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下墜之勢只是頓了一頓,又突然落下,宮森不由驚聲尖叫。
舒羿心裏也自驚慌,眼見身邊黑影閃過,不及思索,伸手抓去,樱执植冢瑓s是那棵小樹。
舒羿只覺得自己骨節啪啪作響,下墜之勢卻猛地停住了。兩個人堪堪吊在一棵乾枯的樹上,腳下就是幾十丈深的懸崖,深不見底,只有山風呼嚕Ф^。
舒羿緊緊抓住宮森手腕,後悔不已,早知道就讓刑天跟來了, 也不至於如此狼狽。雖然舒羿脖子上系著一顆召喚侍衛的喚珠,但因爲一手抓著樹幹,一手握著宮森腕子,騰不出手來,任什麽也無法派上用場。
蕩在空中,第一次,舒羿如此痛恨這具平凡人的埽w。
宮森驚魂略定, 擡頭看去,舒羿有力的大手正緊緊地抓著自己腕子,宮森眼睛澀澀地,心頭一陣難過。
知道只能等人來了,舒羿放聲大叫“救命!”
大家似乎真的已經走遠了,懸崖上靜靜的,洠в谢匾簟
宮森抛開雜念,伸出另一隻手抓住舒羿,也跟著一起大叫起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舒羿嗓子開始啞了,胳膊也越來越疼,樹幹上粗糙的樹皮一點一點紮進手掌,舒羿卻只能更緊的握住,只怕一個鬆動,兩個人不明不白地把命葬送在這荒郊野嶺。
十分鐘,十五分鐘,……三十分鐘,舒羿的手已經麻木了,心裏也越來越涼,雖是初冬,山上也是寒風刺骨,只怕自己手臂失去知覺之後,會不由自主地鬆開。
宮森的嗓子也已經完全啞了,不再叫喊,只在心裏默默求祈。 突然,一滴熱乎乎的枺鳌芭尽钡玫卧谧约杭珙^上,是血!想來那只握住樹幹的手已經磨破了,再有五分鐘,只怕自己就會把他拖下崳取
宮森頹然仰頭,看向那個讓自己恨之入骨的身影。
“……樞羿,”
舒羿低頭看著宮森, 那大大的茶色眼鏡依然遮蓋著曾經熟悉的容顔。
宮森輕輕叫道:“……你,放開我吧。”
心裏的疼一點點化開去。這個不用大腦的男人,你爲什麽要這樣,這樣你也會掉下去的。
“……傻瓜,我哪里還有……第二顆紫血丹來救你。”樞羿啞聲答道。
宮森張了張嘴, 終於洠в性僬f出話來,歎了口氣, 只是更緊地握住了舒羿的手。
時間一分一分過去,終於,涯頂傳來了遙遠的說話聲。
“來人啊!!救命!”舒羿和宮森齊聲大叫。
終於,一顆圓圓腦袋從懸崖上探出來,是弄風!舒羿歎了口氣,這真是世界上最美的一顆腦袋。
當大家七手八腳把宮森和舒羿拉上來的時候,兩個人都已是精疲力盡,軟手軟腳,靠在山石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有女生連忙上去幫著舒羿揉捏著胳膊活血。方方剛才只顧和弄風說話,才忘了自己的男朋友,要不是弄風奇怪宮森遲遲跟不上來,跑回來看,只怕現在舒羿兩個人還在崖下吊著呢。方方心裏不安,也連忙伸手去幫宮森按摩手腕。
“啊呦!”宮森一時痛徹心扉,大叫了一聲,嚇得方方連忙松了手。
“怎麽回事?”舒羿聞聲而至, 輕柔地把手指搭上宮森肩肘。
“脫臼了。”舒羿簡短地說,想要幫宮森把胳膊托上,才發現自己手臂無一處不酸軟疼痛,半點兒使不上力氣,只好喘口氣說,“我歇會兒,回頭幫你接。”
回到了十渡老鄉家裏,舒羿自覺好了一些,便過去坐到宮森旁邊。宮森本來想躲, 想起舒羿是爲了自己的胳膊來的,也就老老實實洠в袆印
“會有點疼,”舒羿低聲說。
宮森洠дf話,低頭看著他輕輕抓著自己手臂活動。舒羿找到錯骨地方,看宮森正出神,手下突然一用力。
“啊!”宮森疼得短促地叫了一聲,隨即發現手臂已經可以活動自如了,握著手腕,他擡頭向舒羿道謝。
“不客氣。”
舒羿不知道他心裏怎麽想,只希望自己變成個小蟲子,可以鑽進宮森的心裏。
因爲傍晚時分的意外,大家都有點後怕,再加上也實在累了,所以到了晚間,不再喧嘩吵簦В娂姾鷣y洗了洗就爬上了床。宮森象昨天一樣睡在最裏面,弄風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書包放在了宮森旁邊。 舒羿縱有萬般不爽,也只好先忍著,盤腿坐在炕上,椋е劬M心琢磨壞點子。
突然想起刑天前天放在自己包裏的幾瓶斯內普飲料, 頓時有了計較,舒羿爬過去把剩的飲料從書包裏統統翻出來,拿過來放到郝弄風旁邊。
“郝弄風,今天太謝謝你了,這是別人從德國給我帶來的,說是特棒, 我一直洠蔚煤龋愫攘税伞!
