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执迷必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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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言执迷必不悟-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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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抬头,是越靳。
  “越管家请稍候片刻。”连忙收拾好,出得门去,不忘嘱咐解忧,交代的事要办妥。
  “大人请上轿吧。”太子的管家作了礼。
  

    ☆、太华夜碧(3)

  “大人请上轿吧。”太子的管家作了礼。
  我上前一步,却不上轿,而是退后,恭顺单膝跪下,“不知太子大人躬亲,有失远迎,还望太子大人恕罪。”
  轿帘一掀,不动神色的一声,年少清脆,“进来吧。”
  “是。”这才上得轿去。
  自觉一个人坐在对面,轿子走开了,才悠悠叹气。
  轿子里的少年,莹玉一般的小脸,秀眉美目,鼻如悬胆,齿如编贝,明明是继承程衍非凡的英俊,却是自有一股风流韵态。
  灵慧难寻的孩子,此刻却是饱含娇嗔语气,“先生怎么知道程淇在上面?”
  “太子今日来得早了。平时奴才们不是这时候来的,何况——”正对上太子的脸,“太子府几时派过这灰锦带着流苏的软轿来接个小小少傅?”
  “你……”程淇不服气的冷哼一声,“我哪里是早了,分明是你晚了!昨儿个才答应我游春去的。”
  昨夜饮酒,竟忘记了。
  “子锐?”程淇怪不高兴的口吻,“怎么和我说话,老是分神?”
  “不敢……”苦笑,这孩子眼睛倒盯得紧,“去那儿?”
  “东郊骑马!”还不到十四岁,搁在普通人家就是个小孩儿罢了,即使生在皇家,很多方面成熟远远超过常人,不还是个孩子的心性?一说到玩儿,眼神都有了光彩。“你说好不好,子锐?”
  “好。”横竖都是你说了,我怎么不说好?看着这邀人的笑脸,亮得跟星子似的眼睛,不由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淇儿……”
  敏锐的捕捉到什么,程淇小脸光彩更盛,有点激动。“子锐,你叫我什么?”
  完了。自知失言。
  他数次要我叫他“淇儿”。我只因不敢丝毫越礼,从来还是称“太子”的,今儿个……乱了称呼,可乱不了方寸,“怎么说我也算你远房的叔叔,叫声‘淇儿’也不奇怪吧?”
  “切……”嘟起了嘴儿,刚还欣然自得的小脸上一抹失落。
  片刻,他换到我身边来,一腿放到座子上,背靠到我肩上。我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了身子。
  却,不敢靠近。
  太子抬爱,这若换个人,肯定是好事一桩,可惜我是程子锐,是太子该防该恨的人。
  “太子?”我试探,既然不想离开齐京,可要做点什么才行,不能全放到沈迎约肩上——想起沈迎约,不由想起,早上他是奔太子府上去的,如今太子在这儿,他不免要扑个空。
  “嗯?”程淇懒懒的应了一声,头都不抬,舒服的令人嫉妒。
  “我听——”
  “我不会放你走的。”程淇平静的颇有程衍的风范。想必——凭他对我的注意程度,早该知道了吧?
  “你不想走,对不对?”他一翻身坐起来,看着我的脸,水杏儿一般的眼睛亮闪闪的。
  我默许。靳都不只有皇城,有我熟悉了的酒楼茶肆游园画舫跟许多个日思夜想见我一面的姑娘——咳咳,扯远了,那个,还有我要保护的一切。
  “那你就不用走了,”程淇一笑,“我不放。”
  这话听来端的是霸道,却多少有些暖意。当年若是我说了这句话,现在会不会不同?
