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呵呵……”靖元汗颜。
随即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觉得他们不适合……试想,如果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却不能互 相信任对方,天天在想他今天会不会害我,怎么可能会有幸福?哥哥身为帝王,日理万机,已 身心疲惫。和秋似水在一起只会让他更累,幸福二字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他下定 论道。
傲如熙元,骄如似水。
难道真像靖元所预言的,没有可能,没有未来,没有幸福?
他的目光又落到朵尔木身上。朵尔木独自拖在队伍后面,垂着头,不理任何人,与场面的气氛 脱节一般。
“虽然他是库卢族人,但我宁愿哥哥选择他。他的热情和坦率绝对是解除哥哥疲乏的一剂良药 。”
一声号角,年轻气盛的男子们冲进森林,寻找自己的猎物。凡是狩猎的人都能按自己捕获猎物 的多少取到封赏。与库卢之争日益加剧,因此这场狩猎等同与一场选拔。众人无不争先恐后地 表现。
激昂的情绪感染了每一个人。
“想不想一展身手?”熙元递给秋似水一把弓。
“你也要去?”
“那当然!”
秋似水自信满满:“好!那我去了。一会给你看我的成果。”纵马钻入森林。
秋似水一路走来,可捕的猎物的确不少,但都是野兔、山鸡、飞禽之类的小兽。
不曾把这些放在眼里,一心想寻找大些的猎物。寻寻觅觅了大半天,一无所获。却也并不着急 ,狩猎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可有可无的游戏。
这林子因为有专人养护,枝叶茂盛,未曾有遭人破坏践踏的痕迹。所骑的是匹温顺的良马,踩 在厚厚一层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在宫里的这段日子,是前所未有的闲暇舒适。每天要做的似乎只是等熙元上朝回来,难免心里 无趣郁闷。他是个男人,不是个闺中怨妇。不知道熙元在无极教中的那段日子,是否也有同样 的感受?这样的生活既希望拥有,又不愿享受。
天天翻看琴谱,怎么看都是本普通的琴谱,里面藏着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根本无从下手。
偶尔有乘熙元不在的时候,勘察过水石夜明珠的藏处,却茫茫而不可得。
脑中思索着细细琐事,眼前忽有一物敏捷地闪过。
是头鹿。
它利用繁茂的枝叶隐藏自己,不易被猎人发现。
秋似水翻身下马,无声地接近猎物。
小鹿似乎感觉到了杀气,可又不知危险在哪儿,迷茫地眨着湿漉漉的眼睛,不安地交换着四腿 。
秋似水搭箭上弓,屏气瞄准。
一声意外的树枝折断的声音,惊吓了小鹿。小鹿撒腿在林中狂奔。
秋似水的箭尖跟着移动,射箭不是他的长项,对于迅速移动的目标,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硬弓拉满,大致掌握了它的速度,离弦之箭向小鹿飞去。
在松手的一刹那,脑中猛地被什么刺了一下,手一沉,偏了三分。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另一张弓的弦声。
秋似水的箭刚好偏过鹿的头部,射中了它身后的树干。
小鹿倒下了,脑袋上森然扎着支镶金的箭。
他抬眼对上双雄狮般的眼睛,眼中隐匿的怒意,杀气腾腾。他骇然一惊,浑身一栗。
至此关头,聪明如他,不可能不知道“逐鹿”二字意味着什么。
第十五章
至此关头,聪明如他,不可能不知道“逐鹿”二字意味着什么。
皇舆周天,亿兆黎民。他坐拥天下,又岂能容人与他分庭抗衡?
熙元将弓箭交给侍卫,向秋似水走来,神色已平静而温和。
秋似水几乎不敢相信,那一瞬间的眼眸,难道是自己的幻觉。
“真巧啊!你我居然看中同一只猎物。”
他的话意味深长,使他相信他捕捉到的愤怒并不是幻影。
他掩饰地笑道:“可我技艺不精,没有能力射杀它。天注定这头鹿不是我的。”
熙元注视了他好一会儿。
秋似水并没有漏过他沉默后一刹那的冷笑。
“累吗?我们回去吧。”
回到营地,玩了一天的熙元忽然想起朵尔木。答应过他这次狩猎陪他的,可早就把这事忘得一 干二净。
想寻他人,却发现他早已不在队伍中。
熙元一回宫便去找朵尔木。
他已换下戎装,一个人不知在干什么。连熙元走近了,都没有发觉。
熙元在他身边坐下,朵尔木眼睛一下子变得清澈明亮,把手中盛的东西送到熙元面前:“好看 吗?”
