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耳前朝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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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耳前朝事-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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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元二年一月,天寒夜清,月光如水。
  刘彻卧在五柞宫中,就着灯火,翻看司马迁穷其一生所写的《史记》。
  堆成小山的卷牍中,他一卷一卷翻着,忽然目光凝聚,露出淡淡一笑。三年前走在他之前的那名太史公,果然是个倔脾气,依旧写下了《充耳名臣列传》。刘彻捉起笔,逐字看过,每看完一句便做个标记。看完后,他命宫人搬来燎炉,连同记录先帝的《孝景本纪》和写他的《今上本纪》,一并投到炉火中,直至化为灰烬。
  回视案前,上面竟然又出现一尺宽的书信。
  宫人已见怪不怪,双手将书信奉到榻边。他接过,未展开,便对着空旷的前殿道:“这么大年岁了,还攀岩走壁,不怕摔散你一把老骨头!出来吧,你我时日都无多了……”
  话音落到纤尘不染的地面,片刻后,自他榻后走出一名身姿矫捷的青年,望他一眼,便在榻边俯下身稽首。
  刘彻略略一惊,问道:“你是谁?什么人?”
  青年坐起身望着他:“小人名叫路温舒,是治焯、关靖二位老先生的学生。”
  “老先生?”刘彻一怔,笑道,“那二人莫非开堂办学了么?可有后人?”
  路温舒眼中闪现睿智,不慌不忙答道:“老先生无子嗣,但他们门生逾万,遍布九州各地。老先生说,世上无父母之孤子,凡他们遇见,便视为己出。门生之中,很多人称二位老先生为 ‘义父’。”
  刘彻畅快笑起来,笑了一阵才问:“二人今安在?”
  “鲁国。”
  “是么……原来离我这么近啊……”刘彻渐渐敛去笑意,“再近,也无法再见了罢!”
  路温舒答:“不然。其实十年前,二位老先生还亲赴陛下身边,近十年才遣武技中的得意门生代替他们送信。”
  刘彻闻言静默了片刻,回望路温舒:“这多年,朕的一举一动,可谓都在他们监察之中。去年我无故赐死了钩弋夫人,为天下骂,他二人如何看待?”
  路温舒微笑道:“陛下不是 ‘无故’……今夜奉与陛下的书信,是老先生们交予陛下的最后一卷。”
  刘彻立即展开,上面颤抖的笔迹写道:“上善高瞻。明如陛下,臣效死千万世,永无憾。”
  刘彻再笑起来,眼中涌起水雾,滴到帛书上。
  他卷起那尺书信,揣入怀中,对路温舒道:“既然你是他二人信赖之人,今后若君有意,到我朝中辅佐将来的天子治理天下罢!我就要……请你替我跟他二人道一句,蓬莱再会。”
  路温舒俯身稽首:“陛下千秋万福!”
  ◆◇◆◇◆◇◆◇◆◇◆◇◆◇◆◇◆◇◆◇◆◇◆◇◆◇◆◇◆◇
  二月丁卯,刘彻崩于五柞宫的消息传到鲁国。
  沂水畔,有一户人丁兴旺的人家,户主叫“关枫”,没有人知道他是从何处而来。只知道他年轻时,神韵颇具塞北之风,且入山打猎箭不虚发。关枫而立之后至今,子孙满堂。
  关家与沂水畔的另一户人家交往甚密,这家户主无姓,虽然富裕仁爱远近闻名,却无论老少,都命人称他为“小窦”。
  年轻时倒不打紧,但随着小窦年事越来越高,人们不敢再那么称他,便为他起了个雅号,叫“窦仁公”,渐渐地,“窦”就成了他的姓。
  十年前,窦家请到了两名老者,在宅中办学,助贫家子弟也能识字通经。那二人精文善武,颇受窦仁公礼敬,也常常有知名儒者前来求教,他们却只让人称他们“老先生”作罢,住了十年,无人知道他们叫什么。
  使者穿梭乡野间,通报国丧,窦仁公望了望西下的日头,从席上站起身,往后院走去。
  后院依山,建了一座基座挑高的阁楼,楼上的小室名叫“三省”。
  他步步艰辛登上楼,虽然年迈,也依样在门边毕恭毕敬跪坐下来,朝屏风后望了望,本想说一句“天子崩了”,却不知怎么,忽然觉得倦意难挡,便靠着木墙睡了过去。
  初春风寒,窦仁公在梦中,又回到了当初那间邸宅。
  他十九岁,两位主人也是二十三四岁的模样,眉目英俊,气宇轩昂,神采风度摄人心魂。
  治焯穿上皂衣,系上峭霜,关靖正坐在床头,问他:“你身负重伤,要往何处?”
  治焯回视关靖一眼,淡淡笑了笑:“今日非洗沐,自然是往宫中。”
  关靖摇了摇头:“你已效命一世,还不够么?”
