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含着暖意,不知哪里酝酿而来,温柔地沁入心脾。枝头几声莺鸣,鼻间淡淡的芳草味, 眼前点点的绿意,心中无限荡漾。
是此情还是此景,才会有如此心境?
秋似水轻轻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怀里的人一惊,微微一颤,搂得更紧了。
“是不是有人上谏言?”他的声音,又酥又低,带着浓浓的醉意,呵在耳边。
“……嗯……”一国之君,竟有些紧张,脸微微发烫。
“我不知道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但我想是是非非,其实你心里最清楚。”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是靖元……”他握住秋似水的手,“他说我在浪费时 间,你说呢?我有没有浪费时间?”
他忧郁的目光,化做巨石压在秋似水胸口,又痛又闷,稚童般清澈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心中一软。不记得双唇是怎样相遇的,只记得起初还有丝丝凉意,被火般的炙热代替。所有的 一切都消失了,只有深深的吻,纠缠不休,仿佛要早短暂的瞬间,把漫长的寂寞补偿回来。一 阵阵的眩晕,不要理智,不要分别,只要永远缠绵沉湎。
温情溢满胸膛,这一刻的勇气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生怕太心急,太用力,碎了甜美的梦。
“似水,不要离开我好吗?至少在这件事之前,不要离开我,我不想一个人来承担……”
他柔声的恳求,一点一点嵌入他的心:“好,我答应你。”
静静地枕在他肩头,生怕过了这次,就再没有机会了。
“和亲?”
“是的,库卢族使者提出要迎娶十四公主。”
御书房中几个文武要臣分列两边,一人在向熙元奏明谈判结果。
“众卿怎么看?”熙元自然是先听旁人的意见。
“臣以为此事并无不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站出来,“十四公主年方二八,正是待嫁之龄 。若公主能以江山为重,以娇柔之躯换取国泰民安,实是我朝一大幸事。”
熙元哼了声,那人一慌,适时地闭嘴。另一个武官站出来道:“陛下,臣不赞成和亲,库卢族 人犯我边境已非一朝一夕,百姓怨声连天,其气焰之嚣张,令人忍无可忍。臣以为,此仗不打 ,难以平消民愤。”
主战主和的纷纷各持己见,争论不休,吵得熙元头痛不已。
“库卢族准备派谁来和亲?”熙元打断他们的争执。
“回陛下,是三王子。”
“据朕了解,库卢王汉耶塔的儿子中到婚嫁年龄而未成婚的有三王子和四王子,而且两位王子 是同岁。而三王子是汉耶塔几个儿子中最不成器的,朕听说,汉耶塔多次在众人面前斥责过这 个儿子,有没有这回事?”
底下群臣相互顾视,传来几声附和。
“他们若真有诚意,为何不派四王子来和亲?他们根本就是打算看我们笑话。御妹才十六岁, 难道就要她牺牲一生的幸福,嫁到荒蛮之地,整日面对那些蛮夷?让一个女人来保护男人的安 全,你们不感到羞耻吗?”