說罷撲撲撲打開了三個瓶子。
“哎哎,你別都打開啊!讓我留著明天喝啊。”
可惜話還是說晚了。弄風心疼得看著炕上的瓶子,他天生愛吃甜食,這麽好的冬冬打開蓋子放到明天就暴殄天物了。
舒羿鑽進弄風旁邊的被窩,背過身子開始假寐,果不其然,不一會兒,就聽身後響起了咕咚咕咚的喝水聲,久久洠!!
年輕就愛睡覺, 燈息了,不過一會兒,屋裏鼾聲漸起,此起彼伏,其中尤以風弄爲甚。
舒羿卻洠в兴洛e過弄風的行蹤,黑暗裏,舒羿抖斁瘢o靜地睜著眼睛。
所以,他聽到了宮森的動靜。
那是極低極低的抽泣聲,幾乎淹洠г诓婚g斷的鼾聲中,舒羿悄悄扭過頭去,黑夜裏,宮森的被子似乎不自然的抖動著。
心一下揪疼起來,舒羿洠в袆樱芈犞
你爲什麽哭?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的弄風突然止了鼾聲, 哼嚵藘上录奔弊鹕韥恚OK魉鞯拈_始披毛衣,穿鞋子。
門“吱呀”開了,隨後窗子不遠處響起了嘩啦嘩啦的水聲。
機不可失, 舒羿悄悄掀開了被子,一閃身鑽進了弄風的被窩,並立刻打起了呼嚕。果不其然,弄風迷迷糊糊地回來了,上炕摸到那唯一的空被窩,不假思索地就鑽了進去。
宮森一直洠в袆樱鎸澨芍思珙^的劇烈抖動,幾乎難以覺察他的動靜。
心裏似乎有一個堤壩,裏面盛了滿滿的淚水,冰封住了,看不出波瀾。可惜有那白蟻,一天天鑽下來,終於鑽到了水下。
宮森心裏疼得難受,又不象那病發時的尖銳, 只是有一種近乎崩潰的哀傷,讓他喘不過氣來。宮森忍不住聲音,翻身把臉埋進枕頭裏,任懀麥I水肆意地流,知道舒羿悄洠曄⒃谏磲崽芍恢獱懯谗幔唤z安穩靜悄悄地追隨著淚水,漸漸進駐到了宮森心裏。
半夜十分,哭得頭昏腦脹的宮森終於累極睡去,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舒羿睜著眼睛愣神。那朝思夜想的人終於躺在了自己身邊,溫暖結實的身體樱挚杉埃骠鄥s終於一動洠樱恢钡教焐l明才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大家聚集在老鄉堂屋裏吃飯的時候,房枺跆臼盅Y卻又拿了一個枕頭找了過來。
“恁(你們)都幹了啥啦?這枕頭昨天誰睡的?咋濕了半個?!”
社長伸頭看看,有點頭疼。
郝弄風有點疑惑地抓抓腦袋,“這個,好像是我和宮森昨天擠著枕的。”
“你往上倒水啦?”
“洠в邪。孔蛱焱砩线好好的。”
一個瘦瘦國政男生湊過來,“那你昨天夜裏起夜了?”
“好像起了。”弄風疑惑地回答,不明白起夜跟枕頭有什麽關係。
“你確定不是迷迷糊糊就地解決的?”
王太本聞言大怒:“他奶奶的, 洠уe, 那枕頭上的枺魇躯y的!!”
滿屋子人突然哄堂大笑。
弄風臉都紅了,大聲辯白:“我靠,誰起夜起到枕頭上誰不是人!”
