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从床上惊醒过来,莫语浑身大汗淋漓,像是从刺骨冰凉的深井中打捞上来般。他的双手死死的揪住被子的一角,眼睛瞪得圆圆的眼前的印象剧烈的摇晃着好一会才找着了焦距,然后整个人才像是如梦初醒般脆弱的轻轻战抖起来,喉咙里低低的呜咽几声把头深埋进被子中。
“呼~”
用手捏住装在上衣口袋里的香囊,莫语轻轻的叹了口气凝视着从缝隙间透出的淡薄月色;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再次入睡,但黑暗中的画面真实的可怕,仿佛每一次醒来都是一次死里逃生。
汗水密密的交织在一起,那一张张丑陋的面孔,血腥的场景逼得他无路可逃,只得咬紧牙关苦苦忍耐,备受煎熬。
他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催眠着,现在的自己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是的,在那无数天里,自己也是这样一个人熬过来的,所以不管有多么痛苦都一定可以忍耐的,就算根本没人叫醒他,就算根本就没人发现他的脆弱。但不能责怪任何人,因为他不想也不愿意为自己内心的软弱寻找出口。
噩梦延伸出触角刺探着他柔软的没有防备的灵魂,即便那里早已经残缺不堪,凌乱纷扰。
门被轻轻的掩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来到了莫语的身旁,他伸出手缓缓拭去男人额上的汗,神情染上一丝忧郁却仍然皎洁迷人,这样出众的男人视线内却独独凝视着一人,用那么认真甚至包含着少许心疼的目光,久久的。
正文 第四十五章:笼中鸟(2)
才一周没见而已,床上的人儿又消瘦了不少,甚至比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还要再虚弱上几分。
最近男人好像吃不下睡不好,终日噩梦缠身,也再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对谁都冷冷淡淡近乎刻薄。就连给自己报告这些的仆人们说着也有些面露不忍。他们搞不懂,为什么一场任务下来这人就变成了这幅凄惨的模样。
邢苒倾这段时间也着实累得够呛,忙着料理之前仓库余留下来的事,而且在短时间内清理了内部藏匿的余党,最后还被请进了警局‘闲聊’了几天。
连着这些天几乎没有合过一次眼却满心都是怎样抽身来陪伴莫语,今早才从警局里出来便直奔回来,但当他看见莫语深凹下去的眼眶还有断断续续痛苦的呻/吟时又心痛难忍起来。
在他的印象中,莫语在人前几时有过这般的失魂落魄?他应该总是那么的高傲冷冽的如同神祗,就算是负伤难过的时候也不想别人瞧见,从没向谁低过头,那么的倔强却又那么的令自己意乱情迷。
可如今,自己早已不是他的谁,连做为他记忆里匆匆一瞥过客的资格都不复存在了,还有什么权利再去出声安慰?
“请醒醒*醒醒~”
“呜……”好陌生的声音。
“您总算是醒了,我是被派来负责您起居的,您来这里那天我们见过面的还记得吗?”
“阿水……吗?”
“对的,莫少,就是我。快到晚餐的点了,但我建议您可以先洗个早,瞧这一身都被冷汗给湿透了呢。请用,这是换洗的衣服。”
“那个。”
几天没有说话,莫语用手摸了摸干燥沙哑的嗓子,声音细小破碎的很。
“来,口渴了吧,您到这里已经一周了还是第一次开口说话呢,可真是太好了,要是您有个什么好歹我可担心怎么跟邢少交代呢。”
接过温热的玻璃杯,莫语避开女人担心的神情,低低回了句,双手捧着沿着杯沿喝了一口感觉舒服很多。
“谢谢。”
“呵呵,不用客气,这都是我分内的工作。您洗好了就叫下来吧,邢少在下面等着您呢。”
“他,回来了?”
“是的,刚回来没多久。怎么了?”
“没。”
邢苒倾在饭桌前一等再等,终是不见人出来,表情已经冷了下来。
“阿水,你再上去看看。”
“是,邢少。”
又过了一会,年轻的女人急冲冲的跑下楼平了平气息:“邢少,莫少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也不饿就又睡下了,您看……”
“……”
“怎么?刚刚还说不舒服的人,现在倒是还有力气跑到沙发上嘛。”
莫语转头看了一眼端着餐盘靠在门边的男人,就着蜷缩在欧式沙发上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只是本来就勾着的头低得更下去了些,似乎对周围的事物都懒得搭理。
“来,张开嘴。”冷冷别过脸避开递过来的勺子,莫语看了男人一眼却退到更角落的地方。
虽然这个男人对自己很好,可是不知为何他总是对他产生不了一丝一毫的好感,唯恐接近,避之不及。
邢苒倾倒也好脾气的把碗放下,坐到桌子的另一边,再开口时神态包括语气都变得万分不屑:“你如今寄人篱下也应该懂得基本的礼貌不是吗?还是你母亲连怎样待人接物都没有教过你?”
“……”
“哦~”男人像是恍然大悟般诋毁道:“或者,连她自己也是不知礼义廉耻?”
