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爸身边的会所经理正弯腰低头笑吟吟地问。“安总,如果对我们的服务满意的话,希望下次再来关顾。”
安爸沉眸看着葛乐,顿了一顿,转头问安贝:“儿子,要来一次?”
安贝看着葛乐,抿着唇摇头。
唐代脸色都白了,不安又愤愤地看着安贝,抓着惊愣之下反而失神的葛乐的胳膊,把他往一边拉。
安爸爸素向的修长眼眸深邃地看了唐代一眼。
唐代抓着葛乐和他们擦肩而过。
进了房间,葛乐挣开唐代的手,勉强打趣道:“你急什么,他们又不是才狼虎豹。”
唐代厉色走到白色的按摩床边,欲言又止,终因葛乐刚才的神色,忍不住挑衅道:“没豺狼虎豹,有你的余情未了!”
葛乐脸色瞬间发青,待说些什么,却见两位着白色工作装的按摩师端着精油等物进来。
唐代咬着牙,满腔的不甘。他和葛乐朝夕相处,情分上,只怕葛乐也不敢说没有。但是,这情分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他小心翼翼地侵入葛乐的生活,却觉得自己像个贼似的,在偷别人的东西。居同寝,食同桌的两人,在生活上却泾渭分明。自己不像葛乐的恋人,倒像是葛乐床上的客人!
经过这一出,高档的spa服务与他们来说,便大失其味,经过按穴活络后,没有参加稍后的瑜伽练习,便回去了。
葛乐大感愧疚之下向唐代的卡里冲款。这般还钱般的举动,更是让唐代心寒。只是几日来有感两人关系过僵,唐代思前想后,饮泣吞声,以兼职为由早出晚归,眼不见为净,权当散心。葛乐见此,也窝在babylun,时而夜宿,只当这是体谅唐代的举动。
屋内昏暗,更显得窗外夜空的忧邃,单薄苍白的月光即兴闯入,铺的一床的冷清。唐代孤单单地躺在床上,一边流着泪,一边笑。
葛乐,你知道我睡在你的屋里,是什么感想?
——我倒把主人赶出去了。
Y城三月份初遭了一场冷空气。唐代原想借这场冷空气,得个感冒,给两人和好搭一个契机。可惜他大约太过忧虑和焦急,没来得及感冒,先卡文了。
他原先是写散文和现代诗的。作品数量够了,编辑便集成册出书。另方面他也会向杂志报纸投稿。向杂志投稿,除了临时征稿,是很自由的,卡文赶不上这期,投下一期便是了。因此,以前的卡文带来的只是生活水平的下降。
然而,这次,却是生活和精神的双重标准的下降。
因为唐代先前手痒写了一部都市小说,葛乐看了不仅喜欢,还讨了去,拿给认识的一个编剧改成剧本,拍了一个BG广播剧。据葛乐所说,反响还不错。唐代那几日越想越骄傲,终于忍不住着笔小说,在出版社的一本青少年向的杂志上连载。于是这次卡文,便焦头烂额了。
小说的结构和行文思想和散文天差地别,而且唐代写的也不是接近他特长的散文式小说,而是历史军事、逻辑严谨的推理悬疑爱情小说,这一卡,瞬间把平时温文儒雅的编辑催化成魔物了!
魔化的编辑捏着香烟暴跳如雷地对虚弱的唐写手咆哮:“没写?什么叫没写!我听不懂!什么!写不出来?一天一夜480万个“刹那”,480万个刹那你写不出0。5万的字……”
耳鸣的唐代晕晕乎乎地回到家,一头栽倒在床上!让你得意忘形,写什么破悬疑小说!福尔摩斯的上帝是那么好当的吗?混进女主角那种奇怪的东西的小说怎么写得出来!
