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虫干,他不介意,但如果是活的会动的话,他肯定是不会亲自处理,都是交给学徒做的。想来他是胆子过小又有洁癖,到山上采药都得事先做好准备,先在家中用把夜来香粉倒进水里沐浴一遍,而后戴着草帽,穿着用和着雄黄粉水洗过的衣服,靴子方敢上去,回来后还得加香料再沐浴一遍才放下心来。
梁云飞拿起一条白胖胖的蚕虫悄悄走到江舟君后面,朝门口的两人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然后轻轻地放在他的头顶上,虫子恐惧在乌黑的发丝中毫无方向地扭来扭去,江舟君感觉到了身后的气息,知道有人又在恶作剧,气的他厉声喝道:“我数一声,赶快把它给我拿开!”
竟然只数一声?趁着他还没爆发之前,梁云飞赶紧把蚕拿下来,放在他的手上,那蚕宝宝一遇到同伙立刻兴奋地和它们纠缠起来,他心里责怪自己太过大意,刚和好就开始戏弄他,怎么就忘了这碴。
江舟君生气地把手上的蚕虫甩回蚕匾上,不理会他们,转身往大蚕房那边去。
阿伏对这种情形已经司空见惯,两个人吵吵闹闹不到一会儿又和好,过去帮忙反倒是招来他们的白眼,他才不干这种不讨好的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蚕房
“云飞,小心!你背上有一条蜈蚣!”
什么?回头看到江舟君脸色大变,听到他吃惊的提醒,梁云飞骨头都吓的软了,全身的神经都和他一起尖叫着“啊!”他猛地跳起来,蹦的老高,想把蜈蚣甩掉,发现那东西还在背后爬动,他赶忙抄起拍打蚕丝的藤拍往背部捅去,“不要伤到了自己,我来帮你!”
江舟君拉住处于癫狂状态的他,夺过藤拍就往他身上揍,“别动,它受刺激会往你耳朵里钻!”
梁云飞听到他的话立刻定住,任他拿着藤拍在他背后挥打,打得确实有些疼,盖过了麻的感觉,好一会儿后,他才住手,“没办法,还是让它跑掉了!”他听到江舟君沮丧地说。梁云飞回头四处瞧瞧,哪有蜈蚣的影子,却看到江舟君放藤拍在蚕丝堆上时一条蚕虫从他袖口里掉出来。他捡起掉在他腿上的蚕虫瞪着他,原来是在作弄自己。
“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拿他最害怕的东西来吓唬他,攻击他的弱点,是最直接有效的报复方法同时引起的后果也是最严重的。他看到他脸上愠怒的表情,有些心虚地说。
有一年的夏天,他们在山洞里面的温泉里洗澡,洗完澡后他在池边洗在石缝里发现的青铜匕首,而梁云飞只穿一条胯裤就躺在一块经流水长期冲刷形成的天然平整的石岩板上睡觉,睡得迷迷糊糊中梁云飞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爬在他身上,痒痒的,也没在意。
江舟君洗完过来一看,竟然有好几条蜈蚣在梁云飞身上爬来爬去,他吓的大叫起来。
梁云飞的睡梦被江舟君的叫嚷打断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一看,不得了,吓的三魂六魄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那密密麻麻的脚在他身上动来动去,有一条还爬到了他的下巴,它凶利的眼睛盯着他,仿佛就要爬进他的鼻孔进入他的身体里将他杀死,他登时百骸震撼,条件性反射地尖叫着一个箭步猛扎进温泉中,憋着气俯蹲在水下,试图将攀附在他身上的蜈蚣淹死,那几条蜈蚣不耐温水浮到水面上来,跑掉了,可惜蜈蚣受到梁云飞高音和猛力动作的刺激,在他身上咬了好几口。他自己惊魂未定,跳进温泉里将梁云飞拉起来,梁云飞起来后浑身哆嗦着,嘴唇也变紫了,胸前、背后、肚子都有一个红红的小点,周围皮肤肿了一大块。两人知道情况不好,匆忙往山下奔去。没到山脚,梁云飞就晕厥过去,他自己一人心焦地背着他赶到桑园门前坐车回去。
幸好抢救及时,那可是受了三条中型蜈蚣的毒液,足足能让一个人半天毙命。可梁云飞还是昏迷了整整五天才醒来,那阵子的他受到惊吓,神经受到刺激,一看到会爬动的东西就害怕地不行,疑神疑鬼地,他娘亲看到儿子这样,心疼不已,他父亲大怒将他禁足,好半年后他才缓过来,自然心里面留下了阴影。结果今天又拿这个来作弄他,他脸色肯定不好看。
梁云飞知道他还在计较刚才的事,他是蛮气愤的,竟然让他看到他惊慌失措的丑态,他手上的力度加大,想把蚕虫给捏死解气,转念一想,他还是不要这样的好,这样子做只会让他相信他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所作所为和当日军营里的一模一样。
梁云飞按捺住火气对他扯出一个笑容,他把手掌摊开向那条被他捏得半死不活吹吹气,胖乎乎的蚕虫又活起来爬动了,好像有点熟悉,莫不是刚才戏弄他的那条?