  “是么?已一世了啊……”
  关靖站起身,把治焯身上的剑解下,放到案上,拉起治焯的手。
  “他曾誉你我二人为 ‘充耳’,现如今,皇位易主,你我也该真正充耳不闻前朝事了。”
  治焯微微一笑,道:“好。”
  小窦默默守坐在门边,望着那两张迎着朝阳金光的面孔,渐渐模糊,消逝。
  “父亲,您怎么又睡在此处?”一个声音唤醒了窦仁公,他睁开眼,他的嫡长子窦尚文正拿来一件厚实的长帔披到他身上,再到门边朝里二拜,唤了句“老先生”,端起食盒走进三省室中。
  接着便听到漆木盒“哗啦”打翻的声音,窦尚文慌慌张张冲出来,手中擎着一枚红丝绳系着的朱雀状白玉。
  “父亲!二位老先生……不……不……不见了!”
  窦仁公没有回头,而是远视着铺满新绿的山边,两只白鹤展翅消失在云际。前庭学堂中,传来幼子整齐的唱声:“白石皓皓,素衣朱绣……既见君子,云何其忧……”
  “是么?”窦仁公笑了笑,回望窦尚文惊诧不已的面孔,“扶我起身罢,他二人……前朝之事,你也莫再提……”
  新春始,风又过九州。今人犹疑问前朝,笑罢再添一壶酒。事事终归尘土,唯情意,万古不休。
  —终—
  初稿:2015。1。26
  定稿:2015。2。22
  ◆◇◆◇◆◇它说它是分割线,用来叨逼叨◆◇◆◇◆◇
  作者首先向自开坑起,一路看到此处的各位朋友致歉。
  因为本文到结束前一天还在大改,有些章节直接把原先三四章合为一章,有些则把一章拓为两章,导致先看后看感受度差别真的很大……因此有些评论也根本不是那一章的评论,是前一章或前几章的。
  原因是,这篇文实际开坑是在2006年。别人是十年磨一剑,我这是……打了个模型就放在雨中烂……当时写了大约四分之一,就为讨生活搁下。之后断断续续磨,但因为时间、资料、心态等原因,磨到前三分之一时,就彻底放下了,直到2014年底,重获自由后再捡起来。
  八年时间,没有改变故事的总线路,但经历的确也能带来变化。当初觉得得意的东西,重捡起却被雷得天翻地覆。于是几乎是全面推倒重写。
  这文一上线,就被一个好友(资深耽美狼)提意见。她说:你太注重文字了。故事好就好,背景、文字门槛那么高,会把一大堆读者吓跑。
  试读山鸡也问:唯?诺?横吹?大重之衣?……你为什么那么抠细节?
  答案是:作者是个强迫症。
  作者还是个历史盲。小时候上历史课,睡得都喊不醒。直到隔了那么多年,自己来了解历史,才发现原来过去的人事那么精彩那么美,可惜都被当时的课堂毁了(笑,玩笑啊,别当真)。
  当然除了上面忠于背景的固执外,作者并不是不重视读者感受的作死作者。
  这篇文就文风而言,经历过三个大版本。第一版完全按古文翻译成现代文的口语来写,结果读起来又烦又累,还不像样;第二版不小心写成了古文,这版就更不用说了……第三版就是现在的版本,在纯现代汉语和古文之间摸索平衡。甚至还有过一版,学《繁花》的方式,在文中加括号来解释,比方说“大父(爷爷或外公)”,结果刚尝试三章就虚脱了,这还让人怎么看?!^^
  总而言之,如果有朋友觉得这文风是作者在装逼……完全能理解。只不过实情是,以上~
  时间是延续的,文化是延续的。但延续到现在,再反观两千年前,还是有了较大的区别。忍不了“太监”、“丫鬟”、“小厮”、“押送宗人府”之类,意思一样,但更为耳熟能详的东西出现在汉,而已。话说回来故事本身才是重点,执著于背景而让读者们觉得辛苦,说到底应该还是故事不那么好吧!
  如果是这样,作者再顿首致歉。
  故事到此为止,作者叨逼叨那么多,只为表达诚意……感谢坚持看到这里的每一位朋友,感谢我的试读山鸡(山鸡有一个段子,看到第三章的“怀壁有罪啊”问:怀璧是谁?有什么罪?作者:……),没有山鸡的鼓励和质疑,故事不会走到如今作者还可以打及格的地步。另外顿首感谢太史公司马迁,感谢韩兆琦教授,感谢作者用以求证细节的各搜索引擎。
  但愿几年之后回望这文,仍能够不感到羞愧。这样也才不会愧对看完这篇文的各位~
  以上,下一篇计划写一个现代故事,文字上不再为难大家,也不为难自己^^
  末了,新年新气象,祝愿大家新年大吉,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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