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云飞被捕役押着出来,被绑到一个十字架上,苏晓寒走到大牢门上,不忍心看她曾经的枕边人。捕役拿着藤鞭抽向他,是鞭刑,梁云飞只是闭着眼睛在忍受,他之前受理案子的时候也曾目睹多许多这样的情形,因此他锻炼出来的忍耐力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强。
牢房里安安静静的,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没有任何的人声响起。苏晓寒站累了,她回过头来,看见衣不蔽体的满身血痕的梁云飞,他紧咬着嘴巴,还是不愿出声。下面的地板上的血慢慢在蔓延着。
“我就不信,换一种,直到他说为止!”苏晓寒的手抓着门框,试图平复着呼吸,他们落到这个下场,她心里也很难过。
“啊!”终于听到梁云飞的叫声了,苏晓寒没有回头,她知道那是什么,炮烙,她能听到那皮肉被烙铁烫伤的咝咝声。等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地回了头。她走进去,捕役已经在准备着再烫另一边的胸膛了。
“停下!你先出去吧!”
捕役出去后,苏晓寒不敢看他被折磨后的身体,只能用手抚摸着他还算完整的脸,尽管瘦了很多,仍然是那么地帅气。“云飞,”她温柔地开口,“你不记得了吗?我是爱过你的,我真的是爱过你的!孩子是我们的结晶,我和我爹就要走了,我们完全有能力好好照顾他,我不会亏待他的,我是他的母亲啊!”
苏晓寒搂住他的脖子,流着泪在诉说着:“我们的孩子,他还那么小,离开我的时候才两个月大,他体质那么弱,要是照顾不好的话很容易生病的,他晚上也要人照看着才可以,我还没有听到他唤我一声娘亲呢,他以后要是没有爹娘,肯定会被别人欺负的,没有爹娘的教育,他要是学坏了可怎么办?梁云飞,你就要走了,求你了,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我不能没有他!”
苏晓寒的真情流露使得梁云飞的情绪也被牵动起来,他也是孩子的爹,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情呢?只是,苏家是不可能翻身的了,这意味着,他们随时都会被人算计,纵使他有心想让她带孩子,可这危险的境遇还是让他开不了口。“晓寒,我对不起你!”
“不要!”苏晓寒磨蹭着他的脸,“我没有他我会死掉的!他以后会怨恨你的,你就快死去了你还要抓着他不放吗?我给你跪下了好不好,我给你跪下!”苏晓寒果真跪下了,她对着梁云飞磕了几个头,她的衣裳染上了一些血。
“晓寒,不要这样!你快起来!”梁云飞受不了良心上的折磨,苏晓寒还是不起来,他看向大牢门口那边,光从门口照进来,捕役在外面走来走去注视着这里的动静。“如果……”他做了让步,“如果三年后你们还是好好的,我会把孩子还给你!”
苏晓寒激动地站起来抱住她,“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狠心!”她听她爹说这回他们的性命都堪忧,前途未卜,她也不知道她爹是否能顺利地归隐。
“我知道你最好了,但是,”她顿了一顿,紧盯着梁云飞的脸,“那你好好保重!”她凑上前亲了一口他的脸,默默地再看了两眼,“梁云飞,对不起!”扭头就走了。
梁云飞又重新地回到了牢房中,他躺在稻草上,想念着一些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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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柔站在一旁焦急地看着大夫,换了一个大夫,但开的是和昨天差不多的药,可是喝了却根本就没有用。梁苏卿又发烧了,而且是高烧。
江舟君直接地就抱起了梁苏卿,让阿伏备好马车,他要到白士杰那里去。什么也不用顾虑了,在这样下去他会成为间接的杀人凶手的。
他化了些妆,往头上带了个破斗笠,一副渔翁的打扮就这样进城去。很快地就到了白府,白府门前都挂着些红绫,围墙上都贴满了办喜事的“囍”字,看来白士杰是要成亲了。
他让阿伏把白士杰找出来,他在一家客栈上等着。不一会儿,白士杰就到了,他看见江舟君,面上一喜,说道:“还好你没事!”他又看了看孩子:“这孩子情况不怎么好,让我看看!”
