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局更加紧张,名门正派的子弟们都已经摩拳擦掌,像一头打摆子的狮子左摇右摆地朝我们逼近着,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丝毫没有看出风云突变的凌厉气势。
我心底暗暗踌躇,大丈夫的豪情却突然爆发了出来:此时不仗义,枉为男子汉——我跟你们拼了!不知从谁的手里抽出了一把剑,第一式还没有挥出去,手腕就一阵酸麻,剑戳在地上。只是忽然感到脚背一阵钻心剜骨的刺痛,再也支持不住跪倒下来,幸好清霁在关键时刻扶了我一把才勉强撑着。
我脸色苍白的望着地下殷红一片,知道是误打误撞把自己伤了,出了丑,摆出一副赔礼道歉的笑,便力气用尽的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没成想他顺势俯下身,一把揽住我的肩,我便仰躺在他怀里。虽然我躺的大为舒服,但心里总是免不了的惭愧。
。。。。。。若不是那时事态紧急,我是决意不会如此的!
恍惚听见人群中有人笑话:“这位小兄弟够娇弱的啊?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群众的附和声。
只听见耳边清霁一声爆裂般的嘶吼:“我——杀——了——你们!”
一旁的成颜和岚素纷纷收起武器:这下好了,不用我们动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师父
此身不动,随心而行。
四月初一,大师兄给我们放了个大假,让我们六个人好好吃喝玩乐一番。可我早已下了大决心,绝对不能和他们几个同流合污,自己趁人不备,苦修一番。于是我故意装作自己的伤还没好,把他们打发了。但是清霁和禾苏这两厮钉子似的戳在这不走,我只好趁子时月黑风高,鬼鬼祟祟的从后院溜了出去。
虽说这院子坐落在山上,可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我把外衣剥下来攥在手上,胳膊留着披荆斩棘使。夜里的湿气颇重,每前行一步,寒意就更甚一层。偶尔有凝在叶子上的露水滴到脸上,鸟聚众栖息,林子里传唤着它们直着嗓子的叫声,听让人不禁脊背发凉。为了壮胆,我清了清嗓子,放声吟诵道:“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心潮刚刚平复了些,又听到不远处淅沥哗啦的杂音,伴着深黑的前路,惊悚无比。
虽然我平日以大丈夫自居,可面对鬼神之说,还是不免汗毛竖立。 我刚才还慷慨激昂的嘴被吓得顿时没了节奏:“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
一口气朗诵完后,我害怕得把眼睛合上,心绪忐忑,真恨不得马上晕过去。可是天不从人愿,随着恐惧的加深我的头脑变得异常清醒,清晰地听着远处还在继续的杂音,一时进退维谷。
“姑姑。。。。。。姑姑。。。。。。。”布谷鸟的叫声渗人得很。
在这阴森的环境中,我本能的想到了清霁。他嬉皮笑脸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我的脑海。我惭愧,自己到现在还没有了解他一丁点家世背景,他倒是对我门清。日常生活中总是能照顾我。。。。。。。。这无微不至的样儿倒是有点贤妻良母的风。。。。。。。。呸呸呸,我摆摆头,恍然明白——此刻谁也帮不了我。
就在我还犹豫的时候,密林深处的淅沥声忽然停止了,远处悠悠传来如我之前的吟诵声:“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我吓得脚一软,用力抱住身边的树干,做挺尸状,冲着黑邃的前路,绝望地喊出最后一句话:“你少背了一句!”
原来是与我年龄差不多的俊后生,来此玩耍迷了路,是我太大惊小怪了。辗转到卯时,我们才平静下来。他把水袋递给我,我们肩并肩坐在山顶的断崖上采风。
“敢问兄台高姓大名”他拂了拂身上的土,侧脸问我。
“不敢,”我草草的抹了一把脸,“盛摘叶。”
“哦?”他起身,“你就是?”
“哦?”我也起身,“我们见过?
他似笑非笑地摇摇头,“只是。。。。。。好名字。”
我连忙回礼:“不敢不敢,还问公子名讳?”
他笑了笑,露出两枚酒窝同禾苏一样的酒窝:“子牙,江子牙。”
天下果然很大。
我自知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见了人又忍不住把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他听后,沉吟了一会儿,又像是对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道:“ 此身不动,随意而行。”风吹得他衣袖颤抖。这话我听出了与他年龄不符的老成与沉稳。望着江子牙的脸,我有些疑惑了。
“阁下是哪里人?”
“蜀中人。”
“你爹可好?”
“我、我爹?”哪有人刚认识就打听爹的?!
“他很好,身子骨很硬朗。”我连忙敷衍。
“那我就放心了。”他长舒一气。倒是我被吓得上气不接下气。
莫不是他爹是我爹的仇人,故意来跟我套近乎找我家寻仇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望着面前的人,总感觉到一股皮笑肉不笑的阴森。
“怎么”,他似乎发现了我神情的不妥,把脸凑近了来,“有什么疑虑么?不妨说来听听。”
我慌的把身子向后闪了闪:“没有。。。。。。。啊。”
“那便安好。”他闭上眼睛,脸又离我远了。
隔了半晌,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人在呼喊,声音很熟:“喂——喂——菜叶——师父——”
我听了起身张望:“难道清霁?果然是清霁——”
等等!他刚才说是——是——师——师父?!不可能!师父一定是个糟老头,怎么可能是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翩翩少年?!
