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辰并不在乎钱,他只想能像别的兄弟姐妹那样给父母拜年磕头,然后接过父母的红包和祝福,但一次也没有实现过。
他把手放在外套兜里,捏着雷波的红包跨上了车,在路边想了很久,没有目的地把车顺着路开了出去。
乐队的人都要过年,没时间排练,他们也不靠这个赚钱,演出也得是大家都有兴致了才去,所以放假的日子对于那辰来说很难熬。
他没有地方可去,也没有事情可做,很多时候他就开着车在城里兜圈,一圈圈地沿着路往前开,二环,三环,四环,三环,二环,三环,四环……
手机响了一下,有短信进来。
那辰把车停在了路边,短信是李凡发过来的。
老婆回娘家了,过来玩。
那辰想了想,往李凡家开了过去。
李凡跟他媳妇儿还没结婚,过年的时候都是各回各家,李凡家不在本地,过年的时候如果他不回家,他爸他妈就会过来玩,当是旅游。
那辰按响李凡家的门铃,门开了,李凡他妈从门后探出脑袋,看到他就笑了起来:“小辰今天很漂亮啊。”
“阿姨过年好。”那辰笑笑。
“过年好过年好,”李凡他妈把他拉进屋里,“李凡里屋玩游戏呢。”
“叔叔过年好。”那辰又跟屋里正看春晚重播的李凡他爸打了个招呼。
李凡他爸笑着递过来一个红包,他没有推辞,接过来放进了兜里,很满足的感觉。
李凡正在屋里玩游戏,做春节任务,那辰进了屋他才把游戏关了转过了椅子。
看到那辰的打扮他乐了半天:“说吧,大过年的又膈应谁去了。”
“乐意不行么?”那辰坐到床沿上,“烟呢。”
李凡把烟扔给他:“眼睛有红血丝,昨儿晚上没睡?”
“睡了。”那辰点上烟走到了阳台上站着。
“跟谁?”李凡用脚蹬着地把椅子滑到阳台上问了一句。
那辰叼着烟看了他一眼,又看着楼下,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安赫。”
“操,带哪儿去的?车场还是酒……”
“我家。”
“你家?”李凡抬起头,脸上有些说不清的惊讶,“带你家过夜?”
“嗯,”那辰对着阳台玻璃整理了一下假发,“你吃醋了么。”
“我靠我吃醋都吃撑了好么,打饱嗝了都,我都没在你家过过夜,他凭什么!”李凡很夸张地喊,往那辰屁股上蹬了一脚。
“那你今天晚上来让我干一次。”那辰说。
“你大爷。”李凡骂了一句。
那辰突然笑了起来,李凡愣了愣也跟着笑了,俩人在阳台上嘎嘎乐了好几分钟,眼泪都笑出来了才算停下了。
“哎……”李凡拉长声音叹了口气,又喘了半天,“到底在笑什么啊!”
“我哪知道。”那辰坐到椅子扶手上,脚蹬着阳台栏杆。
李凡又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叫了他一声:“那辰。”
“嗯。”
“你喜欢那个安老师。”
“嗯,有什么奇怪的么。”那辰抽了口烟,在烟雾中眯缝起眼睛。
“我意思是你是不是真喜欢了?不是说以前那些随便玩玩的。”李凡挺严肃地问。
“我以前随便跟谁上床了?”那辰看着他。
“操别装傻行么,你知道我说什么!”李凡晃了晃椅子。
那辰挺认真地想了想:“不知道。”
“反正我知道你以前从来不带人回你家,去车场都不乐意呢。”李凡啧了一声。
“真不知道,反正也不会有下文了管他呢,”那辰声音有点发沉,但只是一瞬间,他转过着拉着头发遮住半张脸冲李凡抛媚眼的时候,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出去浪会儿么凡哥哥?”