葛乐回到家,见屋里亮堂如白日,打开卧室往床上一探,果然唐代在睡觉。他叹口气。——这家伙睡觉从来不记得关电视、关灯、关电脑。
他见唐代衣裳都没脱,想他大概睡得很匆忙,没有吃东西,便回客厅,在室内厨房给他煮碗粥润肚子。
锅瓢叮当间,葛乐发现自己手机在响。他一边加水一边满不在乎地拿起手机,低头一看,眼却是再也移不开了。
来电显示上赫然显示着——贝贝。
☆、校里校外
“学长,没有打扰你吧?”安贝接通后,斟酌许久,才忍着刻骨相思,貌似平淡地、轻轻地说。他头顶上是黝黑的夜空,眼前也是深不可测的空茫。四野过于寂静,凸显着若有如无的幽鸣——不知是什么小虫,在寒夜里不堪寂寞地叫着。
“没有。”葛乐匆忙地盖上锅盖,按下开关。他一边走出厨房,一边急急地问,“这么晚了,有事吗?”
这声音从手机那端,隔着数月的时间,蜇冬而出似的响起,瞬间疾痛上心。安贝不可抑制地喘了两口气,才平稳下来。“我想了很久,还是不安心。上次见面,”安贝发觉,这是他第一次呼出学长恋人的名字。“唐代回去后,有没有气消?”
葛乐拿着手机,入定般发着呆。一转眼四个多月了,他听着安贝的声音,都觉得有些陌生。
是不一样了,已淡去童声的清亮,是排萧般在低沉处充满弹性的音色。少年人的变化如此清晰地敞开他们不见的时光。一晃神,稚嫩的少年已融化在那个空旷的黄昏。他如此寂寞地措失了那个,总是哭鼻子、坦率的、执着的孩子。
从前安贝总是滔滔不断地催心不在焉的葛乐,“怎么不说话?”“学长你到底在不在听呀?”。现在安贝安静地等着葛乐的回答,他知道他在,他更怕短促的交谈后他们只能挂断,之后便又是漫漫无期的两不相问。他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他的呼吸,感到无比地沉厚。在一刻四周的声音和满目的黑暗都消失了,只剩下脑海中光影辉映、清晰如昨的脸。
“嗯。”葛乐含糊的答应,又顿了片刻,他快速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便入到胃里。“现在,学习累吗?”
安贝把脸贴在阳台冰冷的栏杆上,冻意止住眼泪。“还好。学长呢,生意好吗?”
“嗯。”
两人都在迟疑着要不要继续谈下去,沉默许久。安贝抵着冰冷的栏杆说:“学长,我爸联系了美国的大学。”安贝想起当初,在M大见到葛乐后,毫不犹豫地选择在学长的母校读大学,如今说出这件事情,痛苦之下忍不住一口咬在金属栏杆上,潸然落泪。唇齿间的麻痹非但不减心中的郁痛,反而更添了酸涩,只觉得冻死在这里还好受一点。“我以后……”他哽咽不已,“不能、叫你学长了……”
如此了断,那过去还剩下什么?
挂掉电话,葛乐无言地坐着,一室空荡。葛乐的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不知坐了多久,他恍然回神,站起来,准备去洗澡睡觉。无意间看到电饭煲的保温红灯亮着,他想起来,走过去,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大碗,准备盛给唐代。打开盖后,他却愣住了。
内胆已经空了,甚至洗过。
他莫名心慌,疾步进了卧室,摇醒唐代。
“起来!”
唐代原也没睡,奋力一甩就挣脱了葛乐的手。
葛乐站在床前,喘着气问:“你吃了?”
唐代背对着他,拉起被子。“嗯。”
“你洗的。”
“嗯。”
葛乐的心急速地跳着,他害怕急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他问:“你怎么不叫我?”
唐代冷笑:“我丁丁当当砸锅砸碗就够了,费什么嘴,你横竖听不见的!”
葛乐只觉得四周都在晃,手脚冰冷,耳边风声呜呜地回荡着。“唐代,你怎么不叫我?”
唐代回头看他,恚甚而衔之,话语再不掩悲戚。“葛乐!你根本不懂你要什么?”