大师兄已经带领一小队人跑了过来,嘴里还不停喊着:“师父!您回来了!师父您。。。。。。”
我对自己的告慰彻底破灭。
“师——”我故意拉长音拖延时间,因为实在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该怎么做,纳头便拜?
他像顽童那般笑了笑,竟有一番独特的风骨。
我楞了一下,自己莫名其妙的突然像是如临大敌般的向后倒缩。
我的脚理所当然的踩空,一头栽下了身后的悬崖。“菜叶!”清霁想飞身过来接住我,却差了一寸。我就这样头重脚轻地倒了下去。
果然是师父,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我的左袖:“小心些。”
就在众人长舒一气之际,我又做出了一个令众人瞠目结舌之举:我竟然甩开了师父抓住我的手,紧接着毫无着落的跌了下去。
清霁从人前一跃而起,纵身跳了下去。
禾苏一路小跑过来,吼道:“你们在做什么?”紧跟着跳下去。
成颜:“他们实在太危险了。”也闪身下去。
岚素:“哪能让你抢了风头?!”尾随而下。
大师兄:“我不放心他们!”义无反顾的跟着去了。
留下师父一人独自居高临下的伫立山巅,风刮在他的脸上,有些萧条。
作者有话要说:
☆、人情债
师父回来了之后,门中弟子个个小心谨慎起来,连最玩世不恭的二人都装模作样地不理人。
每次看见清霁和禾苏,我都忍不住想像往常一样和他们耍几句贫嘴,可望着他们那么不染风尘的名门作派,我欲言又止。每次见面只是两眼无神的微微点头,一带而过,然后示意老死不相往来。一次清霁和我打了个照面,竟然只冲我翻了个白眼就悻悻走开。我气得七窍生烟,搞得差点没控制好自己就想扑上去问个明白。落得现如今每天入睡时我都会魔怔似的细细思索一遍: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惹了他们生气,是不是师父看不惯我一贯的行事 ——我好好改过还不成么。
哎,他们这是用了怎样的手段,尤其是清霁,一见面,我大丈夫的定力顿时全无。
就在我们一齐围着榆木桌吃晚饭的时候,我趁机向师父请求练习骑射。
“骑射?”师父像是听见了什么稀罕事,把手中的碗撂下。 大师兄连忙补充:“菜叶,你可是一点底子也没有哇。”
我拱拱手:“正是如此才更要勤练苦学。”
“好吧,我不拦你,”师父头也不抬地发号施令,“清霁,明日一早,你随。。。。。。。”
“师父,徒儿肚子不舒服,先回房了。”清霁打断他的话,起身离去。
“那好,成颜岚素,你们。。。。。。。”师父挑了挑手指。
“是,师父。”
这一幕,似曾相识啊。
西郊马场,春雨淅沥,雾气迷离,氤氲密布。
我骑着马,身体摇摇摆摆的,勉强跟在岚素所乘马后。 岚素回身看我:“速度是不是太慢了?”
我喊:“是!”
他猛地甩了一下鞭子,我也狠狠挥了鞭子,我们二人的速度仍然不相上下。
为了给他留面子,我我试探性地道:“还可以再快些。”
没想到,他不怀好意忽然朗声:“驾!”那马惊了,两只前蹄高高扬了起来,险些踹到身旁的我。我执着缰绳,尽全力想追上他,身子拼命前倾,不料那马的重心不稳,我身子一歪便滚下了马。我事后想,自己简直是个呆子,技艺不精跌下来还赖马。马一跑起来,有几时重心是稳的?
