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看着人类在它的折磨中尽数陨落是一件让它很兴奋的事情。
平日吃喝嫖赌的朋友圈一瞬间变成了观音庙,各种‘祈福’各种蜡烛,但仅维持了五分钟就又恢复了常态。平日喷这个、黑那个、扭曲事实的微博倒还是被嘴上将军占领高地,各种‘对央视太失望了。’‘对政策太失望了’‘谁谁谁又没捐钱,谁谁谁捐的太少’‘谁谁谁在国难当头还秀恩爱、晒孩子、炫富。’
虞美人突然轻笑了一声。
“这还没到六月呢,就已经这么大雨了,要到了六月还得了?”场记姑娘慨叹出声,话毕偏头看向虞美人:“如果不是因为拍摄你会来吗?”
“会,毕竟我是圣母。”虞美人知道她常常被人扣上这样的帽子,时间长了她也会拿这个自嘲了。
场记姑娘一时哑然,这是她的心里话,过来之前虞美人安排的那番话就是圣母情怀作祟啊,也不考虑一下现在哪儿还有这样不带目的做好事的人就说了这么虚伪的话。
虞美人父母去世的时候她也不这样,那时候的她心理阴暗,对人要么漠然置之,要么尖酸刻薄。是后来一直不停的感受人世温暖、凡事都能逢凶化吉才让她在不知不觉中种了美好在心中。
心中有美好,就希望谁都美好。
四个多小时的车程再加四个小时的脚程,一行人赶到固畔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当他们迈进目的地时,无一例外的都惊呆了,夜幕下看这所被雨水摧残蹂。躏过一番的学校已经是几近陨落,数以千计的石块堆积在本来空旷的操场,盆口那么粗的杨树无一幸免的横在了这片废墟当中,大多数房间屋顶都坍塌了。节目组用了近一个小时才找到一个地方够大还有屋顶的大教室,动员全组清理起来,打算将此处作为他们接下来这段时间的栖身之地。
隽灵枢见到虞美人的时候她正在往小推车里装石块,看上去不费吹灰之力,她没忍住讥讽她:“你真的没生错性别吗?”
虞美人未掀眼皮:“我们这种工薪阶层出身的人不如您这种众星捧月的公主金贵,所以从小就什么都得干,再加上我现在又是干建筑的,施工现场的活儿并不比这个轻。”
明明话不好听,但隽灵枢却一点都不生气,她没有感觉到虞美人话里一丝一毫的嘲讽意味,怎么听都只是在阐述事实。
“叔叔没来?”
“出发之前你应该就已经知道了吧?”
确实……隽灵枢一路颠簸有些困乏,想就地坐下来,但在一盏不足五瓦的小灯泡下看整个偌大的空间,遍地废墟,青苔横生,触目所及还有一摊摊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屎色粘稠液体,脏了她八万五的裙子是小事,脏了她金贵的身子就得不偿失了,再加上潮湿空气中还裹挟着一股子腥臊恶臭,让她腾起一种再多待一会儿就会昏厥过去的念头。
虞美人见隽灵枢不自在的揪着手指头,扬颌点了点门外:“那边有颗歪脖树,你可以在树下搭个帐篷,但有两个问题,一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得下雨,二是蚊虫太多。”
隽灵枢听到虞美人的话,瞪了她一眼,最后喊来助理给她在这教室里挑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空地,铺上细软床褥垫被,躺了下来。
虞美人看着眼前忙忙活活的节目组都纷纷歇下了,也就停了手,出了教室,想找个有水的地儿洗洗脸,结果转了一圈,整所学校里只有一口井,里边被雨水填了个满贯,她吁出一口气,踏到井口上,掬起一捧水净了净脸上的灰。
“姐姐帮我舀一盆水好吗?”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出现在虞美人耳侧,她闻声回头,目光所及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衣不蔽体、灰头土脸,这是她眼见到的。
“盆给我。”虞美人朝她伸出手。
姑娘听到虞美人说话,愣了一下,一时忘记把盆递过去。
“我是女的,只是……声音比较特殊。”虞美人象征性的解释了一下。
姑娘狐疑了好一会儿才后天知觉的挑了挑嘴角,现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一定很想笑,但根本笑不出来。
盛满一盆,虞美人转过身:“我帮你端过去吧。”
小姑娘愣了愣,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身带路了。
虞美人跟在她身后,在这所不大的学校里七拐八绕,穿过一条条已经面目全非的小巷,终于到了一间房间门口,她打开手机闪光灯,看着逼仄的三十平米空间内现出了十几双眼睛,是一帮孩子,最大的看上去也不会超过十六岁。
“你们……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其实她想问,你们为什么不回家呢?但转念一想,如果还有家又怎么会不回。
这帮孩子听到虞美人开口都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屁股,那个先一步跟虞美人打交道的姑娘替她解释:“这是个姐姐。”
听了熟人的解释,他们才慢慢收起惶恐和惴惴不安,参差不齐的应了几声。
虞美人把水盆给他们放下,本以为他们是要洗脸,结果每个人都过来掬了一捧喂进了嘴里,她眉头紧锁,心里登时很不是滋味。
“没有人知道你们在这里吗?”她问。
那个带路过来的小姑娘回她:“有叔叔阿姨经常过来给我们送些吃的,他们说现在顾不上我们,让我们不要乱跑。”
难怪她刚才看到一个陌生女人没有现出任何惊惶之色……“那怎么不去大教室呢?这里你们怎么睡?”她又问。
“大教室风太大,我们睡那里头很疼。”
虞美人抿抿唇,她蹲下摸了摸地面,一摸一手水,再摸向他们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湿漉漉的,她直起身,说:“这里没法睡,咱们去大教室,姐姐有被子。”
一帮孩子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漂亮姐姐很有好感,但仍是唯唯诺诺的不敢跟她走,这是对的,得有点防备心。
虞美人展开一个天然无害的笑容,说:“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一个吗?”
