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为了守护这种幸福。”
二人相视而笑,默契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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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
房门由里向外打开,两个白衣少年缓缓走出,白无痕走在前,隐在袖口的双手紧握成拳,隐隐发出‘吱咯吱咯’的轻响,令人毫无疑问,若是指甲尖利稍许就可划破薄薄的一层肌肤刺入血肉,就像流出眼泪一般流出蜿蜒的鲜血。但毕竟他的指甲是圆润的、光滑的,就像所有武林世家的公子一样,但或许也因如此,他才放任自己握紧拳头吧!
留不下证据、找不到痕迹。仿佛他的内心也一直如他的神情一般冷酷、坚定。
“跪下!”声音平静无波,没有愤怒也没有难过,白无痕有些惊讶地自己的平静……是麻木了吗?嘴角弯成一抹轻笑,似是自嘲。
“白家——白振羽顽劣不堪,争强好胜,私用迷药——迷魂散,致云开少侠卧床多时,亦令诸位烦忧,今日杖责二十以示警戒!”
嗡嗡……
判决一出,众人便如一窝蜂般讨论起来,由白家亲自接待的少年们皆是出身高的,修养向来上佳,但短短几日却失态数次。
前日是因主心骨——云开倒了,是以心慌意乱;今日却是因为这‘凶手’太过出人意料。
“小子!你为什么要下要害云开少侠?”一个少年高声叫道。
白无痕皱了皱眉正要开口,白振羽便插言,侃侃而谈:“因为我想知道‘少侠’的实力,所以……找了云开大哥挑战。”
“呿,不过是个孩子,怎么打得倒云少侠?”
“就是,就是,真是不自量力。”
流言蜚语并未扰乱白振羽的心神,他就像一支刺出的枪,既然出了手,就再没有回转的余地。
“是啊!……失败后自是不甘,总想着要教训一下这混蛋,便下了迷魂散!想来云开大哥也是对‘一个孩子’没有防备才中了招。”白振羽抬起脸,神情之中满是不甘和倔强。
这表情却不是做戏,而是真情实感,只是缘由却不是这莫须有的‘少侠’之争,而是方才对方才云开、明钰和兄长三人之间的流畅默契的交流分析。
白无痕怔怔地看着弟弟的不甘的神色以及他眼中燃烧起的熊熊火焰默然不语,他面色复杂地闭上眼睛感叹:“真不愧是我的弟弟啊!”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悲伤,既为弟弟优秀的应变而激赏,又为弟弟过早地开始摸索认识世界、走向成熟而悲伤,他深知这个过程的辛苦,不复童年的单纯与快乐,但自己的弟弟却仍是走了上去。这固然可以说是因为白振羽倔强骄傲的性格所致,但也可以说是作为兄长的保护失职,让幼弟过早地触及到了世界的复杂一面。
就这样,白振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轻易地挑起了白无痕变强的欲望,也加强了白无痕尽快离开白家、重入魔教的决心。因为白无痕知道在那里他能重新得到力量——可以保护他所在意的一切的力量!
火焰在白无痕的眼眸深处也开始燃烧,幽暗的、深邃的黑色火焰!
“原来如此,真是个倔强的孩子。”
“真是冲动啊……”
“……”
或许是白振羽眼中浓烈的不甘引起了少年们心中的共鸣,每个少年心中都一个英雄梦,谁不渴望自己仗剑江湖、扬名武林?但这份雄心壮志往往会被资质、功法、惰性等等因由磨平,但它往往隐藏在心里的某个角落,窥伺着,悲鸣着!
面对年青一代最优秀、最接近‘英雄’形象的云开、明钰等人,他们心中自是有不甘的,但在日久的相处中,或许转化为认同,将自己的梦交托给他们;又或许被压抑着直到自己与他们的差距大到绝望,再将这份心情从心口血淋淋的挖出……
但无论如何,都是用隐晦的方式而不是如此直白诚实地宣之于口。如今见白振羽如此,就仿佛看到了以前的他们自己,对待自身就算会反省、觉悟,但却是不忍苛责的!少年们不由地对白振羽多出几分理解、亲近之心。又见并未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竟纷纷为白振羽开脱,甚至有了免除杖责的言论,皆道‘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算了!
至此,少年们已经从心底相信了这个仿似真实的谎言,而从今以后,这就是真实!
“刑罚——不能免!”白无痕开口,言语掷地有声!
场面为之一静,但随即更加喧嚣起来!这话不管谁来说都是可以理解的,但若是白无痕说出,未免太过狠心、不近人情!
白振羽是他的亲生弟弟啊!
白无痕面色沉静,无视眼前的指责,径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各位原谅幼弟是各位的仁慈,但无论什么事,只要做了,就要承担后果!这是白家的规矩!”说到此处,白无痕眼角微抬,露出一丝讥嘲的笑意,又道,“各位也没资格置喙!”
