍着头晕目眩,他走到大爷大妈的门前敲门:“大妈,借点水让我洗脸。”
大妈打开门,不禁啊地叫了出来。眼前的人一身狼狈,满脸血痕,惨白的脸色让人担心他下一秒就会倒下,大妈赶紧把他领进屋,问着:“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
夏未来摇摇头,就着水龙头把脸洗干净,漱了漱口:“大妈,这事跟你们无关,是我自己的事,不要担心。”
虽说是萍水相逢,大妈还是看不下去了:“小伙子你别在这儿呆着了,这边现在乱得很!”
夏未来说:“就一个星期,就快好了,我想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说完这句话他还想出去,被大妈硬生生拦下来:“不准去了,你听大妈的!到床上睡一会儿!”
夏未来面露难色:“不成啊,我全部家当都在旁边那个小屋里呐。”
大妈把他按到床上拉上被子:“你别管那么多了,我给你看着那些东西就是了。”
“那好吧,谢谢大妈。”夏未来客气地说,又补了一句,“哎对了,搬家的事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大妈:“= =|||……”
晚上的时候陶睿又出现了,这次他没有带剪子,带了很多热水和食物。然而他到了夏未来的窝那里却没见到人,只看见一个大妈在那里收拾着散落的东西。
他问:“人呢?”
大妈一愣,瞅着这青年微皱的眉头,了解到他说的是那个小城管,便回答:“他呀,受伤啦!在我家屋里躺着呢。早叫他不要这么拼命,这下好了,站都站不稳了,我看他还怎么逞强……”
“带我去看他。”陶睿这么说。
“哎,好。”大妈把人带进屋才醒悟:这人谁啊,怎么就让他进屋了……
看见夏未来身上的伤,陶睿的眼里闪过一丝愤怒,嘴里却说:“活该。”
夏未来的眼皮挣扎着挣扎着睁开来,看见陶睿,他嘿嘿。
“谁干的?”陶睿审问。
“隔壁的小青年。”夏未来老实交代。
“什么冲突?”
“可能看不惯我劝他爸妈搬家吧,或者单纯是看我不爽?我不确定。”
陶睿是真的动了气,拎起他骂道:“干什么这么拼命!你以为你谁啊!你脑子有病?!”
夏未来拨开他的手,耸耸肩反驳道:“陶睿,你在道上混的,这样拼命的事也没少做吧,你哪有资格说我。”
陶睿哼了一声没答话。
夏未来调整了一下卧姿,半眯着眼睛跟他说:“我们来到这个世上,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堂堂热血青年,何必在乎那么多啊。”
陶睿心道这是什么歪理邪说,还热血青年,这都成半残大叔了。
“我说小陶睿,你别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其实我是个哲学家,我说的是真理。”
说完夏未来伸手问他要水喝,陶睿倒了杯开水递给他。夏未来一边嫌烫一边嘶嘶地喝了几口,白气里的表情看上去特舒畅。
其实陶睿很想痛斥这个无赖:狗屁真理,完全是在任性妄为。可是他没有说出口。他看着夏未来鼻青脸肿的模样,竟然从这样的一张脸中看出一种满足。
这人是受虐体质吗?他甚至这样想。所以他说:“你活该挨打。”夏未来还是嘿嘿。
这一夜夏未来没有支持住,他确认陶睿没有带偷电线的工具后,在大妈家的小床上睡死过去。陶睿守了他一晚上,直到他退烧。
早上夏未来醒的时候陶睿已经走了,大妈说:“你那表弟看上去不爱搭理人,其实心肠蛮好的嘛,临走了还帮你把胡子给刮了。”
夏未来一愣,摸了摸下巴,胡渣真的都没了……
他乐了:原来陶睿是到点就消失的灰姑娘?还是特贤惠那种。
隔天,夏未来突然看见那个打他的小青年鼻青脸肿地回到家里,几乎是用吼的叫他爸妈快点搬家。他爸妈不明就里,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就一个劲地催促着快走,最后甚至急得给两个老人跪下了。
他父母本想再赖两天以示决心,可到底抵不住儿子的恳求,当天就叫了搬家公司,搬去安置房了。
在搬家公司的人忙活时,夏未来蹭过去问那个小青年:“哎?你怎么回事?”
小青年看见他就跟看见瘟疫似的,抖着声儿说:“没事,我没事……我们要搬家了,你离我们远点……还有那个……上次的事对不起……”
夏未来心说他也没怎么着他呀,怎么会怕成这样?还要再问,那小青年已经跳上搬家的卡车跑了。
等他想明白的时候他找陶睿促膝长谈了一次。
他说: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滴。
陶睿说:驳回。我解决问题了。
他说:陶睿!以暴制暴不是解决问题,是扩大问题!
陶睿说:驳回。废话真多。
他说:陶睿!!
陶睿瞟他一眼。
他说:你要不要喝咖啡?
陶睿说:黑咖啡,我太困了,要提神。
结果夏未来给他买了杯牛奶:提你妹的神,你该好好睡一觉。
陶睿这几天白天都在开发区,晚上都来这里“偷电线”,眼睛下方都出现了阴影,他很累,夏未来知道。
不过他更想知道的是,陶睿在开发区都做些了什么。这两天他收到杨云帆的信息,说的是:开发区龙头崔氏惹上麻烦了,一个叫蝉鸣的帮会公然挑衅崔氏的势力,已经闹得整个开发区人心惶惶。
夏未来不想插手,可是又忍不住要插手。
插还是不插,这是一个问题。
在一个星期的期限到来之时,夏未来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最顽强的三家钉子户搬走了,剩下的并没有过多坚持,也纷纷搬离。
有人问他们为什么走。
疑似朱元璋后代的大爷说:我找人算了一卦,卦象说祖宗同意搬。
一个大妈说:人家小城管也不容易,我们不是铁石心肠。
一个老太太说:大家都走了,留在那儿谁陪我打麻将。
一个小青年说:我怕报复,我怀疑城管都是有后台的。
小青年又说:我要加入蝉鸣!
有人问:蝉鸣是什么?
小青年回答:那是个有一个很厉害的老大的帮会。
有人问:老大怎么厉害了?
小青年无限向往地说:老大帅得很厉害!
拆迁工作顺利进行,刘队在事后给了夏未来一沓钞票:“这是奖金。”
夏未来假意推辞:“刘队,您还是留点钱去看男科吧……”
结果可想而知,他被殴打出城管所。
项越处理延后工期的事情忙得脱不开身,抽空打手机给夏未来也只能说上寥寥几句,后来再打就是关机状态(没电了),到了周末终于忍不住扔下手里的事,冲到城管所找他。
对着形容枯槁面色憔悴的夏未来,他半天说不出话,知道真相后破口大骂:“蹲守一个星期?有你这么瞎搞的么?怎么不告诉我!我以为你只是做做说服工作!”
夏未来怕他罗嗦个没完,就开始岔话题:“项越我快要饿死了,你请我吃饭吧。”
应夏未来的强烈要求,项越请他吃了十五块钱的麻辣烫,数落他乱来胡闹的同时,给他烫了许多的肉食,堵住他试图辩驳的嘴。
夏未来酒足饭饱回到家,进了客厅,本来心情很好,蓦然看见黑暗中闪出两道晶莹的光,他吓了一跳,连忙打开灯,见是陶野在沙发上发呆,松口气抱怨道:“吓死人啊,坐这儿也不开灯……”
没得到回应,他才发现陶野的神色有异,忐忑地问:“怎么了?”
陶野用便秘的神情给了他四个字:“东、窗、事、发。”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王子终于打败了邪恶的公主,和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