白士杰接过孩子就熟练地诊断起来,然后让他在这里等等,他去抓药回来。
白士杰速度地就把熬好的药拿来了,江舟君奇怪地问:“怎么这么快?”
“药房里面也在帮一个大富人家熬这种药,我就顺便地倒了些,小孩子喝一点很快就会好的,这药很有效!”梁苏卿喝了药后额头不再冒汗,脸上的红潮也褪去许多,江舟君想,这药还真管用,幸好过来了,要不不知怎么办才好。
“终于准备结束一个人的生活了?恭喜啊!”
“是啊,终于结束了!”白士杰说话是带着甜蜜的语气的,他对着江舟君笑笑。
“我想去看看梁云飞,你觉得可以吗?”江舟君低低地提出这个要求。
白士杰看着这因药性睡着的婴儿,思索着说:“他现在是被严加看管的重犯,倒也不是不可以,那这样好了,你在这里先等等,我到我父亲那里把将军令牌拿来。”他安慰性地拍了拍江舟君的肩膀,走出去了。
有了这鎏金令牌,他们果然顺利地进了监牢里面。白士杰等在门口,示意他进去。
江舟君紧张万分地左顾右盼,在分辨着究竟哪个是他,这牢里面腐臭的味道很呛鼻子,潮湿的霉味弥漫着整个的大牢,有些墙上还长着青苔。
他在一间牢房前面停下,一个人坐在地上靠着墙根,抬头望着那一小扇铁窗,从铁窗里面照进来几缕的阳光正在他的脸上跳跃着,他的头发还是很整齐地束着,和他肮脏的囚衣很不相衬。
“梁云飞!”江舟君轻轻地唤着。
似是被这声音触动到了,梁云飞的手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他回过头来,看见一个人还是完整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细细地来回端详了几遍,又把头扭过去继续地看着那扇铁窗。
狱卒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只够讲几句话。现在的梁云飞是不会理他的,他心中也知道,再说什么话也是于事无补,江舟君只能鼓起勇气对他说道:“梁云飞,时间不多,我直想对你说,无论遇到什么事,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什么希望都会有,你说是吗?”
“好好照顾我的孩子,不要让任何人夺走他!”梁云飞冷冷地说着,口气却甚是威严。
“我会的!”江舟君急忙地答应,还想再告诫他些什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江舟君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白士杰告诉他,现在有几个大臣都为他求情洗冤,他是不会有性命危险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
“比我预计的时间要快!”白士杰笑着推着他的轮椅离开,“他不会有事的!”
“没事就好!命最重要!”
那边的视线一直让梁云飞不舒服,走了怎么还回来了,难道他变得这么有情有义要陪他一起坐牢,他心里有些火气,他骂道:“你还不走赖在这里干什么?”
铁锁咣啷地一声被打开了,难道不是他?梁云飞扭动僵硬的脖子,来人居高临下含笑地看着他,齐子须。他手里提着饭盒,右手两瓶女儿红酒,穿着一身整洁的衣服就坐在他对面的干燥的稻草上。
“刚才又有谁来看过你了?”
“快把饭菜拿出来,我饿死了,没下毒吧?”梁云飞身上的伤口都开始结痂了,动作起来还有些痛。饭菜还冒着热气,他迫不及待地就举箸吃了起来。
“急什么!先喝杯酒先!”齐子须把酒塞□□要和他碰瓶,梁云飞放下箸,抱着整瓶酒就和他干了。
“来为我送别吗?”
“想的美!”齐子须也拿起箸吃着饭。
“我说,你不要抢我的菜,明知这点菜是不够吃的了!”两人又开始了抢菜争夺战,不过梁云飞只闹了两下就没继续和他抗衡,他会牵扯到身上的伤。
“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你一直活动在民间是为了什么?你到底是哪一派的线人?”