无不震慑与他君王的威严,他冷冽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每个人都不自觉得低下头,不敢直视 。
“身为人父,身为人兄,到了关键时刻,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奋勇杀敌,保护她们,而是出卖 她们,保全自己。不知你们脑中做何想法,朕都替你们脸红。”至此,皇帝的态度已十分明显 了,再有谁持不同意见 ,便是不识时务了。
“回去告诉库卢人,想要十四公主嫁过去,是决计不可能的。”
睡了大半天,人反倒越来越乏了,秋似水暗自嘲笑自己变懒了,于是来到园中闲步。
春意已浓,繁花似锦,笑颜迎人。树梢绿雾缭绕,阳光婆娑点点,抹上淡淡的金黄。
转过廊轩,迎面走来一队人,盛装打扮,想来是宫中嫔妃。秋似水退至一边,那女子见到秋似 水反到迎上前来,含笑施礼,声若银铃:“这位是秋公子吧。”
秋似水谦逊地回礼,悄悄地打量她,她乌鬓如云,珠簪玲珑点缀发中,及地的裙裾绣着滚金的 牡丹,她秀眉凤目,琼鼻樱口,蔻丹鲜艳欲滴,十指纤纤如葱枝,她气度雍容,高贵大方,乃 是一绝世美女。
再看她身边一位年长的宫女怀中抱着一个婴孩,想必这就是为熙元留下子嗣的萧妃了。
“听说公子为救陛下,身受重伤,臣妾感激不尽,不知公子可有所好转?”她温柔地微笑,从 她的谈吐举止来看,也是出自名门。
“谢娘娘关心,已无大碍了。”
“臣妾听闻秋公子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且武艺高强,,一直心存敬慕。今日一见,果然名不 虚传。”
“娘娘过奖,闲人夸大其词而已。”
萧妃微微一笑:“其实臣妾很羡慕公子呢,身为男儿,能行走四方,览无限之江山,结天下之 英豪。可惜,臣妾只是一介女流,不能为国家尽绵薄之力。”
“娘娘深明大义,能有此心,实属不易。”
“来世若做男儿,当像秋公子这般才好。陛下生性好动,秋公子在陛下身边,还望保护陛下安 全,多多规劝他。”萧妃深深地望着他。
女子特有的温软的眼睛,几分寂寞,几分坚强,几分妩媚,与一般女子有所不同,怪不得能得 熙元垂青。言语中并没有嫉妒之情,只有浓浓的羡慕和淡淡的失落,尽管已做了掩饰,但还是 不自觉得流露。
她如同困鸟,收敛了展翅欲飞的心,幽居深宫,却得不到她爱的人的留恋。虽然为他育有一子 ,但不知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决不能像她这般委屈自己。
忽然注意到小皇子,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个劲儿地看自己。
“我可以抱抱他吗?”秋似水强烈地好奇着。好小的人儿呀,自己原来也是这么小的吗?难以 言喻的神奇!
“当然可以。”萧妃见秋似水喜欢她儿子,作为母亲,十分欢心。从宫女手上接过孩子,亲手 抱给秋似水,并且纠正他的抱姿。
小皇子乖巧地伏在秋似水胸前,鼓着一张肉脸,睁着双圆眼,对着秋似水一个劲儿地眨。
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生怕弄疼了他。
“这孩子平时怕生,没想到秋公子抱他,他一点都不哭闹,看来秋公子和这孩子很有缘分。” 萧妃笑说。
秋似水得意地笑,将小皇子还给萧妃。可小皇子突然哭声大作,小胖手揪住秋似水的头发不放 。他为难地看着萧妃,萧妃也不知如何是好,接过不是,不接又不是。
“既然这孩子喜欢公子,你就多抱会吧。一会儿孩子累了,睡着了,自然就不哭了。秋公子若 不嫌弃,不如一同在园中逛逛。”
“哪里的话,能陪娘娘游园,是在下的荣幸。”
秋似水并非不愿意抱小皇子,只是抱着孩子实在难受。但事已至此,也不得以了。
回到紫宸殿,身体像散了架似的,才知道小孩子不好伺候。平时提再重的东西也未像今天这般 累,毕竟手中抱的是个活物。偏偏小皇子还精力特别充沛,哄了许久才肯入睡。
躺下刚没一会,熙元便来了。他一来,自是不得安宁了,父子两个好像轮番折磨他似的。
熙元见秋似水躺在床上,便笑盈盈地钻进他被窝,挤在他身边。
“你干什么呀,真是的。”秋似水抱怨。
“我今天就睡这里了。”
“睡这里?床太小了,你睡地上吧。”
“你太狠了!你今天上哪儿了?我先前来过一次,你不在。”
“今天我遇到了萧妃,还有你儿子。”
“我儿子?”熙元的表情似乎是刚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
“萧妃长得真是不俗,算得上旷世美女。”
熙元酸溜溜地翻了他一眼:“你一下午都跟她在一起?”
“你有没有搞错?她是你的妻子啊!”吃醋的似乎应该是秋似水,反倒是熙元先不乐意了。
“她不但是美女,还是才女。她是妃子,不算是正室。”
“还有,你儿子为什么这么胖?好重啊,可以减肥了。”
苦笑道:“小孩子嘛,长大了就瘦下来了,我小时候也很胖的。”
“他会说话了吗?”
