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苏航靠两条腿不知道得走多长时间才能走到村子里去,更何况看他的样子,是也不打算给自己搬救兵的,真是养男人不如养条狗。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刚才车子被颠翻的时候,手机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往下摸去,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手机掉到水里去,毕竟驾驶室进了不少水。
头顶的灯光淡淡的,他努力转着头找了一圈,突然目光一滞,只见他那只大走少女风的粉红色手机,正稳稳地躺在水里,真是一丝一毫都没露出来。
倏地一下,胃部狠狠地抽疼起来。
“老天啊老天,”殷勤摇着头苦笑起来,“看来我真是上辈子坏事做绝了,所以这辈子靠山山倒,靠水水流……”
刺骨的寒意从腿上袭来,他知道自己若是再不获救,这双腿必然要废了,可怜他浑身上下就属这双腿最漂亮,当年周正爱他就是爱的这双笔直性感的长腿……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二十年前的样子,那时候自己才上大学,在联谊会上认识周正,然后相知然后相恋然后相负,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相信,温柔深情的枕边人,怎么……怎么就能在自己眼皮子低下结了婚、生了子,还能生生瞒自己十几年?
始知晓所谓忠贞是这个世界上保质期最短的东西,你一个不留心,他就变质、长霉,丑陋得不堪入目。
爱情这东西,可真是温柔一刀,有的人,一刀下去斩断年少轻狂,从此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可有的人,一刀下去鲜血淋漓,什么魑魅魍魉都原形毕露。
还是……不能不信命啊。
殷勤捂着脸,颤抖着笑了出来,都说前世因后世果,那么自己这辈子吃这些苦头,下辈子肯定是要享大福了吧,下辈子的爱人一定对自己很好很好,把自己高高地捧到头顶,爱他宠他,不会骗他。
如果下辈子真能遇到这样的人,那真是吃多少苦,都值了。
疼痛渐渐退去,困意丝丝麻麻地爬上大脑,殷勤慢慢闭上眼睛,回忆着当年和周正相识的那个联谊会,渐渐地陷入睡眠。
突然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殷勤猛地惊醒,只见在副驾驶座位和车门之间的缝隙处,一只纯白色的手机正在一闪一闪。
——是苏航爬出去时掉落下来的。
真他妈天无绝人之路!殷勤倏地有了精神,仿佛四肢百骸都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意识:他还没把那些王八蛋送入地狱,他还不能死!!!
深吸一口气,他努力伸长手臂,往那边探了过去,手机的位置很微妙,一个不留心就会掉入座位底下,那就真的求生无门了。
受伤的腰部被牵拉地很疼,他额头冒出大滴的冷汗,死死咬住压根,用力一提上身,顿时疼得死去活来,但是右手已经死死抓住那个冰冷的小东西,他抓住了自己的命!
看到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殷勤倏地愣住了,南哥?
一个大胆的假设浮现在脑中,殷勤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咬牙回拨过去,响了两声之后,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从手机中传了过来,“航航,在哪儿呢?想哥了没……”
殷勤突然腾起一身的冷汗,这个声音虽然烂醉,但是熟悉,分明就是那个和自己对着干了好几年的贺南。
他二话没说挂断电话,闭眼静了几秒钟,猛地睁开眼睛,打了110,占线,又拨打了蓝莓的电话,那边过了很久才接了起来,好像还没睡醒,迷糊地问,“小苏,什么事?”
“是我,莓姐,我车子栽沟里了,被卡在车里出不来,腰部下面都是凉水,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在哪儿,但应该在溧水郊外,你马上带人来救我,我撑不住了。”
蓝莓倏地精神起来,粗着嗓子斥道,“撑不住也给我撑住,阿勤,你现在死了到黄泉路上可连个哭声都听不到,我现在马上报警,你必须撑到救援,妈的,你还欠老娘的嫁妆呢!!!”