葛乐低头看,只见那双精致的眼满是迷惘和凄然。
“你一个人孤独到死也好,找个没心没肺的陪你自欺欺人也好,可是,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把我也拖进来?我也傻,一次奢望就够了,偏偏想再试一次。我总告诉自己,你是我的。你把梦境当真,我怎么也陪你做梦了呢……”他的声音渐渐归无。
“我想和你过。”葛乐无错地说,迷茫的眼努力地向他对焦。
“你和谁都能过!葛乐……”唐代再看他,眼中的情绪尽数转为嘲弄和愤怒。“你唯一没想过的是,自己想和谁过,你活该一次次后悔!”
那夜无星无月,屋里的灯亮了一夜,至天亮,屋里空无一人。
先是葛乐走了,开车在街上晃荡,不知不觉,行至M中门口,葛乐愣愣地停下,痴望着学校,发觉自己竟从来没有进过M中。
——贝贝的宿舍在哪个方向?
过往的纠缠,难道是个笑话吗?他竟从来没有主动去了解过贝贝的生活,全是那个孩子不甘寂寞地,一点点的告诉他。
“学长,你喜不喜欢听张楚的歌?孤独的人是可耻的……”那个孩子低低地吟唱着,尚在变声器,软软蠕蠕,将一首苍茫感伤的歌唱得天真无比。
“学长,你知道做人最要紧的是什么?开心嘛,港台剧都这样说。——哎呀你别笑,说的很对嘛!你笑什么!”他气愤地用膝盖弯撞他的膝盖,一下一下直到解气,然后继续开心地讲,“呐学长,你知道一个gay最要紧的是什么吗?干嘛无视我,我跟你说,是一个喜欢的男人。不准你用看白痴的眼神看我!”他理直气壮地说,“不喜欢男人的gay算什么gay!”
“学长,我学校的教导主任很凶残的,他抓到在小山坡上亲嘴的男女同学,居然让他们上早操念检讨书,喜欢就喜欢了呗,喜欢当然想亲嘴了,就像我想亲学长!嗷……你干嘛!”他抓着自己盖在他脸上的手,气急败坏地喊。
……
那个缠人的小家伙,不厌其烦地分享他的生活,单纯地、固执地、争分夺秒地连结他们截然不同的生活、倔强地在自己的生活里绘下属于他的浓墨重彩,最后,被自己很不留情地推开。
“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再说了。”他在帐篷内低低地说着。——我一直在拒绝他,却全然不知他的改变?
“学长,如果你交了男朋友,不要跟他说我缠人,就说我不懂事好不好?”他低头,委屈地请求着。——我没有仔细想过,他为什么这么说?
“学长,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去找你了。”——他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他尚天真,爱玩爱闹,充满希望。而那天,他心中最后的曙光消失,低着头,自己把情丝斩断,身影像是要融化在枯黄的夕阳余晖里。
如倒扣的铁窝的苍穹下,一辆黑色的汽车阴沉沉地停着,从高处往下,苍白的路面如毫无波澜的江河,岸边停泊着一艘疲惫无力的小船。
葛乐趴在方向盘上,很疲惫的睡了。
“安仔,你身上好烫?”今晚和安贝一个被窝的强子被热醒后,惊疑地摸他的头。
安贝迷糊糊觉得忽冷忽热,浑身无力,虽然听到声音,但神智昏沉,如坠梦中。
强子肃着脸下床开灯。灯光一闪,高三以来睡眠状况普遍变差的刘时川和李闻声马上醒了。强子拍着李闻声的床问他体温计在哪里?李闻声指了指抽屉。
强子给安贝放上体温计,从饮水机里倒了水,倒入退烧药备用,打了一盆冷水给安贝擦汗降温。
过了五分钟左右,强子从安贝咯吱窝里拿出体温计一看。
刘时川缩在被窝里问:“多少度?”
强子皱着眉沉重地说:“39度。”
“我打个电话问问。”李闻声揉眼,“深更半夜的,校医院不一定有人。”
“强子,先喂退烧药吧。”刘时川说。
李闻声一边听忙音,一边说:“都开空调了,也止不住安仔发烧的步伐!”
