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霁听后叹了口气:“只要你在乎的东西,就是让他把我杀掉我也不会还手。”
“不可以”,我喘了口气,“我回来时见到的一定是一个完好的你!”
“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他笑了,笑得真好看。
这一刹,我忽的想到一句话:灿若夏花,不过如斯。
我堵口道:“别乱说!你只要活下来就是了。”
映儿也跟过来,抓住我的手:“从林子里偷偷穿过去,我们从后门走!”
我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一边努力望向清霁。
他也望着我。
我们下山的速度几乎是从山上滚下去的,就算望着我的背影也会认为我做的很决绝。
你可知我的心却在迟疑,在犹豫。
我怕的是麦当向清霁挥了剑,自己却浑然不觉痛。
事情开始变得复杂。
到了客栈,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也只能要一间屋子。现在官府到处都在搜寻唐映儿,他还是不要露面的好。我放了只信鸽去山上,隔了两三天还没有下落。现下人心惶惶,做些什么事都要小心谨慎。 但百密终有一疏。
我一个人走在街上,忽然感到有人在拍我肩膀。看穿戴像个捕快。
“是他么?”捕快指着我问身边的一个人。
那个人凑上来:“对,就是他买我的糖葫芦!”糟了!那天那个卖糖葫芦的要识破我的身份了!我握紧了拳头。
“嗯,”那捕快围着我转圈,一旁卖糖葫芦的那人想了想又说:“他……。还有个儿子。”
我的老天爷呀。。。。。。幸亏这个卖糖葫芦的眼拙。映儿那臭小子要躲过一劫了。
可我要遭殃了。
他显然是盯了我好久了,现在才动手,未免有些犹豫。
那捕快的态度显然温和下来,讨好的问我:“你儿子呢?”
我虽然不解他为何态度如此之温柔,却也要见招拆招给他一个下马威:“小孩子顽皮,当然是去玩了。”
“请先生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捕快于是跑得跑得不见了影子。
不一会,来了一个五短身材却穿着清雅的文人,还没等我出口寒暄就恭敬有加:“久闻唐先生大名,知府大人想请唐先生过府一聚,不知唐先生能否给个面子。”
他们是把我错当成了唐映儿,这种软硬兼施的手段还真是高明。
我决定顶替映儿进府,毕竟我是个大人,总归是好应付的。于是,我想了想,说道:“唐某求之不得,只是怕自己的小儿无人照顾,能否让我回家探视一下,不许片刻便可。”
“唐先生的公子在下可以代劳照顾。”
我听后故意摇摇头,“那便不必了,由他自生自灭吧。”
五短文人吓了一跳:“先生言重了,先生如想探视我们便不加阻拦,先生请便、请便。”
虽然嘴上诚惶诚恐,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安排几个人在窗边偷听。我只好在映儿的面前兀自表演,临走时用手指蘸着杯中的凉茶水在木桌上写道:“为今之计,狸猫换太子也。”
“照顾好自己,你已经长大了。”
从今天开始,我将要代替映儿,帮他完成它不能完成的事。
不过。。。。。。。堂堂知府老爷竟然听信一个卖糖葫芦的谗言,也算是天下罕有。
蜀州知府的府邸果然不同凡响,亭台轩榭,廊腰缦回,罗绮锦瑟样样不少。少见的繁奢但并不烟火气。
没人强迫我要走哪条路,我于是便漫无目的的闲逛起来。路过一处小别院,院里种上了花草。前两天在表弟的院子里晚桃花花苞已经冒出嫩粉骨朵儿,而今日的花也早已生得娉婷而立,活色生香。
有的花已经过了季,譬如琼花。错过了花期就会凋萎,琼花的花瓣已经很难依附在花茎上,于是纷纭而下,繁多芜杂。
我拾起落到身上的残花,幽幽地想:好花无人欣赏,只会白白凋零。如若此刻清霁正站在我身旁,思念的人配上心仪的花是否更应景?我不能否认,自己对清霁果然存有好慕之心。或许我在他面总是表现得若无其事。但是他不曾知晓,他的一颦一笑,音容相貌,即便是须臾的心动也让我那么难以释怀。
我对着掌心的花瓣轻轻唱道:“今夕何夕兮,中搴洲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羞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唱罢,撩开挡在面前的枝桠往前走,想走到院心那棵大琼花树下,捻一片萼瓣。可离树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我猛然停住。
我屏住呼吸——地上伏着一个人。仰在地上,眉目如画,双目微合,鬓发慵散,一袭白衣胜雪,让人分不清琼花还是他。他似乎察觉到有人过来,眼皮动了动,可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还真是一个嗜睡的孩子。我笑了笑,转身离去。
刚出小院,那个五短文人气喘嘘嘘地跑来,说找了我半天,知府大人正候着我呢。我指着身后的小院小声问:“敢问管家,这院子……。给谁住的?”