刻薄的讥嘲令众人语塞,众人只能低声咒骂,但少年们的数量是极多的,咒骂声交汇,即使是低声的,也是清晰可闻。
意料之中,白无痕巍然不动;但白振羽却还没有修炼到这般修养,只见他的脸涨得通红,双拳紧握,哪里还有方才侃侃而谈的淡定和冷静。
如果说,白振羽是白无痕的弱点;那么,白无痕又何尝不是白振羽的逆鳞!
“住口!”白振羽大吼出声,他知道他不该如此,他的‘戏份’已经结束,现在的舞台属于大哥,可是……可是……难以抑制,自控不能!
白振羽颤抖着,语无伦次地吼叫:“大哥才不是那种人……才不是……不是!”他胸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不断地重复、重复……
看着跪在自己眼前因着急和愤怒而不断颤抖的孩子,白无痕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心道:“果然,不管什么时候,你对我总是不变的……”
但对白无痕来说,总是理性多于感性的,即使是白振羽,也不致影响他的理智,至少现在还不能。
“何必多言?午时已到!”
白无痕冷酷地出言打断弟弟无措的维护之言,从身旁的下人手中夺过刑杖,便走到白振羽身后,白无痕的嘴角弯起,扯出一丝笑——一丝仿似哭泣的笑容。
刑杖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落下!!!
相似父子
刑杖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落下!!!
……
‘呼……哈……哈……!’
白无痕从梦中惊醒,白色的单衣已经被汗水浸透,湿哒哒地黏在少年的身体上,他又梦见那日行刑的场面。
刑杖划过的优美弧线,落下时迸溅的血花还有振羽隐忍的闷哼、惊痛激起的满头大汗……
当日,杖责二十,落下的不仅仅是刑杖,还有振羽的身体。抱起痛晕过去的弟弟,白无痕第一次发现原来弟弟竟如此嬴弱,仿佛……轻轻一用力就会断掉似的。那么,这样幼小、羸弱的身体是怎样孕育出那么坚强又执着的灵魂呢?
前世,白振羽至死都要保护自己的执着令他吃惊、嘲讽,但最后却只剩下感动。有一个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坚定地守护,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可惜,他到底没有珍惜!如今这个男人,不,是这个男孩又回到他的身边,白无痕仍然没有看懂他。
白无痕疑惑着,探究着,但现实却没有给他继续研究下去的机会。
他要离开白振羽的身边!因为事情还没有结束,虽然云开的中毒事件已是明日黄花,但这后续的余波还要由自己收拾,所以,他不能守在昏迷的弟弟身边,甚至连探望关心也不能有,只有这样才是符合众人印象的一个‘坏哥哥’!
闭上眼睛想要入眠,却是无法称愿。白无痕终于觉悟今日是睡不着了,便起身披了外衣行至窗前。打开窗门,寒风侵入,白无痕紧了紧外衣,遥望远处的属于白振羽的那点灯光,怅然若失。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皎洁的月光透窗而入,为窗前人蒙上一身洁白的冷霜纱衣,冷风吹过,舞动白衣如仙,仿佛御风而行,清冷、忧伤……碎裂在地!
白衣似雪冷若霜,天琊清光万丈鸣。伫立寒风中,芳心为谁属?十年光阴过,恍惚如梦醒。噬魂天琊见,心却在悲鸣。
透明的晨曦偷偷地溜进静谧的藏书阁,却惊见竟早有人先一步进驻,连忙躲避起来,但发觉是个安静、干净的人,便小心地露出了头,然后,再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将所有事物染上它们的颜色——明亮金黄的色彩,衍生出一派和谐的景象!
白无痕坐于书桌前,右手半支着头,安静地翻看着一本古旧的孤本。许是前世读的书太多了,普通的书籍已入不了白无痕挑剔的眼,现在手中的这本还是他在藏书阁翻找了半夜才淘到的珍本。
白无痕很闲,所以既然了无睡意,就可以半夜起身散步,也可以散步到这偏远的藏书阁,还可以随着兴致在这里消磨大把时间。别说是一个夜晚,便是呆上几天也没什么关系。
众人的焦点在昏迷的振羽身上,也没人再找自己这个狠辣无情的‘小人’接待,便是云开、明钰也被他打发到振羽那边。实在是百无聊赖,人在无聊的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越是抑制,越是难耐。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剧烈地挣扎着,叫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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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
想要见到那张倔强的脸,想要亲手包扎他身上的伤口,想要细心地照顾呵护……想要守在他的身边……
逃跑吧!远远地,远远地……远远地离开振羽就好,这样即使感情脱缰的时候,也有机会及时再套上枷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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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天已放明,白无痕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放下手头的书本,站起身来,小心地将桌上油灯的罩子拿起,吹熄仍然坚强地燃烧着的灯火,又拿起一根有些斑驳发黑的旧竹签拨了拨灯盘上所剩不多的灯油,添上新油,再盖上描着山水的透明灯罩,做出一副要在此长居的架势。
藏书阁虽是古来读书作画的场所,但在白家却多用作禁闭、静思等,是以也是有些日常生活的必需品,甚至在阁中角落还开辟出一个小屋,作净身、洗漱等功用,是以在此宅居多日也不是难耐之事,若是对那些腐儒来说,甚至是件雅事亦未可知。
白无痕活动伸展了会儿腰背,便走入那小屋略作洗漱,又打开衣柜换了身衣服,自然还是一身白衣。
少年仰慕父亲,自是什么都向父亲学习。自己和弟弟更是如此,学着那冷淡的神情、优雅的举止;留放的发型、着装的款式……
父亲本就冷淡,为与父亲离得更近,兄弟二人难得默契地选了相同的方法。虽是幼稚,但仍能引人善意一笑。
若是父亲、弟弟还有自己站在一起,顷刻间便能辨认出是一家人。且不论相似的长相,光看打扮便可分辨——都是一身白衣、玉簪绾青丝!