  可惜,过往不过是过往。无法改变。
  不一会儿,到了东郊。
  长风万里,天高云阔,初春草色遥看近却无,此处看来,碧绿的草场却是一望无垠。
  太子府上的人早备好了上好的马匹,连我的座驾“洌青”,也早牵过来了。
  看了一眼马匹前面站着的越靳,见他正好也打量着我,神色一异,微微一笑,心下自叹。
  程衍为自己的长子安排的人,办事效率果然不凡。
  “少傅大人,听萧将军说你当日可是马场上的翘楚?”人前,程淇还是叫我“少傅”。
  “过誉了。”唉,“洌青”,看来今日你又免不了要受累了。
  “不妨和本太子一较高下?”程淇兴致勃勃。
  哪敢不从。
  “就比快!谁输了,就把马送给对方!”
  这可就不好。本来心里笃定了要输给他的,可是这样看来……他的宝马我倒未必一定要,“洌青”却是断然不可给他。
  人不在,怎么能让你的马也离开我?
  两匹马飞驰了起来。程淇选的马一看之下就知道是纯血,四肢修长,身形健硕,难得一见,应当——叹了口气,远远胜过“洌青”了。
  随着时间加长,两匹马的距离越来越大,终于一前一后冲过了终点。
  “怎么会?”程淇不可置信的说。
  “洌青”赢了。
  “我这可是西域进贡的纯血……”程淇忿忿。
  看程淇迷惑不解的可爱样子,终于也是不忍心,“若是单纯比速度,太子殿下的座驾当然是胜过属下的马,只不过……这片草场并不平坦,又刚下了雨,而属下的‘洌青’原本是战马,这片原野更是熟悉无比,自然要技高一筹。”
  程淇倒是不恼,反而狡黠一笑,一个转身,挥鞭策马而去,一边回过头喊。“那好,你我再比一次,谁先回到起点算赢,输了我还要你的马!”
  一串悦耳的笑声,随着风声飘过来。转眼已是百尺距离。
  程淇的马越跑越快,我无奈上马追上去。
  “洌青”,不能给你。
  程淇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跑过一遍的路,竟是熟了很多,越来越快,而我不由自主的奋力追着。
  看来,不能再保存实力了。
  距离越拉越小,终点也越来越近。
  程淇肯定是暗暗咬紧了牙。
  我,何尝不是。
  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很陡的凹地,上一次,他就是在这儿输了我许多。
  他的马跑不了那儿,我知道。
  突然——他转向了?
  的确,只有跑上边上的一个土坡才能不停顿——可是太危险了!丛生的杂树旁边最忌讳跑马,程淇应该知道!
  “程淇!”眼看程淇就要迎面撞上一片枯枝,我不由失声大喊,同时大力拉动缰绳,并狠狠地蹬了洌青一马刺,求求你,快点跳过去……
  即使没有可能追上……
  偏身。树枝勾掉了程淇的钗子。
  一头柔顺的乌丝瀑布般泻下,他却没有丝毫的停顿。
  ——你料到了是吗?
  可惜没有时间感叹或者怨怼——
  只因为“洌青”义无反顾的撞了上去。
  这种时候,武功没有太大的用处,重要的是反应力。
  而我,小时候恰好受过父王安排的这种训练。
  所以在两匹马相撞的时候,我抱住了最重要的东西——程淇。
  如果后来再让我选择,我宁可装成抱不住他。
  可惜当时,没有选择。
  我抱着程淇,滚落到一旁。
  马蹄狠狠地踏到背上,锥心裂骨的疼痛。但现在不是顾及它的时候——“程淇!你怎么样!”
  我看着压在身下的人儿,微微皱着眉,脸色煞白——
  这次我是真的心慌了,“程淇!淇儿!”背上的疼痛大概勾起了旧伤,无端的厉害了起来,只是若淇儿出事,就不是新伤旧伤的痛了!
  程淇利落的翻身,红唇勾起,竟是几分胜利的笑。迎约与鉴修说,我宠溺程淇是因为他笑起来与我十分的像,我倒是还没见过自己有过这般坏笑的。
  “骗你的。”
  随后,竟是一伸手抚上我的脸颊——
  “子锐,你真美。”
  我该推开他。
  可是我没有。
  除了欲望,还有很多东西能够淹没理智,比如说——背上的痛觉……
  口中微甜的,莫不是鲜血?