“其实没下文了也挺好的,”李凡没有接他的话,还是很严肃,眉头都皱着了,“我一直说那人跟咱不是一路人,再说你这性格来一个就得跑一个。”
那辰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没有说话,李凡说话一直这样,也是唯一一个敢随便在他面前这样说话的人。
“我真不知道。”那辰声音很低。
“知道了也一样,”李凡点了根烟,“看着都跟玩儿似的,谁愿意。”
“滚蛋。”那辰笑了。
“离那人远点儿吧,就算是玩,你也未必玩得过人家,”李凡很认真地看着他,“那个安赫,看着挺好接近的,其实正好相反,你不觉得么,他脸上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这种人深着呢。”
那辰笑笑没说话。
“走吧,哥哥带你去打两杆儿,”李凡站了起来,“就咱俩,到七点回来吃饭,我妈做了你的饭。”
“好。”
李凡家旁边的小区有个桌球室,地方不大,但桌都是新的,他俩经常上这儿来打桌球,消磨时间的好去处。
不过今天一进桌球室,酒味扑面而来,靠门口墙边的那桌有四个人,一看就是中午喝大了过来的,地上还放着几个酒瓶子和一兜吃的,也不打球,就叼着烟聊天,看到他俩全都转过了头,还有人吹了声口哨。
李凡犹豫了一下想回头,但那辰已经走了进去,他只得也跟着往里走,过年除了这儿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了。
那辰打桌球跟李凡水平差不多,不过今天他不在状态,连着两局都输。
“专心点儿行么?”李凡撑着球桌,“你这样我玩着都没意思。”
那辰笑笑,弯腰瞄了瞄,那边几个人正往这边盯着他瞅,他打出一杆球落袋的时候,口哨又响了起来,还有人鼓掌。
李凡扭头看了看那边,大年初一跑这儿来呆着的都是闲人,这几个人估计不光闲,还闲得想没事找事。
他又看了看那辰,那辰没有动静,手架着杆瞄着,如果是平时,碰上这样的人,李凡不会担心,但今天不一样,他还算了解那辰。
今天那辰是真的心情不好。
“饿了,去超市转点儿吃的?”李凡问了一句。
“打完的。”那辰轻轻吹了吹挡在眼前的头发,推了一杆,球慢慢滚进了袋口。
那边口哨带怪笑声就没消停过,大过年的还有人这么找事,李凡听得很烦躁。
那辰没什么反应,站在桌边拿杆比着角度。
不过这杆没有打进,那边几个人跟起哄似地笑成一片,还有人说了一句:“要哥哥教教你么?”
李凡回头冲那边盯了一眼,说话的人立马站了起来,挑衅似地抱着胳膊。
“走。”那辰直起身,放下了杆子往门口走。
李凡赶紧扑到收银台结账,他知道那辰不会是直接走人这么简单,把钱拍到收银台上的时候,他看到那辰冲抱着胳膊的那哥们儿勾了勾手指,然后走出了门外。
那哥们儿愣了愣,但很快就跟了出去。
要揍人了还浪呢!
李凡在心里骂了一句,追着出门的时候只听到了一声惨叫,那人捂着脸摔倒在地上,鼻子里流出来的血糊了一嘴。
那辰慢慢收回腿,从兜里拿出钱包,抽了一叠钱出来,往赶出来的几个人面前一扬手甩了过去,红色的钞票在风里飘得跟下雨似的。
几个人连带地上坐的那位都愣了。
李凡不想在大年初二就惹出什么事来,趁着这会拉了拉那辰的胳膊:“赶紧走吧那爷!”
一直到他俩跨上那辰的庞巴迪,那几个人才回过神来,想要追又有点儿犹豫,那辰撒出去的钱和这辆车估计让他们有些迷茫。
那辰轰了一把油门,车窜了出去。
安赫睡得很沉,一直到下午才醒,整个人都睡得有些发闷,脑袋沉得都有点儿抬不起来。
过年期间他家没什么亲戚需要走动,补瞌睡的好机会。老爸常年失踪云游四海,老妈常年隐居修炼麻神第十阶,亲戚之间早就已经没有了来往。
坐在床上发愣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是许静遥打来的,说是过几天班上的同学要一块儿过来给他拜年,他有点儿犯愁,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打完电话他继续发愣,但因为电话是许静遥打来的,发愣的时候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辰。
他叹了口气,并没有刻意控制自己,任由那辰的影子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了老半天才站起来走进了客厅里。
肚子饿了,但他对着一堆的方便食品没什么胃口,反倒是想起了那辰的那壶果茶。
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毅然决定去超市买点材料,煮一壶。
刚要去换衣服,手机又响了,看到来电是老妈,安赫有些意外。
“妈?”他接起电话。
“你认不认识杀手!”老妈在那边咆哮着。
“什么?”他愣了。
“杀手!杀手!多少钱都行!”
“不认识,”安赫皱了皱眉,“大过年的你杀谁啊?”
“谁让我大过年的不舒服我就杀谁!”老妈很激动,一直在喊,“我要杀了安志飞!”
安志飞是老爸的名字,不过安赫猛一下差点儿没想起来,他捏了捏眉心:“怎么了?”
“他小小小小小不知道小几老婆找上门来了!逼着老娘离婚呢!我呸!离个鸟蛋!你马上回来!”
安赫拿着手机还在吃惊,那边老妈已经挂了电话。
“靠,这年还过个屁啊。”安赫很郁闷地扔了手机去换衣服,心里的烦闷堵得他一阵阵地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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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00:00 。。。
安赫赶回家里时;在门口没有听到麻将声;这让他猛的有点儿不习惯。
他掏出钥匙开了门;屋里没有老妈的麻友;但两个麻将桌还没收拾,堆得乱七八糟。
老妈叼着根烟坐在麻将桌边;对面坐着个挺瘦的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妆化得很精致。
两个女人不知道是在用意念交流还是用眼神战斗,安赫进来之后,她俩都没有动。
安赫走到老妈身边;捏了捏她的肩,“怎么了,”
“把她给我赶出去。”老妈弹了弹烟灰,用烟头指指那个女人。
“大姐,事情总要解决的,”那个女人看了安赫一眼,“叫你儿子来也得解决,我不是来吵架的。”
“少给我装有素质,心里憋得不难受么,大过年都憋不住要上我这闹了还装呢,”老妈冷笑一声,“当个第三四五六七八者的还当出优越感了。”
那女人也笑了笑:“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也该想开了吧,守着个名存实亡的婚姻有什么意思?你连他的电话号码都不知……”
“出去,”安赫打断了她的话,指了指门,“出去。”
“今天事情没解决我不会走的,”女人提高声音,“我跟安志飞有感情!你们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不放各自一条活路?”
