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激动的人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佯装不悦:“你这家伙,要不是我现在没力气,一定,揍你一顿。”
“切,好心没好报,我救你的命,你竟然还要打我,真是没天理。”恢复了本来年龄的月不由往床上一坐,抽出被对方握著的手,捏捏成棣的胳膊,仍很担心地问:“咋样?不是醒了麽怎麽还没力气?”
成棣没什麽力道地给了对方一拳:“你当我是你,壮得跟牛似的。许哥说我还得躺几个月。啊,天啊,我觉得骨头都要僵掉了。我现在一闻到药味就想吐,每天做梦都梦到大块大块的肉,我都快馋死了。可许哥说我现在不能吃太荤腥的东西,真是难熬死了。”
月不由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可不是嘛,我刚醒来的时候恨不得吃下一头牛。”
同样去了易容的许清水、许波和波松在一旁看著笑。成棣的脸色已经有了红润,再也不是过去的那种不健康的苍白了。看著他和月不由说说笑笑的,许清水的眼里滑过欣慰与担忧。
一人掀开门帘进来了,成棣看了过去,脸上的笑瞬间变成了激动。月不由扭头,站了起来,对方走过来坐在月不由的位置上,握住了成棣伸过来的手。
“世遗……”成棣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莫世遗拍了拍成棣的手背,露出一抹自然的微笑:“你可算是醒了。”
许清水拉著许波和波松一起出去了,把这里留给三人。他知道成棣有很多话要对这两人说。
心里很感激许清水的体贴,成棣在他们出去後朝月不由伸出另外一只手,月不由握住他的。把月不由和莫世遗的手放在一起,成棣握紧。
“我想说谢谢,可又觉得那样太虚伪。”成棣的眼眶红了,这两人,尤其是月不由为他做的,不是一句谢谢就能带过去的。
月不由最怕这种场面了,他马上说:“你是我兄弟,我当然不能见死不救啦。你真要谢我们,就赶紧养好身子,你不知道我们整日在东宫里有多憋屈。尤其是莫世遗,天天处理那些麻烦事就不说了,还得叫那俩人什麽‘父皇’‘母后’,多折腾他呀。”
成棣笑了,眨下眼里的热辣,看向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世遗,委屈你了。”没有让莫世遗原谅那两人的意思。
莫世遗毫不客气地说:“你是很委屈我,所以别抱怨药苦了,赶紧养好身子。我可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看著莫世遗脸上自然的笑容,成棣用打趣来掩盖自己的感激:“你比我走之前笑得好看多了,看来你已经吃了不由了。”
莫世遗的笑加深,一手搂住月不由:“等你好了,我打算带不由回塞北,去成亲。”
成棣脸上的笑顿住,接著眉头紧锁:“你们要走?”
莫世遗脸上的笑也淡了,说:“我和不由肯定不能留在京城。”
成棣的心窝闷闷的,他自然清楚这两人不能留在京城,除非他们易容。但那样的话就真是委屈他们了。
一人推推成棣,成棣抬眼,就见那人笑嘻嘻地说:“你那个皇帝老子现在是完全无心政事,你赶紧养好了身子,把他的皇位夺过来,然後再把你儿子训练成皇帝,你不就可以早早退位去找我们了?哎呀,要我说,那皇帝有什麽好当的,累死个人。”
成棣挑了挑眉,笑容恢复:“你倒是都替我想好了嘛。”
月不由不客气地教训道:“你现在可是重活一回,干嘛还让自己那麽累,逍遥自在才是真的。”
成棣笑笑,没表示出同意或者不同意,而是道:“不由,我跟世遗有话要说,你出去一下。”
月不由的眼睛一瞪:“啥话我不能听?”