“这蚕宝宝还真是可爱,舟君,你戏弄我的样子也很可爱!”他夸着江舟君还顺带向他使了个电力十足的眼色,“既然这条蚕宝宝和我这么有缘,那我就把它买下了,做个记号让它在这里成蛹织茧。舟君,你说做个什么记号比较容易记住呢?”
江舟君明明看到他笑得牵强,知道做的有些过分,心里过意不去,却又不知怎么对他和颜悦色,只能和他打打幌儿开始对话,“一百两银子,它的子孙后代都归你了。”
“一百两,能不能先欠着?不要拿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是强盗一样,我肯定会打欠条的。那我就要它三代就好了,这样算来,得到六月份才能繁衍完三代,那我到时候带着钱来赎回它。”梁云飞计算着时间,向监督仆人工作的方管家要了笔和墨汁,把蚕宝宝全身涂黑,放到蚕匾里,一眼过去,最醒目最怪异的就是它了,他还特别叮嘱了方管家帮忙留意照顾“黑蚕蚕”,这是他给取的名字。
江舟君和阿伏无语地看着他强行把拼死挣扎的白皙皙的蚕宝宝硬是抹得黑糊糊地连它的祖宗都不知它是何方神圣的整个过程,他就是想那么地同情一下也看不到蚕宝宝无辜可怜的眼神,全身黑来黑去,哪头是眼睛,兴许眼睛被他拿毛笔刷的都没有眼神可言了。关键是那厮的眼神是愈发兴奋精亮,像是吸进了蚕宝宝的白光一样,还回头对呆愣着的他们一笑,不得不说那笑容真是夺人炫目,灿然生花,像一束璀璨的华光照遍透彻整个黑暗的夜空。
还在研究蚕蛹的白士杰一点没受他们那边胡闹的影响,他还独自去看了积攒在灰青墙壁下的小槽格内的晚蚕砂,转完了回来就看到几个人瞪着一条小黑虫爬来爬去的情形,他也无心顾及,直接过去礼貌地对江舟君说:“舟君,有个不情之请!”