“说话?可能会了吧。”
“你怎么连你儿子会不会说话都不知道?”
“我……我回来后还没来得及去看他们。”
“少往这跑一趟,不就有时间看他们了?他毕竟是你儿子呀!”
“哦,我会去的,你放心。”
“库卢族的事怎么样了?”
“还好吧,他们居然提出要我妹妹和亲。”
“和亲?你没答应吧?”
“我当然不会答应了,我怎么舍得把我妹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你还记不记得张太尉?他就是因为想用女儿的幸福换取自己的平安,才会遭遇灭门惨案的。 ”
“就是因为记得,所以我更不会做傻事。我还不至于糊涂成这样。”
说到这里,秋似水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呀?”
“有的时候,我觉得做你的亲人会比较幸福,你这个比较护短。”
“哪有啊!来,叫声亲哥哥,我也疼你。”熙元一把抱住秋似水,眉开眼笑。
“你恶不恶心?”秋似水推开他,“你怎么知道我就比你小了?”
“我是壬辰年生的。”
“我也是壬辰年生的。”
熙元警惕道:“我是四月份生的。”
“我也是四月呀。”秋似水突然笑得诡异起来。
“你笑什么?是不是在骗我?”
“没有没有,只是……哈哈。”
“你是哪天生的?”熙元似水预感到不妙。
“你先说……哈哈!”
“你……好吧,我是二十一日。”
秋似水已笑得趴在了床上。
“别笑啦!你到底哪天生的?”
“我是初一生的,怎么都比你大了,足比你大二十天,来,叫声哥哥。”
“你肯定在骗我!你肯定比我小!”熙元羞红了脸。
“骗你干嘛呀!叫哥哥!”这回轮到秋似水压在熙元身上发威了。
“不要!”熙元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气鼓鼓道,“我睡觉了。”
“赖皮!”秋似水掐了他一下,笑得合不拢嘴,也准备睡了。
睡了一会儿,熙元又突然精神百倍地坐了起来,推醒了秋似水:“似水,我有话跟你说!”
“干嘛呀?”已有些睡意的秋似水迷迷糊糊道。
“我决定,这次我要亲征。”
闻言,秋似水也坐起身:“亲征?为什么?不要去!库卢族人强悍野蛮得很,你又不会武功, 去了有什么用?战场上刀剑无眼,不要去!”
“我是不可能冲锋陷阵的,这你放心,我觉得库卢族之所以会欺到我们头上,我有不可推卸的 责任,所以我想要弥补这一过失。”
“弥补过失也不一定非要亲征,你在朝中一样可以……”
“我已经决定了,不用要劝我了,你应该支持我才对。”
秋似水见他心意已决,也无可奈何:“好吧,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打仗这么危险的事,你不要去!”
“你刚才还说没事呢!战场我不是没见过,话说回来,我比你更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你去得, 为什么我去不得?”
“可是……不行!我不会有事的,自有人保护我。你不要去!你就留在宫里……”
秋似水不再做争辩,他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该怎么做他心中有数。
“那你要小心。”他替熙元盖好被子,“睡吧,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等一切准备就绪,就出发。”
第二十二章
战争持续了一个多月,起先,熙元一路胜仗,可是打至岚山一带,便僵持在那里。日日争战, 兰艾难分,土崩倒戈,激烈异常。
岚山一带,山林重叠,山势崎岖,奇峰如平地怒拔,气象万千。库卢族人身强体悍,惯于爬山 登高,而汉军擅长平地作战,排局布阵,在这崇山峻岭之间毫无优势。幸好这里地形复杂,易 守难攻,才僵持不下。
熙元为此愁眉苦脸,茶饭不思,冥思破敌之计。
两军对峙的消息传到宫中,每个人都担着分沉重。来来去去的人似乎有做不完的事,低着头, 匆匆忙忙,连说话都轻声细气的,生怕搅了这份严肃。
所以,当秋似水跨出紫宸殿大门,抬头迎见靖元时,他是意外的。
“去哪儿?”从靖元木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
“回凤无崖。”他一如既往道。
靖元一动不动地盯着秋似水,仿佛今天刚认识他。良久,忽然退了一大步,让了一条路。
“怎么?你不拦我?”虽然此举动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你明知故问?腿长在你身上,我可管不着。”
他冷嘲热讽,秋似水自然是心中明亮,也不放在心上,投足便走。
“哎,教主。”靖元自知言辞太过刻薄,抱歉道,“教主我也有难处,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等哥哥回来,我自会替你跟他解释的。”
秋似水一笑,那般傲然气度,苍茫世界不过沧海一粟,这种凌人的微笑,也曾是靖元所熟悉的 :“恐怕这次要让你失望了。我的为人,你也是清楚的。正值国家危难之时,有志之士纷纷报 效国家,死而后已。我若在此时,袖手旁观,未免成了不忠不义的无耻之徒。你也太小看我秋 似水了。再者……”目光投向深邃湛蓝的天空,“想当初米奇妙初任藏剑门主,处处受气,你 二话不说,不顾身上重伤,赶到他身边。此情难能可贵,秋某佩服不已。将心比心,你又何苦 硬给我安个薄情的罪名?”