“秘密。”成棣朝他挥手,让他出去。
月不由不高兴了,一人当著成棣的面亲了亲他的嘴角:“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告诉你。”
“哼!”不满地哼了声,月不由出去了。虽然好奇成棣要跟莫世遗说什麽,不过他才不会在门口偷听,莫世遗说了会告诉他。
月不由走了,成棣不笑了,莫世遗也不笑了。沉默了片刻,成棣低声问:“不由的身体,完全好了吗?我听许哥说,他为了救我,至少损失了十年的功力。”
莫世遗点点头,想到那件事,他就忍不住心疼。
“我们走的时候许哥给不由配了药,不由现在还在吃著,身子已经好很多了。以不由的能耐,损失的功力不用几年就能恢复过来,他还小,倒也不必担心。不由把你当兄弟,救你也不是出於什麽目的,你若跟他见外,他反而会不高兴。”
成棣的眉心紧了紧,声音有点哑地说:“那家伙,也不跟我说一声就给我穿了心,差点把我吓死。”
莫世遗吐了口气:“他就是这样。什麽事都自己担著,要不是许哥他们多了个心眼,我也不可能找过去。”
成棣握住莫世遗的手:“今後你可要看好他,别再让他乱来。”
莫世遗重重点头,他以後会更加小心。
反握住成棣的手,莫世遗问:“你自己觉得怎麽样?”
成棣笑了,深呼吸了几下:“很好,虽然没什麽力气,但心口是明显的轻松了不少。”说罢,他两只手握紧莫世遗的手:“世遗,我欠不由一条命。他这人不爱拘束,我就算给他封个王爷他也不会要。他不是想要一个有林子有湖的地方吗?你去找,找到了我出银子,算我这个做兄长的给你备的聘礼。世遗,你一定要对不由好,一定不要负他。”说到这里,成棣的眼眶红了。他很庆幸,庆幸自己那时候去了江南。
莫世遗还是重重点头:“我这辈子都是他的。成棣,我爱他,我只想要他。”
成棣低哑地说:“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也就放心了。你带不由去塞北吧,记得给我留一间房。”
莫世遗握紧成棣的手,笑了。
经历了那麽多的事情,成棣和莫世遗这一对双胞胎兄弟重拾他们本应该拥有的、出生之前的最亲密的关系。曾经,他们彼此憎恨、埋怨,如今,他们则是相互扶持。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月不由。
看著莫世遗脸上的笑容,成棣在心里深深地感激月不由。是这个人让他的兄弟学会了笑;是这个人,让他得以重生。可以说,月不由是他们两兄弟的恩人。
这一刻,兄弟两人有说不完的话。皇宫的阴谋与暗算被挡在了门外,如果没有那条残忍的规矩,他们的这份兄弟情不会遗失了三十年。
把自己这段日子的情况都告诉了对方,兄弟二人都显得十分不平静。成棣的手始终握著莫世遗的。喝了碗水,让心情沉淀,成棣道:“成安和成聪就关著吧,在我登基之前我不打算要他们的命,至於成谦和王宪,也暂且关在那里,他们比成安和成聪更可恨,不能饶恕。”
“随便你。”尽管有一个也算是他的亲兄弟,莫世遗却没什麽同情心。
而成棣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问,他轻咳了几声,压低声音:“你说不由是你的儿子,那我以後怎麽办?”
莫世遗的下颚紧绷了一下,成棣接著说:“我可以说不由闯荡江湖去了,不过太子的私生子……这个身份可是会给不由带来麻烦。”
莫世遗紧抿著嘴,成棣也不催他,他只是不明白这两人为何要弄出这样一个身份来。先不说别人,他那两个儿子今後会不会找月不由的麻烦他都不敢保证。太子的私生子可不单单只是一个身份那麽简单的事。
好半晌後,莫世遗开口:“不由……确实是我的儿子。”
“什麽?!”成棣震惊,“你们不是做戏吗?”