熙元随手抓了几个:“红豆?”
“你轻点啊!手脚这么重!”朵尔木抱怨着,一把夺回来,十分宝贝地放好。
“哪里来的?”
“刚刚狩猎时,昱亲王给我的。”朱红色的珍珠在他手心里滚动,玲珑可爱,“他说,这是爱 人心上的眼泪。”
熙元暗骂了靖元一句,温柔地问道:“今天为什么那么早就走了?狩猎不好玩吗?”
“没意思!”他闷头拨弄着手中的玩意儿,“你本来答应陪我的。”最后一句,轻得几乎听不 见。
熙元无言以对,是自己食言了。是因为秋似水在身边?所以什么都可以忘记,什么都无所谓。
他刚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安慰他,朵尔木已满脸堆笑:“不过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今天晚上 能陪我吃饭吗?”
其实熙元来这里是准备听责备的,没想到他是笑着迎接自己,心里反而不好受,宁可他哭一下 闹一下。有的时候,他成熟得让自己不知所措。
“好,我陪你吃饭。”
紫宸殿中,秋似水眼见天色已晚,熙元一回来就不见踪迹,知道他今天不会来这儿了。
独自吃过晚饭后,天已浆黑。宫里众人陆续入睡,他依然清醒如初。
秋似水穿好衣服,离开了紫宸殿,不是从正门,而是越墙而出。
类似今夜的行动已不是第一次了,加上这一夜,他已大有收获,对于守卫的巡逻规律和皇宫的 结构已在心中大致有了谱。
一个时辰之后,他回到紫宸殿,黑暗中他摸索着睡到床上,却摸到了一具滚烫的身体。
秋似水一惊,借着月光仔细一看,正是熙元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连被子都没有盖。
他摇了摇头,抽出被他压着一半的锦被,盖在他身上。
可这一弄,反倒把他吵醒了。他拉着秋似水就往被窝里拖。
“你刚刚去哪儿了?”他把脸贴到他脸上,带着些凉意,也许是在外面吹了冷风。
“我睡不着,所以到外面逛了逛。”他的心跳是紊乱的,应该是害怕被他揭穿自己的行踪,他 心想。
熙元搂着他的手臂箍地更紧了,半个身子压到他身上,也许是天黑,他胆特别大,白天不敢做 的都想做。
“应该我问你去哪儿了?怎么一回来就不见人影?”秋似水反问。
“我去找朵尔木了,他中途走了,我本来答应狩猎陪他的……”他絮絮地说着,秋似水心不在 焉,有意无意地把他推开:“别过来,我不能呼吸了。”
熙元不死心地又凑过去,碎碎地吻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之处。
一时间意乱情迷。
呼吸在彼此的耳边,每一个吻都是一个火种,埋入体内。四片唇紧贴在一起,舌尖相互拨撩吮 吸,留恋于唇齿之间,炙热的舌头带来异样的快感。咬啮着对方,好象要把他整个儿吞下肚去 ,从此合二为一不再担惊受怕。
从来没想到有一个人能让自己疯狂至此。
秋似水墨玉眼眸中浮起一层水雾,眼波迷离,湿润清亮。长期禁欲的他努力让自己保持神志清 醒。看得人心都碎了。
一席月光泻入帘中,偷窥着沉湎的两人。
轻微的呻吟从喉间流溢。
熙元的吻落到秋似水颈间,柔软的唇印在他紧致的肌肤上,用双唇感受他跳动的脉搏,舔舐着 他,体温逐渐上升。
技巧地咬了一下他的耳垂,秋似水何时受过这种赤裸裸的挑逗?轻呼出声,但他立刻羞急咬住 唇。
鸳鸯帐下,锦衾香暖。
熙元手一勾,纱帐应声而落。
膝盖顶入他两腿之间,衣物发出簌簌的摩擦声,并不急着解开两人的衣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 保持神秘感,更有诱惑力。
一手按在他小腹,隔着衣料,他坚实的肌肉在掌心中触手可及,在他腰际反复搓揉。他完美无 缺的身体是他渴望已久的。
手滑至他两腿之间,底下的人猛得抽了一下,抬手便把他推开。
“不行!”一声拒绝随后而来。
“你现在跟我说不行?”欲望已经挑起,却迎头一盆冷水浇下,熙元欲哭无泪。
“不行”秋似水重复道,“很晚了,你该回寝宫了。”他喘着气,脸上一片潮红,极力抚平起 伏的欲望,冷静道。
“很晚了,我要睡在这里!”熙元也不示弱。
“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给我个理由!”他有些急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下一瞬间就变了? 要是现在败下阵来,岂不是男人颜面全失?