“大少爷。”
知府大人一身墨衣便装,发髻高绾,年纪不过半百,看着干练爽朗,有廉官之风。
“素闻唐先生琴棋书画阴阳五行样样精通,还望为犬子指点一二。”听出来了,是要给他儿子找个老师。
“不知大少爷他……。”
一个小丫鬟跑过来:“老爷,少爷他……。还在休息。”
我以为老头子会像我爹以前一样吹胡子瞪眼睛,可没想到他却和颜悦色的回应:“算了,随他去罢。”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爹?!
“谁说我在休息?”这声音好听至极,冷静漠然又婉转动听。他撩起后屋的帘子走了进来。与之前不同的是散乱的头发高束了起来,一袭白袍换成了紧身的紫衣,显得规矩又清瘦傲然。
“容珂,快见过唐先生。”知府老爷几乎是在用讨好的语气。
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我,不发一言。我心里暗想:真是个脾气古怪的小孩,当他的老师真是折磨。
作者有话要说:
☆、老师生涯开始了
“容珂,诵读《论语》一篇。”
他连书都没翻开,两眼无神的望着我:“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他背完了一整本书。
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我乏了,想休息一会。”
他近乎自言自语的走出屋去,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就这样过了一晌午。
他又开始两眼茫然的背诵:“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我望着他的脸,耳边响着勾魂似的背书声,心里不由得越来越气,越来越急,越来越躁。。。。。。
“够了!”我拍案而起。
他一脸处变不惊地望着我。
“别总想着和我抬杠,你还不够资格!你爹安排我吃住在这儿,有这样的好事我才不愿意走呢!”
他面目表情仍是无复杂变化,只是瞪着我,站了起来。
不知为何,看他有了动静我心里一阵激动畅快,口中越发滔滔,几乎把这些日子所有的不悦全部发泄出来。
“也不知自诩绝顶聪明的大少爷有没有想过:天天浪费着粮食还消磨着光阴,舒坦的是我,亏本的是大少爷你!让为师告诉你一句箴言——天底下最蠢的人就是和自己过不去的人!”
“你……。”他的表情终于有了一定的变化。
“我什么我,我敢作敢当!你尽管向你爹告状去吧!”说罢就摆出一副无赖相,大模大样的走出了房。
可是我左等右等,挨到了晚上他爹都没来找我算账,不知是他想通了还是他爹太忙了没工夫管他。
夜里还是有一丝凉。我望着窗外若隐若现的感慨。把胳膊垫在脑后我仰躺在床上:从被送到师父那里学艺到现在都像是一场梦,梦里有我脑海里从未预想过的光景和心里最值得憧憬的那个人——此季正值山花烂漫,春和景明,如若一切圆满,那便好了……。
有人敲我房间的门。
“有事?”
“唐先生不好了,大少爷出事了!”
我从床上翻了下来,连外衣都没穿就急忙跑了出去。听一个丫鬟说少爷说身子不舒服连晚饭都没用就跑了出去,到现在都找不见人。这个小祖宗真是能折腾人。夜里很黑,我只好一边跑一边喊他的名字。
终于找到了!他一个人,静静地在水榭的围栏上坐着。夜里的风是斜着吹的,他的发髻散乱的洋洋洒洒,遮住半张脸。似乎有一丝我羡慕的年少放浪。
“容珂,快下来。”我喘着粗气喊主他。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没想到他一看见我的脸就吓得从围栏上坠了下去,一直落河里,溅起很小的水花。“容珂!”我愣住了——他这是做什么?!被老师骂了两句就寻死?了不得啊将来!
我揽住他的腰将他托出水面。他很轻,但浸了水之后就保不准了。我感觉自己使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抱上岸,刚想骂围在岸上的仆人不中用,喘息间才发现不远处也有几个家丁拖沓着湿衣服往上爬。晚风吹透了我的湿衣服,有些刺骨。
我把注意力转向容珂。他的头发糟乱的黏在苍白的脸上,我连忙探探他的呼吸,幸好还活着。
我急得大喊:“快去把老爷找来,拿几件干衣服!”
一个小丫鬟惊叫:“老爷不在府上!”
没办法了。我擦擦脸上的水珠,拍拍他的脸:“容珂,你醒醒,别吓我。”
我握住他的手,转身问几个仆人:“你们有谁会渡气?”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
那就我来吧。我深吸一口气,对准他的脸俯冲而下。
男人对男人,有什么好怕?