莫世遗没有回避地看著成棣,道:“不由,就是被肖素梅劫走的那个女人生下的孩子。”
“什麽?!”成棣的嘴巴大张,整个人都呆住了。
“成棣,这件事我只告诉你和宫里的那个女人。告诉那个女人,是不想她再找世遗的麻烦;告诉你,是让你想办法杜绝某些人可能带给不由的麻烦。成棣,你是我兄弟,这件事,你不要劝我,也不要拦著我。”
成棣的眉心拧成了“川”字,这件事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月不由竟然是莫世遗的亲生儿子!甚至差点成了他的儿子!这等於是父子乱伦啊!
“成棣,不由只有身子是我的儿子,他不是。”
“什麽意思?”
成棣根本无法冷静。
※
“说什麽呢,要这麽久。”被赶出来的某人很不爽,很气闷。
坐在他对面的许波一边分药材,一边说:“太子哥哥这麽久没有见世遗哥,肯定有好些话要跟世遗哥讲。”
“那有什麽话是我不能听的?”月不由不高兴,不高兴的很大原因是他猜到了成棣要跟莫世遗秘密说什麽,还不是父子那档子事?哼!
不想月不由跟成棣闹别扭,许波赶紧又劝道:“太子哥哥很感激你,可能是有些话不好意思当著你的面说吧。太子哥哥知道你救他的事後,眼圈都红了呢。”
“我救他可不是为了他的感激,他要不是莫世遗的哥哥,我才不会救他呢。”被排除在外的人很是怨念。
一人喊:“不由,你过来,我给你查查身子。”
月不由噘著嘴,不动:“我已经好了。”他不要喝药。
“好不好得我查查,你来。”许清水招呼他。
月不由不甘不愿地站了起来,拍拍胸脯:“真的好了。”
“来。”许清水不为所动。
走到许清水跟前,跟著对方进了另一间屋,月不由还在说:“我真的好了。”
“手伸出来。”
许波扭回头,叹息:“看来不由哥也跟太子哥哥一样喝药喝怕了。”
许清水把月不由喊进来不单单是给他检查身体,他担心一件事,一件可能会给月不由带来伤害的事。而当月不由看到他眼里的担心和他的欲言又止时,他嘿嘿笑了:“别担心,莫世遗已经知道了,我告诉他了。”
“你告诉他了?!”许清水惊讶极了。
月不由欢喜地点点头:“我跟莫世遗说了,莫世遗没生我气,还说要跟我成亲呢。”接著,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事你替我保密呀,尤其别对许波说。”
许清水大大地松了口气:“太好了,这样就太好了,放心,我谁也不会对谁说的,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只要你俩不在乎就好了。”
看出许清水是真的担心自己,而且不介意自己跟莫世遗在一起,月不由笑呵呵地低声问:“我跟莫世遗成亲的时候你跟波松要不要也一块成了?你俩没成亲呢吧。”
许清水愣住了,是惊愣的愣住了。
月不由见状明白地点点头:“那就一块得了。就这麽说好了啊,我回头就告诉莫世遗。”趁著许清水发愣的机会,月不由赶紧抽回手跑了,他真是喝药喝怕了。
呆呆地坐在凳子上,许清水缓缓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和波松……成亲?脸发烫,许清水的心里无法平静。他,没想过,从来,没想过。
逃出来的月不由见成棣那屋的门还关著,他怒了。大步走过去他抬手就敲门:“说什麽呢说这麽久,我饿了!”
门开了,一人把他抱在怀里:“饿了?”
“饿了!说什麽呢!”月不由的腮帮子鼓鼓,很不满地踮起脚尖看屋里头的那个人。
莫世遗低头在他的腮帮子上亲了一口,温柔地说:“说成亲的时候该准备些什麽。”
“真的?”月不由的腮帮子立马不鼓了。
有人在莫世遗身後回答:“假的。在说你俩成亲的时候要不要给你蒙红盖头。”
月不由探头,一脸的惊奇:“啥是红盖头?”
一人翻白眼:“新娘子盖的。”
新娘子?!月不由立马点头:“要盖要盖!我要给莫世遗生孩子!”