  成功的,我晕了过去。
  然而又是失败的,我晕过去之前,听到了一声近似于震怒的吼声。
  “程淇!”
  奇怪,谁敢于大吼太子殿下的名讳?
  很熟悉的声音啊。
  痛,好痛。
  

    ☆、太华夜碧(4)

  我当是睡了很久,只是并不踏实。
  果然,微微睁眼之际,看到的是并不熟悉的地方。
  身下垫的,身上盖的,无不柔软轻薄,比我当日作八王爷时候用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痛仍是痛的,却不是痛让我清醒。
  让我清醒的是这样一个事实——这里,是程衍的寝殿。
  是的,我躺在皇上的卧房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仔细想想,种种荒唐回忆涌进脑海——
  这下,真是麻烦。
  小心翼翼的起身,环顾四周,呼一口气——还好,程衍不在房里。
  然而不久便有一个人进来。
  微红了眼睛,闪着泪的人儿匆匆关上门扑过来,双臂环了住,又不敢太用力,“子锐,子锐,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知道这还孩子一向黏我,却还是有礼有节的,这回却也顾不得。
  我拍拍程淇,“没关系……你怎么能进来?这里是寝殿——”
  程淇和我匆匆分了开,“父皇把我暂时软禁在宫里。你怎么回事,总没有人肯告诉我。还是我自己的……”
  看他恨恨的神情,估计已经发过一顿脾气了。
  到底,是个孩子。就算早知他对我有别样心思,心底还是泛起一点怜惜,伸手轻轻揽住。“被马蹄踏了一下,不重。只是原来胸口有点伤,估计是冲着了。没关系。”
  “子锐,”程淇环抱的力度忽而重了些,“对不起,都是为了我……他人都害我死,只有子锐你这么一心护我……”
  “没事的淇儿,大多数都是景阳自己的旧伤添的麻烦……”我自轻轻拍着淇儿的后背,很少接近孩子,我多少记得年幼的时候,母妃便是这么安抚着我的。
  忽然有一种很不寻常的滋味掠过我的心头:以淇儿的心性在程衍手下做太子,当是万分的艰难了。
  只是淇儿聪慧远远超于常人,总有一天会成为强者——若他活到那天,自然会的。
  “子锐,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等我……”
  我心里一动。这孩子许是明白了些什么……“淇儿,听着,保护自己,但是不要——”
  “叩见皇上!叩见静宏王爷、沈大人!”宫门外的小太监估计是程淇的人,这一声喊得格外的响,死命的吊着嗓子,明显的通知里面人的意思。
  程衍来了。我匆匆推开程淇,“快走。”
  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可是不知为什么,程淇竟然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程淇,快走……”我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然而门开的一刻,他还是贴到了我的耳边,同时一手探进我的怀里,正要挣扎,那只手却抽走,只留下一件物什。
  贴着胸口,冰凉坚硬。
  错愕般分开。程淇挡着我,看不到程衍的脸色。
  似乎……是有人匆匆离开的声音吗?
  许久。
  程衍冷冷的笑声,“八王爷,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啊。”
  心中暗叹,有如芒刺在背。程衍不笑时,是嫌严肃了些,只是他若一笑,必没有好事——这还是沈迎约说的。
  “皇上。”不顾程淇阻拦,我硬是撑着背伤下床跪倒。
  程衍缓缓走近,偷眼上看,是两人平静表情。
  都没有表情。程淇都没有表情,便是最吓人的表情。
  程衍。程淇。
  心中忍不住将自己骂了百遍千遍。
  “来人。”程衍先开口,禁卫立刻进了房间。
  “带太子回见微宫思过,”程衍声音中没有半点变化。而程淇礼数周全,眼神再不在我身上流连片刻。
  等到程淇离开,程衍才重新开口,“程子锐,我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
  今天第一次对上程衍的眼睛,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之下。程衍一如数日前所见,只是添了淡淡疲惫。不知为何——脸上竟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怒气中带着嘲弄。
  闭眼。背上仍是痛的厉害。
  冷汗一点点渗了出来。不是太怕,而是太痛。
  可惜无人能分辨。
  “臣倦怠太子管教,实属重罪。臣……请调任下放。”
  “很好。”程衍胜利般的微笑,估计……是看到我额头上的冷汗,抬眼转身,一点轻蔑,“程子锐,你胆子变小了。”
  “是。臣已成——”“无胆之人”未出口,一口鲜血涌上喉头。
  闭眼,强咽下去。
  言语可以恭顺,却不需你真正垂顾。
  原来世间,竟有这么浓烈的腥甜。笑谈渴饮匈奴血,真真是痛恨了。
  却还是沈迎约真正看出事态,蹙眉关切,——“景阳?”