说时迟那时快,根本没有言语,莫语捞过盘子里放着的叉子不由分说的就向邢苒倾刺去。
邢苒倾往旁边一闪,拧过莫语的手向后一折,银质的餐具哐当落地发出脆响。
男人把莫语重重的摔回到沙发上起身轻拍身上的褶皱看着莫语盛气的眸子,“呵呵,你既然那么在乎你母亲,还忍心糟践她深爱着的自己吗?莫语,你未免也太不懂事了,东西我放在这了,吃不吃随便你。”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连门也懒得关上。
莫语听着皮鞋远去的声音,连着喘了几口粗气才平静下来又做回了原处,转头看了一眼手边还热腾腾的饭菜。
红烧鸭子、凉拌的茄子还有清淡的豆腐汤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可就连阿姨都不清楚啊,他是怎么知道的?
扫了一圈寂静华丽内室,莫语目光呆呆的看着沙发的一角,漂亮的脚趾轻轻的蜷曲再放开,然后才又瞥了一眼令人食指大动的饭菜。
许久,伸出手去,终于心一横,徐徐的吃了起来。
正文 第四十六章:笼中鸟(3)
混混沌沌的过着日子,男人突然又像是没事干了一般,每个清晨都会定时出现在莫语的面前,拉开厚重的墨色窗帘,然后叫他起床吃饭。
不管莫语是在吃饭的时候,准备睡觉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发呆的时候身旁总是凭空多出了邢苒倾的身影。
但是男人话却是极少的,只是独自坐在沙发上,偶尔翻翻书,也常凝视着他半响又偏过头去,冷冷淡淡,让人猜不出倪端。
刚开始莫语很不习惯也极为烦躁的想赶他出去,可男人面对着他夹枪带棍的话语都不予理会,一来二去莫语也就懒得搭理了。可这么久而久之的相处下来,他竟然发觉自己变得有些习惯了,习惯了睁开眼就能看见那个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习惯了接过男人递来的餐盘,也习惯了男人似近似远的疏离和并不亲密的话语。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一周。
莫语照常睁开眼睛,今天那个男人没有来叫醒他,为什么呢?这么想着心里竟有一丝失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起来脱下干净的睡衣换上白衬衫,莫语拉开厚厚的帘布,感觉着温煦的阳光透过来,光线密集的似乎能冲破层层阴霾照到心底的黑暗中去,他手无声中揪紧了自己的衣摆,突然就萌生出了想要出去走一走的念头。
顺着蜿蜒的梯子一路走下去,空荡荡的大堂显得有些清冷,只有管家和仆人忙碌着的身影,但看见他时也只是客气的询问了几句却没有拦住他的去路,他就这样踏出了大门,沿着四周美丽的景物开始慢慢的观赏起来,霎时觉得新鲜无比,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
“这是?”
莫语在几颗纤细的树边停下脚步,然后露出惊喜的表情来,真的是月桂啊,没想到这里也有栽种这种树,顿时觉得连带着这个地方也亲切了少许。
回想起自己在村里时的那段快乐的时光,绽开的笑脸不多时又阴郁了起来。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22岁了,但至少现在的记忆不会有错,母亲的死永远都不会随时间的流逝而改变。而当时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像是废物一样……什么也保护不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咦?”
莫语松开握紧的手抬起头来,视线中的男人一身银灰色的西装配上紫色的条纹的领带像雪峰上永远倨傲的白色头狼,他挥了挥手,车重新发动从他身后开过,捻起轻微尘埃。
“只是想出来走走。”本来莫语还想问,为什么你今天没有来,可转念一想又觉突兀得很就把话咽了回去。
“是吗,记得吃饭的时间。”邢苒倾看着莫语垂下的眼眸,不浓不淡的说了句。
“嗯。”男人离开后莫语后才把头抬了起来,默默注视着邢苒倾走过的轨迹,心里突然有些落寞。
出来透透气后,莫语觉清爽了很多。又逛了不多时,心里想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折了回去,刚走上扶梯时,就听见两个女仆的声音从厨房里由远到近的传来。
“诶,你听说了吗,邢少领回的那个男人失忆了呢。”
“是吗,那真是可怜啊。”
“就是嘛,明明长的那么漂亮,可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就很少见到了,诶。”
“依我看来啊,他对邢少一定是很重要所以才不让他露面吧。”
“怎么会,只是因为同情他的关系吧。”
“说你还别不信,邢少为了他把自己的卧房都给空出去搬到书房去睡了呢,这一连几个白天的时间都去陪他了,吃饭什么的还亲自送上去,难道这还不算重视?换做其他人,谁也享受不到这待遇啊。不过,这段时间天快亮了的时候我还瞧见书房里的灯亮着,昨儿深夜邢少风风火火的招了人就出去了到今早才回来,想必又是忙了一宿没睡。”
“今天吩咐你们的工作都做完了?还有闲时间在这里说三道四的,嗯?”