为什么?秋似水也问自己。在那一刻,他出于本能,拒绝了他。
因为在那一刻,他心中有愧。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不断地互相伤害,到底谁欠谁多些,怎能 算得清楚?这次来到宫中,他的居心究竟何在,恐怕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怀着这样的情绪,他又怎能坦然接受他?
熙元见他断然拒绝,万分不甘,求他道:“不愿意就算了,至少今晚就让我睡这里吧。”
秋似水抚摸他的脸庞,抹去他额上的汗水,在他嘴角轻轻印了个吻:“回寝宫吧,好好休息。 ”
熙元像只斗败了的公鸡,凝视着他的双目,想从中解读他的心思。
为什么他要把自己隐藏得那么深?难道自己还没资格知道他的秘密?为什么他要给自己希望, 却又踩在脚底?
眼中写满了怨,窒息了秋似水。
龙一样的男人也会有这般表情?
熙元一声不吭地下床整衣,走出紫宸殿。
秋似水几乎心软,想要叫住他,但终究哽在喉中,没能说出口。
一只手伸在半空,垂软下来。
他拉了拉锦被,把自己埋下去。
算了……以后再跟他说吧……以后……有的是时候……
走出紫宸殿,熙元站定在门口,一动不动。
就是要站在风口,让冷风吹灭他的火。
毫无预兆地体内开始剧痛,又是那个毒痛在发作了。有什么在身体里捣着,要把内脏捣碎,熙 元忍受不住,倚在柱子上喘着气。
“陛下,您怎么了?”一个宫女恰好提着灯笼经过。见他痛苦地站在殿外,很是惊慌。她原本 是熙元身边最近的宫女,被他暂时拨到紫宸殿。
熙元咬牙挺过这段,他摆了摆手。
“朕要你盯着秋似水,你有没有仔细做?”
“奴婢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这几天晚上有没有出去过?”
“奴婢不曾看到秋公子离开紫宸殿。”
“哼。”熙元鼻子里哼了声,“他要悄悄离开,你当然不会知道。”
心下一惊,当即跪下:“奴婢罪该万死。”
“起来吧,朕没有怪你。”他招宋琏至跟前,“立刻调集一批人手。”他咬了咬牙,“朕要剿 匪!”
宋琏朗声应诺。
熙元眉间阴郁深了三分,半眯的双眼杀意流露。
“再也不能容忍他欺瞒于朕!”
金銮殿后,宋琏道,人手已安排妥当。
御书房中,宋琏道,人已布置在安阳分坛外,随时可攻击。
紫宸殿外,宋琏道,第一轮围攻大获全胜,无极教死伤惨重。
安阳分坛几乎要在熙元的控制之下了,而这一切,秋似水都被蒙在鼓里。和往常一样,两人弹 琴、看书、游园。
在这段时间,熙元几乎真的要以为秋似水整个人都是他的了。没有他的无极教,没有他的教主 ,只有他的熙元。
沉湎于这个他一手策划的幻境之中,陶醉着危险的平静。
直到那天蒋中范及一群侍卫捉住闯进来的宋沫涵。
紫宸殿中,画卷铺展,笔墨堆叠。秋似水正俯身作画,一幅工笔仕女图即将诞生。
熙元实在按奈不住,从身后抱住他,亲他。
“别吵,我快画完了。”秋似水说。
“你为什么不画我呢?”他抓住他握笔的手,就着画了几笔。力度不对,线条当即粗了,很是 难看。
“你看你!胡闹!”