大概四十多岁的单身老女人总能爆发出令人恐怖的力量,殷勤突然觉得自己还能撑下去,挂了电话,他大概能想象出蓝莓现在已经化身为女金刚,一边打电话报警恐吓警察,一边在喷着火纠集人手、联络医院,靸拉着拖鞋在走廊里跑得比踩了风火轮还快。
他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是师姐真心地疼自己。
不到半个小时,远处突然响起微弱的警报声,殷勤倏地有了精神,竖起耳朵听着,发现警报声是越来越近,心中那份欣喜不禁扩大了起来,接着看到一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风驰电掣地从晨雾中驰来,一个刺耳的刹车声停在路边,几个警察带着医生跳了下来,那一刻简直像天神一样。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昏过去的前一秒,心里想这次活下来,首先得给这小派出所捐辆警车,选最贵最炫的,不管社会上风评怎么样,起码在自己要被冻死的这一刻,他们赶来救了自己。
路雄带人赶到那个乡镇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他一路飙车过来,不到一个小时就赶了别人近两个小时的路程。
殷勤正安静地趴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他走过去,坐在床边椅子上,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睡相,这男人太没心没肺了,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睡得着。
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路雄起身走到门外,让自己带来的一个手下去跟当地警察了解具体情况,又让人找医生办手续去把殷勤转到省人民医院。
再回到病房内的时候,殷勤动了一下,睁开眼睛,看到是他,吃了一惊,哑着声音道,“莓姐通知了你?”
“嗯,”路雄弯腰,在他脸上亲了亲,“感觉怎么样?”
殷勤苦笑,“别的地方没什么,就是老腰倒了大霉,以后八成会影响性功能。”
路雄扑哧一声笑起来,“胡说,我问医生了,没大问题,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好,其实啊,影响了性功能对你来说是好事儿,我一直觉得你有点不正常,大概是性瘾者。”
“放屁!”殷勤骂,“我都多长时间没做/爱了?就除夕那晚跟你有过一回……”他声音戛然而止,是突然意识到这个话题有点诡异,哼哼两声,闭了嘴。
路雄笑了笑,拍拍他的脸蛋,“真可爱。”
殷勤:“……”
回N城的路上殷勤打了个电话给蓝莓报平安,蓝莓已经稳下来,冷冷地让他路上听路雄的话,别逞强。
殷勤哈哈大笑,“你是我的助理,有点助理的样子好不好?”
蓝莓冷声,“我是你师姐!”
殷勤:“老处女!”
蓝莓:“死基佬!”
赶到N城的医院,蓝莓都已经打点好,直接住进医院,医生检查一番,和乡镇医院里的结果一样,殷勤放下心来,他唯恐给后半辈子留下点后遗症,他是断子绝孙的人,如果再缠绵病榻,等老了恐怕连敬老院都不会养他。
蓝莓踩着高跟鞋雷厉风行地进来,扫视一圈,病房里只有路雄在陪着殷勤,走过去低声问,“怎么会这样?苏航呢?”
“别提那小畜生,”殷勤苦笑一声,“我又瞎了一次狗眼,车子翻进路沟里,他爬出去跑了,没管我,唉……”
蓝莓紧皱眉头,“怎么会这样?”
殷勤指指自己换下来的衣服,“苏航的手机在那里面,你要有兴趣,拿去研究一下,有惊喜。”
蓝莓:“怎么说?”
殷勤:“那小子跟贺南关系不一般,莓姐,你去查一下他们。”
蓝莓点点头,拜托路雄照顾好殷勤,转身离开病房。
路雄抱臂倚在墙边,“你怀疑是苏航泄露了配方?”
殷勤没好气,“你不是扫黄大队长么?怎么还管商业泄密?”
路雄挑眉,“你们配方泄露的事情全世界都知道了好吧?”
殷勤叹一声气,“是啊,苏航……唉苏航……这是当众给我一巴掌啊。”
没过多久,蓝莓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店长,苏航回旅馆了,他要辞职,要不要抓起来?”