“噗!”有人喷了。
“哗!”有人手里的草药掉了。
“咳咳咳咳……”刚从隔壁屋里出来的人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好。”某人抱住不害臊的家伙,眼里是期盼。
看著在门口相拥在一起的两人,成棣在心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接著露出一抹祝福的笑容。罢了罢了,俗话说皇上不急急太监,他是皇上,所以,这件事还是留给别人操心去吧。
(37鲜币)画堂春:第七十三章(最终章)
入夜,莫世遗和月不由把成棣几人转移到了莫世召那里。安置好成棣之後,莫世遗带著月不由秘密返回太子府。第二天,太子如往常那样进宫处理朝政,身後跟著离不开爹的世子殿下。
成棣回来了,虽然他还不能换下莫世遗,但很多事情莫世遗都可以找他商量。而且有成棣在一旁指挥著,莫世遗在和官员们相处上也更轻松了许多。成棣毕竟自幼学习帝王之术,这是他精通的地方。最主要的是莫世遗的心不在朝野,也因此更觉得吃力和疲惫。不过现在好了,他只需帮成棣处理那些需要太子露面的事情即可。
对於父皇吃了一颗来历不明的药丸的事情,成棣的表现很冷淡,称得上是冷漠。最是无情帝王家,对於这位总是摇摆不定的父亲,成棣在得知对方逼“太子”交出莫世遗时就已经冷了心。所以在听闻父皇的身子日渐虚弱之後,他也没什麽反应。
莫世遗把装药丸的盒子给了许清水,但拖得时间太久了,许清水闻过之後只能确定里面有朱砂,但没有药材,其他的就闻不出来了。许清水本来是想进宫为皇帝诊治一番,被月不由拦下了。要月不由说皇帝早点死了比较好,他就可以早点和莫世遗离开了。而在这件事上成棣和莫世遗都保持了沉默,许清水见状也就不提了。
成棣躲在莫世召这里安心养病,莫世遗每天都会过来,一是看望他,二来也是把需要成棣亲自过目的奏摺拿给他,顺便告诉他朝中一天发生的事情。有成棣在背後撑著,朝中的局势更加的稳固也更牢地握在了太子的手里。
天渐渐冷了,皇帝寝宫的药味也越来越重了。一场大雪过後,皇帝病得几乎无法下床。站在皇帝的床边,看著那个脸色蜡黄、面容削瘦的男人,太子担忧的表面下是一个冷漠的心。那一颗混著好几种虫子尸体的药丸击垮了皇帝的意志,终日惶惶於那颗药丸是否有害的担忧反而加速了皇帝精神的消耗。太子知道、皇后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如果皇帝仍旧纠结於那颗药丸,那皇帝离大限之日也就不远了。
由太子亲自喂下一碗药,皇帝昏昏沉沉地睡了。太子没有看站在一旁的母后,在皇帝昏睡之後,太子让人扶母后回宫。王皇后深深地看了太子一眼,沉默地跟著侍从离开。太子让其他人都退下,他一手伸进被窝里,查探皇帝的脉搏。
过了会儿,太子收回手,喊人进来守著,他则离开了寝宫。寝宫外,一人正开心地玩著地上的积雪。太子刚出来,那人就看到了,丢下雪球笑著跑过来。
“爹,可以回家了吗?我饿了。”
太子面带为难地说:“皇爷爷的身子不好,爹得陪著,你一个人回家好不好?”
“不好!”
最近情绪尤为不稳的世子殿下一脚踢开堆积在树根下的雪,大叫起来:“我要回家回家!我要回家!”
“不由!”太子冷了脸。
世子殿下抿住嘴,突然发疯般地推开父亲向墙上撞去。太子大惊:“不由!”在一旁训练有素的侍卫们马上拦住世子抓住了他。
“爹不带我回家我不活啦爹不带我回家我不活啦爹不带我回家我不活啦……”世子殿下拼命挣扎,又踢又踹。太子无奈地揉揉眉心,上前从後抱住世子:“好,爹带你回家,你不要闹了。”
世子的嘴角撇了撇,转身用力抱住父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