“准奏!”江舟君头也不回地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打包一袋斗的晚蚕砂,一格布的蚕丝,一条蚕虫。”白士杰说着,还在思索着需要什么。
一条蚕虫?大家都把目光移到他身上,这个要求完全不用包含在内的,你可以抓满一手回去。“一条?少了点吧,回头我叫人帮你装个一包袱的行了。”江舟君觉得不够,一条,连繁衍后代的可能性都没有。
“不用这么多,我是别有用处。”白士杰急急推辞着,一包袱,他简直不能想象他生活的地方有这些东西爬来爬去的影子,不可忍受。“既然如此,或许我该和江老爷沟通沟通和仁世堂订购蚕桑买卖的事。”
仁世堂现在正缺少这种药材,一直和他们贸易往来的宋氏山海园因为土地纠纷的事和农民闹得不可开交,桑蚕业也受其影响,品质和数量大幅下滑,这阵子更是经常断货,而仁世堂这个季节来看病配药对这几味药材需求量较大,宋氏矛盾也不可能那么快就解决得了,所以他们必须寻找新的货源,恰好,他一直想找机会来江氏桑园瞧瞧,没想到,这里的品质好的令他惊喜,不过江府一直做的是丝绸生意,并且二十年前就断绝了和药铺的往来,他得询问江府现任当家老爷的意见才行。
江舟君对他笑着,“那你就和我大哥说去,这事我可管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离别
几个人略谈几句,回竹舎,恰巧看见门廊里出来的两人,上官溪华的眼睛红通通的,胸前衣襟上泪迹斑斑,晕染了一大片,旁边的王芝儿依然和来时一样带着纱帘,浑身都遮着,看不出什么,只是柔弱的身躯越发显得弱不禁风,惹人怜惜。
王芝儿向大家连连道谢,上官溪华也连着作揖称谢,大家推辞几句,除了说了些保重安慰的话也不能做什么了,大家一齐送王芝儿到门口上车。马夫一鞭甩下去,马车霎时飞腾着向前撒开腿向前奔去,上官溪华牵着她手中的手帕不舍地在后面连追着,王芝儿也往窗外回头对他摇手,被风掀起一角纱帘看得清她的脸上噙满了泪。
他不死心地追赶着,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坐在车里越来越远,斜织的雨丝隔断了他们眼神,彼此的倩影模糊在不甚清晰的雨幕里,看不见。
上官溪华慢慢地止住了脚,弯腰撑着膝盖不住地喘气,忽而眼睛张得大大的,挺直身子看着阴沉沉的愁云密布的天空,许久不说话,没有动作,只是一个劲地张嘴剧烈呼吸着,右手攥着一团湿巾帕,细雨慢慢渗进他的头发、衣服、眼睛里、脸庞上,他仿佛失去了知觉,毫无反应。
四人都定定地看着他们离别的场景,心上的哀凄之感不免添上几分。白士杰建议着:“不如我们陪着上官公子一起散散心怎么样?我知道镜月湖建有一座湖心亭,亭子建的小巧别致,不过不怎么出名,风头都被飞雁湖上苏太师建的“清雅亭”盖住了,因此去的人极少。”
梁云飞无可无不可地等江舟君的回答,游玩这种事,得看着他的心情,腿脚不便,哪里能玩的尽兴,还不如在房间里面下棋来的愉快。
湖心亭,人少,江舟君觉得可行,“既然这样,那就听你的吧!”既然王芝儿已经决定要嫁给孙瑞,那她肯定有和孙瑞说过上官溪华的事情,应该,目前来说,溪华的命是安全的,他差点给忘记要安排他的事了。
“少爷,我有东西忘在里面了,得回去一趟呢!”阿伏在他耳根边低声说着。
“凑巧,我也要进去交代方管家一些事情,一起吧!”白士杰听到阿伏的耳语,知道他要进去做什么,那一张清秀的脸虽然有几缕碎发挡着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思。两人一道进去,剩下两人在门前。
梁云飞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的手指缠绕着一小撮他柔滑顺溜的青丝,温柔地对他说:“舟君,待会儿还要带些吃食过去才好吧,和他们愣坐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
“那你去买好了。”
丝发一根根地滑下,搭在披风上,溶进披风的黑色里,又一撮撮地被一道卷起,梁云飞不答话,看着前面的一个人在雨中,好像前阵子的他在江府前淋在雨中时的样子,看起来落魄无奈极了。
江舟君打开他的手,看前面的人终于动了身子勉强拖着沉重的脚走回来,淡淡地说:“要你帮个忙,刚才的事你也看见了,我想让溪华在你府中待一阵子,等风头过去,再作打算。”