当靖元还沉浸在他的言论之中,秋似水已淡然离去,仍是飘逸的步伐,挺拔的脊梁,不屈的傲 气。
山上的林木又是郁郁葱葱,苍翠叠嶂。许久没有踏上这熟悉的小径了,所有的景致都那么得亲 切,这清逸秀丽的林子,秋似水心中喜欢得紧。哪怕是这老树上的疤,都使得心潮澎湃,脚步 也不由得轻快起来。
“教主回来了!”
“教主回来了——”
喜悦传至每个人耳边。教主回来了!回荡不绝。
殿宇廊庑,萧墙粉壁,画栋雕梁,俨如天宫一般。
迈进殿门,一张张熟悉的脸庞,难掩的惊喜,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兴奋。
“属下恭迎教主!”洪亮的呼声,响彻云霄。
威严地穿过众人,停步在教主的宝座之前,欣慰地环视。
再一次回到这里,这一切还是属于他的。
提声道:“无极教众弟子听令!”
库卢军队蛇行前进,整齐划一,衔枚无声。
他们一个个高头大马,神情凶悍,步伐矫健,山路虽崎岖,但他们如履平地。手中铁矛,粗如 壮竹,吃透了鲜血,光亮可鉴。为首的库卢将领警惕着四周的一石一木,每一丝风吹草动,都 使他绷紧了脸。
“禀将军,前方就是树林,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打前站的士兵禀报道。
“你看清楚了?中原人狡猾得很。”长期与中原对站的库卢族人早就慢慢学乖了。库卢将军眺 望碧林,绿得娇嫩,微风摇动树枝,沙沙作响,似乎平静地无一点波澜。
库卢军刚一进入林中,一阵箭雨从天而降,顿时惨叫不绝,中箭的库卢兵捂着伤口,痛苦地扭 曲身体。马儿嘶叫着,抬起前蹄,骑马的库卢兵跌下马来,被受惊的马儿,踩踏至死。
库卢人惊魂未定,震天的擂鼓兀地响起,旌旗迎风舞动。埋伏已久的汉军,威喝着冲上阵前, 杀声喊声如裂帛穿云,憋在胸中的一口气突然暴发,誓与库卢兵拼死一搏,忠勇威猛有摧峰之 势。
库卢人促不及防,败势已现。
熙元在高地上,俯视这惊心动魄地一幕。
“恭喜陛下,这一仗我们赢定了!”身边一位将领迫不及待道喜。
墨雨躁动了一下,熙元安抚了胯下马儿,眉头虽有所舒展,但并未释怀。他看了眼左侧的韩震 雷。大韩将军刚毅的脸庞如山般沉稳肃穆。
“韩卿,我军有几分胜率?”
韩震雷拱了拱手:“陛下,以现在情况来看,若无意外……”
话未说完,熙元双目蓦然圆睁,瞳孔收缩,黑马墨雨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惊恐,嘶鸣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熙元怒吼,视线中,一支库卢兵从西面杀来,“他们是哪里冒出来的? 地图上西面是没有路的,是谁侦察这一带的?”
韩震雷倒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