大家益發笑成一團,中間夾雜著王太本不依不饒的叫聲。
“恁(你們)這幫大肖(學)生也忒欺負人啦, 恁說這咋辦吧……!恁得給厄個舍(說)法!”
宮森手裏端著碗,臉紅一陣白一陣地站在那裏,手足無措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急得脖子上青筋都出來了,總不能承認是自己哭濕的吧。
“好啦好啦,是我弄的!”是舒羿的聲音。
屋裏靜下來。
“你咋弄的?!”
“我早上有用⒀赖牧晳T,不小心撒了,也洠ё屑毧础
“噢,”王太本慢慢平靜下來,不忘討價還價,“那恁說咋辦?這一個枕頭都是新棉花,拿到那個燕莎商場能賣好幾百塊錢,恁說咋辦?”
王太本看看舒羿的衣服,看上去也不是個太有錢的主兒, 撇著嘴讓步:“那就30,30塊錢厄把枕頭給你。”
舒羿伸手到口袋裏摸錢,掏了半天卻只有兩個100的票子。
舒羿一想,伸手去解腕子上的手錶,“這個成嗎?勞力士。”
王太本想了想,“厄還是要現錢吧, 那樣的表,厄剛買了一個新的才20。”
舒羿也不知道自己手裏握著的是10來萬塊錢的枺鳎缓镁趩实赜执骰厝ィo了票子讓王太本去找零錢。
周圍人群漸漸散了,宮森悄悄走了過來,低著頭說:“謝謝你。”
“不客氣。”舒羿笑笑。
2003…1…26 10:15 PM | Edit
(三十五)
從中午開始,外面就飄起了細雨, 到了半下午, 雨裏面摻上了濕濕的初冬的雪。回北京的火車上,大家比來時安靜了許多, 或許是累了, 大部分都在睡覺,只有幾個癮大的牌棍還在打牌。
方方本來說要陪著宮森,畢竟昨天一場驚魂,宮森看起來精神不佳。 宮森卻說洠шP係,推著方方去和弄風他們打牌了,自己坐在靠窗子的座上,默默看著滿天雪花消失在洠в星f稼的原野。
過了不久,舒羿過來了,輕輕咳了一聲, 在宮森旁邊坐下。
火車裏的燈亮著,雖然才是下午,卻因爲陰天,有了黃昏的意思, 車廂慢慢悠悠地有節奏地晃著,連打牌的人也不知不覺放低了聲音。宮森和舒羿的身影映在火車的玻璃上,和外面的雪天疊在了一起。舒羿靜靜地看著玻璃上的宮森,心裏沈沈想著,不知道宮森是不是也在看著自己。
時間安靜地流過去。
突然,宮森擡手,輕輕摘下了大大的茶色眼鏡, 扭過臉來。
舒羿心裏一驚, 怔怔地看著宮森。
依舊是秀挺的鼻梁,雪色的肌膚, 光潔的額頭, 雖然眼皮粉粉地還有些紅模В谟挠牡难劬s再次讓舒羿回憶起了秋天的鏡湖。
“宮森!” 看著讓自己己個月來日思夜想、魂牽夢縈的容顔,不知不覺,舒羿的聲音瀉露了自己的心情。
宮森臉上洠в幸唤z波瀾,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舒羿,似乎在打理自己的心境。
“宮森。”舒羿有點不安。
……
“……樞羿,” 似乎已經很久不曾叫過這個名字,宮森出口感到陌生,不覺欲言又止。
“宮森,……你想說……什麽?”
“……你,”宮森掉過目光, 看著小桌子上的茶杯,終於低下頭去,一字一句慢慢地說:“……從今天起, 我們……兩迄了。”
野三坡之行餘音嫋嫋,似乎影響了不止一個人。首先是方方, 自從那個周末之後,方方對宮森越來越冷淡,終於在元旦前後提出了分手。宮森雖然有點難過,但鬱悶了兩天也就算了。
另外,顯然是受了懸崖事故的影響,宮森對舒羿態度略有改變,不再冷面相對、當面摔門了。幾個宿舍的男生紛紛爲舒羿感到高興,都道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再大的家族仇恨也該解了。舒羿現在則是堂而皇之的出入412了, 每每賴在宮森宿舍裏吃飯聊天,搞得柳京生和弄風不勝其擾, 要不是看在舒羿法語也很好,可以作免費家教的份上,弄風他們早就把他踢出去了。
上了幾個月的學,宮森深深理解到,金庸比波德萊爾更代表大學精神,不知道瑛姑比不知道麥克佩斯更令人羞恥,所以宮森決定惡補武俠文化。
這天周末剛剛吃過飯,宮森就背靠著《天涯明月刀》,懷抱著《神雕俠侶》開始潛心研讀。舒羿坐在桌子另一頭, 面前也敚Я艘槐緯贿^因爲每隔半分鐘就擡頭看一眼宮森,所以半天還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麽。
宮森突然嘿嘿笑了,托托大眼鏡兒扭頭去看躺在床上不知正想什麽的弄風。
“弄風,你不說自己是金學專家嗎?考你個睿。 薄
“說吧。”弄風精神頓時來了,翻身坐起。
“第三十九回大戰襄陽裏有一個錯處, 是哪里?”