他终于醒了,拼命咳嗽着。
我只是边拧着湿衣服边望着他,谁都不说话。
他几次试图爬起来,但都孱弱的坐在地上,我看的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扶你回去。”
“不必了!咳咳……。。”他的反应依然很激烈。
哎,反应归反应,等他反应完我都已经上手了。
我将他径直抱回了房。
作者有话要说:
☆、女鬼
再难缠的孩子也不过是个猴王,到了晚上总是会打盹的。因此我最安闲的时光还是在三更。
深更门外天色时明时暗,似乎下起雨来。我睡不着,就趴在枕头上侧着耳朵听。先是淅淅沥沥的嘶声,尔后是雨打芭蕉的重捶。这场雨浇得我心烦意乱,耳边总能听见丝丝缕缕的杂音,脑中不时想起“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句子又莫名其妙的顿生感慨,熬了很久才微微困倦。
正当我上下眼皮打架的时候,屋外传来了与娴静雨声不搭调的瓷器破碎声,吓得我顿时困意全消,整个人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谁。。。。。。谁谁谁?”本来我只想问一个“谁”的,没想到嘴一哆嗦又结巴了。
外屋没吱声,我推测准是个贼来乱摸东西。想用武功制服那贼是不可能的,只恨在山上混了几个月可连皮毛都没学到,现在想想又有些无地自容——好在等我再上山好好学就是了,咱是块学武的好料子,耽误几日又怕什么?想着想着就小心翼翼地将茶几上的蜡引燃,端起烛台,又抄起床头柜上的鸡毛掸子,装模作样地挥了两下才直奔外屋。
我警觉的没有先把身子探出去,而是先将烛台伸出去晃了晃,探探有没有异常。没想到真的试到了——那人发出的仓惶的声音放到山里听就像是因冷雨浇身而凄惨嘶鸣的野猫。
我的手抖了一下:难不成是女鬼?!听闻这块地是前朝的什么什么。。。。。。有邪性——老子过去的十七年里一直兢兢业业恪守本分,不过这几个月来。。。。。。虽然学艺不精且性格稍懒散可老天爷也不用如此报复我吧!我不禁好奇的想把蜡烛稍微移近些,想照到女鬼的面貌,可碍于手抖得厉害就又僵在那里。
若是此刻清霁在我身边,他一定会先悠悠的打个哈欠,再前仰后合的笑我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胆小鬼。
我定了定神,自言自语地骂:本公子岂能被一只女鬼吓趴下?!他娘的,老子才不怕鬼!
作者有话要说:
☆、先生莫怕
墙上的影子渗出青黛色,阴森恐怖。
僵持中。
我想起很久以前读兵法时老爹交给我的“迂回战术”“围师必缺”。。。。。。现在这些全都派不上用场。
当我正愣神时,女鬼主动伸出爪子,想抓我的脸。
那手没有一丝温度,似乎比千年寒冰还要刺骨锥心!我没有躲,只是痛苦地喊:“脸随便抓!”其实我不注重样貌,只是留条命活下来就行了。不要等到明早管家叫门的时候发现一具面目扭曲狰狞的尸体,究竟怎么死的都查不出原因,那我真是比窦娥还冤。
那女鬼的动作突然停下来了,像像个面袋一样瘫在地上,嘶叫道:“先生饶命。。。。。。”
局势居然在我的带动下开始逆转!那女鬼定是被我的纯阳之气镇住了。
我向后大跳一步,像个面目坚毅的忠臣一样质问道:“何方妖孽?”
女鬼不出声,将头埋得更低了。我俯下身子见她湿漉漉的头发不成缕的堆在额前,怀里竟然抱着一堆布料似的东西。我叹了口气没再询问,只是俯下身来将烛台凑得近些,照了照:发现这料子,这颜色,这纹样——顿时恍然:哎?!这不是我的衣服么?!
“你。。。。。。”
“先生、先生莫怕,我是少爷身边的婢女,你见过我的。。。。。。。”她缓了两口气才犹犹豫豫地开口。
“怕是不怕,不过三更半夜的你怎么就闯进来了?”我笑得和蔼些,尽量不吓到她。
“是、是我见夜里下雨,外头晾的衣服都受了潮,所以就自作主张的把这些洗好的衣服先撤到屋里来,没想到不小心碰倒了瓷瓶,惊扰了先生。。。。。。”她想磕个头为我赔罪,连忙被我止住了。
“此等小事,不必谢罪,”我走到瓷瓶摔破的地方,伸手想把碎片拾起来,“你先回去吧,辛苦你了,瓷瓶的事情你别说出去,就当是我打碎的好了。”
“先生!”她身手敏捷地把我刚拾起来的一枚碎瓷夺了过来,“这点小事让奴婢做吧,”说着一股脑就将地上的所有瓷片都收拾了个干净。
我笑着打趣道:“别忙,先把头抬起来,让我好好看看你长什么样。”
那小丫头的手抖了下,又欲磕头:“先生行行好,放我一马,我下次再不敢了。。。。。。”
“不是要告状,抬起头来。”
清秀、明媚、无它。
各位不要往歪处想。
作者有话要说:
☆、与小人儿斗法
这个小丫头叫竹霜,和我一样年纪,十二岁进府,算算日子,待了有五年。
“你哪里人?爹娘呢?”
她摇摇头:“我记不得了,只记得我流浪街头,被收留进府当了丫鬟。”
我惊诧——十二岁不应该是一个记事的年纪吗?怎么那么容易忘?这其中会不会有蹊跷?
“想家吗?”
“想去找。”
我歪头煞是佩服的望着她,一个女儿家竟然能有如此勇气!
她转而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先生能帮我吗?”
我泄气——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