  我微笑着摇摇头,“没事。”
  可惜心口不一,刚刚吞下去的血翻涌了回来,盛开在灵川厚锦的毯子上。
  沈迎约大惊失色,马上跪倒我面前,“景阳!景阳!你怎么了?”
  我已经不由得闭上眼了。
  沈迎约两臂一环,轻松地抱起我,三步两步,放回床上。
  我笑着,想起当年总是嘲笑沈迎约长得弱不禁风的日子。
  什么时候,我变得这么轻了呢?
  “景阳,景阳!来人,叫太医!”沈迎约急急的喊。
  而程衍身后那人,早冲了出去。
  

    ☆、太华夜碧(5)

  “我要出去。”
  “不成。”解忧认真起来竟然也是这么难缠,我好话说尽,也绝对不许出去。面对他,常常让我怀疑府上的主人到底是谁。
  “好好的去骑个马,竟然能换得在宫中静养一个月,”解忧拿过来一件厚点的中衣,硬塞到我手里,“还白白折了信王爷一匹好马。”
  他不提也罢,说起洌青,倒真令我心痛。
  洌青的腿折了,再不能跑,便再也不进食饮水。解忧知道我疼它,想尽了法子,都以失败告终。看我受伤重,缠绵病榻不愿起的,也不想多说,只是某次说漏了嘴,爷的马比爷还会让人为难。
  面对解忧,我只有迂回这一种选择。
  “那我去看看洌青。”
  解忧这才不说话,与我系好了衣裳,跟在我身后,去看“洌青”。
  “洌青”还站着,瘦的却只剩骨头。
  一双大眼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我,见我来了,轻轻的垂首呜咽。盯着我的,还是那一双雪亮的眸子……
  心突然揪痛起来。
  程衍破城的那天,赐死了大哥。
  以二哥的性子,自然是金钩一划,了断了自己的性命。
  那个时侯,洌青就在旁边,一声一声,哀鸣锡锡,直穿过狼烟四下,穿过铁马金戈哀鸿遍野。
  等我疯了一样的杀到程衍身边,才发现二哥和大哥的尸首。
  信王爷亡了。
  敬王爷亡了。
  父亲文献王亡了。
  皇祖父亡了……
  程齐王朝,亡了!
  ……
  那天的洌青,嘶哑了嗓子,就是这么一直一直低低的在我耳边垂首呜咽。
  “夏解忧!”
  我狠狠的骂解忧。
  我从没这么骂过他。
  “洌青”之所以是二哥的宝贝,不仅仅因为它万里挑一的速度和机敏。
  解忧不懂,洌青通人性,心地和二哥绝无二致,都是行到绝处不回头,万般受不得辱的性子。
  骂够了,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
  我,亲手断了洌青的喉咙。
  大片大片的鲜血顺着匕首流下来。我这沾过无数人鲜血的双手,也没来由的轻轻抖。
  心里只念着,二哥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到底是没了。
  “去拿外衣来。”我坚持。
  “爷……”解忧放柔了声音,秀气的眉又皱了起来,到底是知道这次死活是劝不住我,“这么晚,你倒是要去哪?”
  索性转过身来正对他,“太子行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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