强子骂了声娘,烦躁地问:“都这会儿了,别贫了。怎么样,有人接吗?”他扶起安贝靠在自己身上,捧着杯子一边叫安贝张嘴,一边把杯子放在他嘴边。
“没。”李闻声重拨。“两三点的,估计没人。”
安贝感受到光亮,又闻人声不绝,待到强子伸手扶他,他已经醒过来,感到嘴里有水,下意识吞了。“强子。”
强子无奈地说:“你太不注意了。想吐吗?”
安贝的确感觉胸闷,不过晕晕沉沉,感觉有些麻木。“不知道。几点了?”
“两点半。这会校医院没人。只能自救了。”强子掀开被子,提起安贝的睡衣的衣摆,把毛巾送进去。
安贝往强子怀里挪了两下,“很冰。”
“忍着点。”
安贝瑟缩着躺了一会儿,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梦里飘飘摇摇,感觉自己在坐船,周围青山绿影,江上云雾缭绕,天上有白色的大鸟。他往江面一看,澹澹地水波一层层泛开去,看着看着,梦便化开了。
再醒来,天还是黑的。强子等人却已经睡下。安贝这时才感觉到头有些疼,他往床头的书桌上摸,拿到手机,看时间。
大约光线闪到强子身上,他马上醒了。
“怎么样?”他刚刚醒来,嗓子沙哑低沉。
安贝收起手机,低低地问:“你几点睡的?”
强子侧躺着,把手伸到安贝肚腹上摸了两把,只是微汗,心头放心不少。“四点左右。还冷吗?”
安贝摇头,又想黑不拉几的,强子看不到,便说:“很暖和。”
强子给他掖了被子,说:“睡吧。”
安贝醒了两次,难以入睡,便随便想了些事情。
安贝想起葛乐的一部剧。爱不得的公子饮醉路过昔日初遇那人的江边,潸然泪下,叹道:镜花水月,空中楼阁,若能活在梦中,未必惘然。人世虚浮朝暮异,即使草色烟光里相逢,也有古道西风里分离,不如痴醉梦中。痴醉梦中……
只是梦终究会醒来,就算不醒来,梦做久了,理智也会揭露真相。他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他和葛乐,如所有的情侣日夜地厮守,现实中葛乐对别人展现地笑容,在梦里对象全换成他一人。日久天长,他几乎要醉死其中。然而锣鼓兀起,曲终人散,才恍觉两人站在舞台上。他醒过来,那感觉,像渡了一生,把所有的缘分都在前世里用尽了。
安贝感到有些热,把手伸出被窝晾,然后在枕头上磨了两下,闭上眼睛。
不知学长现在在不在做梦?
葛乐做了一个梦。他做梦的时候,梦里的他发觉这个场景曾经发生过一次。弥散的大雾中,安贝孤零零地站着,素净的脸上涕泪横流。他无奈地把手伸过去:“别哭了,我带你回去。”衣袖掉到手腕,他发现他手上有一个印,不知道这个印是何时出现的。安贝低着头不发一言,撅着嘴十分委屈的样子。他只好重复叫道:“贝贝,贝贝。”安贝的声音忽近忽远。“我不要和你回去了。我给你印的手印你不喜欢。”他恍然大悟,是呀,这个印是他印的,他之前一直很想把它擦掉。
他明明很高兴,为什么想擦掉手印呢?小家伙生气了,他得哄哄他。“我以后不擦了。”安贝不信,新的眼泪珍珠似的掉下来,“你会擦的。我不想看见你擦。”“那你再咬一下,加深,我就擦不掉了。”他低头看,手印不知不觉变成了牙印。他把手递给安贝。安贝迟疑着,慢慢地低下头,在他手上咬了一口。然后他看了牙印片刻,忽然撅着嘴更伤心地哭了。“我不是故意的。这不好看,你一定会擦掉。”他低头看牙印,一深一浅交错着,因为两次的交叠,偏了。他皱着眉看了一会儿,恍恍惚惚听到耳边絮絮不绝、忽远忽近的哭声。他看见安贝走掉了。他惊慌地追上去。“贝贝——贝贝你去哪里?”
葛乐惊醒!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