脸已经被草泥黏的花里胡哨的,左膝不慎撞到了一块顽石,右手被草根划出一道血红,又被雨浇洗一番,更是火辣辣的疼。
一直在监察我的成颜不慌不忙的踱着步子过来,用脚尖踢了踢我:“爬起来。”
我用没受伤的左手用力撑起半个身子,沉下喘息的声音在雾雨中对视着他讽刺的脸。
身上落下一堆伤,又因为有了上回的经验,所以我这次骑马分外小心。再说岚素也是个滑头鬼,行事飘忽难料,上次堕马就因为这厮的乱指挥。我这一次一定咬死了追着马屁股不放,看他还能有什么办法甩掉我。
只见他笑着摇摇头,恐怕是败给我了。
还是另有乾坤?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只哨子,作势欲吹。那哨子——是从蛮夷传入中土的马哨!它可以使马心生烦躁之意,是会害死人的巫蛊之器。“停下,快住手!”我喊。成颜也没动,抱胸笑吟吟的望着我。
他们二人两面夹击,动作如此天衣无缝。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像上次一样,清霁还是用那个动作接住了我。
他伸出手探我,又中途停下来,放回去,只是眉头紧蹙。 我一时无语。
清霁突然像个孩子一样把下巴抵在我的肩上。“我好害怕。”
“什么?”我刚刚耳朵堵了。
“我怕,”他有些磕巴“我怕师父容不下你,故、故意那么做。。。。。。。疏远你,让他老人家别再。。。。。。针对你,可是。。。。。。我又忍不住保护你,我真的怕。”
我的怒气顿时烟消雾散。心里默念:清霁。清霁?——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有时那么嘴硬,现在却无辜的像个孩子。真是猜不透,他心里到底还装着多少心事?他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只是因为他没有提及过,就全然不了解。 我自私的只让他一味的帮我,却不曾提过丝毫他的事情。
“终于把你引出来了,什么叫成人之美呀。”我缓过神来,听见成颜在一旁快活的拍拍手。
这他娘的就叫成人之美呀,把老子折磨得半死不活的。我心底暗骂。
“你们两个。。。。。。。要做好赴死的准备。”清霁狠狠地道。
“不必了,”我推开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要管我了。”
我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兜那么多圈子,只让自己心中允许的人透视自己的心。即使其他人都不明白也无所谓,只要他懂。
可能是因为我爹说过,最难还的莫过于人情债。
作者有话要说:
☆、醉翁之意不在酒
自从上次西郊马场之后,清霁和我打起了冷战。
我自然顺理成章的不去理他,可还总是忍不住偷偷窥视几眼,做贼心虚似的。
师父夸奖我这两天学的勤,马术有了大长进,射箭嘛——没有脱靶伤到人就是了。
我们师兄弟几个混熟了气同连枝,虽然说不上肝胆相照,但也算共患难:师父原来是个大懒人,衣服外袍从来不是自己洗,连袜子都要我们几个分担着洗。这使我有了不好的联想——师父当年混江湖的时候是不是因为没人给他洗衣服而迫不得已归隐了?
还好洗衣这活我以前干过。。。。。。。倒不是给我爹洗,而是给比我小一个时辰的表弟洗。说起来我们也并非穷困潦倒,他爹是个富庶商贾,家里还有一大堆丫鬟老妈子伺候着,洗衣服这事简直再简单不过。可他偏偏就是一倔性子,又是家中独子,他爹自然什么都依着他。总之,他就是能呼风唤雨一手遮天的炕头王。
加上这两天霪雨不断,天气湿冷的厉害,家书我也就迟迟没有动笔,这些日子不知道他们过得怎样。身在他乡,不过一无所知罢了。
到了晌午天还是阴着,我们围在一桌,谁也没有动筷。
平静的日子里,我们几乎都渴望发生一件不寻常的事。
“御——”屋外一阵勒马声。
我们五个不约而同地站起身,除清霁外。
“何人来扰?”大师兄提高了嗓音。
“蜀中,黎麦当。”
此话一出,我腿一阵绵软瘫在地上:说曹操曹操到。
天底下是否还有同名同姓的二人?!
一定有!
糟了,这个腰缠万贯的大少爷怎么来了?他一来,他爹怎么办,他爹的银子怎么办?叫不叫他表弟?当不当他表哥?直到迈出屋子之前,我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我看见面前的人身着染着泥点子打着各色补丁的粗麻布衣,造型像归来的渔人一样全身上下都在滴着水。打扮极为褴褛狼狈。我见状吓了一跳:“怎。。。。。。。你被土匪劫道了?”
“非也,我可是主动请缨。”他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可与清霁媲美的清纯精致的脸,稚气褪去许多。在我的记忆中,昨天还是个顽皮孩子,仿佛一夜之间窜高了,突然就有了男子特有的样貌和特性。
我咽回口水,违心道:“ 快换件干衣服!”
他摆摆手,“不忙,我可是有要务在身”,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大师兄,“帮我转交给他老人家,劳烦了。”
“那不是家书么?你这是要给谁。。。。。。”
“是姨夫给你师父的书信。还有,他老人家身子骨硬朗着呢,不用惦念。”我爹路远迢迢送来的书信原来是给我师父的,他老人家连提笔给我写个字都不想。 “哈哈,”我干笑两声,“哪天让他们二位老友叙叙旧。”
“摘叶。”他声音忽然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苑
他嗓音有些嘶哑:“你不同我回去。。。。。。看看吗?”
我推说:“堂堂男子汉出门在外不能老是往回跑——我有空会多回去看看的。”
只见一旁的清霁几步走到榆木小方桌前,兀自坐下,一撩袖子又要进食。倒是禾苏很懂事的捅了捅他:“先别吃了。”
“为什么?!”清霁嘴里含着饭菜含混不清的回问,话中带刺。
我冷眼望他。
师父不一会又从里屋笑呵呵地走出来,笑得一派春光灿烂:“既然是客,多住几日无妨。”
麦当拱手:“多谢老人家。”我还以为他这就接受了呢,没想到他顿了顿又说:“只是前几日我爹派人在山下搭了个简陋的棚屋,打发我在那里和表哥叙叙旧,就不多打扰您了。”
清霁停下了夹菜的动作,没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