回想起之前父亲呆板的木头脸、振羽少年老成的面瘫脸还有自己阴沉的死人脸,白无痕有些怅然。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抚上面庞,想着:“现在,我却分辨不出自己的神情了。”随即轻笑自嘲,“至少不是阴沉沉、讨人厌的死人脸罢!”
但白无痕着实太过低估自己的魅力,他的长相实是清俊的,又兼时光打磨,气质清冷淡泊,仿佛红尘皆擦身而过,世事不萦于心。既没有前世少年时的狂躁阴沉,又刻意隐去了之后作为上位者的威势和傲慢;任谁见了,也该赞一声——陌上少年足风流!
但这次完美的‘坏哥哥’表演过后,众人见了他,哪里还有好脸色?只令白无痕愈加误会——自己该是面目可憎的!此亦不失为一件趣事了。
‘吱嘎——’古旧的木门又发出沉重的哀鸣,扰得白无痕心神不宁,他猛然站起,紧皱着眉头,怒叱道:“哪个混蛋?难道……不知道要要敲门吗?”
“小人……小人……”
半只脚刚踏入门槛,便被吓住。来人竟是张灵——那个上次带领白无痕去前厅的仆役。
自那次领路之事,张灵便对这向默默无闻的大少爷有了畏惧之心。近日又听说大少爷寻了个因由便将小少爷给打了二十大板,说是小少爷都晕死过去了,他便在心中忌惮,这大少爷当真是个狠角色。此时,受了白无痕的呵斥,张灵便想起这些沸沸扬扬的传闻,还有自己以前的无礼,不禁冷汗涔涔,僵立不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见是个熟面孔,又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白无痕便失了迁怒的兴致,但好不容易有个发泄的由头却也不甘心就真这么算了,脸色发黑地阴沉地道:“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啊?……啊!”
大吃一惊,张灵霎时跳了进来,跪着疾行至白无痕身前,涕泗横流。
“饶命啊……,大少爷!”张灵大声求饶,情真意切的恳求。
“……扑哧……呵呵……哈哈……哈哈哈!你竟然真的……真的相信了……哈哈哈……呵呵呵……”白无痕弯着腰捂住肚子狂笑。笑声回荡在空旷的藏书阁中,回音缭绕!
张灵呆呆地看着眼前大笑着的大少爷,明明是在笑啊!但为什么……为什么?从大少爷脸上流的神情却像哭泣一般悲伤?!!
……
“下去吧!”
另一抹白影倏忽出现在眼前,像一阵风,也像一朵云,悄无声息,飘逸优雅!
张灵张大了嘴,暗自恼恨:“被大少爷镇住,竟忘了后面还跟着老爷!”却不敢再迟疑,连滚带爬的逃离这令他恐惧的藏书阁。有些事情不是他该知道的,正是因为明白这个,自己才被老爷留在身边,这一点张灵一向牢记在心。所以,今天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无论如何,张灵还是从心底感到疑惑,“大少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若是几个月前问他,他或许会回答不过是个志大才疏的窝囊废;若是几天前问他,他或许会回答是个心狠手辣、令人恐惧的男人;但若是现在问他,他就说不出来了,他看不懂他!就像看不懂他如今的主人——那个摸不清底细的白家家主白银一般。
“大少爷如今真是越来越像老爷了。”张灵的话淹没在疾驰的风声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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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白无痕反应过来,已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白无痕正想要挣扎。
“偶尔,也要像个孩子才是!”单调的声线便回荡在耳边,令白无痕引以为豪的自制力顷刻瓦解,如脆弱的瓷器一般不堪一击,碎裂一地!
破碎的啜泣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响起,颤抖地不成音调,喑哑而无措;慢慢地哭声渐大,白无痕嚎啕大哭,初临异世的恐惧,对未来和命运的迷茫,对幼弟挥杖的痛苦……
仿佛要将他心中所有的无措和痛苦全部宣泄出来似的!
在这世上真正能令白无痕放下心防信任的人虽说不多,但也是不少的,如这里的云开、明钰……白振羽;又如魔教中的千秋、琳琅……但是,能让白无痕放心在其怀里痛哭的只有这样一个人……白家·白银——他的父亲!
白银其人
三月末的夜里,白家下了早春的第一场雨水。
雨幕朦胧,声如碎珠。已是雨后,天边却没有彩虹;但空中仍凝结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就像清晨起的昭示午时晴朗好天气的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