“沂管事!不,不是的,我们这就去,这就去。”两人说着放下手中端着的盘子,连忙避之不及的惶惶逃开了。
女人的眼神直直扫向两人消失的背影,然后转回头来朝莫语一笑。莫语只觉得这女人长得很美的脸庞突然透出一股寒气,本能的避开了她的目光。
“那个。”
阿水笑的灿烂却公式化,“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我……想见见他。”
……
“少爷。”
“嗯。”
红木实心的方桌上的文件一层垒着一层颇为壮观,邢苒倾仍埋头读阅着,门边的女人倒是知趣的退下了。
“我听阿水说你找我?”邢苒倾把一份白皮的文件放到一边又取下另一份,循环往复。
“嗯,我想说,那里是你住的地方,我……才应该搬出去。”
男人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写起来。
“我不知道你听谁乱说了些什么,总之我搬出去并不是因为你的原因。”
无意间抬起头瞥见莫语皱起的脸庞,邢苒倾又道:“不过,你要是想关心我的话,不如先换个亲切一点的称呼如何?”把椅子转过来望向他,男人淡泊的脸上已多出了分狡黠的笑容。
“唔。”
莫语看了邢苒倾一眼又慢慢的垂下头沉默许久方才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脸便瞬间红了起来。
邢苒倾只是好玩故意逗他,没想到莫语竟然唤他作‘哥哥’?这样熟稔的称呼让他一愣,掩嘴低咳几声随之又埋下了头, “我也是说说而已,怎么叫随你,还有事吗?”
“只有这个……打扰了。”莫语有些尴尬的回了句,在一室寂静中合上了大门。
可邢苒倾却停了手中的笔,拿起的资料看了两页终究没有一个字再入得进眼。他端起手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口,看着液体表面上一圈圈的漩涡,露出一瞬浅浅的笑。
他自己心里知道,虽然微小,但是男人和他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缓缓的发生偏移。可到底这样的发展是好还是坏,邢苒倾却不想去琢磨了。
正文 第四十七章:笼中鸟(4)
男人的别墅异常的宽大,刚刚带自己来的那个管事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莫语凭着感觉往回走,经过一扇半闭半开的普通木门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好浓郁的花香,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他起身小心翼翼的弓起身子推开那扇门扉走了进去。心里一阵难受,视线像被什么钉住了,这间房间?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摆设,但好像自己昨天还居住过这里一般熟悉,脚不听使唤的走了进去,望向窗下。
顷刻,莫语的眼中似乎燃起了蓝色的火焰,灼热的气息似乎迎面扑来让他的思绪都晃动起来。
他来到这里后就常听女仆们说起过这栋别墅还有个后院,可是自己一次也没有去过。芬香带着魔力牵引着他,明明是第一次去的路程,身体却驾轻就熟的前行着,
用力推开重重的铁门,抖落泥沙点点,香气随着风而来越来越浓烈。直到尖锐的刺划破手掌,莫语才如梦中惊醒一般,放开手心不知何时拽下的带刺花蕾。
他看着这陌生的地方,美丽得让人屏息,覆而又出神的凝视着掌心溢出的血液,缓慢的一个单音随风传来,然后一个一个的拼接成一句完整的话,莫语感觉意识像是被什么慢慢抽走了,眼前是一幅一幅跳帧的画面闪过。
“这里,很美吧。”
“嗯。”
“喜欢吗?”
“不,讨厌,这里的一切都是。”
这个……是我的声音,可是,又谁在和我说话?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给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老板。”
“莫语,你在逃避着什么!”
是谁!那个模糊不清的面容到底是谁!!
“邢苒倾,我的想法,没有任何义务告诉你!!”
‘邢少才对你这么重视的吧……他这么关心一个下属的,你可是第一个呢。”
“呜哇哇……” 莫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画面和声音就此中断,但头昏目眩的感觉足够强烈到迷乱到他的心,他抱着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几乎是要昏厥。
真实和虚假,梦境抑或是什么,他弄不明白了。眼神空洞茫然的看着周围的蓝色玫瑰,脑袋里面那些多出来的支离破碎的记忆是属于‘他’的吗?
“莫语,你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的人模糊一片,只有那个声音依稀记得有源头可以追溯,是啊,脑海中听到的就是这个人声音。
“邢哥哥,我见过你,我们以前一定是认识的,对吗?”
“……”邢苒倾缓缓的蹲下来一言不发的盯着莫语几近凝噎的表情,眼角的晶莹美丽的如同朝露,拽着自己袖口的手像是找到了一丝久违的希望。
“帮我找回记忆好不好?求你,我不要再这样什么也不知道了。”
“邢哥哥!”
“记住,因为是你的愿望,所以我答应你。”伸手拭去莫语眼角的泪珠,邢苒倾的心中也有泪水溢出。
“还起的来吗?”
“已经没有关系了。”
“回屋里去吧,这里风大。”
“嗯。”
邢苒倾站起来自顾自的走着,谁知道指尖传来轻微的碰触。他惊讶的转过头,居然是莫语握住了自己的手?
他如今绽放的笑容如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