听到虞美人说这话,一帮孩子才接连站起身,井然有序的走出了窄门。
虞美人将他们带到大教室,乌泱泱的人群吓了节目组工作人员一跳,有胆小还尖声惊叫了两嗓子。
“学校里的孩子……无处可去,咱们把被子腾出来给他们睡吧。”‘没家了’三个字她终是没能说出口。
大木阳子走过来看了眼这帮孩子,没考虑太久,转身对身后人说:“把被子腾出来,咱们凑合一宿,明天想办法跟市里联系。”
工作人员中鲜有十分不情愿的,听到大木阳子这话动作一致的过来领孩子了,只有一个人迟迟不动——金贵的隽灵枢。
虞美人也懒得跟她废话,把自己的衣服全数拿了出来,分发给孩子们。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看着他们睡了,大木阳子拎起台机器点了两个工作人员走出了大教室,行至门口喊了虞美人一声。
虞美人跟出来之后大木阳子已经开了机器。
“咱们做个采访吧。”
“现在?”虞美人挑起眉梢。
大木阳子打开手机闪光灯,给了身侧的一个工作人员,调了调机器没再吐出半句废话,说:“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虞美人就地盘腿而坐,她搓了搓手心的泥,笑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心情说不上来,就是累,太累,这两年我接过最辛苦的一个工程都没像今天这么累。”
“你后悔过来吗?”
“哪个圣母光环裹身的人会因为救人于苦难而后悔?我后悔的是没让歧本过来,新闻上曝光的照片有所保留,我并不知道这里情况那么严重,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不会大言不惭的说自己可以来回跑,所以说平时啊真不能吹牛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遭雷劈了。”
“那你会告诉歧本你今天所经历的事情吗?换句话说,你会让他过来吗?”
“他有他的事情要做,过来干嘛?”
大木阳子一愣,他开始怀疑虞美人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他们这是在采访,他调整了拍摄角度,又问:“你们会在固畔遭难这件事上有所表示吗?”
“您直接问会不会捐款就行了。”
“……额,会不会捐款……”
“我来时已经打电话给志愿者协会了,让他们帮我把钱转换成物资,运过来差不多得后天了。”
“那歧先生呢?他作为福布斯财富榜上……”
“他不我管,别道德绑架,没道理有钱就得捐钱,捐是他的心意,不捐也说不着人家,他有钱又不是偷来抢来的。”
大木阳子被虞美人一句话堵得哑然,他问这个问题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本能的觉得国难当头,有钱的得放血,有劲儿的得出力……
“陈州牧、阮嘤和姜京淏明天才会到,对于提前聚齐在一起,你有什么想说的。”
虞美人听到姜京淏的名字搔了搔耳朵,这名字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听,只听她说:“我会尽量不让自己的脸色那么臭。”
“……”
“州牧和阮嘤虽然都还是孩子,但也因为是孩子才没被社会荼毒,一身正气、士怀天下正是他们的共有特征,我相信他们会给您惊喜的。”
“姜京淏呢?”
“老师,咱这采访可以结束了吧?”
大木阳子最想问的就是她和歧本、姜京淏的三角关系,但虞美人一副不想在这件事上吐露太多的态度让他不得以收了机器,结束了这个短小的采访。
虞美人站起身来把身上外套脱下来递给大木阳子:“抗风。”
“你呢?”