“为了获取情报,为了得到更多的消息。”齐子须顿了一顿,继续着:“我是黄太尉的儿子!”
梁云飞惊讶地抬起了头,他们出了体型有点相似外看不出有哪里相像。不过,难道他真的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当卧底这么多年?那齐琅也是他们一派的了?
齐子须看出了梁云飞心中的疑问,笑着说:“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跟苏雄过不去吗?你在苏府这么久,难道不奇怪苏雄的妻子吗?”
一直都很奇怪,不过观察了许久没发现有什么也就不再理会。
“苏雄的妻子名为田静,曾经是我爹的未婚妻,当年苏雄和他住一起苦读勤学,他们去考取功名的时候,田静也跟着进京,放榜的时候,我爹因为心急前去观榜,苏雄就趁这个机会玷污了垂涎已久的田静,田静反抗不成,唯有一心求死,可跳水的时候又被苏雄救活了。苏雄当时也是中了个举人,当时朝廷官位有空缺,他就直接地连升了三级,并且威胁田静,如果她再敢寻死,就不让我爹好过。他们就因此结下了仇恨,持续地斗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分出了胜负。苏雄一味地往上爬,就是害怕我爹的势力越来越大从而抱他的仇。齐琅的妻子就是我的亲娘,我爹娶了她之后又将她休了,让她嫁给齐琅。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恩怨。”齐子须一口气讲完,并没有太多的唏嘘,好像是在讲一个乏味的故事一样。
“哦。”梁云飞应了一声,感觉也不过如此,可惜了他一直以来对他们之间的看法。
“我还要受多少煎熬的日子?”梁云飞很快地就扒完了一碗饭,齐子须帮他又盛了一碗。
“日子长着呢,五六年吧,你可以有很多的时间来反思自己的过错。”
“谁帮我求的情?”
“你二娘。”齐子须喝了几口酒,酒的香味把这牢里的气味盖住了,“原来她以前和齐琅有过一段情,她来求齐琅,齐琅念着旧情,便和其他的几位大臣商议,最后一齐参了奏本。你小子命大着呢!”
梁云飞只是吃饭,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外的表情。
嗑叨了一阵之后,齐子须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木梳,插在梁云飞的头上。“出来的时候最好不是个野人样。”
“出来的时候你最好吃成个死胖子!”梁云飞恶狠狠地反驳。
“那你慢慢面壁思过吧,我得逍遥快活,做我的军器少监去了,要是出来时没找到差事,那就来找我,我帮你安排个打杂的!”齐子须收拾好了餐具,准备离开。
“嗯。”梁云飞应了一声。
“你真的是个忠诚的人!”齐子须笑着说了一句,“可惜不能为我所用!”他走了,牢门是身后的狱卒帮忙锁的。
梁云飞手伸过去,在齐子须刚才坐的位置,捡起了几瓶的药膏,瓶子还有着他的体温。他笑了笑,还是靠着墙根,那太阳升的老高,明黄的阳光照亮了他的整张脸,他闭着眼睛,日升日落,过日子不容易,过时间也一样地不容易。
江舟君回到了家里,平月如就当他是出了一次远门,好吃好喝地招待他。江舟君很想把梁苏卿抱回江家养,可是苏家的人还没走,他只能慢慢地等待着。期间在外出看望梁苏卿回来的路上,马车不小心撞上了路边的树木直接翻车,他受了些伤,平月如认为是他又遭到刺客追杀,硬挟持着他上了正明寺,让义慈帮他剃度了。他成了一个和尚。
和尚也是有等级的,他最后来,做的都是些粗活杂活,其中尤以义朗的刁难最为甚,他还要帮他做杏仁奶酪,不过每次都能尝一两口,多的会被责骂。江舟君常常跑去打扰义慈,问他他在这里做这种和尚有什么意思,他越来越坚信义慈当时是耍了众人的。
他还是个不能走动的人,移动都成了问题,可是活还是不能不干,不干就没有饭吃,平月如常来看他,为正明寺贡献了许多的香火钱,可这都没能让他的活变少。义朗更是每天的当他下人一样使唤。