殷勤吓了一跳,“你抓他干嘛?没凭没据的,你抓他犯法,让他先走吧,反正他辞职我不批,拖一天算一天。”
二人小世界
蓝莓到傍晚再次来到病房,殷勤正在看路雄带给他的重口味杂志笑得跟个傻逼似的,听到旁边人说话,半天才反应过来,笑嘻嘻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蓝莓对他手里的杂志皱了皱眉头,板着脸道,“我去查了苏航和贺南,他们的老家是一个地方的。”
殷勤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就这样的关系?”
“暂时只查到了这些,”蓝莓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真是让人无法相信,苏航竟然是内鬼,明明看上去那么纯良的孩子。”
“是啊,”殷勤闭了闭眼睛,“长得也帅,跟小白杨似的,”他挣开眼睛,“莓姐,给你放一周的假,你亲自去他们老家查一查,我总觉得那两人的关系不简单。”
蓝莓:“……你想多了吧。”
殷勤摇摇头,“不会,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他一向自认为是天下第一等的风流美貌受,连直男看到自己都得面红耳赤,竟然在那棵小白杨身上连番折戟,问题肯定不是出在自己这边,那百分百就是苏航那小子心有所属了,只是他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区区一个贺南,竟然比自己有魅力?
他还记得苏航临走时那疯狂怨毒的眼神,可见他是恨透了自己,可自己怎么得罪他了?自己明明跟天山雪莲一样冷艳无暇、人见人爱,怎么就把他恨成那个德行了?
蓝莓走后没多久,路雄就带着晚饭来了,殷勤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又超级爱惜生命,强烈要求住院治疗,路雄就随他去了,反正医院离公安局也不远,下了班便过来也很方便。
殷勤赶了他几回,后来发现这个男人像水蛭一样,被他咬上就甩不下来了,无奈地任他围着病床转来转去,像只摇尾巴的大哈士奇。
“你晚上不用值班?”殷勤放下汤勺,他喝不下了,将汤盅推到路雄面前。
路雄端起来一饮而尽,“我跟同事调班了,今晚在这儿陪你。”
殷勤扶额,“我不用你陪。”
“别怕,”路雄淫/笑着摸摸他的脸颊,“葛格不会欺负你的。”
殷勤:“……你!别!摸!我!”
路雄拍拍他乱糟糟的头发,“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摸摸又怎么了?”
殷勤眼泪汪汪:“像个变态。”
路雄邪魅一笑,“被你逼出来的,怎样?”
殷勤憋屈地不说话了,到底是谁逼谁啊,你强摸民男,还有理了?警察同志也不能这么不讲理!
病房外突然响起一片喧哗声,路雄回头,“怎么回事?”
“路队,有人要硬闯!”
路雄:“跟他说,殷勤要静养,一律不接受探病。”
说完,突然觉得后背凉飕飕地,回头一看,殷勤扬起汤勺对他敲了下去,怒叫,“你敢拦我的朋友?你他妈要圈禁我?你他妈吃了雄心豹子胆了?都给我撤了!”
“哎哎哎,别打,”路雄捂着脑袋,哀叫,“我也是为你好啊!”
殷勤是GAY圈的名人,车祸受伤的消息一传出去,立刻来探病的就络绎不绝了,那真是环肥燕瘦莺歌燕曲,哪个款的男人都有,往病房里一坐下,就跟殷勤亲亲热热地开始拉家常,让路雄站在旁边那个恨啊,又妒又恨!
所以一到傍晚,他就从公安局找来两个朋友,跟门神一样守在门口,见到来探病的就拦住,绝不让任何人破坏里面的二人世界。
殷勤是什么人啊,怎么能允许自己像男宠一样被圈禁起来,当即就怒了,一通王八拳,打得路雄哀声连连。
“喂喂!再打,我要还手了啊!”路雄狼狈大叫。
殷勤把他按在被子上,用手臂捶他,狞笑,“那你还手啊,不还手不是男人!”