“没问题!”梁云飞不假思索地回答,恰好他父亲最近身体不怎么好,没什么精神,让上官溪华过去帮他在账房里誊抄一些损坏的账本也好,账房老张忙不过来,老张还要到父亲的床边念最近的账数记录给他爹听呢,有他帮忙,自己也好有时间过来陪他,省的自己出现在父亲面前又被磕叨数落。
“要小心点,不要让别人知道他的名字。”江舟君嘱咐他,上官溪华一个人在扬州无依无靠,这孙瑞又暗中拿重金缉拿他,难免有些人知道他的事为钱去告密,虽说和上官溪华熟识不多,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将来定是仰望不及的人物。
“嗯。”梁云飞观察着失魂落魄走回来的上官溪华,虽说他十九岁比他们小了三四岁,但他的身板和脸都还没长开,脸看着温儒,但眉眼之间带着一股或是英气或是硬气的感觉,说不清楚,只觉得他现在的眼睛没有神气,连他的长相看起来都带了一些戾气。
上官溪华牵扯着嘴角微微地向他们苦笑了一下,僵硬的脸看起来更像是哭的表情,梁云飞安慰地搂搂他的肩膀,把伞撑过一点,江舟君示意他留下和他们一起。三个人无言默默地站着。
镜月湖坐落在繁华街市东区的紫石街背后,湖心建着一座小亭,由一条长廊直直延伸过去,连着紫石街和青石街的湖前面架起一座拱桥,湖西面是围着紫石街的一道长墙,湖东面面对着安静古旧的青石街街道,两岸栽着柳树和桃树,坐在湖心亭上,既可以看得到繁华高楼酒肆的热闹,又可以观望平凡民生的质朴。亭子从远处看起来很小,感觉没什么空间,一进到里面,发觉能容十余人在里面排坐,亭里没有凉椅,不过围栏上面平行架着两道杆,这双栏杆可供人坐下,中间安着大理石圆桌,四张圆石凳,。
三个人先到这里,乍看没什么惊奇,和别的地方大同小异,只不过湖水清澈透蓝,整个湖不大,但是一看湖水,却能感觉得出水很深,并且深不可测。到了亭子里面才发现,别有一番景致,坐在里面感受着两岸冷暖不同,个中滋味自知。方坐下,就感受到湖水泛起的清凉气息,有些冰冰的冷意。
上官溪华饶是情绪低落,面对他们的好意相请,也不能不收起自己的心情,试着散散心。他坐在双栏杆上,盯着下面的蓝湖,湖面被檐上滴落的水珠打出一个又一个小窝旋即又恢复平静,奇怪的很,波纹竟然不怎么泛开,反而往中间聚合陷下去,越看越觉得惊奇,不觉看着看着身子就慢慢倾下去,好像湖水里面有一股未知的魔力在召唤着他。
白士杰瞧见上官溪华坐的笔直的身体渐渐地低俯向湖面,知道他是看的入迷了,再这样探着脑袋,估计他得掉下去不可。他示意正四周环顾的江舟君瞅瞅后面那人着迷的样子,自己过去拍醒他,拍了好几下没什么反应,眼看他的头低垂向下,上半身已经弯成了一张拉满的弓,他及时拽住他的手臂,使劲把他的身子扳正过来。
上官溪华的眼睛没有焦距,像是被吸了魂一般,木偶人一样坐着,颓然的样子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江舟君看着很惊讶,疑惑不已地看向白士杰,不敢置信,方才还好好的人怎么转眼就变成这样子了,可是白士杰还是一副坦然无事的表情,他更加心急,连忙过去摇呆住的人的肩膀,问他:“方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转眼就变成这样了?他该不会是难过地失去了心智吧?”
白士杰扶着他,神秘地一笑,狭长的凤眼笑成一道缝,“待会儿人齐了再说!”
江舟君看他在卖关子,瞧着他难得露出的轻松笑容,觉得应该没什么事,也懒的和他计较。便望向刚才上官溪华看的位置,蓝凌凌的水,雨珠滴下溅起小小的微波,也没什么可看的,再看左边的岸上,提着食盒的两人的身影急匆匆地往这边赶来。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拢起湿伞横放在栏杆边,积聚的伞面上的水珠滴滴地往湖面落去。梁云飞扑扑头上被微风吹得翘起来的丝发,打开食盒,和阿伏一起把食物放上去,江舟君看到他之前还是沾着泥的靴子现在变得干净了,估计靴里面也透了些水进去。
梁云飞一路赶过来,渴极了,自己自行倒了一杯酒就灌下去,喉咙火辣辣的,胸中顿时暖了起来,他夹了一根青菜吃下去,回头看着怪异气氛里的无言的三人,特别是上官溪华,感觉没魂了似的,突然地,他好像从梦中猛然惊醒一般,没有神采的眼睛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