江舟君时常会迷茫自己存在的意义,特别是日落黄昏的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会想起一个人。他们两个都在受折磨,都在期盼着时间的快点流逝,期盼着哪年那天能够再次相逢。不过这也许是他的一厢情愿,或许对方根本没有这个心思呢,梁云飞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
他最郑重的事就是每天清晨傍晚到佛堂内祈祷,一如梁云飞当初的那样子,虔诚庄重,没有一丝的做作。诵读佛经是为了让自己的心胸变得宽厚,他是个容易陷入自己情绪中的人。佛经一本接一本地读完,他没能记住多少,却对很多的事情都看开了。
白士杰每年都回来上香,和他的妻子一起,也会来看他,和他说些话聊聊心。上官溪华也会过来,只是改变了太多,再加上他在朝廷上炙手可热,偶尔会听到百姓门对于他的不满议论,渐渐地他们就没有了交集。李楚儿也回来,但总是不理会他,和王芝儿一样。很多人都慢慢地在生活中淡去了,唯独心里面还有着影像。
心胸开阔了,只是突然间感觉世界如此之大,个人如此渺小,每当这时,一种难言的孤单就席卷而来,自天际,自大地,自空气,难以表明,无以诉说。像是高山流水却无知音的那种落空的感觉,又像是孔雀东南飞遗失了伴侣的哀戚,就是孤独,就是孤单,就是想念。
秋去冬来,寒来暑往,四季变幻,物转星移,六年就这样在日子的不紧不慢中过去了。
江舟君依然还是起的大早地扫着庭院中的落叶,义朗这一阵子又不知跑哪儿去了。春天,万木复苏,满山青翠,清脆的鸟叫在幽谷中回响。他怅然地看着周围的粉墙,六年了,他怎么还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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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多点菜!”李楚儿帮他夹着菜,小沐阳长大了些,满院子乱跑,一点也不安分,只是他不记得有这个哥哥了,远远地怯生生地看着他,不一会儿又被他养了两年的兔子转移了注意力。
梁云飞刚从大牢里面出来,泡了很久的澡,洗了几次才出来好好地吃一顿正常的饭,他一心想着见梁苏卿,所以吃饭吃的匆匆忙忙的。
李楚儿劝他吃慢一点,虽然他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梁苏卿她也是常常过去看望的。之前是因为苏雄的眼线还在,现在就在梁云飞出狱前,听说苏雄一家在边塞染上了夷人的热病,全都过世了她才想着要把孩子接回来。
梁苏卿被小柔照顾得很好,只是体质依然很弱,动不动就流鼻涕感冒的,个子和同龄人一样高,可看起来就跟营养不良似的,太瘦了!要不是他的皮肤还白,恐怕就会让人生疑是不是被虐待成这样的。
梁云飞到小柔家的时候梁苏卿正坐在高高堆起的草垛上发呆,一只蝴蝶在他身边飞来飞去的。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块双龙戏珠翡翠玉佩,模样很像他。
他走过去,将一把各色的糖果放在手上伸过去,“苏卿,来,给你的!”
梁苏卿犹豫着要不要拿,他的手伸出一半又放下了,他很腼腆,又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个人。
梁云飞摊开他的手,放了几个过去,剩下的都放进他的衣兜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他进去向小柔道谢,朱叶带来了许多的礼品,小柔受宠若惊地婉拒着,禁不住梁云飞的热情,还是收下了。无意间的聊天中也说起了江舟君的情况,阿伏正在正明寺帮他干活,几乎隔两天就去一趟。
“我带孩子上去拜拜佛!回来就在你们这里再开一顿饭,有劳你们了!”梁云飞出去抱起了梁苏卿,梁苏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