路雄嗷呜一声大叫出来,猛地挣脱他,手臂一挥,牢牢抓住他的手腕压在头顶,俯身,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唔唔……”殷勤没料到这家伙居然不按牌理出牌,被吻了个措手不及,挣扎了两下就软下来,开始热情地回应:就你这吻技还想跟我斗?老子可是练家子!
两人缠绵了十几分钟,慢慢分开,路雄憋红了脸,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声,粗声道,“你……你这可是有回应了的,你……你对我也有感觉的。”
殷勤一脸流氓相地倚在床头,懒洋洋道,“别装纯情,都三十大好几了,又不是花季雨季,接个吻还要罗里吧嗦。”
路雄不说话,大红脸渐渐褪去……褪得有点儿多,变得铁青了,半天,怒道,“老子就是纯情!你吻了我!就要负责!”
殷勤愕然,半晌,喃喃道,“是你先吻我的。”
路雄:“你回应了。”
殷勤觉得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眨眨眼睛,突然就抓狂了,“你有毛病吧?明明连床都上过了还计较什么接吻?装小清新也不带这样的!”
路雄谆谆善诱,“对啊,连床都上过了,当我男朋友吧。”
殷勤倒吸一口冷气,晓之以理,“跟我上床的人多了,每个都当男朋友,真是把我劈成人渣都分不过来。”
路雄眼神十分微妙地看了他一眼,“你本来就是人渣。”
殷勤:“放屁!老子花容月貌温柔贤惠,怎么就人渣了?”
路雄见他跑题跑得有点儿远,而且十分嘴硬,于是嘴脸一变,恶狠狠地威胁他,“我给你足够的时间来考虑,小鸟儿,反正你这辈子是飞不出我的手掌心了,以后你要是敢再找别人,找一个,我去打破一个,要是你再被其他男人骗得凄凄惨惨,我不但不帮你报仇,还要揍死你!”
殷勤觉得自己像个被突然放了气的充气娃娃,咻地一声软趴趴了,整个世界都变得暗淡无光,他哀嚎一声,诚恳地引导他,“求求你放过我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我这只鸟?更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好鸟儿啊?”
路雄被他万念俱灰的傻样儿逗乐了,揉揉他的头发,“确实不是什么好鸟,但谁叫我就喜欢上了呢?”
殷勤歪在床头怔了半晌,叹一口气,“大熊,就算你喜欢我你也不能圈禁我吧?还在我病房门口设岗哨?我犯啥罪了?”
“你罪过大了,就单单‘不喜欢我’这一条就足够我把你圈起来了,”路雄嘟囔着,走到门口,给那两个来义务站岗的朋友分了烟,三个人在门外吞云吐雾。
路雄低声笑道,“嘿,哥们儿,干得不错,只是我那未来的媳妇发飙了,你们先撤啊,过两天我请喝酒。”
朋友们挥挥手,“我们走了,好好照顾咱嫂子,都努力多久了啊,也没娶回家来,鄙视你啊。”
“你们……这两个王八蛋,”路雄笑骂一句,目送他们消失在走廊尽头,站在门外抽完一根烟,转身走进病房。
“哎,路老二,你还没死心啊?”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路雄回头一看,只见公子闲带着墨镜信步走来,嘿地一声笑了,“大晚上的你带什么墨镜?”
公子闲走到门口,潇洒地摘下墨镜,压低声音,“我可是大名鼎鼎的公子闲,万一被读者认出来可就麻烦了。”
说着走进病房,看到躺在床上一脸悲催的殷勤,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噗哈哈哈报应啊!”
殷勤极其缓慢地转过脸来,死气沉沉地看向路雄,“你为什么放他进来?”
“我拦不住嘛,”路雄憨傻地一笑,心想我才不会告诉你因为他是有夫之夫,不会对我造成威胁呢。
公子闲拉开椅子坐在床边,扒拉着床头柜上的水果,拣出个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