“要离婚让安志飞自己来说。”安赫看着她。
女人没说话。
安赫心里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老爸老妈折腾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提过离婚的事,虽然安赫想不通他们这是为什么,但也很清楚这应该不是老爸的意思。
“出去。”他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我来了就不会轻易走。”女人很平静地说。
安赫盯着她看了几秒钟,走进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拎了把菜刀。
没等她明白过来,安赫抬手一刀砍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菜刀的一角深深地没入了桌面。
“啊!”老妈喊了一声,手里夹着的烟都掉在了地上,“我的桌子!”
那女人整个人都僵在了椅子上,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出去,”安赫又说了一次,“我脾气不太好,最烦有人在我放假的时候让我没得休息。”
那女人看了看桌上的刀,慢慢站了起来,原地又停顿了一会儿之后转身走出了门。
“干得好!”老妈在桌上拍了一巴掌。
安赫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跟着那女人出了门。
“你还想干什么!”那女人站在门口扭头看他。
“你要愿意,你就这么跟我爸混下去,不愿意就滚蛋,”安赫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清晰,“想离婚让我爸自己回家来说。”
“这意思是他要肯回来说,你妈会放他自由?”女人转过了身。
“我不知道,”安赫笑了笑,“他敢回来说,我就敢杀了他。”
女人愣了几秒,脸上表情写满了惊讶:“你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有什么权利……”
“他们欠我一个家,”安赫收起了笑容,声音依然不高,“哪怕是个空壳,也必须给我留着,谁敢破坏了,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女人盯着他,慢慢往后退着,最后转身顺着走廊往楼梯跑过去:“疯子!”
安赫回了屋,老妈还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菜刀出神。
他过去把菜刀拔了出来,放回了厨房,穿上了外套,没再跟老妈说话,打开门走了出去。
“安赫。”老妈在屋里叫了他一声。
“嗯?”他站在门外没动。
“……没什么,走吧,”老妈扒拉着桌上的麻将,“哎坏了我一天的心情。”
安赫关上了门,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听到老妈打电话召集麻友过来的时候,他才慢慢溜达着下了楼。
安赫回到自己那儿的时候感觉很闷,路上他把车窗打开,寒风吹得他牙都疼了,也没能缓解那种从身体最深处涌上来的憋闷,气儿都快透不过来了。
回了屋他把所有的窗帘都拉好,开了音乐,随便挑了首钢琴曲放着,从柜子里翻出了去年教师节学生送他的那套玻璃茶壶,拎着从超市买回来的材料进了厨房。
他要煮一壶果茶。
菠萝,百香果酱,柠檬,茶包。
安赫没煮过果茶,光把菠萝切丁就切了好半天,等切好了他喝果茶的欲望都快被磨没了,菠萝丁大小不一,形状各异,他不知道那辰是怎么能把菠萝丁切得那么整齐划一跟一窝出来似的。
不过好歹也切完了,他把材料全都倒进了壶里,堆了半壶,加上水之后看上满当当挺有成就感。
可等煮出来之后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安赫举着壶,有些迷茫地研究着壶里诡异的水果糊和深棕色的液体。
这跟那辰煮的果茶似乎完全不是一个东西,他尝了一口,味道……
于是本着不能随便浪费的原则,安赫把这壶茶晾凉以后放进了冰箱里,打开了一罐果汁。
放假的日子还是这么没劲,安赫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地在床和浴缸之间消磨了几天时间,老妈没有再打电话来,老爸也依然没有消息,那个找上门来宣战失败的女人也不再有动静。
安赫觉得这日子就跟凝固了一样,黏黏糊糊地没完没了。
一直到班上二十多个学生涌进客厅,才算是把他给拉回了现实里,想起来之前跟学生说好了是今天来拜年。
“安总新年快乐!”学生们一个个都挺兴奋,进了门就喊成一片,俩男生把两盆金桔放在了他客厅正中间。
“快乐,谢谢,”安赫把金桔拖到一边,顺手从树上揪了颗金桔,“挺好,我就不招呼你们吃东西了,自己摘吧。”
“渴死了安总你家水在哪儿呢?”张林拉开了冰箱门,“有冰的吗?”
安赫正想说你拿果汁喝吧,还没开口,张林已经把他前几天放在冰箱里一直没动过的那壶果茶拿了出来,也不用杯子,直接仰着头就开始灌,他叹了口气:“有……”
张林灌了半壶果茶下去,抹了抹嘴,往沙发上坐着的几个男生中间一挤:“爽!”
安赫盯着他看了半天,似乎没有什么不良反应,这小子是不是没有味觉?
过年的时候学生的拜年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