“嗯……那是楊過小龍女相會一集。”風弄目光炯炯,閃著智慧的光,“……問睿龖摮鲈凇瓧钸^的獨臂上!那是金庸的一個弱點, 幾次錯铡荚谀茄Y。”
宮森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攏,半晌才點頭道:“就是這個!在郭襄跟著跳下懸崖後,楊過有感于郭襄心意,便有一句是‘想到此處,不由得雙手微微顫動。’”
念罷,宮森仰慕地擡頭看著弄風道:“怎麽樣才能達到你這種修行啊!我才看了三套, 腦子裏已經是一團潱耍焯齑騺泶蛉ィ蛱毂硢卧~的時候, 淨想著怎麽把黯然消魂掌翻譯成法語了。”
弄風更加得意起來,“等你看了20遍之後,自然理解了我的境界了。”
京生在一邊卻不悅地制止:“得了您哪,宮森現在就已經走火入魔了,昨天夜裏又說夢話, 打打殺殺,害我夜裏三點直冒冷汗。”
“宮森說什麽了?”弄風問,“我怎麽洠犚姡俊
“你,你淨顧著打呼嚕了!”京生翻翻眼睛回憶,“宮森的話很有武俠味道,說是……,哦, 是‘你殺了我吧,’後來,又大喊救命,對了,還提到一個名字, 好像是……‘周榮!’”
宮森和舒羿本來還興致勃勃地聽著,此時,卻如聞鬼魅,臉色齊刷刷變了。
周圍好像洠в辛寺曇簦瑫r間也凝固在尺寸之間,兩雙眼睛直直地看著對方, 似乎想看到另一個人的心裏去。
你還活在夢簦Y嗎?你的快樂……是假的嗎?
我還活在夢簦Y嗎?我的快樂……是假的嗎?
弄風和京生卻洠в邪l現異樣。
“哎,要是你們是楊過的話,你們等不等小龍女,等幾年?”弄風托著胖胖的腮遐想。
“……要是愛得那麽深的話,我等, 等兩年吧。”京生認真地說。
“我撐死了等五年,那時候還算風華正茂,再等下去, 就連程英也不要我了。”
弄風笑嘻嘻又問舒羿,“哎,舒羿,你等多久?”
叫了兩聲,舒羿才回過神來。
“等多久?”舒羿象自語一樣問著自己,他掉過眼神看著桌子上的茶杯,想著宮森胸前的松耳石,慢慢地說:“等一百年吧,過了一百年,就不用再擔心了,我也就不再守著他了。”
“無稽之談, 宮森呢?”
宮森看著對面的舒羿, 簡單地說:“我不等。”
“太絕情了吧, ”弄風怪叫,“那可是超級美女小龍女。”
“我誰都不等。”宮森說罷,又埋頭去看武俠了。
“看,這就是現實中的大肖(學)生。”弄風學著王太本的口音,煞有介事地說:“所以說金庸奉行的是烏托邦主義,包括愛情和武功俠義,統統是癡人說夢。”
“也是, 你說郭靖有什麽好,傻,洠в屑沂罌'有錢,到最後也不過在襄陽當個攻防技術顧問,但凡有黃蓉,也只可能嫁給楊康,不行就歐陽克,說什麽也輪不到靖哥哥。”京生附和,轉念又問,“可是織女祝英台王寶釧呢, 怎麽都是這樣的故事呢?”
“正因爲織女黃蓉不正常,所以她們才成爲神話,而且只能活在神話裏。”
“你們說織女什麽了?”沈默半晌的舒羿突然擡起頭來, 警覺地問道。
“說她傻, 嫁給牛郎那一無是處的笨蛋。”京生有點驚訝,舒羿好像不高興的樣子。
“不許胡說八道,織女才不傻,”舒羿把書一放,心煩意亂地站起身來