熙元在旁边抓了支笔,就在画上空白处作势要画。
“别!把你的魔爪拿远一点!”
“我画得很好看的。”推搡之下,一滴浓墨滴在了雪白的画卷上。
两人顿时呆住,对看了几眼。
秋似水将笔一掷:“现在你高兴了。”
“你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其实你画个仕女还是画棵白菜对我来说没什么两样。”
秋似水对他无可奈何,半倚在几案边,揉着太阳穴。画这东西费了他不少神,可还是毁于一旦 。
他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是不是预示着他苦心经营的东西,终将毁在他手里?
“真的生气啦?我赔你一张,别不说话。”
秋似水半睁着眼,一把将熙元拉至身边倚靠着。他还犯不着为了一张画和他斤斤计较。
两人笑闹得卷在一起,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一太监的进入,止住了两人,是蒋中范在殿外求见。
熙元整装而出:“什么事?”
几个侍卫将宋沫涵押了上来。
宋沫涵虽武功高强,可生性死板,面对敌人的数量是自己的十倍百倍,不懂得随机应变,因此 被擒。
“秋似水在哪里?你叫他出来!我有话跟他说!”
熙元还没开口问话,宋沫涵先嚷了起来。蒋中范一个巴掌扇在他脸上。
“他在这里锦衣玉食,朕会全心待他的,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他。把这人押入大牢!”
“混蛋!你杀了我们多少人?还站在这里装模作样?假仁假义!秋似水!你给我滚出来!你这 笨蛋!你都被这骗子骗得找不到北了!”
“你们还不快把他拖下去?”熙元吼声压过他,“别让他在这里疯言疯语!他要是惹出事端, 你们提头来见!”紫宸殿重重宫门,里面的人哪怕是顺风耳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可熙元还是 忍不住心虚。
侍卫惶恐地去拽他。宋沫涵还要喊,被人捂住嘴。
“好好看着他,不许出任何差错!”他吩咐蒋中范,转身回殿。
秋似水见熙元这么快就回来了,随口问了句:“什么事?”
“没什么。”熙元拿了个苹果,坐在秋似水身边,一人一口吃着,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傍晚时分,秋似水飞檐走壁在宫内。这次他的目标直指大牢。
他看到了。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藏在心里。
警觉的他,尤其对熙元,十二万分地不放心。果然他看见他和宋沫涵,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 么,但宋沫涵怒急的样子他看的一清二楚。
巡逻的行动他了如指掌,打昏几个守卫,他寻到宋沫涵的关押处。
宋沫涵一身污泥,一头乱发,还瞪着双精怪的眼睛。
秋似水斩开他的枷锁:“你快走。”
“你不走?你还要留在这里?”
“我当然要呆在这里,我还没拿到夜明珠呢,怎么能半途而废?”
“你少自欺欺人了!你在宫里花了多少心思在夜明珠上?又花了多少心思在皇帝身上?你就这 么贪图荣华富贵?”
“宋沫涵!你说话注意点!”秋似水只觉奇耻大辱,“别以为我不敢跟你动手!”
“好啊!你还想杀我了!”宋沫涵对空挥起拳头,“你在这里逍遥自在做主子,无极教众人正 像狗一样被皇帝的马蹄践踏!你这教主当得真是风光啊!”
“你在说什么?”秋似水被他的话一震。
“哼!”宋沫涵恶狠狠地,“你以为他是天下第一大善人吗?他已出兵将安阳分坛剿了,其他 地方也危在旦夕!你却像瞎了眼的金丝雀在这金子的鸟笼里给他唱歌!”
一个惊雷在他耳边炸响,极具侮辱性的话刺激着秋似水的耳膜。
你骗我!
一句嘶声力竭,实质软弱无力的辩解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到底是谁在骗他,他清楚得很。只是 当局者迷,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是自己太愚蠢,还是他太聪明?还是终究太信任他?
“跟我一起走。”宋沫涵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拖。
秋似水只觉一阵疲乏,任由他带着。
“秋公子请留步。”蒋中范带人赶至大牢,堵住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