“我不困,去附近转转。”
“那……小心点。”
“昂。”
就这样,虞美人在学校四周溜溜达达了三个小时,直到天亮。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虞美人返回大教室拿了回背包,然后又轻手轻脚的爬上了一颗连根拔起的粗实的树干,拿着笔开始画图。
导致学校被冲毁的如此严重有两个可能,第一个是右行八百米左右的那条河因为雨势猛烈、河水涨潮殃及了河岸建筑,但虞美人去转过一圈儿发现建筑范围内有防汛墙,肉眼估量五十米长,这么大水都没有坍塌,可想不是豆腐渣工程,而且就算是防汛墙的问题,建筑倒塌也该是向着防汛墙那个方向,而不是现在恰好与之相反的状态。第二个就是学校结构和基础施工有问题,当初建造时地基肯定没夯实牢固,整体建筑物存在倾斜问题,再加上设计时没有考虑沉降,才造成了这一劫难。
她再用一个小时整理了脑海中的思路,画了张快图。
隽灵枢一整宿辗转反侧,但又没有气力站起来,她真是脑子进水了太会对大木阳子提议,全组转战固畔。
没错,大木阳子会临时起意,把真人秀改成变形记都要归功于隽灵枢那张嘴。
固畔遭难一经报道,隽灵枢的手机就被经纪人狂轰乱炸开来,其目的简单明了‘去固畔,当志愿者’。让隽灵枢这种天天享受别人志愿服务的人去支援别人,还不如给她一条白绫自行了断,她的人生可是只有三件事,钱、名、歧本。
想到歧本她腾起一个念头,推翻了誓死不从的信念跑去大木阳子跟前献了半天殷勤,好说歹说的让他在现在烂大街的真人秀中树立一根特立独行的旗帜,大木阳子没打算把她的话当回事,却仍是决定了转换主题,这都要归功于隽灵枢经纪人的三寸不烂之舌。
大木阳子点头之后,隽灵枢得得瑟瑟的回去收拾行李了。她知道歧本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但却忘了自己能不能来这种地方,以至于到固畔之后肠子悔青了大半截。本来只是不想歧本和虞美人在镜头前面秀恩爱,但却把自己给折了进来,她要是没来就无所谓了,但都到这儿了再回去肯定会被媒体在头条添上浓彩重墨的一笔,那她的洗白之路就更遥遥无期了。她用她秀逗的大脑思量了一会儿,然后再被她那个才华横溢的经纪人洗脑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既来之则安之。
经历一宿的夜不能寐之后,她嗓子哑了,头疼腿疼哪儿都疼,想安静待会儿,结果那帮孩子起的比她还早,一人眨巴着一双大眼不断梭巡打量这个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女人。
“一边儿去!”她饬令了他们一通。
一帮孩子也无所谓还一个劲儿的往她跟前凑,有胆大的男孩子还伸手去摸她:“你是人吗?”
“啊——拿开你的脏手——”
隽灵枢嚎出声的时候,虞美人刚好进来,她把包放一边,穿过那帮孩子到她跟前:“村里肯定还有被困的人,等会儿吃完饭你跟这帮孩子去找找。”
“我不去!”她是影后啊,是巨星,去干嘛?找人?开玩笑!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出钱,二,出……”
“出钱!”隽灵枢都没等虞美人话说完。
虞美人就等着她说这话呢,她笑容里的阴谋意味浓重,只见她从包里把刚画完不久的快图扔给她,说:“你看图猜钱吧。”
隽灵枢一看虞美人这图‘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虞美人咄嗟叱咤:“你要脸吗?你上这节目我就已经大出血了,还让我给你建学校?你怎么那么不知道你脸多大呢?”说完把图扔她脸上,站起身来朝外走,行至中途头未回的说了句:“这破地界儿都哪儿有人呐?没人跟着我我可哪儿都不认识。”
虞美人左右看了孩子两眼:“跟她去,回来咱们吃饭。”
隽灵枢这人,用对了方式方法驾驭起来也挺容易的,难怪歧本就这么任她折腾,从不理会,虞美人这样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的作话有说过教室啪啪啪,公主软了,那事儿就是在学校重建后发生的
节操什么的是不要了,只要可以打炮就行了
第32章 |()
姜京淏和陈州牧一行过来时已经是中午了,就一车物资整整运了近三个小时,也不能说他们效率低,实在是没路,只能靠徒步。
“不行啊,得先修路,光靠其人力,不得耗在这儿一年半载啊。”陈州牧哐几一声平倒在泥坑里,登时一个泥猴绝世独立。
虞美人打量了一遭眼前的生活用品,说:“右行有条河,河岸边尽是石子,可以用来铺路。”
“那得铺到什么时候去?”阮嘤插了一句嘴。
姜京淏拍拍手:“先干着!我看了下,就靠河那段路断的严重,别的地方还好,咱们先从那段路着手,重点把交通不便这个问题解决了。”
虞美人听姜京淏说话就像是嗓子眼儿里堵了个囫囵大个儿一样气短,她实在是分辨不出来这人目前斗志昂然、鼓舞士气的劲儿是从心而生还是职业病犯了,大木阳子倒是很买账,亲自扛着机器拍他,各种大特写。
阮嘤和陈州牧懒神经发作了,撂屁股坐在颗大树干上,美约其名养精蓄锐。
“起来!就你俩有劲儿就你俩懒!”虞美人捡起一条树叉子抽在他俩脊梁上。
“唉哟姐,我俩细胳膊细腿儿的有什么劲儿啊?”陈州牧操着天津卫的口音,倒不辜负从小跟父母到天津生活的这些年。
虞美人抬手又抽了一下子:“组里多一半儿都是姑娘,我还不就得矮子里边拔高个儿把你俩拎出来?”
“去去去!我们这就去!”陈州牧起身就冲着阮嘤说:“看见了吧?我说的一点错儿都没有。”
阮嘤这回相当之认同的点了点头,但又添了句:“不过这种干劲十足的感觉也挺好的,我很少有不上火的时候还这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